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賒刀人來了

“活死人，肉白骨，骨不寧，家難安。”

我爺爺是一名拾骨師。

這是一門替人殮葬的手藝，但爺爺做的，又和普通殮葬師做的不一樣。

我們處理的，是死者死後，依舊不肯消停的奇聞怪誕，我們的客戶，專是那些死於非命，屍骸殘缺屍體。

因為這個原因打記事起，村裏同齡的小孩就很少跟我一起玩，在他們嬉戲打鬧的時候，我隻能在角落偷偷看著。

但家裏人從不告訴我這方麵的任何事，所以我不明白，為什麽他們都躲著我。

直到我六歲那年。

農曆正月初一，正是家家辭舊迎新的時節，也是我的生日。

我坐在大門口的石條上，望著不遠處村裏的小孩在雪地裏撿散落的炮仗，再低頭看看自己旁邊放著的一整串鞭炮，卻怎麽也生不出一點優越感。

就在我悶悶不樂的時候，感覺似乎有什麽東西擋住了陽光。

抬起頭，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正在對著我笑。

那人外麵套著一件羊皮外套，隻不過應該很久沒有換洗過，上麵的汙漬已經發油發亮。

刀削一般，本應不苟言笑的臉上，此時卻硬是扯出一個微笑，讓人看上去很不舒服。

我歪著頭看了他一會：“我不認識你。”

那人湊近我雖然在笑，但很瘮人：“你不需要認識我，我能找到你就夠了。”

年幼的我，對於突然出現的陌生人一點都不覺得害怕，甚至壓根沒想過，這人從哪來？怎麽就好像憑空出現在這裏，而且，為什麽要找我一個小孩子，這被我下意識的忽略了。

反而覺得有個人願意跟我說話，內心竟是有些竊喜。

“你不是村裏人。”

“說得對，但是你啊，也不是！”

他呲著牙，挺起腰身俯視著我，動作間骨骼仿佛發出了輕微的脆響。

我掩嘴偷笑道：“這你可說錯了，我就是村裏人。”

可那人並沒有我想象中應該有的失落或懊惱，臉上依舊是那個瘮人的笑容，用尖尖的食指戳著我的額頭

“嗬嗬，是嘛？我可從來沒有說錯過！”

“百無禁忌，又豈會有歸處，落腳地罷了！”

額頭上傳來冰涼的感覺，我隻聽到了他前麵的那句話，他後麵的那句喃喃自語我並沒有聽清！

我往後撤了撤躲開他冰冷的手，雖然這個人很奇怪，但我並不想這個願意陪我說話的人離開，於是歪著腦袋摸索話題：“你來村裏做什麽？”

那人從肩上跳著的竹籠裏摸出一把菜刀：“賣刀。”

說完不等我開口，那人說出一段莫名其妙的話：“黑狗哭、白貓笑，死人廟裏上花轎！小友，要不要買把刀！”

我搖搖頭：“我可沒有錢……”

“我這刀不要錢，以後若有緣.....”

我警惕的站起身，身子往後挪了挪，隨時準備轉身跑回院子，指著他用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說道：“你是個騙子！你剛才問我是不是村裏人，現在又騙我買東西不要錢。”

那人卻也沒有生氣，隻是笑著反問我：“你能活到現在，不也是靠騙嗎？”

我被他說的一愣，轉而生氣的說道：“你才是騙子，我從來沒有騙人！”

“我從來沒有說錯，也不會說錯，你不騙，怎麽能長這麽大呢？”

又是一段我沒太聽清的喃喃自語。

我也沒有心情去聽清楚。

“我沒有……”

“我沒有……”

我閉上眼睛捂住耳朵，一邊搖頭一邊喊，直到爺爺和老爸老媽出來：“怎麽了小六？”

爸爸的聲音裏似乎有種莫名的力量，如同炸雷一般在我腦海炸響，我也終於回過神來，但還是不願意看到那個人，隻是伸出左手一指：“他是壞人，他說我騙人！”

可抬起左手我才感覺不對勁，我的手上好像多了什麽東西，睜眼一看，正是那人拿出來的那把刀，而那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我有些愣了，明明剛才他就在那裏。

小小的我，完全無法理解眼前發生的一切，更沒有注意到，老爸和爺爺看到我手裏那刀時，臉上驚恐的神色。

我急的眼淚都快出來了：“爺爺，我沒有說謊，那裏剛才真的有個人，我也沒有拿他的東西，是它自己到我手上的！”

爺爺撿起剛才掉到地上的煙袋，摸了摸我的頭：“小六不急，爺爺都看到了，小六沒有騙人，走，我們回家去，跟爺爺好好說說那個人。”

回到屋裏，我將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老媽摟著我，但我卻感覺到她的身體似乎在輕微顫抖。

爺爺在地上磕了磕煙袋，又重新裝上一煙鬥：“娟子，這裏抽煙煙太大，你帶小六去裏屋吧。”

等媽媽帶著我走後，老爸一雙眼睛竟微微有些泛紅。

爺爺沒有說話，就那麽默默的抽著煙袋，紅色的煙頭在屋裏一明一滅，也不知過了多久，爺爺將煙袋放在地上：“帶著娟子娘倆，進山裏，找葉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