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 驚浪2

舒熠那份是紅燒肉,還有百葉結,鋪在雪白的米飯上,他動腦筋就愛吃肉,繁星記得他的習慣。老宋則是漢堡,巨大一個,配上可樂他能一氣兒吃完。連高鵬都被照應得很好,他也不知道繁星怎麽就知道他愛吃蘇式麵,什錦兩麵黃,特別香。

趁著大家都在吃飯,舒熠向繁星使了個眼色,沒一會兒,他就找機會出來到走廊上,看她正低頭倒茶,於是問她:“你怎麽來了?”

繁星說:“怕您這邊太忙,所以我訂了機票就過來了。正好回家收拾了一下行李,還順路去幹洗店,給你也取了兩件衣服,估計這邊一天半天也不見得能結束。”

舒熠說:“你不是手傷了麽?”

繁星活動手腕給他看:“已經好了。”

舒熠還有很多話想說,然而時間場合都不對,隻好咽下去。大家草草吃完飯,又繼續開會討論,繁星像往常一樣,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舒熠知道今天晚上一定會討論到很晚,然而也顧不上繁星了。他得心無旁騖。

淩晨三點多,討論終於告一段落。大家同意從算法上找問題,於是聯線美國的算法供應商,又開了一個視頻會議,眼看著天都快亮了,這才回酒店休息。

舒熠很疲倦,前一晚宋決銘拉他喝酒,兩個人都沒怎麽睡,又因為韓國客戶的突發事件早起,今天舟車勞頓,再開了差不多一整晚的會,這種會議全是燒腦,所以筋疲力盡。到酒店房間,繁星還在跟他說行李裏的衣服掛在衣櫃裏了,而他含糊答應著,整個人幾乎是往**一歪就睡著了。

他睡了大約兩三個鍾頭,就醒過來,酒店是中央空調製暖,所以很幹燥,他爬起來喝水,突然發現沙發上睡著一個人。

竟然是繁星,舒熠有點蒙,想了想園區裏最靠近實驗室的就這麽一家酒店,繁星在車上給他房卡的時候說已經滿房了,而且沒有行政套,讓他將就一下普通大床房。他心不在焉也沒多問,想必繁星是沒訂到多餘的房間。

她睡著了挺好看的,睡燈朦朧的光線下,嘴唇嫣紅,大約是因為太暖,鼻尖上還有一點晶瑩的汗珠,容貌嬌豔,真像童話裏的睡美人。

舒熠輕輕地將她抱起來,放在**,替她搭上毯子,又將空調溫度調低些。

他本來想要不要出去睡沙發,然而找了找衣櫃裏並沒有多餘的毯子,他也懶得折騰了,躺下低頭吻了吻繁星的後頸,那裏有幾根茸茸的碎發,襯得她肌膚雪一樣白。

繁星睡得很沉,沒有動彈。他攬住她的腰,也心滿意足地睡著了。

繁星做了一個夢,恍惚是剛畢業沒多久,員工培訓的時候,大家一起出去團建,不知道怎麽忽然就剩下她一個人。四周全是茫茫的沙漠,太陽照得人眼睛都睜不開,熱晃晃的,又燥又熱。她被鎖在車子裏,車裏竟然還有一頭豹子,全身油光發亮的黑色毛皮,眼睛更亮,近在咫尺瞪著她,咆哮著朝她露出尖銳雪亮的牙齒。

繁星拚命回憶自己看過的動物世界,或者國家地理之類的欄目,遇見猛獸應該怎麽辦?跑是跑不掉,巨大的貓科動物,渾身散發著危險的氣息,讓她覺得分分鍾會被它一口咬死,然後生吞活剝。

她戰戰兢兢,突然想起身上總帶著一小盒巧克力,趕緊剝出來喂黑豹。黑豹舌頭一卷就吃掉了,舌頭上的倒刺刮得她手指生疼,然後黑豹發出更大聲的咆哮,明顯不滿隻有這麽小小的一塊。

她隻好舉起雙手:“沒有了!沒有了!真的沒有了!”

黑豹不滿地從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呼嚕聲,然後突然一躍而起,朝她直直撲過來,血盆大口,繁星掉頭就跑,黑豹已經撲在她背上,熱熱的氣息就噴在她脖子裏,繁星一回頭,黑豹張嘴就朝她脖子上咬來。繁星大聲尖叫,其實也沒叫出聲來,猛然就一下子醒過來了。

繁星驚魂未定,終於發現問題出在哪兒,因為有人真貼在她身上,熱熱的呼吸全噴在她脖子裏,而這個人,竟然是舒熠。她這麽一動,舒熠也動了動,意識模糊地將她往自己懷裏拽了拽,將她摟得更緊了,咕噥了一句什麽,又把臉埋在她脖子裏了。

繁星覺得舒熠此時此刻不像豹子了,像大貓,抱著貓薄荷的那種,聞一聞,還舍不得吃,再聞聞,繼續抱好了蜷住睡。

貓薄荷定了定神,戰戰兢兢地回憶自己是怎麽跟大貓一起睡在**的,還有,自己的手機呢?現在幾點了?

舒熠迷糊了沒多久,也漸漸醒了。其實一醒過來就挺難受的,一隻年輕力壯身心健康抱著貓薄荷的貓,大清早的,多讓人難受啊。

所以大貓磨磨蹭蹭,蠢蠢欲動,低頭無限迷戀地聞了聞貓薄荷,開始考慮是做禽獸還是禽獸不如這個終極哲學問題。

薄荷試圖從貓爪下爬走,大貓就更難受了,覺得意誌力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戰:“別動。”

薄荷小聲說:“我要去洗手間。”

大貓深深地歎了口氣,還在腦海中進行激烈的天貓交戰,門外突然有人一邊按門鈴一邊敲門,還在叫舒熠的名字。

大貓一鬆手,薄荷就趁機跑掉了。跑得比貓還快,閃進洗手間鎖好了門。

舒熠怏怏地爬起來開門。

“舒熠,我有話跟你說。”

高鵬仍舊打扮得油頭粉麵,頭發做得跟當紅小生一般,穿得更是衣冠楚楚。試圖推門而入,卻被舒熠手上用力,將門攔住了。

高鵬故意探頭探腦了一下:“老宋不在啊?我助理說酒店滿房,我還以為昨天晚上你們倆又擠一床呢。”

舒熠壓根都不搭茬:“我臉都沒洗,有事能不能直接說?”

“舒熠,你今天火氣怎麽也這麽大?”高鵬挺奇怪的,“你跟老宋這兩天怎麽都像吃了炸藥似的。”

舒熠作勢要關門:“沒事我再睡會兒。”

高鵬眼明手快攔住了:“哎哎,美國那邊又炸了一台,你還睡得著嗎?”

舒熠心不由得沉了沉,炸一台是孤例,再炸一台那是最壞的消息,說明是整個批次,不,是整個機型有問題。這就嚴重了。

他說:“我馬上下樓,我們在早餐廳碰頭。”

他關上門,繁星已經飛快地洗漱好了。他也草草洗了個澡,一邊刷牙一邊聽各處的信息匯報。美國算法供應商還在加班加點地排查,生產基地那邊也沒有任何發現。老宋也被叫醒,聽說這個壞消息,他在電話裏沉默良久,反倒是舒熠安慰他:“我們先查,看看問題到底出在哪兒。”

舒熠出門忙去了,繁星趁所有人出動,自己去前台,問了有新退的房間出來,趕緊開了個房。房間還沒收拾清潔,她就把行李寄在前台,然後等大部隊吃過早餐,她已經調度好了車子,一起去實驗室。

高鵬覺得不僅老宋吃了炸藥,舒熠今天也是。

整個上午他都火力全開,簡直不像隻睡了四個鍾頭的人。

尤其重新核對公式的時候,各算法模塊一個個地報,舒熠連眼皮都不抬,聽完幾乎連一秒都不用思考,不假思索直接說對錯。不僅他公司的人都戰戰兢兢,連長河電子的人都被這場麵震住了。

高鵬認為什麽叫騷包炫技,這才叫騷包炫技。

這世上怎麽能有人比他高鵬更騷包更炫技,不可忍!

高鵬立刻親自上陣,他報得快舒熠答得也快,兩個人跟搶答似的,越說越快,旁邊的人都聽不過來了,隻好看他們倆高手過招,倚天劍斫屠龍刀,火花四迸,除了老宋,其他人簡直都快聽不清楚他們到底在說什麽了。

高鵬說得口幹舌燥,舒熠還勝似閑庭信步,高鵬恨得牙癢癢,越說越快,越說越長,順口溜似的報出一長串公式,舒熠終於抬起眼皮瞧了他一眼:“滾!這是算導彈製導才用得上的!”

高鵬冷笑:“你不是能耐麽,有能耐你連這個也算了,回頭我就推薦你去大山裏頭,專管保衛祖國。”

舒熠還沒答話,老宋已經鄙夷地冷笑一聲:“幼稚!”

高鵬哪裏能忍受老宋的鄙視,立刻跟熱油鍋裏進了水似的,劈裏啪啦炸了。等韓國人開完會回來,看到他們倆在實驗室裏竟然捋袖子吵上了,一頭霧水地做和事佬。

鬧得不可開交,終於到了午餐時間。繁星帶著人送飯進來,連高鵬都忍下了一口氣,因為繁星竟然遞給他一盅煮得乳白的河蚌湯,特別家常的口味,簡直像外婆在初春時分親自去菜場挑了最鮮嫩的河蚌,回來養了兩三天吐盡沙子,再用爐子細細煮的。香,鮮,嫩,初春江南最鮮的美味,讓人想起外婆的懷抱。

高鵬感動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滿屋子壞人,老宋跟舒熠更是一如既往合夥對付自己,就這麽一個小秘書特別貼心,特別仗義。

因為這一盅湯,高鵬決定好好報答這位小秘書。

高鵬行動力驚人,立刻就叫人過來,耳語兩句,一是去訂水果鮮花,二是立刻打聽這小秘書住哪間房。

繁星下午反倒閑一些,因為男人們吃飽了,又開始開會。她隻要照顧好茶水就行了,三四點鍾的時候,顧欣然突然給她發微信語音,問她是不是在蘇州出差。

繁星說是啊。

顧欣然說:“太好了,晚上有沒有時間過來吃飯,我正在上海出差,離你近,半小時。”

繁星說:“我這邊挺忙的,下次吧。”

顧欣然說:“那行,我找機會來看你。”

這天晚上散會比較早,因為下午傳來消息,又炸了一部手機。接二連三的爆炸讓所有人都心情壞到極點,但這種排查急也急不來,韓國公司開始考慮要不要全麵召回這款產品,所以韓國團隊連夜飛回首爾去開會了。

繁星安排好車子,自己跟最後一輛車回到酒店正好十點半,沒想到顧欣然竟然在大堂等她。

“驚喜麽?”

繁星確實驚喜:“你怎麽來了?”

“來看望你啊!”顧欣然說,“反正我沒啥事,又這麽近。”

兩個人有說有笑一起上樓,繁星問:“你怎麽突然就出差了?”

顧欣然說:“我們接到線報,盯人呢。”

繁星向來不過問她的工作,所以隻是一笑置之。

高鵬回房間洗了個澡,助理送來鮮花和水果,還有寫著繁星房間號的卡片,甚至,助理鬼鬼祟祟還在卡片裏夾了一枚超薄。

高鵬氣壞了,幸好他提前打開卡片看了一眼,他是這種輕狂的人嗎?人家的秘書咋那麽那麽地懂事知分寸,自己的助理咋就這麽這麽豬頭!

高鵬把超薄扔了,拿著鮮花和水果就去敲繁星的門。

繁星正在吃蘋果,舒熠哪哪都不舒服一整天,回到酒店忍無可忍,決定把貓薄荷叫來聞一聞。

貓薄荷倒是很快來了,但告訴大貓,自己閨密從上海過來看她,隻能待十分鍾就回去,不然閨密很容易起疑心。

大貓很失望,很想立刻把酒店買下來,或者把其他房間統統訂了,讓貓薄荷再跟自己住一間房。可是這種天涼王破的事情他真幹不出來,隻好蔫蔫地說那我削蘋果給你吃吧。

貓薄荷捧著大貓削好的蘋果吃得眉開眼笑,所以他問:“甜不甜?”

貓薄荷把蘋果轉了半圈給他咬,大貓很不滿,瞪著薄荷,薄荷隻好主動湊上去讓他好好嚐嚐,到底甜不甜。

這個吻比之前所有的吻都要深,都要更令人沉溺,大貓發出滿意的鼻息,很甜,很甜,再甜一點就更好了,不夠嘛,總是不夠,能吃下肚去就最好了。

突然走廊裏傳來一聲尖叫。

貓薄荷嚇得蘋果都差點掉在地上:“是我閨密!出什麽事了?”

高鵬也嚇壞了。

他拎著水果鮮花就來到繁星房間前按門鈴,誰知道顧欣然剛洗完澡,以為是繁星回來了,看都沒看,圍著浴巾就打開門。

結果一開門外頭竟然站著個長腿傲嬌男,兩眼嗖嗖地盯著她,她一急本能地想要關上門,沒想到把手掛住浴巾邊緣被掖住的那個結,她用力一關,正好浴巾被扯散了。

春光乍泄,高鵬目瞪口呆,顧欣然一邊尖叫一邊扯著浴巾就出腿了。

“你竟然還敢看!”

顧欣然可是跆拳道黑帶四段,一腳就踹向要害。

“色狼!我讓你斷子絕孫!”

繁星趕到的時候,高鵬正捂著大腿滿頭冷汗,要不是背靠著牆,估計早就癱在了地上。

總算是顧欣然最後一刻腳下留情,往下錯了幾寸距離,饒過**。饒是如此,高鵬的腿根也紫了一大塊,當然此時他並不知道,此時他正捂著腿憤怒地咆哮:“你!怎麽又是你!”

顧欣然早已經飛快地甩上門套上了浴袍,捂得嚴嚴實實重新打開門,雙手抱臂,一派囂張氣焰:“是我怎麽了?有本事你咬我啊?”

高鵬恨得牙癢癢,繁星恰好及時趕到:“怎麽了?發生什麽事情了?”

高鵬淚眼汪汪,像被主人強行按住洗澡的哈士奇,覺得被天下人負盡。他指了指走廊裏滾落的水果和鮮花,委屈得說不出話來。

繁星隻好問顧欣然:“到底怎麽回事?”

“我一開門一個色狼!”

“誰色狼了!我是來找繁星的。”

“你找繁星有什麽事?”

熟悉的聲音響起來,繁星回頭一看,竟然是舒熠。

繁星心想這裏還不夠亂的麽,你又來摻和什麽?看著舒熠眼睛都眯起來,她知道他這個表情是明顯不滿,所以趕緊叫了一聲“舒總”,提醒他自己的身份。

高鵬一見舒熠,本能就挺直了腰,雖然大腿那根筋活像被抽了一鞭子似的疼,他也忍住了。他就勢斜靠在牆上,手一掠頭發,頓時恢複了幾分濁世翩翩佳公子的風采,甚至都有點騎馬倚斜橋的架勢了。

“我感謝她啊,謝謝她每天精心地照顧我……”高鵬將那個字說得咬牙切齒,“……們。”

“她是我秘書,公司發工資給她,你是公司的合作夥伴,這是她的工作範疇,不用額外感謝。”

舒熠三言兩語就打發了高鵬,看了繁星一眼:“明天還要開會,都早點休息。”

繁星說:“是。”向高鵬點一點頭,“高總,晚安。”

高鵬縱然有千言萬語,也隻好默默地流淚注視著繁星與顧欣然攜手走進房間,關好房門。

舒熠說:“睡不著啊?要不去我房裏聊一下算法?”

高鵬冷冷地說:“今天情人節,你這是約我了?”

舒熠說:“知道今天是情人節,還拿著水果鮮花騷擾我的女員工,也不怕人家回頭告你。”

高鵬邪肆狷狂地一笑:“我長得這麽帥,誰舍得告我!”

然後他就撇下舒熠,一瘸一拐地回房間去了。

等脫了褲子洗澡,這才發現大腿靠內側紫了碗口大一塊。想想差點真的斷子絕孫,高鵬忍不住脊背發涼,脫口說:“這麽狠的女人,誰將來要是娶了她,簡直一輩子倒黴!”

顧欣然扒在貓眼上,看舒熠和高鵬分頭都走了,打開門,將那一籃水果統統撿了起來,花也拿進屋子。她一邊剝橙子皮,一邊對繁星說:“不吃白不吃啊,這小子拿來的全是進口水果,品相真不錯。哎,你說那個睡了會後患無窮的,是不是他?”

“當然不是。”繁星已經開始對著鏡子卸妝,不以為然,“我不喜歡這一款。”

顧欣然說:“你們舒總比照片還帥哎,真夠有威嚴的,兩三句話,姓高的那小子都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

“他們倆是校友,我們學校的傳統,師兄一般都很照顧師弟,師弟也格外敬重師兄。好像高總比舒總年紀小吧,算是舒總的師弟。據說高總的爸爸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大礦山老板,家裏在中東買了好多油井什麽的,從小被寵壞了,其實人倒是沒什麽壞心眼。剛才的事,一定是誤會。”

“還不夠壞的啊!”顧欣然說,“怪不得騷包成這樣。我跟你說,這種人,一點愛心都沒有,你看看他那三觀,還開油田,到處破壞環境……三觀這麽壞,將來哪個女人嫁了他,真是一輩子倒黴。”

繁星有點好笑:“你又不嫁給他,管他呢。”

“我啊,是為將來嫁給他的那個女人可惜,唉,不知道哪朵鮮花,不幸要插在這坨牛糞上。”

繁星正要說話,忽然手機響了,她一看是舒熠打來,裝作不經意看了眼顧欣然,顧欣然正打開了電視機,拿著遙控器調台,根本沒有注意到她。繁星於是走到窗前接電話。

“你好。”她故意說得禮貌而客氣,隱晦地提醒他自己身邊還有人。

幸好舒熠沒在電話裏跟她起膩,隻是跟她說:“你看窗外。”

繁星有點蒙:“什麽?”

舒熠說:“拉開窗簾,往東看。”

繁星裝作不經意的樣子,拉開窗簾,往東望去。遠處有一塊巨大的電子廣告屏,入夜以來就會熠熠發光,播放各種廣告,繁星從實驗室回來路上還曾經隔著車窗在路上見過。

此時電子屏已經黑掉了,黑沉沉一片,仿佛和夜色融為一體,仿佛是突然之間,電子屏就亮了,像萬千星辰在屏幕上亮起,這些星星漸漸旋轉,匯成銀河,星光在黑色的夜空中,仿佛最燦爛的太空煙花,緩緩旋轉,有一顆最亮的星從銀河中升起,星光擴散開去,慢慢暈開,變成巨大的一顆心。

星光在屏幕上流淌,最後所有星光匯聚在一起,組成群星燦爛的“LOVE”,夜空中最雋永注目的表白。

他輕輕在電話裏說:“節日快樂。”

繁星不由得嘴角露出笑容,問:“這麽晚了,廣告公司還工作嗎?”

“自己做的。”技術宅挺遺憾的,“糙了點,但太晚了怕你要睡了,就沒再精修。”

“那怎麽連上大屏幕?”

技術宅挺自然地說:“黑進它的係統。”

繁星又氣又好笑,技術宅說:“放心,我有轉賬,明天早上他們公司就能收到錢。”

哦,忘了技術宅還是位霸道總裁。

霸道總裁循循善誘:“禮物這樣才好玩是不是?別搭理那些隻知道送花送水果的傻瓜。”

繁星說:“明天吃餃子吧。”

技術宅有點跟不上思路:“嗯?”

繁星說:“醋都有了,就差餃子了。”

技術宅在電話裏都笑出聲來,繁星也忍俊不禁。

就在此時,顧欣然突然走到窗前:“你笑什麽呢?”

“沒……沒什麽……”繁星有點慌亂地掩飾,不僅掛斷了電話,還迅速放下了窗簾。

顧欣然撥開窗簾往外看,隻看到遠處滿屏幕星光正在散去,仿佛流星,漸漸隱入夜色。

顧欣然沒抓到任何把柄,然而雙手抱臂,嚴肅地盯著繁星:“政策你是知道的,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繁星說:“談戀愛啊!”

顧欣然哦了一聲,步步緊逼:“談戀愛為什麽搞得跟諜戰戲似的?說,從實招來!”

繁星昂首挺胸:“打死我也不招!”

顧欣然嗬嗬指尖,就要撓她癢癢:“說不說?說不說……”

繁星從她胳膊下一鑽,溜進洗手間:“我要洗澡了!”

顧欣然:“哼,以為澡遁我就不審你了嗎?我告訴你,你今天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小美人……是不是你們那個宋總?”

繁星隔著門大聲說:“不是!”

其實此刻那位宋總正煩惱,真煩惱,特別煩惱。

宋決銘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之間,所有的一切就發生了。

措手不及。

人生真是處處有驚嚇。

他本來回到房間,洗了個澡就呼呼大睡,因為這幾天他也沒睡好,沒睡夠。睡得正香的時候,就做起夢來。

夢裏他挑著擔子,跟著師父去取經,而且這師父竟然是舒熠。他琢磨這不對啊,如果舒熠是唐僧,自己怎麽也得是孫悟空吧,那個挺英俊的龍王太子變的小白龍馬也不錯,可怎麽就變成了挑擔子的沙和尚,哦不,宋和尚。

宋和尚挑著擔子,跟舒長老一路來到了一座繁華城池,竟然是傳說中的女兒國。女兒國國王率文臣武將,好幾百美女出城相迎。這女兒國國王一直蒙著麵紗,美得傾國傾城。

誰知道這國王竟然沒有看中舒長老,就看中他了。圍繞著他,唱起了那首著名的歌謠:“鴛鴦雙棲蝶雙飛,滿園春色惹人醉。悄悄問聖僧,女兒美不美,女兒美不美……”

唱著唱著,那女兒國國王就摘下了麵紗,果然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比繁星還要美,比《西遊記》裏那個女兒國國王還要美,宋決銘目瞪口呆,被驚呆了。

那女兒國國王輕輕地吻著他的臉:“親愛的,有沒有想我?”

這聲音仿佛遠在天邊,又仿佛近在耳畔。

雖然在夢裏,他也挺實誠的:“你好美……”

女兒國國王輕輕就笑起來,這笑聲就像在他耳邊一樣。

他心想這個春夢做得好,太好了,女兒國國王說:“那你娶我好不好?”

他脫口說:“那不行!我還得跟舒熠去取……取……不對!”他費力地糾正自己,“我們不是去取經,我們還沒解決算法的問題,找出手機到底為什麽會爆炸!”

一想到手機,突然手裏就拿著韓國客戶那款手機,“轟”一聲就炸了,他大叫一聲猛然坐起,整個人就被嚇醒了。

隻聽“轟”一聲巨響,有人被他這一坐起,猛然掀到床下去了,發出一聲既嬌且利的驚叫。

“誰?誰?”老宋慌慌張張打開燈。

地上一位嬌滴滴的大美人,穿著特別輕薄的睡衣,身材極好,膚若凝脂,躺在地上也豔若桃李,隻是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你!你……你是誰?”

老宋更加抓狂:“你!我還沒問你是誰呢?為什麽你會半夜在我房間裏?”

大美人說:“這裏是不是1087?”

老宋說:“我的房間號是1087,但你怎麽在這裏?”

大美人說:“我未婚夫住1087,你是誰?”

老宋覺得大美人長得挺好看的,可惜腦子不清楚,他又氣又好笑:“這兩天我一直住1087,你是不是弄錯了?”

他走到桌前翻出房卡給大美人看:“你看,這紙套上寫著,1087,你不信你打開門看,我這裏就是1087!”

大美人睜著美麗的大眼睛,愣了兩秒,突然“哇”一聲就哭了。

美人哭起來可好看了,真正的梨花帶雨,楚楚可憐。

老宋隻想仰天長歎:三更半夜,這不是鬧鬼,這是鬧狐仙啊!

繁星睡得很沉,一夜無夢,惺忪醒來的時候,顧欣然正在洗手間裏接電話,隔著門能隱隱約約聽見她聲音壓得很低:“不會吧?這麽巧?我就在蘇州……”

繁星看看時間,還早,九點才開會,現在才七點半。她懶洋洋地靠在鬆軟的枕上,覺得像回到了校園,隔壁床女生已經早起背單詞了,她還在賴床,這樣虛擲光陰的奢侈感最讓人留戀。

顧欣然從洗手間出來,看到她醒了,不由得覺得很歉疚:“吵醒你了?”

“沒事,也該起來了。”繁星打開手機,開始翻看郵件,公司有很多客戶都是外國公司,很多都有時差,她怕半夜有收到重要郵件,需要第一時間回複。

她一邊看郵件一邊問顧欣然:“你是幾點的高鐵?來得及吃了早餐再走麽?”

“我今天不過去上海了。”顧欣然已經紮著頭發開始準備洗臉化妝了,“哎,我跟你說個八卦,其實這次來,是因為我們接到線報,盯一位當紅的小花。本來以為她情人節要在上海密會男友,結果,她竟然跑到蘇州來了。我同事正著急呢,我得趕緊想辦法幫忙去。”

繁星問:“那你今天留在蘇州?”

“是啊。”顧欣然說,“繁星你是我的福星啊,要不然我就得急急忙忙再從上海跑過來。你別管我了,馬上我的同事們就到了,我們要在蘇州地毯式搜索!”

繁星也確實沒精力多管她,她回完郵件就起床洗漱,化妝完下樓去餐廳吃早餐,正好在電梯間遇見宋決銘。

“宋總,早。”

“早。”

不知為什麽,宋決銘眼圈上青了一塊,像熊貓,不,像鬥牛梗。

饒是繁星作為秘書的專業素質特別好,眼觀鼻鼻觀心,嘴角還是抑製不住地微微上揚。

老宋很尷尬地解釋:“起床沒開燈,撞傷了。”

繁星點點頭,問:“需要消炎藥膏嗎?我回頭買一支給您?”

“不,不,不用了。”

繁星覺得,宋總今天有點不對勁,好像有什麽事瞞著所有人。比如每次在早餐廳裏,他總要跟舒熠聊一會兒,有時候甚至還會跟高鵬針鋒相對吵起來,然而今天他格外沉默,吃完早餐就急匆匆回房間去了。

繁星也沒多想,她以為是宋決銘發現了自己跟舒熠的關係,雖然她已經很小心了,可是舒熠有兩次無意間跟她目光一對上,就忍不住對她微笑,她無奈地想,再這麽下去,隻怕全世界都要看出來了。

幸好一工作起來,舒熠就全身心投入,完全跟從前一樣。

高鵬昨天被踹了,而且被人罵色狼,所以今天有很大的起床氣,尤其對舒熠,新仇舊恨湧上心間,恨不得從頭跟他算在P大期間的種種舊賬,所以兩個人拿到最新的數據,又開始新一輪的倚天屠龍記。

繁星也不懂技術,就覺得會議室裏跟嗆了火藥似的,普通技術宅都閉緊了嘴巴睜大了眼睛,看著兩名頂級技術宅華山論劍。如果真是武俠小說,那此刻會議室裏一定嗖嗖地都是劍氣縱橫,光寒十四州。

繁星很及時地送上咖啡和洋甘菊茶,讓大家降降火。她琢磨,下午的甜品是不是就安排蓮子銀耳枸杞,因為酒店和實驗室都是中央空調製暖,暖風吹得人燥得很,吃點蓮子銀耳枸杞,潤肺又明目。

舒熠正在白板前寫公式,他的手機放在桌上,突然振動起來。繁星看到手機振動,還猶豫要不要替他接電話,幾乎是同時,她自己的手機也振動起來。

繁星忽然有種不妙的預感,當機立斷,一手拿了舒熠的手機,一手拿了自己的,匆匆走出會議室,反手帶上門,先掛斷自己的手機,這才先接聽舒熠的手機。

“你好。”她說,“我是舒總的秘書祝繁星,舒總在開會。”

電話那端是公司另外一位副總,他聲音裏透著焦慮:“繁星,能不能讓舒總接電話?”

繁星沒有猶豫,她知道一定是十萬火急的事,所以她馬上說:“好的,請稍等。”她都沒有掛斷電話,拿著手機重新進入會議室,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走到舒熠身側,對他低聲耳語兩句。

舒熠眉毛一挑,接過她手裏的手機,對大家說:“抱歉,我接個電話。”轉身走出門外。

高鵬覺得自己正使了全力一劍刺出,突然,敵人就沒了。

他很不滿,拍著桌子嚷嚷:“接什麽電話,舒熠,怕輸就別跑……”

一句話沒說完,他的電話也響了,高鵬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的名字,不能不接,隻好拿著手機往外走。他一走出去,門一關上,會議室裏那些技術宅們“哄”一聲忍不住就笑了。

技術宅到底都心思單純,就算高鵬跟舒熠華山論劍,也像兩個奧數老師在巔峰對決,學生們一半是在跟著學,一半是在看熱鬧。兩個人同時離開,兩家公司的技術人員開始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因為剛才高鵬和舒熠都講得太快,還有幾個點有人不明白,拿來向宋決銘討教。

宋決銘人特別實誠,縱然跟長河電子亦敵亦友,還是很認真地跟他們解釋這幾個點的技術問題,聽得一群技術宅頻頻點頭。

高鵬拿著電話走到走廊裏,有點生氣,因為這個電話來得太不是時候了,尤其他剛說完那句話,簡直是打臉。然而打電話的這位是他的親信,沒有十萬火急的事,也不會明知道他在開會,還輕易打電話來。

所以他接電話的時候,情緒已經穩定了:“怎麽了?”

“高總,出事了。U&C最新款的那台平衡車,出事了。”

高鵬隻覺得心裏一咯噔,他老頭子有錢,所以在他這個敗家子的力主之下,滿世界買買買,這家U&C公司他們有收購股份,但隻是很小的一部分,因為U&C研發的都是前沿科技,人工智能,有些研究方向甚至跟軍工有關,所以美國人很警惕。

高鵬熱愛科學,熱愛技術,所以早就覬覦U&C,十分想染指。然而談何容易,U&C市值很高,老頭子縱然有大片油田財源滾滾,也買不下這麽貴的公司。高鵬於是退而求其次,但當年收購這極小部分股份的時候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先是買了一家銀行,然後銀行控股某科技公司,某科技公司又控股某基金,基金才是U&C的小股東,饒是兜了這麽大一個圈子,美國人對小股東是中國人這事還是挺忌憚,幸好份額少,不然肯定還有得折騰。

高鵬問:“平衡車出什麽事了?”

“他們的新車還在試驗期,U&C的CIO,也是創始人之一的Kevin Anderson,在美國他家社區附近駕駛最新款平衡車時,經過路口時突然失去控製,被一輛車撞到,送醫後不治。”

高鵬沒有作聲,短短幾句話,信息量太大。他問:“老頭子知道了嗎?”

“高先生已經知道了,才讓我打電話告訴您。”

高鵬說:“行,我知道了。”

高鵬掛斷電話,正好舒熠從走廊另一端走過來,他也正在掛斷電話。高鵬突然想起來,舒熠是U&C的陀螺儀供應商。而對平衡車這種產品來說,陀螺儀是靈魂配件,因為平衡車是根據陀螺儀和加速度傳感器,來感應駕駛者體態的變化,從而控製車輛行駛。

舒熠心情十分沉重,這和手機爆炸事故不同,平衡車的核心部件是陀螺儀,而且出事故的是重點客戶公司的高管,他打過很多次交道,亦師亦友,很開朗有趣的一個美國人。

他失去了一個很好的朋友。

然後,他的事業岌岌可危。

因為所有人都會把手機事故和這件事必然聯係到一起。手機事故原因是否是陀螺儀還在核查,但起碼是由陀螺儀使用過程中引發的,現在,又出了平衡車這樣的重大事故。

今晚美國那邊一開市,公司股價一定狂跌。

對內對外,他都得有個交待。

高鵬很同情他,雖然兩個人總是針尖對麥芒,但那句話怎麽說的來著,英雄與英雄之間,總是惺惺相惜。

高鵬當然認為自己是個英雄,他也願意承認舒熠是個英雄,不然哪配做自己的對手。他拍了拍舒熠的肩,問:“你要不要立刻趕到美國去?放心吧,韓國人這邊,我替你盯著,你要不放心,那不還有老宋嗎?”

舒熠搖搖頭,又點點頭。

最終,舒熠說:“我心裏有點亂,出去吹個風冷靜一下。”

高鵬說:“那行,我回會議室主持會議,你放心。”

他話隻說了一半,舒熠也明白他的意思。高鵬他絕不會乘人之危落井下石,雖然有多年恩怨,但高鵬也有自己的驕傲。贏也要贏得堂堂正正,他們之間有的隻是技術分歧。

舒熠走出實驗室,搭電梯上了天台,雖然江南地暖,但正月裏的風還是頗有幾分寒意,他連外套都沒穿,被這麽一吹,倒是精神了許多。

隻是心裏千頭萬緒,不知道從何理起。

好多年不曾有過這樣的情緒了,上一次如此茫然無措,好像是拿到母親病情的確診書時。母子倆相依為命,他從來不曾想過,有一日會失去母親。

現有的一切,他會失去嗎?

一件事連著一件事,他對自己的技術從來不曾有過懷疑,但這一刻,獨處的這一刹那,他突然動搖了。

懷疑自己是不是在某個技術節點上犯了錯。

這種情緒很可怕,像前所未有的孤獨,鋪天蓋地地襲來;像生平第一次數學沒有拿到滿分,做錯了最簡單的選擇題,連老師都不信他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

風吹得他整個人都冷透了。

身後有人輕輕地替他披上大衣,他轉過身來,看到繁星的臉,雖然眼中寫滿焦慮,但她嘴角還是彎彎的,仿佛在笑。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

他的心裏一瞬間安定下來。

很長時間裏,舒熠都沒有說話。他自己也知道,並不需要交待什麽,她什麽都懂得,什麽都理解。她當然是有幾分擔心,但並不十分外露她的擔心,因為相信他能解決,就如同此時她握著他的手,是鼓勵,也是保證。

她會在他身邊,不管什麽時候,不管什麽樣的狀況。

繁星也並沒有說話,兩個人站在天台上,靜靜地看著遙遠而模糊的天際線。

過了一會兒,舒熠說了句特別無關緊要的話:“來過很多次蘇州,一直都沒空到處逛逛。”

繁星說:“晚上十點出發去上海機場都來得及。要不我們去逛逛園子,順便吃個晚飯?”

舒熠目光炯炯地看著她:“就我和你?”

繁星點頭。

舒熠反倒很放鬆,大考前他的狀態都是很放鬆的,大敵當前,困難重重,他的狀態也差不多。

他很輕鬆地說:“好呀。”

高鵬整個下午都有點心不在焉,其實宋決銘也是,兩個人雖然開著會,但都有點意興闌珊,雖然爭論還在繼續,探討也在繼續,甚至高鵬和宋決銘還親自動手做了一場對比實驗,但舒熠一走,他們兩個連吵架都有點缺乏火花。

下午的時候韓國人又臨時召開了一個視頻會議,規格很高,韓方由CTO帶頭,其集團電子移動事業部的多名高管參加。供應商這邊,就隻有高鵬和宋決銘做代表。

韓方態度變得特別強硬,甚至咄咄逼人,因為U&C的事情一出,韓方覺得應該就是陀螺儀的問題,所以立刻調整調查方向。本來連續的手機爆炸已經讓整個電子移動事業部覺得焦慮,此刻更是火上澆油。

宋決銘除了技術,人情世故都遲鈍些,打嘴仗尤其用英文打嘴仗更不擅長,一不留神就被韓國人給套路了。高鵬卻有著一顆玻璃心,再加上他是個公子哥兒,從小又是所謂神童,何曾被人這樣當麵擠對。然而他終究隔了一層,聽著宋決銘吭哧吭哧在那裏斷斷續續地反駁韓國人,高鵬不由得生出一種悲涼之感。

前所未有地,高鵬覺得,要是有舒熠在這裏就好了。舒熠雖然人討厭,然而反應多快啊,尤其他在技術方麵真是沒得說,在行業內,起碼在他舒熠擅長的細分領域裏,還真沒人敢說三道四。

高鵬鬱悶地呼出一口氣。

宋決銘也覺得哪哪都不爽。

他和舒熠分工明確,他負責技術,舒熠負責整個公司。沒錢的時候給他找錢,沒人的時候給他找人,像保姆一樣解決任何問題,宋決銘可以什麽都不管,隻管任性地帶著研發團隊奮勇向前。萬一在技術上遇見邁不過去的坎,舒熠也會卷起袖子幫他解決問題。兩個人同甘共苦,一路走過來,可以說是互補最佳的搭檔。

趁著翻譯正在翻譯大段發言,宋決銘忍不住嘟噥了一句:“要是舒熠在這兒就好了,韓國人哪敢這樣對我們說話。”

高鵬竟然不知不覺點了點頭。

舒熠毫無覺察兩位好基友正在念叨他。他和繁星徑直打車去了老城區,正在蘇州博物館裏看文徵明手植的古藤。

繁星成年後很少有這樣清閑的時刻,說是清閑其實也並不是,隻是很放鬆。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得知平衡車事故的那一瞬間她是很焦慮的,然而跟著舒熠,不知不覺就鎮定下來。他牽著她的手,兩個人像最普通的遊客那樣,慢悠悠地逛著蘇博。

蘇州博物館出自於著名建築師貝聿銘之手,設計很精妙,雖然場館不大,但處處移步見景,既有中國傳統園林的意趣,又有現代建築的美感。這時節是旅遊淡季,遊客稀少,兩個人從容自在地看完了所有展品,舒熠對繁星說:“走吧,咱們去看看文徵明手植的那棵古藤。”

春天尚淺,古藤還沒有長出葉芽,落地的鐵柱撐著滿架枯藤,想必如果是暮春時節,定會開出瀑布似的紫花,覆滿整個院子。

舒熠說:“可惜來得不是時候。”

繁星說:“不要緊,等花開的時候我們再來看一次。”

舒熠說:“花開的時候一定很美。”他停了停,又說,“等花開的時候,我們一定要再來看一次。小時候我媽媽教我背古詩,這一首我還記得,蒙茸一架自成林,窈窕繁葩灼暮陰。”

他提到母親時總是很惆悵,繁星隻是握著他的手,輕輕地靠在他身邊。

在去往機場的車上,舒熠睡著了。繁星訂的商務車,後排寬敞而舒適,座椅經過調節後,舒熠的長腿也能半躺著伸直了。

這幾天他非常辛苦,繁星十分清楚,他睡眠不夠,每天還要勞心勞力,而且,事情一樁接著一樁。

繁星將他的大衣取過來,輕輕搭在他身上,其實車子裏開著空調暖氣,十分暖和,然而人睡著後毛孔是張開的,所以要蓋得更暖一點,這是從前外婆教她的。車子平穩地行駛在高速上,車身隻有輕微的晃動,讓繁星也有了一絲倦意,但她強自打起精神來,如果這時候睡著,飛機上就睡不好了。十幾個小時的航程,她還是希望自己能在飛機上多睡一會兒,這樣下飛機後才有精力幫助舒熠應對繁忙的工作。

她打開筆記本,重新確認了一遍航班信息,她和舒熠需要中轉兩次才能到達美東,但這已是目前能夠最快到達目的地的方式。接機的車子已經訂好,目的地酒店信息她也確認了一遍,這才合上筆記本,閉目養神,默默地在心裏又把行程梳理了一遍。

“媽媽?”

繁星媽很少給繁星打電話,所以繁星覺得挺突兀的,繁星媽在電話裏支支吾吾了幾秒,繁星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麽,於是又追問了一句:“媽,怎麽啦?”

繁星媽突然“哇”一下子就在電話裏哭起來,繁星知道自己媽媽那性格十分要強,從來打電話來,一句不對都能把自己罵個狗血淋頭,萬萬沒想到她會打來電話就哭,不由得也亂了幾分陣腳,連聲問:“怎麽了?媽,到底怎麽了?你慢慢說,到底出了什麽事情,你告訴我。”

繁星媽這才止住了抽泣,哽咽著告訴繁星:“你……你爸他……”

繁星反倒鎮定了一點,問:“爸爸怎麽了?”

從小父母無數次爭吵、冷戰,繁星習慣了從父母的任何一方,都聽不到說對方的好話。所以她覺得肯定是自己親爹又因為龔阿姨做了什麽事,氣壞了自己的親媽,所以親媽氣急敗壞地打電話來哭訴告狀。

沒想到繁星媽說:“你爸他檢查出來得了癌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