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木盒子

程老爺子去世前,娶的最後一任妻子是程賀的母親,在程賀二十歲那一年才嫁入程家,先前一直被養在外麵,雖說是吃喝不愁,但總歸是沒有名分。

在這位程夫人之前,程老爺子還娶過四個老婆。

大女兒程辛是程老爺子結發之妻的女兒,如今也有四五十歲,作為難得一見的女企業家,我經常是能在學校下發的報紙上看到她的,據說目前程家的所有核心產業都掌握在這位程家長女的手上,也不知消息是真是假,唯一能確認的是,這位程家的大女兒程辛,一定是程家的三個孩子中最接近程家中心的人物。

二女兒程淩也是結發妻子的女兒。她的出生坎坷。在生程淩之前,大程夫人就已經流過了好幾次產,身子骨早就垮了,又是高齡,幾乎是吊著一口氣生下程淩後,便撒手人寰。

許是老來得女的緣故,程老爺子對自己的二女兒很是寵愛,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也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才養成了程淩刁蠻任性的性子。而到了擇婿的年紀,程老爺子更是替精挑細選,想找個底蘊豐厚,門當戶對的家庭維持程淩奢侈的生活,卻不想程淩對他選的人一概不中,任性的跟了個家庭一般的男人,過不了苦日子的她在婚後還得靠著娘家的資助瀟灑,若不是姐姐掌權,怕是早就要被趕出去了。

雖說程老爺子喜歡程淩,卻也一直憂心沒有一個男性繼承人。為此,在把大女兒培養出來之後的時間裏,程老爺子一直在物色合適的女人,希望有個女人可以為他生下一個兒子。

程賀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生的。

隻是那時候的程太太另有其人,哪怕程老爺子對程賀的到來格外滿意,也隻能藏著掖著見不得光。

在這種背景下,程賀程淩二人要是能和平相處,那還真是見了鬼了。

我又偷偷看了一眼坐在對麵的姐弟倆,默默吐槽一句。

為程家做事,身為程家現任當家程辛同父同母的親妹妹程淩我肯定是得罪不起的,而為程家唯一男丁的程賀,也千萬不能招惹。

早知道就不接這趟活了。

我心裏有些糾結,抬起手腕看了看表,離火車到站的時間還有兩個小時。

我把鞋脫了,躺在臥鋪,順手蓋上了毯子,打算裝睡。

這可能是我想平靜的度過這兩個小時的最好方法了。

……

果然是我天真了。

在被程淩叫醒的那一刻開始,我的心裏就湧進這樣一句感歎。

程淩仍然是笑意盈盈的望著我:“小陸先生,已經中午了,該吃午飯了,您想吃什麽,我叫人去幫您買。”

我反正是不敢對著這名刁蠻公主提意見的,連忙擺了擺手,道:“您看著便好。”

程淩也沒有再繼續推辭,拍了拍手掌,從後麵走來一位正裝男子。程淩和他耳語一陣後,他便往餐車的方向走了。

“也不知道小陸先生有什麽忌口沒有。”她掩唇笑了笑,“等會若是不合口,小陸先生一定要第一時間和我說道,千萬不要委屈了自己。”

我堆起一個客套的笑,略帶自嘲:“程小姐多慮了,一個孤兒而已,有口飯吃就不錯了,還能有什麽忌口。”

“是嗎?我看小陸先生言談有度,舉止有禮,不像是這樣的出身。”她沒接我的話茬,翻開了隨身帶著的報紙,意有所指。

眼看新一輪的風暴又要降臨,我連忙站起身,謊稱我要去一趟衛生間,逃之夭夭。

下次接這種有錢人的單子前一定要再仔細斟酌斟酌,千萬別再碰到這種情況了,搞得我腦子都有點混亂了。

我擰開水龍頭,掬一碰冷水潑在臉上,瞬間清醒了不少。

褲子的口袋裏有餐巾紙,我拿出來,擦了擦臉上的水珠。一抬頭,看到鏡子裏憔悴的自己。

真不像個十八歲的人。

我看著自己因為休息不好而微微凹進去的眼眶和不笑時候下垂的嘴角,下了一個結論。

好在我一向不是在乎臉麵的人,這樣也未曾讓我覺得有什麽不好。

拍了拍臉頰,讓自己更清醒一些後,我打開洗手間的門,往回走。

消失太久可不是一個拿錢做事的人在雇主麵前的態度。

我靠近程家購買的那兩張床鋪前,看見程淩和程賀兩個人都麵若冰霜的坐在一排,各自看各自的報紙,誰也不搭理誰。

這也難怪,離了外人,都知道對方是什麽德行的兩個人肯定都是懶得裝了。

“小陸先生回來了。”程賀看到我,瞬間又掛上微笑:“也怪我,做事不周到,應當是親自開車去接您來,而不是坐火車,時間又長坐著又不舒服。”

我笑著接了句什麽,心裏就沒當回事。

我怎麽去省城都沒關係,反正隻要是程賀帶過去的,那就能是算程賀一人的功勞,對外能說是程賀一人有孝心,為父考慮。而程賀沒有自己的車子,動用程家的車子肯定會被別人知道,萬一叫大姐程辛或是二姐程淩搶了功勞那可就不好了,這才是他選擇帶我坐火車的原因,隻是沒想到半路還是殺出一個程二姐,三言兩語就抹了他全部的付出,隻說是為了程家好,他的孝心沒有表現的地方了,表麵功夫也做不了了,心裏正憋著一股氣呢。

等看到桌子上擺了什麽,我的臉色也不太好了。

程家姐弟都是完好普通的一份盒飯,我卻是一個四四方方,一眼就看出被釘得很牢的一個木盒子。

程淩慢悠悠的把報紙折疊起來,動作優雅斯文,同時不露聲色的打量我的神色:“我聽說,小陸先生從小生活的村子裏,有一種燒雞是大家都很喜歡的,正巧在餐車裏看到了擔心小陸先生水土不服,便買了這個您應該常吃的餐食,包裝是很特別的。”

我沒說話。

“拾骨師。”她的雙手交疊,十指互相交叉,撐住自己小巧的下巴:“聽家父說過這個行當,剔骨是拾骨師最基礎,也是最重要的手藝之一,有些頂尖的拾骨師,埋在土裏再長久的屍體,都能處理的幹幹淨淨,還他們一個清白再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