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起

裴輕哭夠了才放開蕭淵。

看著他背後衣裳濕了大片,她抬手擦了擦,卻也沒什麽用。

蕭淵轉過身來,見裴輕臉蛋上還掛著淚,可憐巴巴地說:“把你衣裳弄髒了……”

“哭夠了?”他問。

裴輕不好意思地點點頭,聲音還帶著哭腔:“你怎麽來了?你不是……朝著另一邊走的嗎?”

他怎麽來了,還不是擔心兔子被人宰了吃了。

分離時剛轉身他就後悔了,生著一張狐狸精的臉,偏又傻裏傻氣誰的話都信,就這樣放任她一個人上路,準保還沒到下一城就被人拐了去。

他一路跟著,果不其然就看見她一臉感激地被那老婆子給誆騙住。

“你這問得夠早的,哭了快半個時辰才想起問這個。”他語氣含糊,“我不想往北走了,改道往東,往蒞城去。”

裴輕麵上立刻漾起驚喜,可張了張嘴,又沒把話說出口。

“救你的恩情你可別忘了,日後可是要還的。”少年說著便邁了步子,“我先走了。”

裴輕忙跟上去,他腿長步子也大,她都得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她跟得緊,惹得蕭淵最終停下步子,居高臨下地睨著她:“你打算像個小媳婦一樣跟我到什麽時候?”

裴輕被那三個字臊得往後退了一步,可沒等蕭淵說下一句話,她卻又走了回來,一雙幹淨的眸子真摯地望著他:“我能跟你一路嗎?我也往東走,咱們是順路的。”

“跟我?”俊美少年挑眉,“可我喜歡一個人。”

“啊……”裴輕垂眸,“那就算——”

“但誰叫我現在有傷在身,急需一個婢女貼身伺候著。”

裴輕眸中一亮:“我可以的,我什麽都會做,我也很會照顧人!”

母親病重之時,就是她和姐姐侍奉在側,無微不至,卻最終也沒能留住母親。若重來一次,她定竭盡所能,照顧好自己珍惜之人。

她百般殷切,像是生怕他不願意。蕭淵別過視線,不自然道:“那就先伺候兩天瞧瞧。”

裴輕歡喜地跟著他,那樣子完全不像是個剛被人騙光了盤纏的人。兩人往下一城走著,身邊有道嬌柔的聲音時不時地問他餓不餓,傷口疼不疼,要不要慢點走,讓蕭淵十分受用。

“你往東是要去哪裏?”他順手拿過她手上的包袱往身上一背。

裴輕手裏一空,有些愣住。

她說:“還是我來拿吧,你身上有傷的。”

“我冷,借你包袱背著暖暖。”他看著已隱約看得見的蒞城城門,“過了蒞城繼續往東,可就快到草原了。”

裴輕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有些迷茫。

“不如,就去草原看看吧。”她聲音很輕,“反正我也沒有可以去的地方。”

蕭淵低頭看她。即便不問,也大概猜得出,能讓對生人說話都如此輕聲細語的人離家出走,大概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吧。

到蒞城時天已擦黑,趁著當鋪還未打烊,蕭淵一如初次那般將裴輕安置在外麵等著。

“嗯,小公子這枚穗子倒的確是稀有之物,雖說樣式簡單,但質地不凡。”當鋪掌櫃的摸著小胡子,“公子真舍得?”

蕭淵嗤笑一聲:“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有何舍不得?我這還拖家帶口等著填肚子呢。”

掌櫃的了然一笑,正欲轉身去取銀子,就聽見有道女聲響起:

“勞煩伯伯幫我看下,這支釵值多少銀子?”

掌櫃的一瞧,小公子身後探出一顆腦袋。小姑娘看著年紀不大,卻生得極美,活脫脫的美人坯子,竟叫人看得一時愣住。

蕭淵側身,正好阻斷了他的視線。

裴輕說:“你身上的東西能當的東西本就沒兩樣,我離家時走得急,隻帶了這支釵,不過它不是便宜物件,也能當一點銀子的。”

蕭淵一眼看穿她。那般匆忙都不忘這支釵,顯然是珍貴之物。

他接過掌櫃的遞過來的銀子,哄騙道:“那等這些銀子用完了你再當這支釵,省得後麵沒銀子花。”

這話說得有理,裴輕還真像個聽話的小女使:“好。”

從當鋪出來,蕭淵把裝銀子的錦袋往裴輕手裏一塞:“喏,好好管著,可別轉眼又空了。”

這是在說她不該把銀子都給那群乞兒,她也知道自己是善心大發得過了頭,可那群小孩子瞧著實在可憐。若是再遇上同樣的,她隻怕也很難把他們都給趕走。

裴輕想了想,雙手捧著銀子還給他:“那要不,還是你來管吧?”

“你見過哪家的公子還親自管銀子的?”他徑直朝著最大的酒樓走去。

見他不接,裴輕隻好仔細地收好銀子跟了上去,問:“我們要去哪裏呀?”

蕭淵朝著酒樓揚揚下巴:“有銀子了自然是揮霍去。走,帶你去吃好吃的。”

傍晚的酒樓最是熱鬧喧嘩,更別提這蒞城最大的酒樓。剛走進去裴輕就被裏麵熱鬧景象給驚住,觥籌交錯歌舞升平,肆意言笑著的人們個個紅光滿麵,醉態百出。

裴輕不由得離蕭淵更近了一步。

“喲,二位客官是來咱們長安樓吃酒的吧?今兒個可有上好的西域美酒,是我們掌櫃的親自運回來的,二位可要嚐嚐?”

“找個安靜點的地方。”

“好嘞客官!您二位就盡管高興地吃喝,若是醉了咱們這兒還有上好的廂房。”店小二看了他身上的包袱,“想來二位是從外城來的,這蒞城啊夜裏宵禁嚴得很,沒法趕路,您就在咱們這兒好好歇一晚,明個兒一早啟程正合適!”

“那來兩間廂房。”蕭淵說得豪邁。

“兩間?”小二怔了下,這麽般配的男女,居然不是一對兒?這可真是看走了眼。

裴輕悄悄扯了下蕭淵的袖子,他回過頭來,隻見裴輕小聲問:“會不會很貴呀?”

那模樣嬌俏得緊,倒真像是精打細算的小娘子。店小二人精一樣連忙道:“不貴不貴,您二位又是吃酒又是住店,還是兩間廂房,我們掌櫃的自然要多多替二位省銀子的!盡管放心就是。”

裴輕這才點點頭:“多謝。”

蕭淵好笑地看著她:“現在能去吃酒了嗎?”

裴輕不知他笑什麽,不過她也的確有些餓了,便有禮道:“勞煩小哥帶路。”

“哎,是是,姑娘客氣了。”店小二走在前麵,心裏思忖著這難道真的不是小夫妻倆?可那公子連吃個酒都要問一聲,難道不是被管得嚴了?

兩人落座,剛點了幾道招牌菜就見裴輕正眼巴巴地望著他,就差把“銀子不夠”寫在臉上了。可有外人在,她也不好明說,蕭淵會意地擺擺手:“得了,什麽西域美酒就不必了,再給這位姑娘上碗補湯就是。”

菜上得很快,色香味俱全,裴輕小口小口吃著,漸漸地,臉上有了笑容。

“好吃吧?”他支著下巴,看她吃得臉頰鼓起。

裴輕立刻點頭。

蕭淵戲謔道:“好吃就都吃了,省得到了草原被風刮飛我還得找你去。”

裴輕一噎,趕緊喝了一口熱湯壓下去:“我哪有那麽弱不禁風。”

兩人臨窗而坐,街上的喝彩與叫好聲吸引了樓上人的目光。裴輕驚奇地看著賣藝人又是噴火又是碎石,舞劍舞得出神入化,都顧不上跟眼前人說話了。

對麵的少年立刻蹙了眉,不鹹不淡地評價:“就這點功夫還好意思出來賣藝。”

裴輕果然被吸引回來,說;“這還不算厲害嗎?你瞧那人的劍速度極快,叫人眼花繚亂。”

“那個不難,我舞得比他好多了。”

話音未落,他得償所願地從她眼中看到了驚喜之色。

裴輕像是不信般地問:“你也會舞劍?”

“咳,何止會舞。”蕭淵坐直,“本公子這從小練起來的功夫,可不是旁人隨便比得的。”

“那我們也賣藝好不好?”

“……什麽?”

裴輕指了指街上那人拿著滿滿一兜子的碎銀子,笑得好看極了。

酒樓之上,一個俊美年輕的公子,正麵無表情地聽著麵前姑娘說話。

聽著聽著,就皺起了眉頭。

裴輕頓了下,問:“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麽?”

蕭淵語氣不善:“你這意思,是你也要去賣藝?”

裴輕毫不猶豫地點頭:“我會跳舞,也會唱曲子,還會彈琴的。不過我們一時尋不得琴,便算了。”

蕭淵想都沒想:“不妥。”

裴輕微怔,隨即解釋說:“我是想著,如今這樣隻進不出,光靠當東西是撐不了幾日的。我們在富庶之地可以當東西和賣藝賺銀子,待到了荒蕪之地,沒有當鋪也沒有那麽多賞藝的人,便隻有花銀子的份了。”

說著,她看了看錦袋,溫聲勸道:“趁著還有銀子,明日先去找郎中給你治傷好不好?”

她軟聲軟氣,平白叫人發不出脾氣來。雖從沒問過,可看她的言談舉止就知並非真的女使,少不得也是小官家的小姐出身,如何能這樣毫無顧忌地上街賣藝?若是哪日被有心之人翻出來,將來還怎麽議親?

議親。

想到這裏,他看了眼裴輕。

然而她卻不知蕭淵的思緒已與所談之事相差甚遠,見他似乎麵色不悅,立刻想到氣大傷身,他身上還有傷呢。

“我……就是同你商量,並非一定要這麽做。橫豎我還有一支釵,當了之後也能撐不少日子呢。”趁著湯還熱,她盛了一碗放到蕭淵麵前,“這補湯沒有藥味,很好喝,你也嚐嚐。”

看她如此哄著,蕭淵當知是心中莫名湧起的不悅被她看出來,他端起碗將她盛的湯一飲而盡,隨後一笑:“賣藝可以,可要怎麽賣須得聽我的。”

“好,聽你的。”裴輕笑得溫柔。

“也不必去什麽醫館,我的傷我清楚。幹脆明日一早咱們就找個地方,我賣藝,你就在一旁好好收銀子。”說著還指了指街上那個拿著兜子收銀子的人,“那人不老實,私下昧了不少,你——”

“我當然不會那樣的。”裴輕連忙說,神色十分真摯。

蕭淵笑她:“本公子是讓你看看他是怎麽昧銀子的,學著點,到時候用得上。”

裴輕不解,她這個收銀子的若是昧了銀錢,吃虧的豈不是他這個賣藝的?

夜色深了下來,裴輕當真在窗邊看了半天,蕭淵也陪著她看,直至裴輕自己困得打了嗬欠,兩人這才各自回了廂房之中。

可到了房中躺在床榻之上,裴輕卻睡不著了。

她輾轉反側,一會兒下床去看看已經上了閂的房門,一會兒又坐起來瞧瞧緊閉的窗子。這是她第一次在裴府以外的地方過夜,離開了自己那間小小的屋子,在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盡管暖香宜人,她卻沒法真正入眠。

裴輕想到了裴綰,嫁入宮中坐上後位的姐姐。

那時她隻顧著替姐姐高興,現在想來,姐姐那時應該也是很難入眠吧。姐姐的寒寧宮她也去過一兩次,裏麵樣樣都置辦得齊全,冬日大雪紛飛之時用的都是金絲炭,暖和極了。

可惜每每去時,不是有嬪妃在請安,便是有各高門的夫人去拜見,想要像以往那般同姐姐躺在一個被窩裏說私房話也成了奢望。即便是胞妹,也不可留宿皇後娘娘宮中。

就這樣,她們便用書信代替。但算算日子,她們也有許久未通信了,自姐姐有孕,陛下便不讓任何人打攪,隻叫姐姐靜養安胎。

想到這裏,裴輕又有些欣慰。

姐姐能靜養當然是最好的,姐夫的疼愛遠比自己那些沒什麽用的書信有用多了。

裴輕閉上眼睛,帶著絲絲羨慕入睡。

殊不知旁邊的廂房之中,有人等著她這邊徹底安靜下來才熄了燈。那些細微的腳步聲清晰地落在蕭淵耳中,眼前甚至浮現出她小心翼翼檢查房門的樣子,吹熄了燈睡不著又起來重新點上,還險些打翻了燭台的樣子……

少年懶懶地靠在床邊,半睡半醒地聽著隔壁的動靜,直至天明。

清晨天剛蒙蒙亮,隔壁就傳來細微的動靜。

果然沒一會兒,就有人輕輕叩門。蕭淵打開房門,看到一張帶著嫣然笑意的臉,好看得令他心頭一顫。

她手裏拿著已經收拾好的包袱,一雙美眸含著雀躍,根本不像是要去大街上賣藝求生之人,想來就更不知道這藝也不是那麽好賣的。

但看著她興奮的模樣,少年還是沒把話說出來。

“走吧。”

出了酒樓一路向東,沿街除了早起出攤的早膳鋪子,尚未有太多人。裴輕乖巧地跟在他身邊,指了指一處寬敞的空地,問:“這裏好不好?”

蕭淵挑眉,地方不錯,正對街口,臨近晌午之時來往的人定然絡繹不絕。好歸好,但蕭淵說:“這地方不成。”

裴輕正想問為何,但轉念一想便明白過來,這麽好的地方定然早就被人盯上了,如此絕佳的位置,隻怕不管誰拿到都會引來紅眼與嫉妒,初來乍到,當然不好太過顯眼。

“那就再找找。”

兩人一直沿街走著,漸漸出攤的人就多了起來。直至走到一處打鐵鋪子,蕭淵才停下腳步。裴輕看過去,鐵匠鋪裏隻有一位老人,鐵燒得紅透,每一錘砸下去都火星四濺。

見到有人在攤前駐足,老人倒是沒急著上來招待,隨意道:“喜歡什麽隨便看,價錢好商量。”

裴輕忙回答:“好,謝謝伯伯。”

溫婉的聲音,引得老頭兒又抬頭看了眼。如此乖巧有禮的小娘子,叫人看了就喜歡。不像她旁邊那個,上上下下把鋪子看了個遍,最後扔出一句:“這些都不行。”

老人錘子砸得更重,眼看著火星子都有濺到蕭淵臉上去了,他反而一笑:“你這老頭兒怎麽不經說啊,生鐵摻了銅,從一開始就不行。你就是砸到天上玉帝那去,也鑄不出好劍。”

“要買就買,不買走人!”老頭兒像被人戳到了痛處,惡狠狠地盯著蕭淵,“你懂什麽!”

蕭淵也不惱:“你這劍反正也沒人買,送我一把如何?”

敢情在這兒等著呢。老頭兒把錘子一扔,教訓:“年紀輕輕,臉皮倒是厚得很。”

裴輕忙拽了拽蕭淵的衣袖,小聲說:“咱們還有銀子的。”

老伯這般年紀還如此辛苦,讓人看了於心不忍。然而蕭淵搖頭,又說:“不送的話,借用一下行不行?我就在旁邊舞兩下,舞完還回來。”

鑄劍辛苦,能被人用當然比掛在牆上蒙塵的好。滿鋪子的劍已許久無人問津,老頭兒冷哼:“自己取!”

裴輕驚喜道:“多謝伯伯!”

老頭兒麵色緩了緩,說:“你這個小娘子倒是有禮得很。”

裴輕麵色一紅:“不是的,我隻是婢女。”

老頭兒眼睛一瞪,上上下下打量了下正在挑劍的蕭淵,穿得破破爛爛還使婢女?蕭淵正巧回過頭來,穿得寒酸,卻遮不住那股子紈絝傲氣,那張臉生得俊美極了,不知道騙過多少未經世事的小姑娘。

見老頭兒瞪他,蕭淵晃了晃手中的劍:“反悔了?”

未等老頭兒說話,隻見他一躍而起,棚頂傳來一聲悶響,老頭兒和裴輕皆是驚訝一瞬,兩人匆匆出來,就看見上麵的人動作敏捷,手中之劍像是被施了法術般花樣百出,他三兩步騰空踩到樹上,枯葉紛飛如落雪,引來了街上小孩子們的驚呼——

“快看快看!那裏有個大俠!”

“哇,好厲害啊!”

童稚的聲音接連不斷,相互追逐的孩童們三五成群地跑了過來,引得大人們也紛紛往這邊看。鋪子前漸漸人多了起來。

裴輕眼見著蕭淵從攤頂到高樹,又從高樹到屋頂逛了個遍,直到擠滿了圍觀的人,他才懶洋洋地朝這邊看了眼,將劍一收,腳步極輕地踩著棚頂而下,連她這個外行都看得出來,他輕功出神入化,薄薄的棚頂被踩了個遍卻沒有一絲裂縫。

“哎……怎麽不舞了?”見蕭淵收劍落地,立刻就有人出聲。

然而蕭淵也不說話,拉著裴輕就要走。

“大俠,大俠!”一群小童圍了上來,“我們要拜你為師!你也教我們去房頂上舞劍好不好?”

裴輕看向蕭淵,後者還是冷傲得不行。

“看來這位高人是不輕易出手的,我願奉上重金,請大俠再舞一次!”人群之中,有一穿戴豪奢的貴公子從馬車上下來。

裴輕正看著那人,忽然手腕緊了緊,她回過頭來,蕭淵衝她眨了眨眼。

雖未明言,裴輕卻立刻明白過來。

她有禮地朝來者行禮:“多謝公子抬愛,隻是我家公子……”

那人看清裴輕的容貌,當即眸中一亮,如此美貌怎的做了人家婢女?原本隻想一觀高手武藝,下一刻那男子就變了心思。

“鄙人姓錢,姑娘不必多禮。我久居蒞城,在這條街上不知見過多少賣藝舞劍之人,既是出來賺銀子,他們必都身懷絕技。可今日這位公子的身手卻是遠高於過往所有人,想來世外高人不會為了區區銀錢便賣弄武藝。”

錢公子走近,眾人紛紛讓開。

“不如就請公子與我的貼身護衛比試,若贏了,這錠黃金我雙手奉上。”

那沉甸甸的黃金錠一拿出,眾人驚呼連連,有些小販竟是連生意都不做了匆匆跑了過來。

“不過若是輸了,錢某也一並奉上此金錠,但……”他看向蕭淵,“公子可否割愛,讓我替這位姑娘贖身,讓她跟我走?”

蕭淵當即沉了臉。

出來賣個藝,居然也能碰上打她主意的狗東西。

裴輕沒想到自己竟莫名成了賭注,旁人不知,她卻知蕭淵身上是有傷的,這個錢公子敢拿黃金做彩頭,定然是對自家護衛極為相信的。那個護衛壯實如牛,一看就是身手不凡的練家子。

於是她想開口替蕭淵婉拒,卻沒想蕭淵笑了聲:“既如此,在場諸位不妨都下上一注,就賭誰能贏。”

“不行……”裴輕一臉擔心地看著他,本隻是想按他說的那般耍些欲擒故縱的伎倆,多引人來看罷了,如何就變成了當眾比武?

這擔心的模樣,緩了蕭淵方才生出的怒氣。他溫聲道:“沒事,沒什麽好擔心的。”

“可你還有傷呢。”裴輕拽著他的衣襟,一向溫溫柔柔的人兒居然也強硬起來,愣是不鬆手。

蕭淵還是頭一回見她這樣,瞧著這小兔是以貌取人,拿他當繡花枕頭了。

蕭淵看了眼那高大壯實的護衛,唇角勾起——這種一看就是蠻力練出來的,就算讓他一條胳膊他也贏不了。

蕭淵摸了摸裴輕的頭,隨後掙開了她的手。

裴輕擰不過他,隻能擔心地叮囑:“一定要小心,不要強撐。”

“你怕不怕?”他問。

裴輕看著他的眼睛,搖了搖頭。不知為何,她覺得他不會輸,又不知為何,她相信即便輸了,他也不會把自己交出去。

那壯漢護衛已經走了過來,粗聲粗氣,手上拿著一柄大刀。刀鋒銳利薄如蟬翼,日光下卻泛著駭人的銀光。蕭淵手上的那把劍已有些年頭,劍身略發烏,刃口則已有些鈍了。那護衛上前二話不說便是一刀砍來,刀風猛烈,嚇得大人立刻捂住了孩童的眼睛,怕他們看到血淋淋的場麵。

卻未想那鋒利的刀口砍到蕭淵脖頸的前一刻,他後傾半寸,以手中之劍抵住了那砍來的一刀。“嘭”的一聲,劍身被砍成兩半,一半握在蕭淵手中,另一半則掉到地上,沾了不少塵土。

孩童們哈哈大笑起來,原來大俠不過如此啊。

劍身斷裂的一刹那,裴輕的心猛地提了起來,可蕭淵竟笑了,還朝那護衛說了聲:“多謝!”

那護衛一愣,隻見蕭淵忽然眸色一凜,以斷劍別住那柄刀,身形一閃從刀的另一側直逼護衛身前,那護衛手中的刀難以揮動半分,眼見著那把隻比匕首長不了多少的斷劍,如毒蛇般侵襲而來——

“啊——啊!”被砍斷的劍斷口極為鋒利,硬生生地劃破了壯漢持刀的手腕,手筋當即翻出,大刀嘭地砸在地上,滴滴鮮血落在刀身。

這一見血便嚇壞了不少人,那姓錢的公子麵色不佳,護衛更是痛得狂怒嘶吼。他捂著自己的傷處怒目瞪圓,大喝一聲猛地朝蕭淵撞去。

眾人驚呼,這一撞恐能把人五髒六腑都撞出來!

小童們驚奇地看見蕭淵不緊不慢地理了理被血弄髒的衣衫,隨後一腳蹬在土牆上騰空而起,從護衛頭頂翻了過去。

那護衛受傷後便笨重不堪,不料對方身形輕盈敏捷,這一下撞空,整個人重重地砸在了牆上,整麵土牆被撞得搖搖欲墜,還出現了裂縫,不待他回身,隻覺後勁被一隻大手捏住腦袋貼在牆上,他眼見著那把斷劍朝著自己紮來,立時嚇得尿了褲子。

殘劍擦著他的鼻尖穩穩地沒入土牆之中,僅剩一截劍柄留在外麵。

“贏了,贏了!大俠贏了!”

“羞羞,這麽大了還尿褲子!”

孩童的畏懼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方才看見血後的害怕已經被拋諸腦後,一個個喊著大俠衝上去圍著蕭淵。

他被團團圍住,眼睛卻是看著裴輕的,見她又驚嚇又欣慰,惹人憐愛。

見他有驚無險,裴輕望著她笑得好看。

蕭淵朝她揚揚下巴:“小女使,替本公子收銀子去!”

裴輕這才想起還有正事未幹,她拿著荷包走到那位錢公子麵前,微微欠身:“多謝公子的彩頭。”

離近了看,便越被她的美貌所折服,奈何自家這護衛竟如此無用,他心有不甘地將那錠金子放到了荷包之中,本還想再多說句話,可她已經走開了。

一番熱血又利索的打鬥,爭的還是黃金和美人,看得眾人過癮,紛紛擠上前去往荷包裏放銅板和碎銀子。一圈走下來,荷包滿了又用布兜子,整整裝了大半兜子。

熱鬧看過,午時也快到了,各家燃起炊煙。

飯食飄香,孩童們被大人牽著,戀戀不舍地離開。姓錢的公子輸了金錠,連護衛的手也被廢了,當著眾人丟了臉麵,卻又不好當眾反悔,隻得憤而離去。

裴輕抱著布兜子回來:“你看,我們賺了好多銀子。”

蕭淵覺得她那笑顏比銀子可好看多了,他側頭看了眼老頭兒:“怎麽著老爺子,你這劍賣不出去可怪不得旁人。”

老頭兒看了眼那柄斷劍,點了點頭。

但無論如何,還是要多謝他能借劍一用。裴輕從布兜子裏拿出些銀子,遞給老頭兒:“多謝老伯借劍。”

老頭兒連連擺手:“我老頭子可不受嗟來之食,這些銀子是你們賺的,方才那護衛可是下了死手,若非你家公子道高一行,別說是銀子,保不齊他沒了命,你也被當街搶走。快快收起來,露財招災。”

他堅決不肯收,裴輕有些為難地看向蕭淵。

蕭淵覺得這老頭兒話太多了,幹脆走過去隨便扯了塊桌上的破布,又用黑煤鐵渣在上麵寫了什麽,最後草草一折,拿過來塞到老頭兒手中,隨後拉著裴輕就走,裴輕匆匆說了句“老伯再會”。

待拐入巷子,裴輕好奇地問:“你寫的什麽呀?”

“鑄劍法。”他說,“千金不換的東西就這麽給了那老頭兒,現下想起來有點虧啊。”

裴輕知道他是在玩笑,順著他的話說:“要不我們回去給要回來?”

“這有點難辦。”剛出了巷口,蕭淵便停下了腳步。

“為何——”話還沒說完,就見一群麵相凶狠的糙漢,三三兩兩地圍了過來。而身後,也不知何時跟上來了一些三教九流的人,霎時變得進退兩難。

“各位好漢,這大晌午的,諸位不去吃酒怎的在這兒等著?”蕭淵笑道。

“吃酒?吃哪門子的酒!一上午的生意都被你們搶了,還大俠,今日便領教領教這是什麽大俠!”

“哎哎,有話好說。”蕭淵擺擺手,“這出來混口飯吃,搶旁人生意確實不對,不如我將今日的銀子分給諸位,大夥都消消氣。”

眾人目光皆落在了裴輕懷裏的布兜子,還有腰間墜著的荷包上。

那貪婪的目光令人不適,她不由得往蕭淵身後藏了藏。

“你說真的?”

蕭淵點頭:“自然是真的。”說著,他就要將裴輕懷裏的布兜子拿過來,可那兩隻白皙的手抓得緊緊的,一下竟沒扯過來。

“哼,我看你家這小娘子是很不曉得規矩!你若是管不好,兄弟幾個替你管管!”

七八個壯漢立時哈哈大笑,好作勢要上來。

裴輕嚇得鬆了手,任由蕭淵將布兜子拿走。

“還有荷包!”為首的大漢大喝一聲,“別以為我們沒瞧見那金錠子就放在荷包裏!”

“沒有……”裴輕小聲地反駁,可一見他們人多勢眾,也隻得將剩下的話咽了回去。她不甘又委屈地解了荷包一並遞給蕭淵,眼淚吧嗒吧嗒地落下來。

“小娘子哭什麽,要怪就怪你男人沒本事!搶別人生意就得有能逃命能護住銀子的本事!”那人一邊說著一邊走到蕭淵麵前,“給我!”

“等等!”方才在一旁看戲的大漢瞪著眼走了過來,“憑什麽給你?”

“屠老五你什麽意思?他們搶了我生意,我把銀子要回來怎麽了?”

“他們也搶了我們的生意,街上賣藝的可不止你一家!這銀子我們當然要分!”

三言兩語,那些壯漢就為分銀子而爭執起來。

蕭淵挑眉,瞧準時機將布兜子和荷包隨便往麵前的大漢懷裏一塞,牽起裴輕就跑。跑出好遠回過頭來看時,那邊果然還在鬧哄哄地打成一團。

兩人躲躲藏藏,在各條小道窄巷中穿梭而行,眼見著快到出城之處,兩人才在一處破敗的涼棚裏坐下歇腳。裴輕從包袱裏拿出一方白色錦帕遞給蕭淵:“擦擦汗吧。”

蕭淵拿過來,看見上麵繡著一隻兔子。他看了看兔子,又看了看裴輕,莫名就笑了。

裴輕不明白他笑什麽,見他擦了汗,就要將錦帕拿回來,卻沒想他順手放入懷中:“這都髒了,再買一塊。”

“可是……”裴輕沒好意思說出口,這是她自己繡的錦帕,而且是貼身之物,怎麽能被男子放在心口揣著……

蕭淵顯然看不出女兒家的思慮,問道:“還剩多少?”

這話讓裴輕回過神來,她不再糾結錦帕,而是從包袱裏,還有自己身上拿出了不少錦袋,歸攏到一起不用拿都知道沉甸甸的。

“還剩了不少呢。”她眸中亮晶晶的,“都是悄悄藏下的。”

剩下不少的銀子,看來是昨日晚膳後學的那些盡數排上了用場。

“難怪你要我照著學那些昧銀子的法子,原是早就料到賺了銀子後會有人來搶嗎?”裴輕把所有銀子都歸攏到一起。

“蒞城富庶,就是因為人人眼裏都隻有銀子,沒有多年的博弈和爭奪,不可能有街上那番平靜的樣子。咱們初來乍到沒知會任何人一聲就做起了生意,少不得是要惹上麻煩的。”

他看著她將銀子一一倒出,忽然笑了聲:“你還挺懂行。”

剩下的都是些碎銀子和銅板,相比起金錠銀錠,這些花銷起來最不會引人注目。

聽了這話,裴輕一笑:“將近一半都給了人家,我還以為你會不高興呢。”是她沒跟他商量一下,便擅自做主將金錠銀錠都交了出去。

“這有什麽可不高興的,花錢免災,剩下這些就可以安心使了。不然那群人眼紅眼熱的緊追不舍,少不得要打上幾架。”

一聽這話,裴輕立刻點點頭,讚同得不能再讚同。

“話說回來,你裝得還挺像那麽回事。”蕭淵看著她濕漉漉的眼睫,“不過下回要用嘴說,不許掉眼淚。”

裴輕想著,若是大大方方就舍棄了賺來的銀子,一定會讓那些人起疑心,萬一他們要搜身,身上藏的這些可就被發現了。唯有百般不情願卻在敵眾我寡的局勢下不得不交,才最能令人信服。

殊不知蕭淵看見她哭了,一副委屈至極的樣子,讓他險些沒忍住地要出手。

“知道了。”她溫聲應著,又低頭看了看懷裏的銀子,沉甸甸的,倒讓她有些犯難。

“這些太重,待到下一城就換成銀票,帶在身上也輕便。”他說著,朝她伸手。

裴輕聽話地把銀子放到包袱裏,連同包袱一起給他,從外麵看,一點也瞧不出裏麵有一包銀子。

蕭淵拿過包袱,忽然問了一句:“我有本事嗎?”

“當然有啊。”裴輕沒多想,“沒有你,哪來這些銀子呀。”

說完她就見蕭淵挑了挑眉,眸中滿是戲謔。

裴輕一怔,恍然想起了剛才那搶銀子的壯漢的那句:“要怪就怪你男人沒本事!”

“走了。”他起身,把包袱背上,順勢拉住了裴輕的手腕。

裴輕的臉紅得發熱,手腕更熱。他的掌心幹燥又灼熱,一路燒到少女的心裏去。出城路上的人很多,雙雙對對的夫妻滿大街都是,誰也不曾多看一眼。可裴輕羞得不行:“那個……我不會跟丟的。”

蕭淵側頭看她,見她整個人都粉粉的,忍笑道:“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方才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他左右都不放手,還出言嘲笑,裴輕瞪他。

這一眼瞪得蕭淵心神**漾,他輕咳一聲別開目光,看向前方城門口盤查出城之人的守衛,說:“看見那些獨身出城的女子了嗎?要麽得有家裏的出城文書,要麽得有主人家給得釋奴文書,沒有文書者,出不了城門。你有嗎?”

她當然沒有。

裴輕仔細地看著,他們果然會對獨身女子進行盤問。可對於獨身男子,卻是不管不問,任由其出城。與之一樣不會被盤問的,便是與男子同行的女子,或為妻女,或為奴仆,看上去不過都是男子隨身攜帶的物件罷了。

裴輕微微垂眸。

臨到城門口,裴輕感到自己手腕一鬆,正有些驚訝,就感到手心一熱,他握住了她的手。

“有我在,不必害怕。”

他感覺得到她的低落,以為她是害怕了。

怕被攔下盤問,怕自己出不了城門,怕……不能再與他同路。想到這裏,裴輕微微仰頭,看見他的側顏。

這張臉瞧上去是極為好看的,可好看裏還帶著邪裏邪氣的恣意,叫人挪不開眼,卻也不敢隨意放到心上。

可手心的灼熱讓她覺得暖熱又安定。

裴輕不再看他,低著頭跟著他走,隻是手上悄悄回握了一下。

極輕極快的一下,可蕭淵立刻便感受到了。

出城後天已經要黑了,幸得下一城離得不遠,路上並未有太多停留,進了雲城,已經到了晚膳時分。

相比於上一城,雲城顯然隻是個小地方,這裏的屋舍街道遠沒有蒞城那般繁華,零零散散的行人穿著粗布衣裳,走了一路也沒看見一輛像樣的馬車經過。

這地方很小,還很窮。以至於蕭淵去換銀票,那錢莊掌櫃的和店裏夥計忙活了好一陣,才堪堪湊齊了銀票遞給了這位眼生的客官。

從錢莊出來,包袱便又回到了裴輕身上,這回輕了不少。裴輕見他兩手空空一張也沒留在身上,想了想,低聲說:“要不要去吃酒?”

身旁的人腳步一頓,低頭看她。

上次在蒞城的酒樓他就想喝酒來著,奈何荷包吃緊,他在那雙漂亮眸子的委婉提醒下,把西域名酒換成了補湯。

見蕭淵盯著她,裴輕拍拍包袱:“吃得起呢。”

蕭淵一笑:“那走吧。”

這裏的最大的酒樓裏也不過隻有十幾個人在用飯,掌櫃的和小二一瞧有新客官進來,當即喜笑顏開:“來來,二位裏麵請!小店酒菜是咱們雲城最好的,瞧著兩位是外地來的,那可一定要嚐嚐我們雲城的蒸雲糕!”

這回裴輕任由蕭淵說了一堆菜名,掌櫃的歡喜得合不攏嘴,待他張羅著去備菜時,裴輕才問:“不喝酒了嗎?”

裴輕輕笑,原來這位是隻喝名貴的酒。

小店的菜倒做得的確不錯,一頓吃下來也沒花多少銀子。外麵的天已經徹底黑了,兩人便去了離酒樓最近的一家客棧。

“掌櫃的,兩間上等房,再備些熱水沐浴。”

“好嘞客官!二位且跟小的來!”

兩人的屋子是相對的,中間隔得還有些遠。裴輕抱著包袱:“那……我先去進去了。”

“窗子關嚴實,免得著涼。”蕭淵看著她,後麵跟了一句,“若是睡不著,可以過來找我。”

旁邊還有人在,他忽然就沒臉沒皮起來,裴輕趕緊關上門,這才緩了緩麵上泛起的緋紅。

外麵的腳步聲漸遠,屋裏屏風後冒著熱氣,裴輕將身上的包袱放到桌上,可看了眼沒有門閂的房門,又拿起來抱到了屏風裏麵。

裏麵裝的可是他們兩人所有的盤纏,還是在眼前看著更心安些。

熱水洗去周身疲乏,裴輕閉著眼睛,有些困意。忽然她聽見一聲異響,心當即提了起來:“誰?”

沒有回應,也沒有異響了。裴輕趕緊穿好衣衫出來,屋內一切如舊,看著並未有任何不妥。她又看了一眼房門,那裏緊緊閉著,也無不妥。

難不成是她聽錯了?

她坐在鏡前將頭發擦得大半幹,房內也不知是什麽地方漏風,將燭光吹得左右搖晃,放下木梳準備去歇息,她卻手一頓,從鏡中看去,門外分明有黑影閃過。

裴輕心中猛地顫了下,下一刻她已顧不上自己仍隻穿著裏衣,匆匆抱起包袱便開門跑了出去。

蕭淵方沐浴完,衣裳都還來不及穿,就聽見急促的敲門聲。

隻是還未等他去開門,門就已經從外麵推開了,他看見一張蒼白又驚懼的臉蛋,隻穿著裏衣,散著長發,淚汪汪地抱著包袱。

男子**的上半身驟然映入眼中,裴輕驚得一時忘了自己該做什麽。片刻緩過來,她才立刻轉過身去:“對……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那單薄的背影微微發顫,想來是嚇壞了。蕭淵回想起上次住客棧時她的百般不安,問道:“害怕一個人住?”

這可算是問到她心坎裏了,她道:“嗯……沒有門閂,總覺得有人會闖進來。”

說著,她便看見了旁邊桌上的藥膏和藥紗,眼前立刻劃過方才那一眼看見的傷處。

她緩緩轉過身來,蕭淵已經將衣裳穿好了,正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裴輕抿抿唇,說:“我……我幫你上藥吧。”

蕭淵看她一臉別有所圖的模樣,挑眉道:“上藥之後呢?”

裴輕不好意思看他眼睛,微微退了一步,一手背到身後,當著他的麵把門給關上了。

蕭淵就那麽看著她,她抱著包袱的手緊了緊,鼓足勇氣對上那雙眸子:“我今晚能在這裏睡嗎?”

裴輕說完就低下頭,就算他不願意,她也不會走的,她就坐在門邊湊合一晚,總比一個人在對麵那間屋子要好得多。

“睡我這裏?”蕭淵慢悠悠的走到裴輕麵前,忽然一手撐在她身後的門上,低頭看她。

灼熱的氣息將她環繞,裴輕縮了縮身子,用點頭作為回應。

離近了看,她白皙嫩滑的肌膚毫無瑕疵,鼻頭小巧唇瓣殷紅,連墨色發絲都柔順好看,還散著淡淡香氣。他莫名地將一縷青絲繞上指尖。

“小娘子,你知道深更半夜又衣衫不整地跑到男人屋裏睡覺,會是什麽後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