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孝女回京
回梁京這事,在浮沉心中總是有塊解不開的疙瘩。
當初,浮沁嫁人時,她被嫌棄送至豐鄉。這次回來,浮沉原想的,是想讓整個鑲瑛巷乃至半個梁京都知道,她褚公府嫡姑娘回來了。
來時路上想了無數次。
可快到梁京城腳下時,看著遠處濃霧中圍起高牆青瓦,浮沉從馬車內探頭瞧了許久。
之後她起身,身穿紅鬥篷,頭戴蓮花冠,側著馬車下來。
走了幾步,站在密林中,抬頭眺望遠處。
彼時正值天擦亮,濃霧四起。
一抹傾光,斜掛天邊。雲層低壓,像是要落雨。
遠處的梁京外界路上,有上早朝的路官、紅棗馬,還有幾頂貴轎挨著走過。
這些都是遠府和鄉府的小官,今日正好是這些下府前去梁京上朝、報折子的時候。
這裏,果真與豐鄉不同。
隻在城牆幾裏地之外,便能感受到梁京城的皇家威嚴。
浮沉伸懶腰,縮著身子彎腰欲進馬車時,她恍惚抬頭,瞧見了一隊人馬,趕路剛到梁京城腳下。馬夫收起鞭子,停下歇腳。
浮沉一愣,她老遠就瞧見,最前麵的那匹棗紅馬身上,披著的紅馬緞末端,用線繡著一個“褚”字。
另外一匹黑棗馬身上,用銀線繡著一個“孟”字。
褚。
孟。
浮沉一愣神。
之青也瞧見了,縮在浮沉身後仔細一瞧,“五姑娘,這紅棗馬與黑棗馬一同牽出,還戴了馬緞,不就是男子向女子提親的‘馬首禮’的禮節嗎?”
“你也瞧出來了。”浮沉蹲下,細細端詳許久後,扯著之青進了馬車。
馬車內,浮沉再掀起簾子盯著遠處看了許久。之後,城門打開,那一隊人馬挨著濃霧進了梁京城。
浮沉放下簾子,“之青姐姐,你還記得父親從豐鄉走得匆忙,可是為著什麽?”
之青一想,“好像是三姑娘讓馬奴快腳傳了什麽話去的豐鄉,所以老爺和尤娘子才速速走的。”
浮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父親雖沒說明緣由,但今日瞧著,這隊人馬像是要去褚公府提親。在京官員中,褚姓也就隻有褚公府一家了。”
之青端著糕點遞給浮沉。
浮沉無心吃,順手放在馬車內的小幾案桌上,“這隊人馬是從遠鄉過來的,依我看,這怕是孟遠府孟家,要來攀褚公府的親。梁京沒有孟姓,遠府也就孟臨大人這一家。父親急匆匆從豐鄉離去,莫不會是為了孟家提親一事?”
之青:“要是這樣說也有可能,提親之前不是有問名、納吉二事,依著時間算,剛好到了提親。要是真這樣,那就是孟家要來娶二姑娘浮漪了。”
是啊。
浮沉懵的腦子一亂,都知道她不日便要回梁京回命。
可這個“回”,浮沉不想老老實實地回。當初褚府害怕她瘋癲,耽誤了浮沁的婚事,辱了褚公府。
如今她再回,若是老老實實地就這麽毫無保留地回去,豈不是之前的所有白折騰了?
她盯著遠方濃霧,想從這隊提親的人馬下手。
浮漪和孟瑺的姻事,在褚槐的妥協下,算是勉強答應了。褚槐本想著為浮漪尋一門好親事。
一來,浮沁嫁人後,他身邊最大的姑娘就是浮漪。
對他最得力的便是二姑娘。
這幾年剛巧翰林院要做大改,正值升遷良機。他原本早就瞧上了尹次府庶子尹柄。
尹柄雖說隻是次府庶子,但他仕途一片大好。
他是梁京為數不多參加四考位列第一的公子。雖是庶出,但尹次府嫡子早年因病慘死,這位尹柄,是庶子,也是尹次府唯一的公子。
褚槐不想讓浮漪嫁多好,與自個仕途有益的人選,他一個都不想放過。
尹柄是他上司的門生,他想借尹柄,得到上司提拔。
可誰知,自個算計得當的事,半路殺出一個風流公子孟瑺。
自個那個二姑娘又是個不爭氣的軟骨頭,男人一哄,就非他不嫁。
褚槐也懊惱,他從豐鄉早早回來,本意是想拒了孟遠府的這事,“你們畢竟是遠府,又不在梁京為官。據我所知,孟賢侄早年休過一位正娘子,不知這個身份,如何配我們公府二姑娘。”
孟瑺母親竇氏,向來不按常理出牌。
她得知褚槐要回梁京的消息後,早早就讓人來褚公府,把問名和納吉這二禮明著舉了一次。雖說褚槐不在,公府無人承認。但這婦人,滿街吆喝,四處散播。
婦人之嘴,不出三日,整個梁京都知孟遠府要娶褚公府二姑娘了。
這個沒文化的正娘子,先是與褚槐有禮有貌地周旋,“咱們瑺兒,已經按照之前大姑娘叮囑過的,把府中那些妾室和通房全都遣散了,如今府中也是幹幹淨淨。我是個鄉下女人,咱們遠府和公府差太多,本也不能厚臉皮上門來提親。可到底是這兩個孩子知心,拆散不開。”
褚槐坐著,沒順著話往下走,“我們二姑娘那是中了孟賢侄的乖巧話,待醒過來,也就知道婚姻大事,須得父母之命才行。”
竇氏一瞧褚槐無心,她放了大招,“既是如此,那就等豐鄉的五姑娘回梁京時,我再來府上問上一問。我聽說五姑娘得了孝女之命,要進宮回命。屆時定是風光無限。”
竇氏這種鄉野婦人,沒什麽遠見,但撒潑打滾,堪稱一流。尤秋柔一聽,這是要故意在浮沉回梁京時出現鬧騰。
她這些年,已很少遇到這種人了,梁京貴眷愛麵子,講話做事雖有算計,但不會撕破臉,都會顧著彼此的體麵。
那些算計,都是在看不見的地方擺弄。
可這位竇氏,像是殺進梁京的一朵奇葩,任你如何分說,她就是要撒潑。
尤秋柔知道,孟遠府之所以如此固執要娶浮漪,還是想攀上褚公府,將來好借此機會從鄉下搬遷至梁京。
能不能謀上個一官半職暫且不論,隻要能在梁京城住著,也算是麵子上有光了。
梁京又對這些偏遠鄉裏的遠府有特殊扶貧政策,隻要條件滿足,有途徑,就可搬至梁京。皆是在府門匾額上,會刻一個“搬遷”,表明身份。
褚槐勸解好幾個時辰,這婦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抱住褚槐的手就是撒潑:“你們這些高官,遠不知我們貧鄉之苦,這門親事,不能就此作罷,絕對不能!”
家臣圍住這婦人,撕扯了半天,才鬆開她的手。
褚槐更是連發虛汗,“粗魯之人,粗魯之人!”
尤秋柔一瞧,乖乖,惹不起惹不起,需要先暫時穩住。
她眼下最怕浮沉回京時生出別的事端。府中公牌被收,現在就仰仗著浮沉了。她苦苦經營的一切,不可就此付之東流。
她摁住竇氏的胳膊,“竇夫人,那就先上門提親吧,到時再說。”
先誆騙她穩住,浮沉來梁京還有些時日,先解決眼前事要緊。
竇氏一聽,這才消停了下來。
歇息幾日,今日天擦亮,帶著首馬禮,來褚公府提親。
按理說,褚公府該在府門外懸掛紅燈,以示府中有姑娘待嫁。
待孟遠府的人行至門口,還有端禮、紅禮與問名和納吉之禮。
褚公府門前一片尋常,與往常並無什麽區別。
孟遠府指派的提親孟紅娘老遠瞧見,覺得不對,歇了腳,摁住馬車細細一瞧。
“這公府門口,怎得一片尋常?”
孟紅娘長了心眼,拐出鑲瑛巷,歇在遊河附近。
鄉下人做事愛依著規矩辦事。孟紅娘都想好了,待會集市上有了鋪子開門,她便跑去買一些所需之物,敲鑼打鼓地去褚公府。
她走時竇氏千叮萬囑,“做事要紅火響亮。”
孟紅娘牢牢記住了這幾個字。
孟紅娘縮在鄉河,等著時機。
梁京城外的浮沉,也在等著能混進城內的時機。
她的馬車,掏出路帖後即可通行。可浮沉不想就這樣規規矩矩地回去。她估算著,彼時孟家,怕是已進了褚公府的門。
她又早走幾日,提前來到梁京。
一想起她毀了容貌,淒慘被罰去豐鄉,與浮沁花橋擦肩而過的那一幕時,浮沉就心酸。
她是個良善之人,誰待她好,她定會萬分報答。
可誰若是將她的心揉碎往裏麵添堵,她也會揉碎旁人的心。
世間事,向來講究因果。
這次,她又怎會看著褚公府打開府門,歡歡喜喜地去談論婚事呢。
浮沉下巴擱在馬車沿子上,耷拉著腦袋看城門口來往的行人。之青在地上來回行走,再回頭時,身後的密林中一陣急匆匆的馬蹄聲朝前方奔走而來。
之青還在納悶。
浮沉也聽到了馬蹄聲,好奇探出腦袋去瞧。
隻見濃霧漸失的密林中,一隊駿馬朝馬車狂奔而來。跑在最前方的那匹烈馬,拐著彎,幾步就越過碎石和青苔。再一躍跳,便到了馬車旁。
浮沉哪裏見過這陣仗,她嚇得閉起眼睛不敢看。
之後,沒了馬蹄聲。
浮沉還是膽怯得不敢睜眼。
過了許久,耳邊響起熟悉的男聲,“請問這位可是從豐鄉趕路而來的褚公府五姑娘?”
這聲音……
浮沉睜開眼,再細細一瞧。
騎在烈馬上的男子,穿一件白色羅褙衫,長發紮起,嘴角揚起甜甜的笑意。
浮沉再一瞧,這不是旁人,正是那個以為她不識字,畫了籠中雀,示意她遠走才能活命的達識。
看仔細後,浮沉懸著的淚花落下來,“來者可是達小哥?”
浮沉顫著音,多年未見,走時她還是稚氣未脫的姑娘。
他是被困在達國府的庶子。
彼時再見,她已蛻變長大,而麵前笑彎了眼的達識,亦是也已長大。
他騎在馬匹上,風度萬千。瞧他的神色,再也沒了當年的懼怕和惶恐。
浮沉知道,這位達小哥,已然是熬了出來。
達識看著眼前的浮沉,那顆空懸多年的心,終究是落了地。浮沉去豐鄉後,他特意囑咐達道路上多照顧五姑娘。
他為她打點路帳,老遠瞧著她吃酥肉、隔著遠窗看落日餘暉。
他一路陪送她至寂刹神山。
也是那時,他在達道眼神中看出了不同。
達道八歲進暗門,與他的小時候交集不多。他常常站在護城河外,眺望那高高的宮牆,想著裏麵有位哥哥。
他與達道有交集,已是達道當了暗門副左將軍時。
那時他才十三歲,左肩被人砍了無數刀,昏迷數月之久。暗門一瞧他撐不住,果斷將他趕出暗門,夙葉代頂了達道的位子。
達道回到國府養傷,達識日夜伺候,更換湯藥、藥膏。
年幼時,他經常看到這位哥哥蜷縮著身子發冷汗,夜裏怕黑,入睡從不敢熄燈。
他跑出國府,去找了一盞能一直長明的洛河紙燈,放在幾案處。
達道那顆冰塊心,在達識細心的照料下有了溫度,有了暖意。後來,他隻學會了關心這個弟弟。
傷勢養好後,夙葉能力不足,達道又重新回到暗門。那時他知道達識在國府的艱難。暗中派了幾個人護著達識。
兄弟二人,互相嗬護。
你暖了我的心,我便護住你這個人。
十幾歲、二十歲冠禮,再到達道升至暗門將軍後,達識一直默默陪著他。
所以,他太了解這位哥哥了。
他的冷是怕,他的冰是無法近身。
可他也在他的眼神上,看出了他待浮沉的不同。
達道去豐鄉那段時日,偶爾回府。每次達識提起浮沉時,他都能在他眸子中看出一絲溫柔。這是達識從未見過的哥哥。隻那一瞬間的不同,他瞧出了這份溫柔來之不易,無法摧殘。
那一刻,是達識鼓起勇氣打算向達道表明心意時的瞬間。
看到那一抹溫柔後,達識眼神黯淡,小聲道,“原來五姑娘的好,你也察覺了。”
他知道這位哥哥一旦動心,便是一生。他也知道這位哥哥若是察覺出他待浮沉的溫柔,自會立馬退讓。
於是,溫柔的達識,選擇了先退讓,“誰讓我,先發現了呢。”
他低頭一笑,飲下濁酒。
自那日起,他不再排斥去國府相親,本本分分待人,再沒了別的想法。
彼時,看著眼前的浮沉,他的心還是會胡亂撥動許久。她長大了,眼睛長圓了,個頭也長高了。戴著好看的蓮花冠,還是如多年前一樣,見了他就笑。
當時她被困府中,他早就察覺到了這位嫡女的艱難。
施以援手,救她於危難。
一別多年,再次相見時,她眼神堅定,沒了陰霾。
達識知道,浮沉此次回京,必定心中有丘壑,再無懼怕。
他收起眼神,下了馬。走到她的簾窗前,一把揪住她的鼻子,以作久別重逢的問候,“竟真是五姑娘,一別多年,個頭長高了嘛。”
浮沉嬉笑著揉揉鼻尖,“沒想到真是達小哥,當年以畫示意,浮沉才得意活下去。一別多年,再見小哥安好,便知小哥也熬出了頭。”
達識斜靠在馬車沿,盯著浮沉許久。
是啊。
再別多年,彼此安好,便是最好的結果。
“怎得到了家門口,又一直徘徊不進?”
浮沉歎息,“此番回京,再進府門,也有諸多不易。”
達識一瞧遠處的城門,再一瞧天色,他翻身上了馬,“五姑娘是想借個掩護進城。我早就聽我哥說起,你得了孝女公牌。眼下褚公府備好了規矩和禮儀,就等著迎你回府呢。既是想做個掩護,你與我一並進去便好。”
浮沉一愣,一瞧這些人馬,身後還有一輛雙寬馬車,“我可以坐那輛馬車混進城內?”
達識溫柔點頭,“自然是可以的。”
浮沉險些沒從馬車爬出來,她興奮著下了馬車,走到那輛雙寬馬車前,探頭一瞧。
馬車是空的,足以容納她和之青。
她又跳到達識跟前,笑彎了眼,“那就多謝小哥了,這真是又救我於危難。”
之青托著浮沉的手,上了達識的馬車。
達識看著她鑽進馬車,心中一熱。他速速回過神,覺得自個不可如此。猛然搖頭,掏出給周南幽買的鎏簪子,又覺得對浮沉生了這樣的心,愧對周南幽。
他喪氣垂頭,攥緊簪子,朝前方奔去。
愛,對達識而言,便是順從。他為了府中安寧,選擇了順從梁愫亞。
他也選擇了成全達道。
褚公府的早市剛開市,孟紅娘便從各類早市攤搜集了用的物件。挨個放在馬匹身上,徑直進了鑲瑛巷。
一行十六人,圖個吉利。
馬身上還掛著魚肉,象征親事成了,新婚二人年年有餘。
到了褚公府門口,大門緊閉。
隻有看護的幾個護衛攔住了他們。
孟紅娘取出拜帖遞上,趁著護衛看拜帖的間隙,孟紅娘讓小廝扯出馬匹身上掛著的爆竹,點燃,扔在門口。
足足八串。
劈裏啪啦,聲音巨大。驚得路人都駐足觀看。
之後,孟紅娘高聲吆喝:“孟遠府攜馬首禮、納吉禮、聘禮,依著良辰之日,前來褚公府問名,提親,還望公府開門,依規矩迎孟遠府進門!”
這一聲叫喊,驚得褚槐縮在門外一陣哆嗦。
竇氏找的這鄉野紅娘,做事依著規矩,又無一絲懼怕,想必是給足了銀兩。讓她此行以惹事為由而來的。
褚槐哆嗦,一頭霧水,“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尤秋柔趴在門縫看了一眼,“老爺慌什麽,浮沉回來還有兩日,既然孟家提前送上了門,那就前去應付便是。這提親,也有敗的。不一定她來提了親,咱們就得應了她。”
尤秋柔拉緊衣衫,站直,“開府門,迎貴客。”
褚槐還在納悶,褚公府已打開。
尤秋柔身後跟著的小廝,應了話,“公府應話,開府門,迎孟遠府!”
門打開,尤秋柔一臉柔善拉住孟紅娘的手就是一番噓寒問暖,“我們老爺昨日吃了酒,竟把這紅燈籠都忘了點,真是罪過,還勞你替我們買了來。”
尤秋柔一勾手,府中小廝提著事先備好的紅燈籠,挑著燈盞懸掛起來。
孟紅娘滿意地跟著尤秋柔進了府。
身後是各類禮數的安放,依著東先西後的規矩,挨個擺在方元廳院內。
方元廳一旁的角落處,堆著的,便是褚公府備好的兩日後,開府門迎接孝女浮沉的禮儀仗子。還有褚槐與尤秋柔的官服和母服,府中一幹眾人的衣衫。這些,宮中曆來都有規定。
孟紅娘丟爆竹、吆喝,尤秋柔惺惺作態開府門迎接的這一係列事,浮沉縮在達識的馬車內,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府門打開後,浮沉看著那些燃起的紅燈籠,一笑,“還真是二姐姐要提親了呢。”
達識問她,“五姑娘可想好,何時回府?”
浮沉再一笑,“此刻就是最好的時候。”
達識沒問,她知道如果浮沉此時進了府,褚公府必定又會亂作一團。依著梁京宮中規定,孝女回府,就得設帳子,身穿官服迎接。皆因孝女服孝期間,隻吃素食不可吃葷食,每日念《孝經》,子時一過才可睡。遇到忌日,要在碑前齋戒三日。這些所有,非常人能熬下。
所以孝女回府,特以貴二禮相待。
浮沉難熬的那三年,餓得發虛,體瘦如柴。
每每想起,她心裏就會一陣酸楚。
她攥緊拳頭,摁住馬車沿,艱難走下來。之青攙扶著,與她一並站在褚公府門外。
看著紅燈籠,看著石獅。
看著這陌生又熟悉的一切,浮沉忍著心酸。
她向達識道了謝,抬起步子往前挪動。
一步。
兩步。
三步。
起了風,吹亂了她的發。
紅頭繻在風中,肆意飛舞。
浮沉上了石階,站在府門口,她輕叩開著門的門栓,深吸一口氣,走進去。
抬腳。
再落腳。
進了府門。
正對的便是方元廳,浮沉剛落腳,瞧見褚槐和尤秋柔忙碌的背影。
她輕聲一笑,徑直走上前,行了禮:“父親母親。”
彼時的尤秋柔,端起的糕碟,聽到這聲音後,散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