第53章 二姑娘懊悔
這幾日,她精神渙散,也沒對付著吃幾口,整日將自個鎖在閣內。想起與孟瑺去詩院對詩時,想起孟瑺偷帶她吃酒時,總是感歎日子真快。那時他多疼她,哪裏舍得她如現在這般。
彼時,院內傾盆落雨,這些女人都跪在那,無疑是整個孟府都來逼迫她,且還是孟瑺默認的。
她眼神無光,穿一件寢衣,輕推開門,站在屋簷前。
大雨順著屋簷落下,院內有霧氣未曾散開,那些女子跪在那,瞧見她出來,都連連叩頭求她原諒。
浮漪淡淡一笑,伸腳,也鑽進大雨下。抬眼時,雨順著臉頰落下,拍打得她輕閉眼。
竇娘子戳孟瑺,使眼色。孟瑺應聲,趕忙挪步衝進雨中,護著浮漪回到簷下,“娘子,你這又是何苦呢。這孟府,你是唯一的正娘子,無人能撼動你的正妻位子啊。自古哪個公子不曾有個妾室通房,怎得到了娘子這裏,就行不通了。”
浮漪連著冷笑幾聲,神色恍惚盯著孟瑺,“孟公子,我們和離吧。”
說畢,她重重合上門。
憋著淚,坐在竹榻前。
“和離”二字出口,她又想起出嫁那日浮瀅叮囑的話,“你這個秉性又太過直,腦子太簡單,做事隻顧著眼前,有什麽話也沉不住張口就出來。這些便是你性子的問題。今日這碗汁水,便是你惹的禍事。你需謹記,去了孟遠府,行事在人前,做事在人後。人前該如何體麵如何應付都行,把那些想做的旁事放在人後。再有,萬不可再行幼時放巴蜀豆和偷吃油塔子那些陷害浮沉之事了。這些事太過幼稚,就如今日這汁水,你稍不留意,便會被旁人換掉。到時難一來,你在孟遠府如何應付。我今日讓你嚐嚐惡果自吃,你日後再遇到這種事,再生了這個心思時,定會想起今日自食惡果的感覺,便會再多想想,還有無更長遠的法子可做。”
她細細想來,覺得此時說出和離尚且不妥。
又快步開了門,孟瑺還陷在浮漪說的“和離”沒走出來,“娘子……”
浮漪低聲道,“方才我說話欠考慮,你且莫要多想。”
她又掃一眼院內,“如果官人還想讓我這個娘子在孟府能多活些日子,就讓這些賤人起來吧。如果官人想在三日後給我收屍,就讓她們且跪著吧。”
說完,她又重重合上了門。
孟瑺趕忙下去,喚著這些女子的名,一個個拉回簷下。
簷下站著的,還有那幾位妾室所生的兩位庶子,浮漪瞧著約莫也就兩三歲模樣。她盯著這遠離梁京的孟鎮,環山群繞,落雨後雲煙繚繞。抬頭望不見遠處的峰巒,亦如她彼時瞧不見自己的後路。
她倚在床榻前,盯著紙窗,再瞧瞧四周。眼下真的便是獨身一人。自古女子出嫁,娘家門裏的姐姐也好妹妹也好,都如萬裏過客很難再見。這裏是規矩,那裏是體統,娘家無召,女子又是不能私下回去。她掰著指頭一算,這才是酷暑剛過,轉而入秋之季。最近的能回娘家府門的日子,便是正月十五的新婦躲燈日。
還要在正月,浮漪一臉愁雲,她真怕自個這五炸三吵的性子上來,在孟遠府失了身份。
雖說婚後才知孟瑺混,可到底眼下她已嫁來孟鎮,哪能真的鬧性子去和離。若是真的與孟瑺鬧到和離,即便她回了褚公府,她那個做事隻顧仕途的父親,又該如何數落她。和離再尋,可沒那麽易。即便孟瑺再混再花,浮漪還是懂“夫妻本是原配的好”這個道理的。
男子多妾多通房,浮漪是懂的。可她最難以順心的,是整個孟府上下合夥來誆騙她,包括孟瑺。夫妻本是一心,可她才嫁過來不到數月,孟瑺的心顯然被那些妾狐狸勾走了。她越想越難順氣,攥緊拳,聽著屋外妾室的笑聲,咬緊牙關,險些沒控住身子衝出去。
她幾次欲推開門,都被之水緊緊拽住,“二姑娘,您不能衝動啊。但凡當家正娘子都是有度量的。若是您此刻衝了出去,過了嘴癮,可失了的卻是您在孟府未來的後路。您婆母最擅長做的便是激怒您,讓您在孟府失度量。難道二姑娘真的要做那個人人口中議論的善妒、不知體統的娘子?”
之水也是憋足了氣才敢說這番話的。浮漪出閣那幾日,浮瀅苦口婆心,再三叮囑之水,“你是看著二姑娘長大的,也知她那個性子。待去了孟府,若是她有做得不妥當、衝動的地方,你定要想法子好好攔著她,莫要讓她做傻事。”
浮瀅千叮萬囑,之水自是不敢忘的。
浮漪忍著辛酸和醋意,挪步到銅鏡前,挨著妝台屜子而坐。瞧看雲中鏡,隻覺一番悔。她打開回門那日妹妹們送的小物件,撫在懷中。再一抬眼,瞧見桌角擱置放倒瓶的琉璃瓶,一愣。再想起,這是那晚回門時,浮沉在府門前強塞給她的羞恥之物。
她眼下隻瞧一眼,便覺得臉紅燥熱。
她一把拽過來,撫著上麵的紋路和字樣,臉泛紅。
之水在身後瞧見,也跟著和浮漪一起泛紅了臉,“這個五姑娘也真是膽子大,自個都是個尚未出閣的黃花姑娘,怎敢當著老爺的麵塞給二姑娘這個羞物件,還什麽禁用膏,也不知她哪裏來的這等穢物……”
之水未說畢,私覺哪裏不對勁。她湊到浮漪身後,細細端詳攥在浮漪手中的琉璃瓶,納悶道,“二姑娘,你沒覺得五姑娘送這個,哪裏不對勁嗎?”
浮漪一愣。
之水細細思量片刻,“這是禁用膏,您是新婦,五姑娘為何要在新回門日送您這個啊?按理說,這得是新婚燕爾數月,奮勁不退時才用的。”
之水這話,倒是點了浮漪的思路,她想起那日在府門前,浮沉遞給她時一臉柔善笑意的嘴臉。細細一想,也覺得哪裏不對勁,“難不成,五丫頭早就知道孟瑺風流,故而送我此物,讓我日後多加防範?”
浮漪說畢,猛然坐起,頭頂的紗簾被它戳得四下亂飛,“對啊!如此說來,五丫頭顯然是知道孟瑺是何秉性的呀。那晚她遞給我這個物件時,就篤定地說了什麽日後我自會感謝她的話,那時我尚且想不明白,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為何冷不丁送我這個東西。你這樣一說,那顯然她是知道我在孟府會有今日。這羞物又是能抑製男子情亂之物的。”
之水恍然大悟,她急得打翻了玉瓶中央著的插花,“難道說,五姑娘在老爺答應孟府提親前,就知道咱們公子是何許人也?這才借著回門日給姑娘您這個東西,就等著有一日來羞辱您?”
浮漪氣急敗壞地直跺腳,“那個賤丫頭這是算計到我頭上來了!怎敢如此待我,這是指著我是沒法收拾孟瑺,才給了我這個來辱我,讓我將來的後路指著這小藥膏子過?”
但是轉眼一想,為何浮沉就能拿捏把穩到絲毫不差呢?
顯然,這其中定有她不知道的門道。浮漪想起浮沉那張篤定的嘴臉就渾身不舒服,她舉起,欲摔下去。心裏一咯吱,萬一,萬一真的這藥膏子能抑製孟瑺的野性呢?她軟了下來,還想在之水麵前顧著麵子,輕輕鬆手,故作生氣地丟在絨毯上。隨即琉璃瓶滾落到妝台屜子一角。
之水欲撿,被浮漪攔住。
之水瞧著浮漪眼色不對,匆匆去了後廚。浮漪一瞧之水走了,連忙趴在那翻了許久,抓到瓶身後,速速塞回屜子內藏起。
彼時的浮漪真是難受到百抓千撓,這輩子,自個還有要被那五姑娘給拿捏在手的一日,真是活生生地在她心尖尖上剁刀子一般難受。
一連多日雨,梁京的酷暑熱意漸漸消退,早起穿一件褙子還有些涼。閉門多日的褚公府今日開了府門,掛了迎客圓燈。門檻處潑了水,也換了新栽種的蒔花團子。湪汐軒內,若嶼將銅柄火鬥從火爐前端過放在長條桌上,輕輕燙著褚槐的官服和官帶。裏裏外外挨個搗練再理線,燙熨一遍後,再掛到雕花衣杆處晾著。
彼時正值辰時,褚槐浣洗好內衣服後,若嶼又給他換上了外衣官服,將官帽遞給他。
褚槐心思悠然,這些日子都宿在若嶼這裏,他也不知怎的,在湪汐軒睡意也多了,心也隨和了許多。
他閉眼,享受著若嶼的服侍,“昨夜點的什麽香?”
“梨花,能醒神,”若嶼環腰給褚槐係上腰帶,“老爺若是累了,可將梨花研磨成粉末,放入香爐中,這樣滿屋子都是梨花香,也亦能醒神。”
褚槐撫若嶼的臉蛋,“還是你做事體貼。”
他囑咐了幾句,戴了官帽,徑直出了府門。今日起得晚了些,上朝恐有耽誤,故而也沒去望月軒看尤娘子。府門外的老媽媽瞧見褚槐上了馬車後,一溜煙回望月軒稟告尤秋柔,“老爺走了。”
尤氏端著的火鬥險些倒了,她故作冷靜,“老爺今日收官假,定是起得晚了些。你讓廚房備好老爺素日愛吃的,今晚,他得歇在我望月軒。”
老媽媽應聲。
尤氏收起火鬥,撩起衣裙靠在榻前,“不知,曲姨娘近日如何了?”
老媽媽自知尤氏的話中意,“娘子放心,那藥已放進去了。”
尤氏手撫手鐲,“藥量可足?”
“足,”老媽媽悄聲道,“藥是老奴從鄉下找的赤腳郎中尋來的,那位郎中早年在梁京做過官家醫官,因惹了些官事被貶到了遠鄉。他醫技高超,又是個赤腳行醫的,走南訪北,經驗足。這次老奴向她尋來的這藥,保證在四個月內,曲姨娘的那肚子,誰瞧著都像是有孕在身的人。”
尤娘子再問,“診脈呢?”
“這個娘子放心便是,那藥既是能讓女子肚皮鼓起,自然也可以假亂真,就算診脈,也能查出是有孕之兆。”
尤秋柔微微欠著身子,再三叮囑,“那立浮軒新來的婢子,可是從豐鄉過來的,都是五姑娘的忠婢,且都會點醫術,懂點藥理。這事萬不可再出差錯。”
她又想起,“記住,不僅要防著有孕被旁人察覺,還得防著那賤人的肚子真的有孕。”
“娘子放心,都備齊全的。”
老媽媽再三保證才從望月軒走的,尤娘子盯著遠處的青瓦牆,看著軒門外挨個去湪汐軒的婢女,心思還是沉靜不下來。她想讓若嶼以假孕敗下陣來,為著用人放心,特意挑了那些被貶去遠鄉,一輩子不能踏足梁京的犯過事的赤腳醫。藥用得妥當些,她才能放心,萬不可再出一點差錯。
浮淰獵場得頭籌一事讓她警醒萬分,若是再不占著一頭,這褚公府正娘子,怕是要跟著旁人去姓了。浮沉的立浮軒是執意要與她作對,這丫頭在豐鄉多年,羽翼豐滿,眼瞅著妾室入門,地位不保。尤氏每每想起就連發冷汗。
她倚靠在門框前,看著立春和穀雨帶著郎中從望月軒門外去了湪汐軒。算著時辰,想必就是來為若嶼診脈的吧。
她坐立不安,連發虛汗。攥著枇杷樹的葉子在那擰巴了半天。期間浮淰抱著古典籍來尋她問過幾句詩,她也答得唯唯諾諾,心思飄在湪汐軒。褚敖看不下去,扯著浮淰去了尤氏專門為兩個孩子休憩的敖念書齋閣內。
過了兩個時辰,她終是在廊下的卷簾處瞄到了湪汐軒的動靜。隻見穀雨提著郎中的醫屜箱,一臉笑意地送他出內宅院。再過了片刻,老媽媽憨憨地跑來,“娘子,湪汐軒的那位有孕了。”
“哦?”尤氏稍稍遲疑,“可胎象平穩?”
老媽媽低頭邪邪一笑,“一切都好,郎中剛診了脈相。”
尤氏扯扯衣襟,“那便好,等用過飯,我且去湪汐軒瞧瞧這位曲姨娘,眼下她是雙身子,整個褚公府,都得緊著她才是。若是日後褚敖有了弟弟,也是咱們公府的一大喜事。”
尤娘子做事麵麵俱到,一丁點的事都替湪汐軒想到了。吃過飯,便讓幾個家臣和婢女將望月軒庫子內擱置的錦緞、擺件,還有大量的補品搬空,都挪去了湪汐軒。一進門就扯著若嶼的手沒有鬆開,連聲誇讚她福氣好,一瞧就是個有福氣的。又問了胎象可平穩,胎兒可康健。又一一介紹了自個私藏多年的寶貝珍品,都擺在湪汐軒院前,若嶼嬉笑著讓婢女都收進小庫子。
若嶼最佩服的,便是尤氏的綿柔帶刀,她在人前待你好得如親生姐妹一般,在人後不定有幾把刀子要戳死你。若嶼也隨身附和著尤氏,與她說了好幾個時辰的話。
尤娘子還在湪汐軒時,若嶼有身孕的消息已傳遍整個褚公府。
蔚聽閣內,浮瀅剛落在棋盤上的棋子滾落在絨毯上,她震震盯著周姨娘做的繡包,一聲歎息。浮湘盯著門外,一人暗自出神好久。
兩姊妹,各有心思。
浮瀅想起了周姨娘的命,一身淒苦。
周姨娘與褚槐是青梅竹馬,那時褚槐尚未進仕途為官,心思純淨。周姨娘性子與浮瀅很是相像,心裏有了心思,卻也很少說出來,性子淡然。周姨娘進門後,褚槐正值仕途為官時,男子開闊的心,瞧著別家府中妾室三五人,褚槐也生了此心,但又不敢明言。是周姨娘瞧出了端倪,還專門為褚槐送過妾室上門。褚槐又是有賊心沒賊膽,最後也未曾再敢納妾入門。
浮瀅每每想起這些過去的事,就心疼起自己的阿娘。她也是窮苦人家出身,本可嫁一匹夫了此殘生,可偏偏入了褚府,將一生葬送在此。眼下,曲姨娘有了身孕,浮瀅盯著那些繡工精細的香包,忍不住心中的酸楚,為周姨娘不值。
而浮湘呢,眼裏心裏想著的,依舊是如何借此事拉攏到浮沉。經過獵場一事,她更加篤定浮沉將來必定是達國府的正娘子沒錯了。那日在獵場會時,她與舒紅袖在舒國府帳子前閑嘮嗑,就聽舒紅袖說起達國府的一些小事,“浮湘,你在公府可聽說周國府與達國府聯姻一事?”
浮湘搖頭。
舒紅袖:“我聽我母親說,達國府二公子像是要去周國府當贅婿。”
“贅婿?”浮湘一臉不可思議,“達國府二公子就算是庶子,但那可是高高在上的國府二公子呀,怎會去周國府當贅婿。”
舒紅袖木訥搖頭,“我也不知,好像此事尚且還都是傳言,兩府並未說開,女眷們也都是私下議論罷了。”
這話雖是舒紅袖隨口一說,卻讓浮湘久久不能入睡。若是達國府二公子真去周國府做了贅婿,那整個達國府將來可不都得是浮沉和達道二人的天下了。將來等達麟百年後,達國府便是浮沉一人的了。
天哪,這等好事,到底是怎麽砸到浮沉頭上的。
浮湘這幾日一直在想如何才能與浮沉和好。她其實也不知她與浮沉的關係怎得就變得如此不如從前了。自從豐鄉回來,浮沉遠也沒了之前的熱乎勁,見了她就是假笑和敷衍。
浮湘覺得,倒是可以借曲姨娘有孕一事,接近浮沉,故而攀附和好。
她在屋內踱步轉悠許久,翻出了藏在書屜內的一對上等芽莊檀香篆粉香薰盒,藏在衣袖,去了立浮軒。
但凡府中有生子喜事,姐妹和姨娘之間,可互送物件三日,為未出生的孩子圖個吉利。
這也叫“互送喜禮”的三日。
浮沉得知若嶼有孕後,為防止尤娘子從中作梗惹事,又派了芒種連著三日細細為若嶼診脈,看胎象。芒種細細端倪三日,很確定地告訴浮沉,“曲姨娘是真的有了身孕,若是尤娘子想動手,診脈是斷不能造假的。”
聽芒種這樣說,浮沉這才是卸下心防,眉梢漸露喜色,“有了身孕好,有了這一胎,不管是姑娘還是公子,都可以借著此事,再翻出當年的舊事了。曲姨娘這一胎,芒種你得多多替我去照看,萬不可再出了事端。雖說曲姨娘這胎我們可以利用起來,但我們也要替她護好這個孩子。她也是不易的,被我牽扯進來,又得為自鋪好後路,這一胎要是能平安生下,姑娘也好公子也罷,曲姨娘也算是在褚公府有底氣了。”
之青在一旁提一句,“姑娘,尤娘子今日送了不少東西去了湪汐軒。”
浮沉放下香蒿,撐著下巴,“尤娘子想動手,也不會下從正門送去湪汐軒物件的手,她定會在這幾日,暗中偷著做些旁的事。”
浮沉叮囑之青和月兒,這幾日要死守湪汐軒,尤其是夜裏。送去湪汐軒的湯羹和糕點都得細細查驗,絕不給尤娘子趁亂得手的機會。之青自是知道這些的,早就想好了入夜盯梢尤娘子的打算。
彼時,湪汐軒、立浮軒、望月軒和蔚聽閣,因若嶼有孕一事,都各自有了小心思。
浮湘進來時,站在院內故意練習了好幾次展眉而笑的姿勢,故而她進來時,一臉喜色,“五妹妹,曲姨娘有了身孕,當真是一件大好的喜事呀,咱們府上已許久沒有這等好事了。”
浮湘故作與浮沉很是熟絡地蹦躂著進來,這冷不丁的熱乎勁,倒是讓浮沉猝不及防。她剛挨著蒲團坐下,抬頭瞧浮湘,滿臉疑問。
浮湘為緩解尷尬,熟絡的也挨著浮沉對麵的蒲團坐下,“五妹妹,府中有喜事,依著禮數,咱們姐妹之間要互送喜禮。”
浮湘故作神秘的咯吱一笑,輕巧的從衣袖掏出芽莊檀香篆粉香薰盒,推到浮沉跟前,“這是一對,紫色的給五妹妹。黑色的這個香薰盒我待會再拿去給曲姨娘。”
浮沉一臉茫然地盯著浮湘,她真的太佩服麵前這位四姐姐了。到底是哪位神仙給了她如此之厚的臉皮子,讓她能如此鎮定如此心平氣和地與她裝作姐妹情深的樣。她內心真的是一陣虛笑,世間百態,都被這位四姐姐演繹得如此傳神。功夫了得。
浮沉微微欠著身子,將香薰盒掂量起來,又故作手一鬆,盒子掉落在地上,香粉撒了一地。
之青倒是機靈,趕忙上前用帕子小心擦拭,“瞧我們五姑娘,這幾日練字練得手都打顫了,今早剛打翻了一個糕點屜子,這會子又將四姑娘的好心也打翻了,四姑娘可莫要怪罪我們這個粗心的五姑娘。”
浮湘一臉尷尬,浮沉如此,她倒真是尋不到什麽體麵的話了。自從她從豐鄉回來,對她不僅沒了好臉色,還不留一點體麵,“五妹妹又何必如此來打我的臉呢,我原也是覺得這個物件好,是上等的好物。你又愛聞香,這才想著尋出來給你拿過來。你雖不喜歡我,可也沒必要這樣來打我的臉吧?”
這話倒是把浮沉給惹笑了,“四姐姐既是知道我愛香,那不如四姐姐索性把梁京城內各類香粉都給我尋來吧?就點在蔚聽閣,我每三日去一次可好?”
浮湘被懟得坐不住,起身欲走時被浮沉喊住,“四姐姐,你且先坐下,妹妹有幾句掏心窩子的話與四姐姐說。”
浮湘一聽有了話茬子,趕忙坐下。
浮沉展眉一笑,“四姐姐,你與我並非一母所生。這些年,你們姐妹對我的冷漠和淡然我心知肚明,故而我從未想過要與蔚聽閣扯上關係。你們姐妹待我如何,那都是理所當然的。我自是懂這個非一母所生,無法成為親姊妹的道理的。”
浮湘立馬解釋,“這是哪裏的話呀,我們雖是一母所生,但我們的嫡母都是尤娘子,我們都是褚公府的姑娘。五妹妹為何會說這等見外的話?”
這表裏不一的作風,差點嘔到浮沉,“我與四姐姐的姐妹情分,就像兒媳與婆母的關係。婆母不會拿兒媳當作親姑娘一般無話不談。兒媳也無法將婆母當作母親一般撒嬌惹事。都說婆母是媽,兒媳是姑娘。可仔細想來,姑娘會與母親爭吵,言語不和,但事後依舊是親生的。換作是婆母,一旦吵了,便生分了。這便是我與四姐姐的關係。你亦不會拿我當親妹妹,我自然也不會寬心到拿你當親姐姐。”
浮沉起身,站在門框前,“所以四姐姐,咱們就穩穩當當地做好這表麵情分,維係著讓旁人瞧著好的姐妹關係就好了。實在沒必要再扯別的。”
浮沉嘻嘻笑著,湊到浮湘跟前,眼睛彎起,可可愛愛地笑著,“你說呢,四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