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浮蘭留京
過了晌午最熱時辰後,浮沉坐著的矮石凳才算微微有些不燙。
張媽媽來去幾次喚浮沉去前廳,浮沉都嬉笑著不挪步。
入夜後,院內更是一片透徹入骨的涼,再飲下一杯**涼茶,當真是去火的好東西。浮沉與浮蘭坐著,偶時要來棋盤把玩,偶時又要來推棗子把玩,還有葉子戲,滾珠。玩累了,浮沉就起身踮起腳湊近看主屋內的動靜。
張媽媽差人端來嫩牛肉酥肉、酥肉粥,還有甜肉幾樣擺在石桌前。
浮沉瞧著這些,一陣暖意襲來。
外祖母雖是嘴上對自個苛刻不讓她進主屋,但卻私下都備上她愛吃的了。這嫩牛肉做成的酥肉,原是戚娘子拿手的。
浮沉在褚公府想吃這口,後廚都會用豬肉。因豬肉刀口切得利索且快,嫩牛肉硬,難切。故而她每次來戚國府,後廚都會做這道菜。
浮沉用象牙筷夾起,吃得滿心歡喜。
一旁的浮蘭倒是吃了幾口,便放下筷子拖著浮沉到木槿花團前,小聲道,“五妹妹,要不我先去僻鎮躲一些時日,待過個把個月再回豐鄉便是。這戚國府,怕是容不下我這樣鄉下來的姑娘。”
其實浮蘭如此膽怯行事,浮沉早在與她一起進戚國府時就察覺到了異樣。
過碎石時,她故意拖她的手,就是讓她莫要怕。
浮沉看著眼前小心謹慎的浮蘭,心裏憐惜不已。想當初在豐鄉,她都是騎馬獵兔的好手,能上樹掏鳥蛋,亦能坐於簾下拿起針做繡樣。可彼時的她來到陌生之地,竟也全然鬆懈不下來。
她想抱抱她,讓她不要顫身子。但她也知道,身處異鄉,這些感觸誰都得挨著過。
這可是梁京呀,是浮蘭心心念念的梁京城。
她在閨閣,指著書屜上的那些畫,耷拉著腦袋對浮沉說,“有一日我定要去梁京吃炙羊肉吃烤火糕,去看梁京的雁樓鼓樓,去南關店點春日十宴吃!”
是啊。
那時候她的眸子明動俏皮,浮沉最羨慕的便是浮蘭這不染俗世的單純和向往。
她低頭輕輕撫浮蘭手腕上戴的銀鐲子,鬆鬆她的肩,“你不知我這個外祖母,她過得很清苦。我那幾個舅舅你也知道,都在外州成了家。這偌大的戚國府,隻有她一人守著。她呢,又是個固執的老太太,很少出門,也不愛理梁京那些官眷瑣事,冷冷清清,不免讓我擔心。我又在褚公府,來往多是不便。若是你能給她做個伴,讓她在戚國府有人陪著說話解悶,我也就放心了。”
這些道理浮蘭都懂,本是來求浮沉幫襯,浮沉又能給自個尋個戚國府這樣的好去處已是三生有幸。可眼下這位老太太,實在不是個好說話的。浮沉可是親外孫女,頂著毒日頭曬了一下午,這都入夜了,她還是未曾絲毫挪步,浮蘭漸漸擔憂,“可是五妹妹,外祖母像也是不太好說話。眼下又入夜了,待會褚府怕是要著人來尋。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夜黑也不回府,名聲該如何?”
“蘭姐姐,”浮沉故作輕鬆,扯著她的臉蛋笑笑,“你在豐鄉可就是入了夜才帶我偷跑去夜宴齋偷酒吃茶的,怎得現下又這般擔心起來了?在豐鄉蘭姐姐可是個忒膽大的。”
“啊喲五妹妹,我與你說正事呢。”
浮沉鬆手,理理衣襟,繼續挨在石凳處坐下,她篤定地盯著已燃起燭燈的內屋,神色淡然,“且等著,等父親急了派人來尋時,裏頭那位老太太也就急了。”
浮蘭怯生生搖頭。
浮沉神秘兮兮地一笑,“因為那老太太,可在乎戚國府和嫡女的名聲呢,她才不想讓褚府的人來砸戚國府的門。”
到了戌時,戚國府大門終是有了動靜。褚公府來尋人的馬車停在一旁,小廝輕叩門栓,遞上拜帖,“有勞小哥幫忙傳話,我們五姑娘已來府上多時未曾回府,也未聽戚國府傳話給我們老爺說五姑娘留宿一事,故而特來請姑娘回府。”
看門小廝腳步快,不一會工夫便把話傳到了正屋。
浮沉收起困乏眼神,坐等正屋傳喚。
正屋內坐在木炕上的戚老太太,彼時已慌躁不安。她幾次透過鏤窗瞧院外的浮沉,隻見她穩坐不開船。看來這次,是真的要逼她這個老太太見她一麵不可了。張媽媽說完小廝的傳話,也心疼起在院外候了一日的浮沉,“要我說老太太,不如就讓五姑娘進來。她若是沒什麽要緊事真的需要您出麵,她這個性子,斷不會來戚國府如此行事的。”
“我不見她,”戚老太太急得拳捶被褥,“她這是逼我這個老太太聽她的話,她幾斤幾兩,小小身板,竟敢如此逼我!”
張媽媽趕忙解釋,“人家可沒逼您,這話要是傳出去,外人隻會說五姑娘孝順,守了您一整日。您是知道的,她這次回來,可是有孝女之名的。誰敢說她不孝順。”
張媽媽瞧著在燭燈下的戚老太太眼神稍有鬆動,立馬再接著上話,“您這個性子是刀子嘴豆腐心,您幼時教她認字,罰站她,也罰她不吃飯不睡覺都得抄卷語。這些五姑娘都懂了,她又不是小孩子。老奴今日算是瞧出來了,您這哪裏是討厭她呀,您這是想鍛煉她。”
戚老太太搖頭,故作厭惡,“你這老東西可想太多了,當初她詩博會丟人,我那時就覺得她沒有我的能耐,做不成大事。”
張媽媽謙卑一笑,“我伺候您這些年,還看不出您這張不饒人的嘴?您這是想給五姑娘一個單獨往前走的機會,不想讓她借著戚國府的光,想讓她真的長大。您這是想讓外人說起她時,隻說她是褚公府嫡女,不說她是戚國府外孫女。您呢,是把戚國府這條路穩穩地撐著,給五姑娘撐最後的門麵。若有一日她真的遭難了,您必定會鬧進宮,求到聖上跟前,護著她的。就像當初您聽褚公府要送五姑娘去豐鄉時一樣,您沒有阻攔也沒有送,就是想讓她脫離您這個倚靠,好好去豐鄉曆練。”
這些話,字字句句直戳戚老太太的心。
是啊。
這便是她的謀劃。
為人父母,到底都是惦記著那個過得最不好的心頭肉。戚娘子難產而死,敗了她所有的精氣神。她留下的唯一骨肉,便是在褚公府舉步艱難的小浮沉。
那時褚公府一片混亂,浮沉被困在褚公府,無人教她識字,也無人再教她做人做事的道理。她擔憂惶恐,借著褚府混亂時,連喚浮沉來戚國府,抓緊機會教她識字。那時她尚且才三歲,懵懂開蒙晚,也不如別家三歲姑娘聰慧些。她便把浮沉困在書房,死記硬背。
六七歲時,褚槐新得尤氏嬌妻更顧不上這幾個姑娘,她喚浮沉的機會多了些。小浮沉就三五日七八日的都在戚國府。
早起朗聲背誦,午時提筆練字。
開蒙晚,下學也晚,勤能補拙,終是有了成就。
再大些,慢慢地褚公府恢複正常,戚老太太為防止旁人說浮沉攀附她和戚國府,便很少再喚她來府上了。
浮沉走時,她還不忘提醒,“若是旁人問起就說你不識字,也莫要再說你與戚國府多好。我教你認字,也是不想你辱了你母親在褚公府留的最後一點顏麵。”
就是這個嘴硬老太太,在浮沉去豐鄉時,坐著馬車,苦苦追浮沉到了城門外。含淚看著她遠行。因礙著太多原因,她不能送也不敢送。
也因怕戚國府這樣一等國府參與她的生活太多,為她招來閑事。
故而,她躲浮沉遠遠的。
浮沉回到梁京前來瞧她時,她看著浮沉戴著蓮花冠,穿著粉褙子站在門外楚楚動人的小模樣時,終是放下幾年思念,看著她,也寬了心。
她長高了,知道擦胭脂抹粉了,也懂事了。
她不參與,這便是最好的結果。
張媽媽揮手打斷戚老太太的思緒,“老太太,褚公府的人已候著多時了。”
戚老太太長歎一聲,無奈道,“讓這小崽子進來吧。”
終還是鬆了口,雖不知她如此執拗所為何事,但她還是心軟了。
浮沉進來時,戚老太太把卷簾放下,舍不得看那張臉。她怕她正視時,被浮沉瞧見端倪。
浮沉尷尬笑笑,隨意找了個圓凳坐在戚老太太的木炕前,手挨著黃花梨帳桌,呫笑,“外祖母,咱祖孫兒還是我十二歲時見過呢,如今一別四年,您竟也這般不想瞧我一眼。”
戚老太太輕哼一聲,“快些說,今日你這番折騰是為何,到底是我這個老太哪裏得罪了你這個褚公府五姑娘。要你堵我整整一日,還有褚府小廝深夜連叩府門。”
浮沉忙將手腕從帳桌垂下,挪著圓凳挨得近些,“外祖母那是哪裏話呀,我隻是想見見外祖母。一別多年,孫女來過多次您都不見。這戚國府又沒有外人,您不見,孫女也不知到底是何緣由。孫女這些年在豐鄉,時常夢到祖母幼時教我認字。現下孫女也長大了,也明白了外祖母待孫女的好……”
老太太不厭煩地打斷浮沉話,“莫要與我扯這些沒用的,你直說今日這出戲,到底是要我配合你演哪個角。你是知我性子的,素來不喜這些彎彎繞繞。”
浮沉起身,撤去圓凳,膝蓋打彎跪在戚老太太跟前,“外祖母,若是小事,孫女斷然也不敢來叨擾您。與孫兒今日一起來的,便是在豐鄉的堂姐浮蘭。她是不得寵愛的庶女,阿娘又是個隻貪圖富貴愛財的姨娘。豐鄉在遠鄉,規矩不如咱們梁京。姨娘和正娘子也素日無交情,姨娘可隨意管自個所生姑娘的姻親一事。我這個蘭姐姐性子好,在豐鄉陪伴孫女幾年,孫女視她如親姐姐一樣。其實在豐鄉,也是她們給了孫女溫暖和照顧。今日她阿娘為財賣女,她無所求,故而不遠萬裏來梁京尋孫女救命。孫女受過豐鄉的恩,想救她。可又不知將她安置在何處好。思來想去,覺得外祖母定會為孫女收留她的。”
浮沉越說越沒底氣,越說聲音越弱,她可憐兮兮地垂頭,坐等戚老太太的訓話。她太知道這老太太脾性,她也知道這事,她老太太斷然不會應下的。
誰知卷簾下的老太太命張媽媽收起卷簾,她頓頓神,斜靠在蒲墊上。
浮沉這才看清了多年不見的外祖母。
幼時在外祖母眼神中瞧見的光已黯淡消失了。她的兩鬢白了發,神色淡然,悠悠端起茶盞遞到嘴邊,又緩緩放下沉思片刻。她穿一件深色印花襖襟開寢衣,木炕前放著的小方桌上擱著一碗冒氣的熱湯羹。燭燈閃爍,映照她的發鬢更顯得落寞惆悵。
戚老太太端起那碗冒氣的熱湯羹飲下,張媽媽用帕布擦拭著她的手腕。她稍緩片刻,悠著聲,“這幾年,你也是艱難。我雖不想插手你的事,可你今日既求上了門,那我便應下。”
浮沉猛地站起,速速挪著身子擠上了木炕,她輕輕撫著外祖母的手腕,挑眉嬉笑,“當真當真?”
張媽媽也被浮沉這可愛樣給惹笑了,看著浮沉一臉撒嬌樣,她竟有幾分心疼起這位伺候多年的老太太來。她膝下實在淒涼。府中幾位公子尚有公務那幾年,隻留了她孤寡一人。她也懶得去計較,養養花逗逗貓地過小日子。之後公子們都在外州安家立府,現下她有孫兒孫女,卻從未得見過一次。想起這些,不免徒生淒涼之感。
她已有數年未曾見過這祖孫二人繞膝之樂了。
張媽媽忍著酸楚,將剩餘的殘羹舀在飯屜內,“瞧五姑娘傻樣,老太太都開口了,自是真的,外頭那位姑娘也生得俊俏可人。這戚國府已多年沒來過花朵一般俏麗的姑娘了呢。”
戚老太太被浮沉這膩歪勁給整懵了,她緩緩神,輕扯開浮沉握緊的手,將她挪到木炕外,“隻這一次,也並非是為著你。這些年我不問外事,府中也無人,便讓這姑娘且住著。”
彼時無論老太太說什麽,她都連連點頭答應。隻要能尋個地,便是最好的。
浮沉縮在主屋半個時辰,覥著臉問了許久張媽媽外祖母的身體如何,老寒腿還犯不犯。老太太悠著腦袋嘴上驅趕,可心裏愛極了。她多想讓浮沉住在戚國府,陪她逗貓養花。半個時辰後,張媽媽扯著浮沉出了主屋到了前廳。已是亥時,府門外褚公府來接人的馬車已候著多時了。浮沉與浮蘭短做道別後匆匆離去。
浮蘭留在戚國府,張媽媽帶她去了主屋旁的廂房暫住。又派兩個婢女伺候,添置了一些用物和被褥。張媽媽囑咐浮蘭,“我們老太太刀子嘴豆腐心,若是說了什麽硬話,姑娘就莫要搭理她便是。”
浮蘭焦急連連搖頭,“不不不,張媽媽說的哪裏話。外祖母人好心善,能給我這個外鄉人賞一個住處已是我的福份了。明日媽媽可吩咐我一些事,既來了府上,就不能當閑人。”
張媽媽一瞧浮蘭也是個懂事的,心生喜愛,“這府上就住了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老太太一人,哪有什麽旁的事做。今夜也晚了,且暫住著,明日我再瞧瞧閣樓的翠妙閣能不能住,若是能,你便搬去那住著。”
浮蘭謝過張媽媽後回屋了。
雖是夏暑,可入夜起風也有些涼意,她披一件衣裳,走到戚老太太門外,趴在旁定神一聽,老太太連著咳嗽三聲,且有氣短胸悶之態。
今日她又見張媽媽連著幾碗幾碗地端著陳皮和錢湖熬的中藥進了主屋喂老太太喝下。她便知道老太太這是夏咳冬冷症狀。她是豐鄉出來的,在藥材和藥理上頗有精通。浮蘭一想,陳皮性熱,雖是能治咳嗽,可也得分時候。夏暑咳,乃是熱咳,陳皮沒什麽療效。
她在心裏記下了這些症狀,想著明日得去戚國府煎齋瞧瞧了。
梁愫亞頭一回宴請眾府女眷娘子們去夏獵會一事,倒是辦得風光體麵。
這些閨閣女眷素日想攀附達國府這高門的娘子們一聽,這等出風頭拉關係結幫派的美事,怎麽都不能以應付了事。立馬警惕十二分拉響,連趕三日,又是備裙子又是備箭弩地忙活了好一陣子,就為在梁愫亞麵前出風頭,搶個好彩頭。
尤氏也不甘落於人後,不僅給浮淰備新衣裳,也連著給僅剩的三位姑娘一並量了身高,挨個都縫製了騎馬褙。褚敖與浮淰一回府,匆匆吃了幾口接風宴便被拽去量體裁衣。
八歲的小褚敖不善這些瑣事,婉拒了尤秋柔的好意。尤氏再一瞧褚敖身上的不凡君子之氣,簡直愛不釋手,大讚他氣宇軒昂,學富五車,將來必定是出將入相之才。
抱在懷中連著狂親幾口,哈喇子啃了褚敖一臉。這是來自真誠且熱情的慈母的愛,褚敖咬著牙,一一接受了尤氏的唾沫禮。
尤氏此番操作,也是為著寬心。
這孩子雖是自個親生且寶貝長大的,可到底與自個在一起的時日不多。為了讓他將來有踔絕之能、大才盤盤,她舍棄母親在側的陪伴,送他去宮中學堂,與皇子一起長大,培養貴氣。如今倒是學成歸來,一回府在方元廳行的父子禮便能瞧出這孩子身上必有登高能賦之才。
看著褚敖與自個的疏遠,尤氏倒也能想通。畢竟是男孩子,與父親親近些。想到這,她看著浮淰扯著她衣襟時的樣,甚是憐惜起來,“淰兒,這夏獵會可是你回府後第一要緊事。你在宮中給母親爭了光,咱們借著這次夏獵會,好好讓這些姑娘們瞧瞧。”
浮淰雖是七歲,卻什麽禮儀規矩都知的,“母親,怎得這次還有那幾個庶姐姐?有五姐姐也罷了,她畢竟也是名義上的嫡女。可自古正宴不帶妾不帶庶,這如何就破規矩了呢。”
尤秋柔聽浮淰這話,才算稍稍鬆懈。看來是沒白送她去高門學堂,說得好都是知分寸的。但這次是達國府夫人邀請,人家請帖上也故意未曾區分嫡女庶女,自然是不能提此事的。
她蹲下,撫著她的小發箍,“話雖如此,可這次獵會是不能提嫡庶的,你且得記著。到時萬不可說漏嘴。”
“母親既這樣說,那便是這獵會主人所定規矩。知人事,聽人命,女兒懂得這個道理。”
尤氏簡直樂開了花,浮淰也如褚敖一般沒逃過尤氏的唾沫洗禮。
彼時是尤娘子人生巔峰,得子得女如此,“婦”複何求啊。
五日後,夏獵會才如期而至。本是三日後,可梁京城連著落雨兩日,一場雨澆地,三伏天挨過,涼意也襲來。五日後獵場被高籬欄堵住,四周全是達道從宮內調來的侍衛。獵場內一片夏意。
青草甸子鋪地,十幾個白帳子被風吹得鼓起,柳葉隨風擺動,結香花做的蒔花團子挨個擺在路帳正前方。夏風陣陣,蟬鳴聲漸少。
浮沉騎著一匹矮小的短腿馬,踮著步子從遠處跑來。
她穿著騎馬褙,揚起馬鞭本是要鞭打跑到中途不動的馬兒。
又覺得這一鞭子下去馬兒會不會疼。想著想著,竟然不自覺地憐惜起來,“哎呀,你會不會疼呀。應該是會的呀,這一鞭子我實在甩不下去,可你又不走。唉唉唉,給個麵子嘛。”
她用腳蹬著馬綻,馬兒依舊不動。眼瞅著浮瀅和浮湘都過去了,就她的小白馬最窩囊了。
浮沉又鼓著臉,一本正經顛倒著臉對馬苦口婆心道,“我放著棗紅馬不選偏偏選了你,還是想給你個機會出來見見世麵的。那馬夫也說了,你都被綁了半年多,無人選你。怎得,我今日給你這個麵,你卻來毀我的麵。這沒道理沒道理。老兄,來給個麵可好?”
達道騎一匹棗紅馬,與達識、閔國府公子閔瞻幾個跟在浮沉身後。
達道憋得漲紅了臉,他要被浮沉逗死了。
她穿著憨憨的騎馬褙子,又寬又大地騎在那匹小白馬上。他也就納悶了,怎得每次浮沉的衣裳都比旁人的略大許多,她明明瘦小身板,愣是穿出了粗獷之感。
浮沉不時低頭竊竊私語,不時又給馬兒說幾句悄悄話,不時又吐槽幾句別府姑娘的衣裳。真真是太可愛了,達道的眼神從到獵場瞧見浮沉,就被她揪住沒放過。
閔瞻瞧了半天,恍然大悟,“這怕,怕不是個傻子吧?”
話剛說畢,就被達道一胳膊肘子甩過去,險些掉落下馬。
芒山憋了半天,忍不住吐槽幾句,“閔公子您可得悠著點,我們家公子,專業護五姑娘一百年,此情天地作證,絕對不摻假。”
達識扯著馬鞭,樂嗬嗬地幾步顛簸過去,跑到浮沉跟前。
浮沉嘻嘻笑著,“達小哥也來啦。”
她一回頭瞧見一臉冷的達道,也嘻嘻一笑,“達公子也來啦。”
達識看著浮沉的傻樣,也忍俊不禁,“五姑娘,這馬鞭,本就是來甩著打它的,怎得到了五姑娘這裏,卻遲遲不肯下手呢。”
浮沉盈盈笑著,“不是舍不得,是我怕它過些時辰要挨很多鞭,先寬慰寬慰它,免得再回馬廄又怪我沒有事先與它說清楚。”
達道被逗笑了。
周南幽在遠處瞧見,笑意僵持在臉上。她不會騎馬,從馬車下來老遠就瞧見達識與浮沉湊得太近,不顧她官家小姐的規矩,提起裙擺風一樣跑上前。
站在達識身後整理衣衫後,笑著拍拍達識的馬背,“教我騎馬。”
啊喲。
身後的閔公子和芒山瞬間明了,跟著瞎起哄。惟有達道,似懂非懂地盯了一眼達識。隻見達識表情略微有些憂傷,他把湊到浮沉跟前的馬頭扯回一些,“你不會騎馬,今日又是圍獵不同往日,還是小心為好。”
周南幽盯著浮沉,篤定道,“我要學騎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