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浮沉年滿十六歲

梁京的戲齋園,三教九流之地,在此處唱戲的姑娘,還不如賣了賤籍的下等仆民。

她們白日隻得在戲齋園轉悠,到了晚上,才敢出來,在梁京夜場買些胭脂水粉。

尤黛娥在京中數月,雖不會唱,但她混到了出場站位的戲名額。

每演一場,尤黛娥畫臉譜、戴大胡須、穿戲服,手持長槍,站在戲台處。

以此,每日兩貫錢,也算是挨到了今日。

尤秋柔提了滿滿一屜子糕點和肉糜去戲齋園時,台上正唱著《朱砂痣》。

尤黛娥正在後台卸妝。一瞧見尤秋柔,她雙眼發光,終是盼來了這個好妹妹。

她速速卸了妝,領了貫錢,扯著尤秋柔去了戲齋園後院。

到了後院,她著急打開飯屜一瞧,“怎得不是銀兩?奴家都等數月了,怎得今日不曾拿過來?”

她的額頭處,還有白粉未曾擦拭幹淨。

尤秋柔摁住她坐下,撩起衣袖,小心擦拭著她的額頭,“這幾日我去了一趟豐鄉,倒是委屈了姐姐,還在這站戲台來度日。”

尤黛娥從未見過她如此溫柔,一愣。

她抓起飯屜上層的糕點,啃起來,“妹妹今日,怎得這般待奴家好了?記得小時候,你總愛搶奴家的東西,咱們倆雖是孿生,卻一直打鬧,從未好好相處過。”

尤秋柔盯著飯屜,幹咽唾沫。

劉女所備的飯屜,第一層是幹淨的,第二層與第三層是尤黛娥愛吃的肉糜之物。這裏麵,加了大量鶴頂紅。

尤秋柔一笑,與她一並坐下,“小時候年幼,尚且不懂這些。你要的銀兩,都備好了。因太多,我不方便晚上帶出,今晚我找你,約個明日的去處,明日再給你。”

尤黛娥取下吃空的糕點層,看到放在第二層的肉糜,伸手抓,又縮回。

她抬頭看尤秋柔,“妹妹可是公府正娘子,怎得拿這點銀兩出門都得分時候不成?”

尤秋柔斜坐著,一笑,“這幾日府中忙,你妹夫又在宮中,我得謹慎些。”

她抓起肉糜,啃一口,“奴家覺得,妹妹今晚,體貼了不少。”

尤黛娥隻吃了一口,便把肉糜放在幾案前不動了。

尤秋柔一瞧,再推到她跟前,指指,“我加了花生粒做的。”

這肉糜中加了慢性鶴頂紅,若是將這些全吃了,人會在兩日後七竅流血,毒發身亡。而肉糜之物,又可速速排泄,斷然不會留下殘羹。再者,尤黛娥是外鄉下人,本身她出現在梁京數日,又未曾遣散回鄉已是大錯。

所以這樣的黑戶死了,府衙絕不會去查案,他們隻會以“黑戶”速速處理了尤黛娥的屍體。

再者,尤黛娥從小就是餓鬼,看到肉類,總是忍不住全吃完。

尤秋柔算計甚好,一招斃命,再無瓜葛。

尤黛娥揉揉肚子,“今晚吃得甚多,這些吃不下了。”

尤秋柔:“這可是你小時候最愛的肉糜花生,那時候咱們都窮,在鄉下看到那些貴府院子的肉糜,總愛翻了牆去偷吃。怎得今晚這許多,你竟又不愛吃了。”

尤黛娥摁住她的手,“有了我要的東西,我能吃這十屜子。”

尤秋柔剛要開口,戲齋園台前一個小廝衝後院喊:“尤奴快些過來,臨加一場戲,快些扮上了!”

尤黛娥一聽,起身,“妹妹稍坐,奴家再去站一場。”

說畢,轉身跑去戲台處。

尤秋柔慌了神,劉女快速上前,一瞧,肉糜隻動了幾口,也跟著慌了。

尤秋柔坐穩,抱緊屜子,“家臣可在?”

劉女點頭,“五個,都是做武行的。”

尤秋柔:“讓家臣給我暗中守好這戲齋園,若是人跑了,他們全都得去家臣府衙領死命。”

“是!”

尤秋柔有些慌神了,她盯著長明燈亮起的戲齋台,一臉憤怒。方才那小廝喊的是“尤奴”。尤姓是外鄉姓,梁京本地並無此姓,她這樣頂著她的姓、她的臉,在戲齋園如此做作,一舉一動,尤秋柔瞧見了隻會犯惡心。

她今晚,一定要將這個孿生姐姐處死在此處,永除後患。

半個時辰後,戲唱畢。

尤秋柔速速鑽進後台,戴了帷帽,挨個查驗。

化妝廳。

花廳。

戲服廳。

隻三廳,她找尋三遍,未見尤黛娥身影。

她慌了神,速速出了戲齋園,到了瓦牆處。隻見看戲的人群熙攘來往,過了小吃攤,四處皆是長明燈。她轉了好幾圈,都未再瞧見尤黛娥的影子。

她幹杵在那,劉女從人堆裏擠出來,附身在她耳旁:“娘子,尤姐姐跑了。”

尤秋柔一驚。

劉女:“她與一個婦人換了妝,翻上瓦牆,從戲齋園房頂跑了,咱們家臣隻五位,隻守了大門。不承想她竟敢翻了瓦牆!”

尤秋柔癱坐在地,大汗朵頤。

她困她數月之久,隻為能借著府中空閑來處置了此人,可還是讓她察覺到了異樣。她是女眷,又不能讓家臣追至碼頭與遠界,隻得在這一畝三分地尋人。眼下,她卻逃了。

尤秋柔此刻的心,慌如亂蟻,不知這亂事,如何是好。

她想讓家臣堵碼頭,但沒那個權。她知道,尤黛娥定是逃去碼頭,上了黑船,逃出了梁京。

隻是,她不知這位鄉下姐姐,到底為何而逃。她與她說話時,並未露出破綻。

劉女攙扶她起身,“讓這五個廝,去府衙受死命吧。”

尤秋柔臉一沉,顛簸著回府了。

梁京黑船下碼頭。

尤黛娥一身黑衣,躲在碼頭外欄杆處的水中。

見黑船開動時,她跳出水麵,鑽進了船後。此船不大,隻在深夜開出,這是專載黑戶黑物件的船。府衙雖明文規定不可黑戶交易,但他們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府衙正規船隻,交易所得銀兩甚少,還得層層上繳。

但黑船交易銀兩,隻歸地方府衙所有。利潤頗多,所以黑船,也成了行進在夜色中,打著黑船名義,府衙默認的一個行當。

尤黛娥沒貫錢,偷摸上了船。

她早已習慣在船上混吃摸魚的人生,剛上去,就有幾個婦人掩護她進了舊艙。

熟練程度,一看就不是第一次掩護。

尤黛娥進了艙,這才長籲一口氣。她靠著船艙,大口飲下茶水,拍著胸脯連聲叫喚,說自個險些命喪梁京了。

尤黛娥說完遭遇,那幾個婦人,連聲驚訝,“尤娘子可是你孿生妹妹,怎得要這般下黑手處死你?”

尤黛娥一臉委屈,“她要毒死奴家,就那肉糜,那鶴頂紅,奴家咬一口,便知加了什麽。她還這般裝模作樣,也不知奴家礙著她什麽了,要這般對奴家下手。”

哭畢。

尤黛娥擦拭著眼角,“奴家的征兒呢?數月不曾見過,他可還好?”

那婦人在一堆舊物中,抱出一個小男娃。

看樣貌,約莫四五歲模樣。

她遞給尤黛娥,“好著呢,隻是夜裏咳嗽,你走之後我問過船上的郎中,他說這是肺爛病。準是吃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這才染了病。郎中說了,還能撐個十日,得速速用藥了。”

尤黛娥抱著征兒,撫他滾燙的臉頰,臉貼近,“奴家可憐的孩兒,跟了奴家,這般受盡苦楚。”

尤黛娥懷中所抱的征兒,是三年前,她從梁京回到蘆河時,路遇一處低水窪處,見窪內有一男娃小聲哭啼。尤黛娥見狀,抱出一瞧。

乖乖,皮膚稚嫩一小男娃。

她抱著走了三裏路,欲尋他娘親或家人,可方圓幾裏並無人影。

尤黛娥無法生育,一生都不會有孩兒。她生了憐惜,自個雖無多餘貫錢,卻還是養活了這小孩兒。傾其所有,三年逃荒,已視如親生。

一年前,征兒染上了病,尤黛娥苦尋多日藥,一直不見好。

身上又沒了銀兩,她盯著來往在蘆河上的船隻,下了決心,前去梁京,打算索要那個貴人姐姐一萬兩黃,為征兒尋一個安穩。她暗下決心,隻此一次,隻一次,便會遠離梁京。

尤黛娥想起這些,心就鑽疼。

懷中的征兒,擦拭著她的眼角,在她懷中嬉笑著。

尤黛娥原本悲傷的心,看到這笑,心樂開了花。

子時,船鈴敲響,這是已出了梁京地界的鈴聲。

那婦人把頭探出船窗一瞧,縮回,放下船簾,“已出梁京了,你且放心,她不會追來的。”

尤黛娥:“之後是哪個地界?”

婦人一想,“白天船工說了,此船是開往燕州豐鄉的。”

豐鄉。

尤黛娥細細一想,猛地一樂,“豐鄉可是個藥材聖地啊,那裏,那裏定能醫好奴家的征兒!”

燕州豐鄉。

浮沉戴了孝,出殯那日至三年內,便要以素衣示人。

不可戴冠子,可戴素花與白素帶子,衣裳也是素色為主。這些浮沉都一一應下,她穿著素衣,穿梭在豐鄉的莊子和田鋪中忙碌。

住在念溪閣偏廳的婦人,也不再偷偷瞧人了。

有了日光,她便會挪一個矮凳,坐在院內盯著瓦牆發呆。浮沉許她出來曬日光、看雨。她把瓦牆外早就讓家臣圈死,不給她逃跑的任何機會。

不過,那婦人,倒也像是習慣了在此地。

有時空閑,她會在後廚幫襯擇菜,做些粗活。

再說平鄉老宅的心兒,月兒寸步不離的照料,也讓她原本想折騰玩鬧的心平靜了許多。

日子一日日挨著過。

尤黛娥帶著征兒,落到了豐鄉近郊外。到底是鄉下,不如梁京人情冷漠。

有人看她帶著孩子甚是可憐,便破例收了她,讓她做整理藥材的粗活。還讓征兒隨她住在下女使院內。

尤黛娥打算紮根在豐鄉,此地盛產藥材,她一定得攢夠銀兩,醫好征兒。

再說雪箐姑娘,她沒有等到尤秋柔的回信,也沒能等來一個梁京的口信。

浮沉雖不知她往外送信,倒也暗中觀察她。

浮沉守孝那三年中,她**的雪箐會刺繡會唱曲,還會各類小物件。她把母親死前留的那本《鑽石記》也一一教給了雪箐。

這本《鑽石記》,是戚娘子畢生所研。

戚祖父酷愛研究美石、鏤空的、雕花的、鑲嵌的、吊墜物的等多類款式。

戚娘子學來此招,常去各地收集彩石,做各種造型和美化。手法細膩,堪稱一絕。所以浮沉從小,也愛石頭。

那顆黃熒石,是戚娘子發現的美石中色澤最好的。

那顆藍熒石,也是上乘之物。浮沉都給了達道,而浮沉身邊留下的石頭,也僅此兩顆。

她看著雪箐拋光打磨石頭時的認真模樣,更加篤定,要用這姑娘,去挖倒尤秋柔紮根在梁京的安穩人生。

之青有個疑問,“姑娘如此用心地教,我害怕,她未必會聽姑娘你的話。畢竟她是尤娘子安頓到豐鄉的,定是給了什麽好處。要麽,就是有什麽把柄在梁京握著。”

浮沉認真低頭研磨,“她偶爾會說起,自個有個弟弟,在梁京做腳奴。腳奴是輕鬆活計,若我猜得不錯,定是與這個弟弟有關。不急不急,她能安心打磨石頭,也是愛了這些。而父親當年最喜歡的,也是母親對石頭的那份熱情。來日方長,人的感情變化莫測。眼下她雖深信尤姨娘,過個三五年,也不定誰是主,誰是被害的呢。”

之青點頭,覺得浮沉此話甚有道理。

春來,一場春雨落地,潤物細無聲。

夏來,蟬鳴聲四起,遍地開花,甚是好看。

秋來,一場收割一場忙。

冬來,初雪落地,銀裝素裹。

一轉眼,浮沉已過三年守孝期。她脫素衣,戴蓮花冠。穿粉褙子、白圍裳,亭亭玉立。

十二歲至十五歲,在豐鄉三年時光,屈指可數,卻是浮沉最愜意的三年。

她長大了,眉眼間皆是成熟。

老宅拆了舊瓦牆,換了高牆。老宅盛產藥材,走水路運往各州。田鋪、莊子上下打點得當。這幾年,莫娘子帶著浮沉學了許多盤點、算賬、談判,還學了各類繡樣與小吃美食糕點製作。

十五歲的浮沉,踏著末年初雪,身披紅鬥篷,提了一屜子酥糕回了宅院。

剛進院內,落了雪。

四處白淨,她抖抖衣衫,跨進燃著炭火的屋子。

“姑娘又去莊子上了,這都臘月了,除夕都沒幾日了,姑娘還這般四處忙碌。”

浮沉伸開手,在火爐旁蹲著,鼻尖凍得通紅,“莊子辦了一個小年夜,小吃頗多。我查了賬簿,又篩選了一些送去肅州的藥材,這才忙碌到這會。”

肅州。

她又想起,三年前,與達道告別後,再沒見過他。

他去了肅州,一走便是三年。這三年,浮沉時而會想起達道,想他在做什麽,想他是否回來了。

她撫著鼻尖,“運往肅州。”

自個小聲呢喃。

再抬頭時,卷簾外的紅梅迎雪盛開,不見一隻雀兒,大雪紛飛,甚是好看。

浮沉湊近暖爐,瞧了一眼偏廳,“這位婦人,這幾日可好?”

之青打開炭火罐,添置新炭,“好得很,這一入冬,就給她添置了許多炭火,可不敢凍著。小日子過得甚好呢。”

“她還是不曾說話?”

之青蹲下,“我一直覺得,她就是啞巴。”

“嗯,”浮沉點點頭,“之前覺得她會說話,可這翻了年,都到第四年了。四年一言不發,怕是真的不會言語吧。”

之青再問,“那姑娘,還打算一直養著?”

浮沉飲下一口熱茶,覺得周身溫暖了不少,“過完年再說,對了,等到了除夕那晚,讓月兒帶著心兒,從平鄉過來。這四年月兒那邊雖也派去了不少人,可到底是遠在平鄉,諸事不便。讓她帶心兒,我們一起守歲。”

之青起身,憨笑,“姑娘過完除夕,就十六歲了,到了議親年。我估摸著,過完年,咱們這老宅的門檻,都能讓喜婆子踩破。”

浮沉哈哈一笑,“真的呀?”

之青點頭。

浮沉又笑,“啊喲,那不知是哪個公子,能娶到我這麽貌美如花的姑娘當娘子呢,哈哈哈哈。”

兩隻小可愛,縮在暖爐前,互相打鬧。

窗外,殘雪堆地。

長明燈懸掛在紅梅樹下,這場雪,洋洋灑灑,染白整個豐鄉。

除夕一早,又落著雪。

月兒坐一輛馬車,到了褚老宅門前停住。

她帶著心兒下了馬車。

浮沉與月兒寒暄後,讓之青帶著心兒去了偏廳。廳門一開,時隔三年,心兒終是見到了自個的娘親。

她跪下,滑到床前。那婦人一瞧,手中端著的酥糕撒了一地。

心兒顫著音,“娘親……”

這婦人又一驚,一把扯住她的手,拉到門外,細細一瞧。

一滴淚滑落下來。

二人相擁,再無一言一語。

浮沉隔著老遠一瞧,終是放了心防。時至新年,該團聚的,也得見見才好。

老宅三院,懸掛紅燈、貼了窗花。後廚各類酥糕、肉糜、飲子還有小吃,都擺在一院正廳。念溪閣的蓮池旁點了紅燈籠和洛陽長明燈。

紅梅黃梅,迎雪而開。

除夕守歲,就在今晚。

莫娘子說,守歲這晚,要飲屠蘇酒和椒柏酒,浮沉早早就備了許多。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冬吃內寒溫熱之食,有諸多益處。

到了除夕守歲時,少年和姑娘們先飲椒柏酒。因過了一年,少年姑娘們曰“得歲”。

年老者後飲屠蘇酒,因又老一年,曰“失歲”。

浮沉來老宅第一年時,聽著這些習俗,深覺豐鄉規矩頗多,比起梁京孤單的守歲,豐鄉的這些年味滿滿的規矩,讓浮沉覺得頗為新鮮。

現下她已習慣,會早早備好守歲要用的。

浮沉還在忙碌,念溪閣的仆人從前門匆匆趕來,行了禮,“五姑娘,左偏門外有一小哥,說是要見姑娘。”

浮沉放下茶盞,去了左偏門外。

門一打開,是芒山,浮沉一愣。

芒山雙手合起,恭恭敬敬地給浮沉行了新年拜禮:“芒山給姑娘拜新年啦。”

浮沉愣住了。

三年未見,她一張口便是,“你與你家公子從肅州回來了?”

她下意識探頭去瞧。

芒山憨笑,“姑娘啊姑娘,我家公子三年前與您一別後,壓根就沒帶我去肅州。”

浮沉懵了,失落之色上了臉,“沒有帶你去肅州?那他是一個人去的?”

芒山點頭,“是,他留下我,在豐鄉護了姑娘三年。”

護了姑娘三年。

浮沉腦海裏,反反複複念著這句話。她靠在門檻處,一失神,慌得蹲下。

芒山見狀,攙扶起她,從懷中掏出一遝信,遞給浮沉。

浮沉又一愣,“這是?”

“這是你們院裏的雪箐姑娘,送往梁京尤娘子的暗信,”芒山拍拍胸脯,“姑娘放心,我在豐鄉守了三年,沒有一封信能飛出豐鄉落去梁京。”

這信箋字跡,確是雪箐的。

“不過,也就一年,之後兩年,這姑娘未曾再送,我估摸著是沒看到回信,也就不再執著了。”

浮沉拿著,眼淚落下。

這是達道遠走肅州時,為她留下的最後一道保護。

芒山在,她在豐鄉才能如此安穩。雪箐的信箋,才能被截。而梁京的尤秋柔,才能誤以為她在豐鄉安然度日著。

她含淚憨笑,“你家公子,現下在何處?”

“肅州。”

芒山又從袖口掏出一對手鐲,放在浮沉掌心。

是一對汝窯鏤空手鐲,鐲身透明,鑲嵌了兩隻歸雁。

芒山尷尬撓頭,“這是我家公子托人送來的一對鐲子,說是給姑娘及笄時戴的,可我給忘了。趕在除夕夜,給姑娘補上。”

浮沉拿起,順手一滑,戴在手腕處。

芒山傻樂。

浮沉想問達道,又覺不妥,她一笑,“肅州苦寒之地,你家公子不該留你在豐鄉。都是風月夜歸人,你跟著他,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芒山連忙招手,“姑娘可別覺得我在豐鄉享福啊,肅州雖偏遠,路上難行。但肅州一事,公子一人去比帶上我要好。我不去也甚好。我在豐鄉,各路人馬都熟悉,守著姑娘,覺得甚美。”

芒山瞧見宅院內掛了紅燈,便知守歲迎爆竹的時辰到了。

他行了禮,“不打擾姑娘守歲了。”

急匆匆溜走。

浮沉眼神呆滯地站在門外,飛雪落至。

山水重重,他遠在肅州,為家國廝殺。可心心念念的,卻是三年相護之情。浮沉淚燃,一字一句,全是感恩。

她盯著長街上的紅燈籠,撫手鐲,一笑,“達公子,願你鄉心新歲切,天畔獨潸然。”

浮沉邁開步子,進了院。

除夕守歲,年年歲歲花相似。

願你我,新年守歲,永遠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