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程淩

綠皮火車的聲音很大,轟隆轟隆的行駛在鐵軌上。

車廂裏都是嘈雜的聲音,乘務員嗓門嘹亮,推著一個破的小推車往前走,咯吱咯吱的聲音總是讓我想到中元節那天晚上門框打開的聲音,不由皺起了眉毛。

距離那天已經過去有一個星期了,突然出現的男人成為了我新的夢魘,每次入夢,都能夢見他那雙冰冷的眼睛,呆在老房裏也讓我的心情越來越煩躁。

正好此時,有個雇主找上了門。

“我父親陰壽九十,是該好好再大辦一場了。”對方叫程賀,是個衣冠楚楚的青年人,年紀雖然比我大上一些,但看上去實在不像九十歲老人的兒子。

他穿著一套時髦的西服,坐在我的對麵,嘴裏叼著一根高檔煙,用金屬的打火機點燃,吐出的煙圈都比村長抽的劣質煙看上去要清爽許多。

“我聽人說了你們陸家的名號,說是在拾骨這個行當裏,除了你們陸家,沒人敢做第一。”他坐在我對麵,似笑非笑的看著我:“隻是我沒想到,如今陸家的當家人,竟然這麽年輕,不是說拾骨手藝,非六十五上不傳嗎?怎的,我得到的全是假消息?”

這個問題我已經解釋了很多遍。

“家中變故,手藝有人傳就不錯了,還講什麽規矩。”我盤腿坐在位置上,將我用過很多遍的說辭再度拿了出來:“程先生找到我,不也是聽了我的名頭嘛?不能隻是聽了陸家便請了我吧。”

程賀當然是否認:“陸家的名聲響亮,小陸先生的名聲同樣也不低,不然我也不至於千裏迢迢的專門來這親自請您啊。”

我笑了笑,和他敷衍了幾句。

這種有錢人,慣是會說漂亮話,當真那就真的是我不懂事了。

正當我閉著眼準備假寐一時,一道倩影忽然落在我們的旁邊。

“三弟,好巧?”

我被清泉般潺潺的聲音吸引,抬眼望去,看見的是位穿著旗袍,卷著長發的漂亮女人。

她正看著程賀,嘴上說著好巧,眼神卻是冷漠的。

“好巧,二姐。”程賀報以同樣的表情:“千裏之外偶遇,也不知道是咱們姐弟緣分呢,還是某人刻意製造的呢?”

“三弟說話是越來越讓人聽不懂了。”女人捋平旗袍,在程賀的邊上坐了下來:“你瞧瞧你身邊,連個人都沒有,我怎麽知道你要來這裏,特意製造機會?”

程賀輕輕嗤笑一聲,眼神瞥見我,才像剛想起來有我這個外人在,立刻收斂了二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勢,和我介紹身邊的女人:“這是我們程家的二姐,程淩。二姐,這是我之前提到過的,陸乘,小陸先生。”

我看著程淩那張驚豔絕倫的臉,感覺自己似乎在某些地方有見到過她,卻怎麽都想不起來。

“幸會,小陸先生,”程淩臉上掛著微笑,向我伸出了手,禮節性的握了一下。

“您好,程小姐。”我向她問好,便不再主動聊天。

“曾聽聞過小陸先生的大名,是目前年紀最小的拾骨師是嗎?”程淩主動和我搭上了話,這讓我有些意外。

“是。”我多看了她兩眼,頷首答。

“家弟這回請您進城,想必是為了家父九十陰壽吧。”她看了一眼程賀,“先前在家裏就聽家弟請過風水大師算了,說是家父九十陰壽辦好了,對我們整個程家的氣運都會是很大的好處。”

我心中警鈴大作,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程淩下一秒笑了,當著我這個外人,就諷刺滿滿的對著她的弟弟道:“隻是我不知道,三弟強調的‘對程家好’,到底是對程家全員好,還是隻對姓程名賀的私生子好。”

我就應該選擇自堵雙耳,不聽他們之間的風起雲湧。

程賀言笑晏晏,沒有受到姐姐程淩的影響,想必當著外人的麵被程淩這樣羞辱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現在已經能應對自如,甚至反諷一番:“當然是為了程家,不然能是為了不爭氣的姐夫家嗎?”

程淩表麵無動於衷,似乎沒有被這番話刺激到,反而笑著端起了自己的水杯,優雅地遞送到唇邊,輕輕呷上一口:“我還是真的沒有看出來呢,三弟如此心疼咱們程家,作為外人,能做到這個份上也算是不得了了。”

她說完這番話,也不再給程賀反擊的機會,對著我莞爾一笑:“小陸先生,我家是很重視我的父親的,這回家裏請您來為父親拾骨重葬,是辛苦您了,不過您放心,等事情做好之後,我們程家,會給您包一個大大的紅包。”

我舔了舔嘴唇,隻敢點頭,不敢多說什麽。

這程淩還真不是一個省油的燈,明明最開始上門請我的是程賀,程淩坐在這裏,三言兩語輕輕挑撥一番後,就變成程家出錢請我,程賀的功勞完全被抹去了。

不過他們家的爛事我也不想摻合,要不是看在程家的麵子和高昂的酬金個,加上這幾天壓抑的心情,我根本不會出來這一趟。

隻是沒想到這次的旅程才剛剛啟程,就經曆了這麽刺激的開端。

好在程家不差錢,程賀買的是臥鋪的票,一個一個隔著,私密性比軟座硬座要好上不少。

但這也可以從側麵說明,程淩能找這邊來,一定不是她自己所說的“好巧”。

我在心裏暗暗思索了一番,默默分析現在程家的局勢。

雖然我年紀不大,但十來歲就能獨立接活兒混江湖,關於程家的八卦內幕,知道的還是不少的。

程家是省城的大戶,最開始做什麽發家的已經不不想考究了,知道他們資產眾多,省城裏的多個中心主要行業都涉及就行。

這都是不怕的,主要擔心的也隻有他們家族內部混亂的關係和廝殺。

原先程家的掌門人是程淩程賀的父親,也就是我這次真正意義上的“雇主”。他是兩年前病逝的,自他病逝之後,有關程家的家產紛爭就一直沒有停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