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羞辱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曾經的他是恣意少年,瀟灑卻不風流,任憑勾欄院的行首們怎麽調笑勾搭,他仍嬉笑著繞開,還要多上一句嘴:“這大冷天的,姐姐們多穿點!”

但他也有過衝動。曾幾何時的漆黑山洞裏,那張俊逸的臉上泛著情欲,額上冒著薄汗,直白又隱忍地盯著她。可看她又驚又懼,他隻得強忍著哄道:“不怕,我不碰你。”

“真的?”她一動都不敢動。

看她嚇得不行,他又忍不住逗她:“也不一定。”

她淚眼汪汪的叫人心疼,他無奈道:“要幹點兒什麽也得等成親入洞房啊,這破爛地方,你想我還不想呢。”

梨花帶雨的人兒破涕為笑。

裴輕知道,他終不是曾經的那個他了。

蕭淵對她的眼淚視而不見,反倒是享受著她驚懼又無助的樣子。

“自己脫,隻我一人看。我幫你脫,總也要叫外麵那群剛浴血奮戰的弟兄一飽眼福。畢竟也是娘娘請他們來的,給點兒甜頭不過分吧?”

這般狂悖羞辱的話,他竟能如此雲淡風輕地笑著說出口。

今夜大約是逃不過了。

眼淚不住地落下來滴在床褥上,裴輕閉上了眼睛,手有些顫抖地拉開了係在腰上的帶子。

外袍順勢落下,屋裏的馨香更盛。蕭淵敞著衣衫站在床前,一瞬不移地盯著她一件又一件地脫下衣裳。

裴輕一直低著頭,直至白皙的香肩露出,身上隻剩一層薄紗做的裏衣。

驟然聽見男子呼吸加重的聲音,她不禁一抖,霎時不知所措,不敢再看他。

蕭淵語氣輕佻:“繼續。”

羞恥心作祟,裴輕實在不肯再脫。眼淚像下雨般澆濕了她的臉蛋,眼睫濕漉漉的,她跪在**臉色發白,聲音極度哽咽:“求你……蕭淵,求你。”

他沉默著,看她哭得傷心又羞愧。

“掃興。”蕭淵沉聲,“滾下來。”

裴輕如臨大赦般地想把衣袍穿回來,可手剛碰到,便感到他目光倏地淩厲,她手一抖,從衣服上拿開。

即便沒脫完,可穿著這般透的裏衣,一舉一動盡數落在他眼裏,跟**沒什麽區別。她下了床,有些畏縮地站在他麵前。

蕭淵不看她,隻隨意坐到了床沿,腿壓在了她剛脫下的衣衫上。

“去彈琴。”

彈琴?裴輕暗自驚訝,不禁四處望望,想看這殿中是否真的有琴。

見她半晌不動,蕭淵嗤笑一聲:“怎麽,待在**更好?”

裴輕忙走到一旁。這殿實在有些大了,她一邊擔心著床邊的男人忽然反悔,一邊又在找著琴。她當然想盡快找到,彈琴可比麵對他容易多了。

隻是她不知道,身後有道目光一直緊緊追隨,伴著那道纖瘦還漫著淡淡香氣的身影,從東邊到西邊,從殿中至殿外。

外麵守著的楚離忽然看見屋裏有人影走來走去,像是在找東西,於是扯著嗓子在外麵喊了聲:“王爺,可是要找什麽東西?屬下給送進來!”

蕭淵看見門口高大的黑影靠近,眸中一凜:“滾!”

“哦。”楚離摸摸鼻子,又退回去。立時身邊湧上一堆軍漢,你一嘴我一嘴地猜著王爺是不是被皇後娘娘給訓了,不然怎的還衝他們發了火?說到底還是南川好,誰也管不著,王爺每天吃喝玩樂心情多好。

楚離這種在軍營裏被罵慣了的人,早就習慣了自家主子的喜怒無常。

可那聲“滾”卻是吼得裴輕腳下一軟,見他看過來,她忙小聲說:“找到了,琴找到了。”

蕭淵不耐煩,倒是也沒有吼:“那還愣著做什麽,等我把琴給你搬過來?”

天漸漸要亮了。

誰也不曾想這位後宮娘娘竟是來王爺殿中彈了一宿琴。彈得楚離等一幹人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明白這究竟是個什麽意思。

自然誰也不知,他們口中的娘娘是隻穿著透得一清二楚的輕紗裏衣,跪坐在他們的王爺麵前,紅著臉,含著淚,既畏懼又委屈地彈了這一宿曲子。

直至蕭淵終於睡熟了,不再那般直勾勾地盯著她,也不再動不動讓她彈些勾欄院常奏的曲子,隻是安靜地躺在床榻之上。裴輕緩緩抬了手,琴音停下來,他也沒有醒。

她不敢靠近,隻遠遠地坐在那裏看著他。經曆過一場血戰,他早該累了吧。天亮才睡,就是為了等她來好好羞辱一番。還真是有仇必報。

隻是他們之間卻算不上仇,可究竟算什麽,她也說不清楚。

裴輕起身,揉了揉跪得有些麻的腿,躊躇片刻,還是朝著床榻走了過去。她的衣衫還在他腿下壓著呢。

慢慢走近,她也越發看清楚**的男人。他還是很好看,甚至比以前還要好看,隻是性子確是比以前粗暴了不知多少。

裴輕微微彎腰,輕輕從他腿下一點點扯出了自己的衣衫,然後抱到了屏風後,仔細地穿戴好。

她又輕輕走到鏡前,用冷水洗漱一番,對著鏡子綰好頭發,恢複了原來的端莊模樣。隻是細看,也還能瞧見紅紅的眼眶和淡了許多的妝飾。

她剛打開門,楚離就立刻迎了上來。好在外麵隻有他一人,她才不至於太過難堪。她張張嘴,卻不知說什麽。

楚離倒是知意,也沒多問,隻道:“屬下送娘娘回宮。”

裴輕搖搖頭:“多謝,就不必麻煩了。”

若是叫人看見是南川王的部下清晨送她回寒寧宮,隻怕是會更加流言紛紛。

楚離便看著裴輕一個人離開了東宮,他回過身來,進了蕭淵的寢殿,一進去就看見主子坐在榻邊一言不發。

“王爺?”楚離看他那樣也不知是高興還是不高興,隻得試探道,“咱用早膳不?”

蕭淵抬頭:“叫人盯著寒寧宮,她每日去哪裏做什麽,都報給我。”

楚離點頭:“是。”說著又悄悄看蕭淵一眼,憑男人的直覺,王爺這模樣瞧著……像是沒吃著。怪不得要發火,多半就是見色起意,打了什麽歪主意,叫娘娘給訓斥了。

那怎麽還一個彈琴一個聽曲子呢?

“你打算在這裏待多久?”蕭淵睨著出神的楚離,“還不出去?”

楚離身為忠心下屬,秉著忠言逆耳利於行的道理,大著膽子勸道:“王爺,這天底下美人多得是,雖然……雖然也不盡比得上……但人家已在皇帝陛下的後宮裏,您雖護駕有功,也不好拿這事搶人吧。”

蕭淵冷笑道:“她本來就是我的。”

楚離悻悻地閉了嘴,心裏卻暗歎不愧是自家主子,搶女人都搶得如此理直氣壯。

此時的裴輕回到了寒寧宮重新梳洗一番,帶著蕭稷安去養居殿問安。也不知織嵐是怎麽哄過孩子的,蕭稷安竟什麽也沒問,倒叫裴輕鬆了口氣。

隻是一路上遇到巡防宮城的南川軍,異樣的目光落在裴輕身上,雖都隻有一瞬,卻還是被蕭稷安捕捉到了。

侍衛暗自窺視可是大錯,他們竟敢明知故犯,蕭稷安疑惑地問:“母親,他們為何這般看我們?”

裴輕眸中閃過一絲慌亂,說:“他們……是從未進過宮,從未見過宮裏的人,才多看了一眼。”

蕭稷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們護駕勤王,是忠誠的人,母親不要怪他們無禮。”

裴輕點點頭,牽著孩子的手,很快便到了養居殿。

養居殿的炭火很足。

裴輕親自查看了四處的擺置,得知宮人們服侍得很好,這才放下心。她回過身來,蕭稷安正在殿中站得筆直,一字一句地背著古籍詞句。

作為唯一的皇子,蕭稷安從不懈怠偷懶。即便叛軍攻入皇宮險些要了他的性命,這孩子卻還能如往常般早早起來,隨她一起來養居殿請安。

此時蕭敬咳嗽了兩聲,裴輕忙走過去,說道:“陛下,湯藥也不燙了,還是要趁熱喝下才好。”

說著,她端了起來,想用湯匙喂蕭敬喝藥。一旁的蕭稷安偷笑出聲,蕭敬也笑著搖搖頭,對蕭稷安說:“稷兒,今日書背得很好。你先去殿外等候。”

蕭稷安很爽快地點頭,自己去了殿外。

“姐夫可是有話要說?”

蕭敬接過了她手裏的那碗藥,嚐了一口:“還是這麽苦。”

身為帝王,他一向是喜怒不形於色的,很少這般抱怨,抱怨的還是湯藥苦。裴輕輕笑道:“所以我才每日準備蜜餞,不過姐夫可是一塊都沒吃。”

一碗湯藥見了底,蕭敬還是沒有吃蜜餞。

“蜜餞蓋的是口中之苦,於心裏的苦卻是無用,若是有用,想來你也會吃吧?”他放下藥碗。

這話讓裴輕一愣。

蕭敬看著她:“南川王說想要你。”

他照舊麵色溫和,可裴輕卻立刻跪在了他的麵前,張了張口,又不知該說什麽。是她寫信求蕭淵來的,她未經蕭敬同意,在那封求救信上應允了太多,如今蕭淵是名正言順地討要罷了。

“陛下恕罪,是……是我的錯。”

“你何錯之有?”蕭敬朝她伸手。

裴輕看著那隻好看的手,沒敢觸碰。

“錯在不該寫求救信讓南川王擊退叛軍,還是錯在拚死保護不是自己所生的孩子?”蕭敬拍了拍榻邊,“地上涼,坐這裏來。”

見他沒有真的動怒,裴輕這才起身,坐到了榻邊。

“當初直接宣你進宮,沒有問過你的意思,是朕的不對。”

聽蕭敬這麽說,裴輕搖頭,道:“這事不怪姐夫。我是姐姐帶大的,母親早逝,父親寵愛妾室所出的兒子,不曾管過我們一日。直至姐姐偶遇陛下,入宮做了皇後,我在家裏的日子才好過了些。我……我曾與父親爭執,離家不歸,姐姐懷著身孕又擔憂著我的安危,神思鬱結才……是我的錯,當初知道能照顧姐姐的孩子,我心裏是願意的。”

蕭敬從不知裴輕是這麽想的。

初入宮時,他甚至覺得她是在有意學著裴綰的一言一行,想要獲得他的寵愛。所以起初他來寒寧宮,隻看稷兒,不同她多說什麽。隻是日子久了他才發現,裴輕對裴綰的感情和思念,絲毫不亞於他這做丈夫的。

蕭敬歎了口氣:“你姐姐難產,太醫說到底是因著身體底子不好。裴輕,你不能把所有罪責都攬到自己身上。”

見她仍舊自責,蕭敬便不再提裴綰,隻問:“你當初進宮雖是自願,卻是舍棄了他對嗎?”

這個“他”是誰,不言而喻。

眼淚終於滾落下來,裴輕拭去淚,始終沒說什麽。

蕭敬服過藥後要安睡一會兒,宮裏多了南川軍的護衛,顯然是安全了不少。

裴輕久違地帶著蕭稷安在禦花園裏逛了許久。蕭稷安午膳用得不多,裴輕知他是在屋裏憋得久了,也顧不得冬日寒冷,叫禦膳房將晚膳都擺置在了禦花園的亭子中。

蕭稷安果然吃得比中午多了些。

裴輕牽著他的手往回走,說:“待外麵太平了,母親便帶稷兒出宮去嚐嚐宮外的美食可好?”

蕭稷安拉著她的手:“那待我長大了,便是稷兒帶父皇和母親去嚐遍天下美食!”

裴輕紅了眼眶,微微點頭:“好。”

她帶著蕭稷安回到寒寧宮時,天已經黑了,逛了大半日,孩子也有些累。

隻是未料剛踏入宮門,便看見織嵐有些緊張地等在殿門口。見裴輕回來,她輕喚了聲:“娘娘。”

而織嵐旁邊,站著持刀守衛的楚離。

裴輕握著蕭稷安的手緊了緊。楚離已經開口:“娘娘,我們王爺已經等您多時了。”

這人來得毫無征兆,裴輕隻得帶著蕭稷安進去。

蕭淵正用蕭敬賜給裴輕那套沉香雕玉盞飲著酒,蕭稷安一進去立刻便看到了,說:“你怎麽能用我母親最喜歡的玉盞!”

聞言,雅座上的男子那雙丹鳳眼掃了過來。

裴輕忙上前一步,擋在了蕭稷安身前。

“王爺喜歡,便用吧。”說著,她低頭教導,“稷兒,來者是客,不可無禮。”

蕭淵雖是臣,卻也是長輩,蕭稷安該喊他一聲皇叔的。

蕭淵笑了,接著指尖一鬆,那昂貴的玉製酒盞嘭地砸在桌角,若非滾到了鋪了鬆軟毯子的地上,恐就是要摔得粉碎了。

“哦,來者是客?”男人站了起來,被裴輕護在身後的蕭稷安才發現他有多高大。

他看起來很嚇人,不像父親身上帝王威嚴的嚇人,而是傳說故事中動輒殺人如麻的大魔頭那般嚇人。

壞人。蕭稷安心中浮現出這樣兩個字。

蕭淵走近,微微俯身湊到裴輕麵前:“臣倒是想領教下娘娘的待客之道。”

他口中的待客之道,自然是與常人的待客之道有所不同。

裴輕明白,但仍護在蕭稷安身前,低聲又恭順:“今日有些晚了,待……待明日再親自拜訪王爺。”

蕭淵睨著裴輕,在這個便宜兒子麵前,她倒是還想體麵些地拒絕呢。

可惜,南川王是個粗野之人,玩不來宮裏這套逢場作戲。他又坐回到雅座之上,故意踢開掉落在軟毯上的那隻玉盞:“今夜我歇在這兒。”

裴輕倏地抬頭,連同外麵聽見此話的織嵐也是滿臉震驚。

蕭稷安年紀雖小,卻也知道連父皇都不曾在此歇息過,旁人便更不可了。他敵視著蕭淵:“你不能睡在這裏!”

蕭淵不怒反笑:“你敢不敢再說一遍?”

裴輕忙喝止蕭稷安:“稷兒,不得對皇叔無禮。”

隨後,她看向蕭淵:“王爺心胸廣闊,當不會同孩子計較。”

她語氣溫和,手裏卻緊緊握著蕭稷安的小手,像是生怕他會對這屁大點的孩子做什麽似的。

這副嘴上順從實則不信的樣子,讓他厭惡至極。

也難怪。

裴輕就是這樣的人,用得上時甜言蜜語地哄著他,用不上時便毫不留情地拋開他。

蕭淵的視線從裴輕的手移到了她那張傾城絕色的臉蛋上:“娘娘夜夜與不是自己所出的皇子同榻,倒是不怕天下人的閑言碎語。”

裴輕皺眉:“他還小,宮裏不太平,我才將他一直帶在身邊照顧。”

“現在我的南川軍接管宮防,還有何處不太平?”

裴輕語塞。

南川軍守備森嚴,她也是因此才敢帶著孩子在禦花園逛了一下午。

“但再小……”蕭淵看向蕭稷安,“也是個男的不是?”

按規製,皇子們滿了三歲便不可與生母同榻,裴輕是實在不放心蕭稷安不在自己身邊,根本顧不上什麽規製禮節。

見她還是猶豫不決,蕭淵冷笑一聲。

裴輕心頭一顫,這才立刻喚了聲:“織嵐。”

要不是被楚離攔著,織嵐早就進來了,她不信天底下還有這般恣意妄為藐視皇威的臣子宗親,竟敢提出宿在後宮內殿這種極度無禮的要求。

可一進來還未開口,隻是與那男人對視了一眼,織嵐便覺周身肅然冰冷發顫,那目光像毒蛇侵襲般叫人覺得心生寒意。

裴輕將蕭稷安交到她手上,說:“你陪著稷兒回他的旭陽宮吧。”

“娘娘……”織嵐隻敢看著裴輕,她欲言又止,在那個男人麵前不敢多說什麽。

裴輕自然看得出織嵐的震驚,這樣不體麵的事,漸漸會有越來越多的人知道。那時候人人都知寒寧宮的這位娘娘平日裏裝得端莊高貴,實則卻是水性楊花、不知羞恥。

蕭稷安掙脫開織嵐的手,說:“母親,我不走!我不讓他欺負你!”

聞言,裴輕當即紅了眼眶,她閉了閉眼,將淚忍回去:“回你自己宮裏去!”

蕭稷安怔在原地,母親從未這樣厲色吼過他。

織嵐這才順利把他帶走。

直至殿門關上,裴輕的眼淚才掉下來。

而不遠處的男人支著下巴,百無聊賴地看完了母子情深的場麵,嗤笑道:“原來娘娘慣會給人做繼母。可否與臣說說,你在那病秧子麵前又是什麽樣,賢妃嗎?”

裴輕低著頭不應他。

蕭淵起身,走到了她麵前。

過於灼熱的氣息緊緊環繞,裴輕不自覺地想要後退一步,可此時腰上一緊,她驚呼一聲,整個身子都被那隻有力的手扣入他懷中。

蕭淵低頭,與她氣息交纏:“你怎麽伺候他的,今夜便怎麽伺候我。”

天色更黑了,外麵寒風越發凜冽。

寒寧宮裏卻暖和得很,不僅暖和,甚至還有些熱,熱得叫人發汗。

裴輕站在冒著氤氳水汽的浴池旁,有些局促不安。她沒有這般伺候過蕭敬,他來宮裏時,她也不過是陪著下下棋、說說話,到用膳時替他斟酒布菜罷了。

他脾氣向來溫和,雖有著帝王威嚴,手握天下江山,私下卻從不會以此對她逾矩。

可眼前的男人不一樣,他嘲諷、不屑,更不耐煩。

“你還要這樣站多久?不會解衣裳?”

他皺著眉催了,裴輕這才有所動作。

纖纖玉手碰到了蕭淵的腰間,他眸中倏地一暗。隻是裴輕仍低著頭,毫無察覺。

腰帶倒是好解,隻是領口至胸前的扣子卻是令她解得有些吃力。瞧著也沒什麽不同,可她左解右解愣是解不開,她不由得湊近仔細地看,想看明白這衣裳究竟有什麽古怪。

女子的香氣就這麽忽然靠近了,蕭淵甚至能聽見她輕輕的呼吸聲。她的長擺衣袖邊緣觸到了他的指尖,竟一路癢到心裏去。

下一刻,蕭淵握住了裴輕的手。

她的手還是那麽小,總是涼涼的,要用他的手才能焐熱。

裴輕一愣,抬頭看他。

四目相對的一刹那,蕭淵怔了片刻,隻是他立刻反應過來,眸中掩不住的厭惡,將裴輕的手握得生疼,粗魯地教她解衣裳。

“這樣,學會了沒有?”

他鬆手時,女子原本白皙的手背多了好幾道指痕。

裴輕點點頭,沉默著繼續替他脫下衣裳,他也不再說話,殿中極為安靜。

裴輕臉紅得能滴出血來,南川王才又開了口:“娘娘可真會裝。”

定然就是這副嬌軟羞澀的樣子,才勾得蕭敬自她入宮後,便不再去其他嬪妃宮中。嫡皇子給她養,萬千賞賜任她挑,隻差把天下一並奉上了。

男人泡在溫熱的水中,閉著眼睛什麽也沒說,裴輕卻莫名地覺得周遭彌漫著一股怒氣。

她想了想,許是伺候得不對?想定後,她慢慢靠近,試探著伸手。

蕭淵在這一瞬間睜開眼睛。隻是他沒動,沒露出任何異樣,就這樣背對著她。

那雙有些涼的手,落到了他的肩膀上,力氣不大,卻又一下一下地按捏著。

身後傳來柔柔的聲音:“聽聞今日,王爺出宮絞殺了裕王一派的餘孽。揮刀數次,想來身上會有些乏。”

她的手又慢慢挪到了他結實的臂膊上,認真又仔細地按捏著:“我記得……是用熱水沐浴,再輔以指法按捏,方可緩解次日身上的酸痛。”

這法子,是曾經那個每日上躥下跳不消停的少年告訴她的。隻是那時候的裴輕還不知道他也是皇室血脈,身份尊貴,更是自幼在軍營裏摸爬滾打出來的。

於是她拋下他時說了那些話——

“他是皇帝,是天底下最尊貴的男子,入了皇宮便是天下珍寶應有盡有。可同你一起就隻有粗茶淡飯,還不如我在家裏過得滋潤。你一介匹夫,無權無勢,憑什麽叫我跟著你一起吃苦?”

裴輕仍記得那時他的不可置信。

就像後來她無意間知道,稱霸南境的南川王根本不是什麽老頭子,而是一個名叫蕭淵的俊美少年時,一樣的不可置信。

又是無盡的沉默。

她那句“我記得”,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是想拿舊情換得他的憐憫?

蕭淵傲慢地勾起唇角,撥開了她的手。

裴輕不解地看著他。

燭光映照下,他的側顏好看得讓人挪不開眼,連同聲音都如蠱般惑人心神:“去,叫楚離拿酒進來。”

身為心腹,楚離對於蕭淵深夜要喝酒的要求習以為常,但也知道烈酒飲得太多,總還是傷身的。

“娘娘,我們王爺是不喝酒就睡不著的主兒,隻是這酒烈,您還是勸他少喝些。”將酒遞給裴輕時,楚離壓低了聲音。

他這番舉動,倒是叫裴輕一怔。

楚離一笑,道:“王爺不聽我們的勸,多說兩句惹怒了他可沒好果子吃。”

裴輕點點頭,這個她倒是看出來了。有些人的怒得發作了才知道,可有些人的怒,卻是無聲無息地叫人雙腿發軟。

她輕輕關上門,拿著酒回了殿中。

裏麵的男人隨意地穿了一件裏衣,照舊是沒係帶子,衣衫鬆鬆垮垮地露出裏麵緊實好看的胸膛。

他坐在軟榻上,手上正把玩著什麽。

隻是拿壺酒,她也能磨磨蹭蹭讓他等著,蕭淵不悅地看著她,問道:“你跟他在外麵說什麽?”

不過兩日,裴輕便有些習慣了他現在的脾氣了。她抱著酒壺走過去放到榻邊的小桌上,說:“楚離說這酒烈,讓我勸你少喝些。”

蕭淵睨著她:“娘娘還真是母儀天下,連一個小卒叫什麽都知道。”

裴輕不明白他怎麽又不高興了,她蹲下身來,倒了一杯酒遞給他,連帶著目光落在了他手中之物上。

那是一個帶著流蘇穗子的赤色錦囊,比尋常錦囊小上許多,有些舊,但還帶著同她身上一樣的香味。

蕭淵沒接那杯酒,反倒是順著她的目光也看向手裏的東西,道:“怎麽,這東西是那病秧子賞你的?還藏於枕下,日日枕著看著。”

他語氣滿是不屑。但裴輕搖搖頭,柔聲說:“這個……是姐姐在世時替我求的平安符,有它陪著,便會安心許多。”

蕭淵又看了眼手上的平安符,說:“就靠這東西保平安,能擋刀還是能擋槍?”

裴輕不在意他的輕蔑,見他還拿著,試探著問:“王爺喜歡嗎?若是喜歡,就送給你。”

“你要把這東西送我?”

裴輕點頭,道:“我日日都在宮裏,橫豎也不會有什麽危險。但……你和南川軍將士們打打殺殺的,或許帶上這個平安符可保佑一二。”

她說得真切,像是真的在關心他。

蕭淵一笑,自然,她現在可是有求於他。

“娘娘可真會盤算,隨隨便便把這破東西轉手一送,就想叫我南川軍去賣命。”

裴輕垂眸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真的感激你。”

蕭淵把平安符放到酒壺旁邊,靠近時聞到了裴輕發間的香味,又看向她手中的那杯酒。

“這酒端了半天,娘娘還在等什麽?既是感激,也該有個感激的樣子。”

裴輕抬眸,看清他眼裏的戲謔。

她隻好端著酒,白皙的手一點點靠近男人的唇邊。

兩人離得太近,裴輕可以清晰地聞到他沐浴後的清香,更可以感受到他身體的灼熱和眸中的侵略之意……她不敢再與他對視。

可裴輕不知道的是,深更半夜與一個男人獨處本就是危險至極的事。

蕭淵從不委屈自己。

他的手已不知何時撫上了裴輕的纖腰,肆無忌憚地想要解開她的腰帶。

裴輕一驚,手裏的酒盞掉落,烈酒灑在了蕭淵手上,濺濕了周圍衣襟。

“對……對不起……”她不敢看他此時的樣子,有些慌亂拿出錦帕要替他擦拭。

下一刻,男人的大手攥住了她的手腕,說:“怎麽,不是說要感激我,碰一下都不行?”

“不……不是……”她聲音小得快要聽不見。

蕭淵毫不客氣地掐住了裴輕的臉,迫使她抬頭。

“那就用舌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