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

火車在鐵軌上行駛了三天三夜，跨越了大半個中國，車上的乘客上上下下，隻有秦立民、鄭俊成、莊潔、方麗麗四人一直沒有換位置。窗外的風景早已從蔥鬱的綠色逐漸變換成濃烈的黃土顏色，一如他們四人心中的期待與憧憬，愈發激揚。

72個小時的朝夕相處讓四個年輕人更深地了解了彼此，互相交流著關於玉門的信息，多少驅散了一些心底隱約的對未知前路的陌生與迷茫。

哐當哐當。

火車又穿過了一座隧道，立時之間，原來還有一些樹木遮掩的黃土地貌，立刻被遠山、晴空以及一望無垠的戈壁灘取代。火車距離玉門的方向越來越近，秦立民一直抑製著的內心不受控製地激動起來；而從未踏足過西北的鄭俊成、莊潔、方麗麗更是被窗外“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悠遠、蒼莽、空曠震懾住了。

“玉門……這就是玉門？”

方麗麗喃喃低語，在選擇來玉門之前，她想象中的玉門是創造著新中國工業奇跡的一片熱土，鑽井林立，布滿了采油機械，到處是熱火朝天的建設場景。但是，眼前的這幕空曠的情景卻是她怎麽也想象不到的。

“看，遠處有雪山！”

鄭俊成指著北方隱約呈現的一座綿延著的山巒，就像是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欣喜地說道：“老秦老秦，這還是我這輩子第一次見到雪山呢！”

“那是祁連山脈，就是古詩裏麵那座‘亡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令我婦女無顏色。’的祁連山。山跑不了，以後你每天睜開眼睛都能看到，就是怕你吃不住這邊的苦，先當了逃兵。”秦立民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道。

火車鳴著汽笛開始減速進站，車窗外的街道兩旁大都是低矮、土黃、破舊的民房。四人隨著擁擠人群向出站口走去，秦立民和鄭俊成幫著兩位女孩拎著行李。人高馬大的鄭俊成遠遠就看到出站口有人舉著寫有他們名字的牌子，他一邊揮著行李包裹，一邊興衝衝地喊道：“看，看那邊，玉門油田派了接站人員來接咱們呢！”

跟接站的工作人員匯合後，秦立民發現這一趟車來到玉門油田報到的“新兵”不隻是他們四人，他略略數了一下，隻這一趟車上就有二十多人。秦立民不知道這些和自己一樣懷揣著“甩掉貧油帽子”理想的年輕人最終有幾人能留下。但是此刻，看著大家臉上洋溢著**的青春笑容，他的心裏隻覺得親切，隻覺得溫暖。

然而這種**和亢奮並沒有持續多久。負責接待的同誌匯聚齊了所有前來報到的新人之後，宣布道：“大家請跟著我上左手邊的大卡車，我們要趕著天徹底黑之前回到總部，請大家一定不要走散。”

從火車站到油田總部的道路是一路顛簸，就算是坐在大卡車的駕駛室裏，也差點讓人把胃都給顛出來。一路上，觸手可及的貧瘠與荒涼更是讓所有人的心理預期一下跌到了低穀，車廂裏的氣氛頓顯凝重。

戈壁灘夏天的夜晚氣候幹燥，冷熱變化很大。坐在卡車車廂裏的年輕人們都覺得自己穿少了。正準備下車時又有一陣大風吹來，眾人連忙又退回車廂，看著大風刮起的飛沙走石，心中的不安與忐忑直接掛在了這群年輕人的臉上。

“天哪，這麽大的風沙，前麵的路都看不到，我們該怎麽辦呀？”

一臉震驚的方麗麗，雙手捂著嘴，擔憂地說道。

“沒事，等風沙過了就好了。”

鄭俊成在一旁安慰著，雖然他嘴上這麽說的，可是心裏也是有些擔憂，期盼著這裏的住宿情況會好一些。他看了看秦立民，好奇他小時候是怎麽度過的。

好不容易等到風沙小了些，一群人提著大包小包來到了玉門石油總部的工作分配管理局。年輕人們左看看右瞧瞧，想盡早知道自己的生活環境是怎樣的。

管理局和辦公的地方還勉強好看點，房子都是由磚頭砌成的，但外部沒有刷漆，可以看到一塊一塊磚搭建的線條。

宿舍區的房子就不全是磚頭砌成的了，磚頭隻砌到台階的高度，上麵的房體就都是用黃泥和石頭修築起來的。

屋裏麵的床都是簡易的木板床，簡單的櫃子，石頭搭起來的灶台。愛幹淨的女青年轉了一圈發現房間裏的肥皂隻有一點點。

鄭俊成看了看住宿的情況，心裏有些泄氣，不能理解秦立民為什麽對這個地方念念不忘。他想自己給改造一下，就找到給他們帶路的同誌問了一嘴，“不好意思，同誌，我想問一下，我們初來乍到，東西也沒帶全，去哪可以買到東西？”

“這兒沒得買，荒山野嶺的，東西都沒有，都是等每個月按月分配送過來後統一配給，夥食就在大食堂吃。”

這一句話讓鄭俊成明白了一個事兒，就是手上有票子也沒用，在這兒是買不著什麽東西的。

工作人員又簡單地給大家介紹了一下夥食的情況，因為這裏條件艱苦，糧食大部分都是高粱，玉米和很少的一些蔬菜，至於雞蛋和肉類，隻有逢年過節的時候才有得吃。每天隻需要拿著糧票去大食堂打飯就成，想要去外地采買物資，那也要坐很遠的車才行，而且也不是想去就有車，得等單位組織，統一去采購。

這些年輕人原本認為自己已有心理準備，可當真正親眼所見所聞的時候，心理落差可不是一般的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