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被葬在了棺材裏

那是一把鏽跡斑斑的刀。

約莫一個手掌長,小半個手掌寬,歲月的痕跡在上麵十分的明顯。

雖然我認為,比起“刀”來說,這更像是一柄大一點的匕首。

但當時賣給我的人確實是說,這是一把“不要錢”的刀。

瞧瞧,不要錢的刀,多新鮮呐!

怎麽會有人賣給六歲孩子一把刀,還不要錢。

一看就是個騙子!

然後這個騙子消失了,我再也沒看見過他了,但這把刀被留下來了,在我們家掀起了一場腥風血雨。

如果有人在十年前關注了我們這個小破鎮子出的無聊日報,就會發現一則驚天大新聞——

在某個窮旮瘩裏,有一戶姓陸的人家慘遭滅門,僅留下八歲男童一名。

很不巧,這個幸運的八歲男童,名叫陸乘,正是在下。

殺了我家裏人的刀,就是騙子賣我的那一把。

我猶記得當年,我不知怎的,身上劇痛,腰腹部流出殷紅的血,奄奄一息,意識渙散。

爺爺竟不帶我前往診所去治,隻將我丟進一口木頭棺材。

他的眼睛藏在滿是褶子的臉上,深深的看著我。

看了很久,他重重的歎了一口氣,繼而嚴肅且認真的和我道:“小六,是家裏對不起你,你就在這裏等著,覺得無聊了,就在棺木邊上刻上一畫,等刻滿一百畫還沒有人來找你的時候,那時你就可以推開蓋子,爬出來回家了。”

我流著眼淚,說不出話,不斷搖頭。

“小六聽話,千萬不要睡覺啊,聽爺爺的話,那也別去,等推開蓋子後,立刻跑回家,那裏也別去!”爺爺說完這最後一句,毅然蓋上棺材蓋。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耳朵甚至聽不到一點聲音,我伸出手,用力去推棺材蓋,棺材蓋卻沒有一點的鬆動。

我嚐試了無數種掙紮的方法,卻始終都沒有用。

我隻能按照爺爺說的那樣,開始在棺上刻筆。

而在刻畫的過程,我的身體竟然奇異的開始有了變化。

我不再感到虛弱,我也可以開始說話,我的耳朵可以聽見細小的聲音,我的腹部也不再疼痛。

終於,第一百畫。

隱隱約約有光從縫裏透露出來,我再次嚐試伸手推棺蓋。

這次推開了。

我大口大口的喘氣,迫不及待的跳出棺材,開始往家的方向跑。

爺爺把我埋在了後山,離家很遠。

我一直跑,一直跑,跑到家門口。

可平時鮮有人來的家門口竟然圍了那麽多的人。

有眼熟的鄰居,有穿著白色外褂的醫生,有披著深藍色製服的警察。我站在人群外,與他們格格不入。

“小六!”鄰居看到我,喊了一聲,連忙走過來,急急的把我拽到警察麵前:“同誌,這是這家的小孫子!小六你去哪了!怎麽家裏發生這麽大的事情你都沒回來!”

我張了張嘴,還沒說話,竊竊私語的聲音就傳入我的耳朵——

“也就是這家,做那些生意,這都是遲早的事。”

“那可不,不幹不淨,髒的很。”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一個漂亮的警察姐姐牽著我的手,溫柔的跟我說“不怕不怕”。

我推開門,滿地的血。

屍體被抬走了,我找不到家裏的人了。

那把刀靜靜的躺在院子中間,滿是血跡。

我聽到警察說沒有找到凶器,我憤怒的衝他們呐喊,指著那把刀說這就是凶器。

警察卻跟看不見那把刀一樣,無視了我的話,自顧自的下了判斷。

十年來,我試過很多方法丟掉這把刀。

比如故意離家不帶上它,扔到垃圾桶裏,特地爬上後山把它從山頂甩下去,燒紙錢的時候順便把它丟進火裏。

無果。

不管我用了什麽辦法,這把刀總會在我回家之後,依舊老老實實的立在正中間。

煩躁和厭惡是最開始的情緒,而當我認清了現實,自己是沒有辦法擺脫它的時候,我隻能選擇認命。

就這樣,這把刀伴隨我,在破舊的屋子裏,度過了整整十年。

說來也好笑,當年滿門被屠,看著老房子裏家徒四壁,政府心疼我,給我辦理了很多的東西,小小年紀的我也不清楚那些都是什麽,隻知道每個月會有源源不斷的錢打入一張薄薄的銀行存折,來幫助我生活和學習。

為什麽不讓我去孤兒院呢?因為爺爺讓我不要離開家裏,我聽爺爺的話,跟著工作人員又哭又鬧,沒有讓他們得逞。

這種情況下,政府的員工隻能拜托周圍的鄰居幫忙照顧我,卻都被拒絕。

原因也都簡單,鄰居們七嘴八舌的說,我家風水不好啦,我命太硬克父克母克長輩啦,我家裏是做死人生意的啦,會帶來晦氣的!

他們的理由五花八門,我想,這也是他們一直不讓自己的小孩跟我玩的原因吧。

不過鄰居們的忌諱也有道理。

死人生意見不得光,世間也少有像我們家這樣做的這麽好的。我們家是祖傳的手藝,曆代都是做這個行當的,尤其是我的爺爺,因為通些風水陰陽,在他還活著的時候,每個月總有一些慕名而來的人,求著他幫忙給自家亡人“收拾”。

爺爺常常獨自一人前去,過半月,再風塵仆仆的歸來。

他很疼愛我,但回來前從不擁抱我,每次都得等衝了澡,用艾草熏了身子,才會同我親近。

他說:“小六這樣幹淨,可不能叫晦氣染了。”

這門手藝傳男不傳女,傳老不傳幼。我父親去世的時候還不到三十五歲,自然達不上“老”的標準,沒有修習到祖傳的技法。

我就更別說了,八歲的小孩,連上別人的墳都沒資格,怎麽能學“拾骨”呢?

但偏偏就奇了怪,爺爺死後,來找爺爺的人仍舊是絡繹不絕,哪怕我同他們講了千百回,爺爺去世了,我們家手藝斷了,無法拾骨了,他們也沒有離去,隻不斷的懇求我。

這時候倒不忌諱了。

無法,我隻能硬著頭皮上,去墳地裏挖土開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