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 新生2

繁星覺得挺好的,要是真跟平時一樣若無其事冷靜理智,那不憋出毛病來,既然是失戀不如痛快發泄一下就好了。

繁星其實也喝得差不多了,撐著勁叫酒店管家還有幾個男服務生過來,幾個人一起把舒熠抬回房間去,她和管家一起看著人收拾這遍地的鮮花,好容易忙完了,她看看已經淩晨三點鍾,問清楚別墅還有客臥,決定胡亂將就一晚。

酒店管家叫住她,遞給她一樣東西。

“祝小姐,這個太貴重了,麻煩您代舒先生收好。”

繁星接過大粉鑽戒指,泳池邊大燈還開著,照得鑽石流光溢彩,粉透了半邊指甲。

繁星心想這怕不值好幾百萬,剛才忙忙亂亂都沒留意到,幸好管家有心,特意交給她保管。

繁星把粉鑽放在包包裏,習慣性掏手機打算給舒熠留言,告訴他粉鑽在自己這裏,這才發現手機不見了,尋了一圈才發現是被自己適才一急扔泳池裏了。

撈起來也沒法用,全灌的是水。

算了,一切明天再說。

酒店管家還是那樣麵不改色,給她安排好夜床就退走了。

大約是喝了酒,繁星竟然睡得很好。

第二天醒來,簡直覺得恍若夢境,隻是宿醉頭痛得很,而且眼睛腫得像桃子一樣,是昨天哭得太厲害。

繁星草草洗漱走出去。

舒熠坐在泳池邊吃早餐,神色自若地跟她打招呼。

“早!”

一點尷尬都沒有,真不愧是CEO。

舒熠問她:“要直升機送你回去嗎?”

繁星搖頭。

繁星自己叫了出租車回亞龍灣,想想還是先去向誌遠父母當麵賠罪。畢竟昨天都沒有親自道歉,自己匆匆忙忙又有事走掉,總是對長輩的不尊重。

誰知道到客房按門鈴沒有人,誌遠那間房裏服務員正在做清潔,繁星猶以為他們都去了海灘,結果一問,服務員說這兩間客房的客人都已經退房了。

繁星方寸大亂,在大堂借了電話打給誌遠。

誌遠在機場,看到大堂的電話號碼,還以為落了東西在酒店,所以就接了。

繁星十分焦慮,直叫了一聲“誌遠”就說不出話來。

誌遠問:“你打電話來幹什麽?”

繁星說:“你們怎麽退房了,我特意來向叔叔阿姨道歉。”

誌遠說:“不必了,我們都已經分手了,這事已經和我父母沒關係了。”

誌遠把電話掛掉,繁星失魂落魄。

誌遠其實心裏也不好過,掛完電話收起手機,旁邊誌遠媽媽問:“是不是繁星?”

誌遠既不點頭也不搖頭,誌遠媽媽說:“昨天你不是說了嘛,她跟老板不清不楚的,這樣的女孩子,我們家哪裏敢招惹?”

其實昨天晚上誌遠跟繁星吵架,吵完他也後悔。繁星的家庭是什麽樣子,早在交往之初她就曾坦誠相告,他一直覺得,這不是繁星的錯,昨晚也是遷怒居多,才一賭氣說出分手的話來。等繁星走後,媽媽又過來看他,聽說他和繁星吵架鬧分手,並不清楚真正的緣由,隻當是為了晚餐親家大鬧的事,勸他別斤斤計較,兩個人都隻差要結婚了,可不就得接受對方的好與不好。繁星家裏是亂,可她本人是真的好啊。

誌遠媽媽幾十年人生經驗,覺得繁星將來一定是個好妻子好母親,親家公親家母是難纏,但他們不早就離婚了,各有各的家,這種情況下,繁星將來也不會怎麽惦記娘家,她一心一意把小家過好,這不是利大於弊嗎?

誌遠猶豫再三,想想這幾年來的感情,又聽媽媽各種勸,還是給繁星打了電話。

結果繁星的電話怎麽也打不通。

誌遠媽媽首先著急起來:“她不是被老板叫走了嗎?這大晚上的,一個女孩子孤身去見老板,怎麽把手機關了?她老板到底什麽人啊?繁星也真是,怎麽這麽不通事理,瓜田李下,大晚上的,怎麽能老板一叫就走!這能有什麽工作非得晚上去辦?”

誌遠心裏正有一根刺,脫口說:“她老板最大方不過,給她成千萬的股票,她能不盡心盡力嗎?”

誌遠媽媽一聽這話,更急了:“繁星不是秘書嗎?她老板為什麽給她股票?你說給了多少?成千萬的股票?”

誌遠不吭聲,他沒法跟媽媽詳細說這事,也覺得沒臉說。叫他怎麽說呢,一樣的專業,一起畢業,他當年高考分數比繁星高,在校期間各種專業課成績也是他比繁星好,他一直認為自己比繁星優秀,但現在繁星比他掙得多。難道要向自己媽媽承認,自己還沒女朋友優秀?

誌遠媽媽看兒子不吭聲,心裏頓時涼了半截。繁星長得好,又是秘書,秘書這職業,在傳統看法裏,總歸帶了幾分曖昧,電影電視裏那些妖妖道道的女人,成天跟老板不清不白的,可不就是女秘書嗎?

早幾年的時候,誌遠媽媽對繁星這職業是有點犯嘀咕的,但繁星氣質端莊,辦事又利落,誌遠媽媽才沒多想,今天兒子半含半露幾句話,她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誌遠媽媽拍板了:“我們清清白白的人家,不能讓這樣的女人進門,你說分手說得好,明天我們就回家。”

誌遠明知道媽媽是誤會了,但不知道為什麽不願意去解釋。不然他該怎麽跟家裏交待呢,戀愛是他自己談的,繁星是自己主動追求的,父母又特別喜歡繁星,總覺得她會是個好媳婦,媽媽一聽說吵架先勸他與繁星和好。

可自己心裏那根刺,真沒法跟父母說。跟繁星分手吧,不甘心,跟她結婚吧,更不甘心。誌遠糾結著,誌遠媽媽就更以為自己猜對了。

兒子竟然受了這樣大的委屈,兒子竟然有這樣重的心事,兒子竟然瞞著父母,還總說繁星工作忙她也不容易。

一想到這些,誌遠媽媽就心疼得要掉眼淚,所以態度越發堅定,一大早就收拾行李退房走人。

等繁星失魂落魄地趕到機場,誌遠一家早就走了。

繁星從高架橋上走下去,一路車子紛紛按喇叭。

繁星覺得全身都沒有力氣,走著走著腿一軟,人就倒在了地上。

舒熠意興闌珊地吃完早餐,讓酒店安排了車送自己去機場,在車上正好小憩片刻,眼看車已經上了機場出發的高架,突然前方司機紛紛按喇叭。

舒熠一抬頭,正好看見繁星晃晃悠悠倒下去。

司機還以為是碰瓷,嚇得一腳急刹將車停住了。舒熠推開車門下去的時候,倒下的繁星旁邊已經圍了一圈人在指指點點。

有人說這是中暑吧,有人說打120,還有人說會不會是心髒病喲,看著怪年輕的……

舒熠把繁星抱上車,對司機說,不去機場,先去最近的醫院。

繁星從小身體就不錯,出校門後更是沒怎麽病過,這下真的病來如山倒,燒得人事不省,意識恍惚。

她似乎做了很多噩夢,最大的噩夢是恍惚回到小時候,忘記帶鑰匙,然而父母都不在家,她敲開鄰居的門,想從陽台上爬回自己家,結果一腳踏空,從七樓直墜下去,一直摔下去,似乎永遠落不到底,四麵像冰箱一樣,颼颼的冷風往上吹,她就從冷風裏一直往下墜,一直往下墜……

繁星還夢見高考,老師告訴她說高考不算數了,得重新考。繁星知道如果重新考自己絕對考不上P大了,她急得一身汗,如果考不上P大,她就沒那麽容易找到工作,沒有工作,她拿什麽養活自己?她如果不能養活自己,爸爸媽媽是絕對不會管她的。

她在噩夢裏大喊大叫,卻似乎發不出什麽聲音,沒有人來救她。

連誌遠也不要她了。

繁星徹底醒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躺在**,偌大的房間很整潔,窗外遠處就是碧藍的大海,海風吹起**白色的帳幔,露台上爬滿紅豔豔的三角梅,一個長腿帥哥穿著藍色的睡衣,坐在露台躺椅上對著筆記本回郵件,他敲打鍵盤的聲音清晰地傳入屋內,越發顯得安靜。

繁星的第一個念頭是:自己發燒燒糊塗了,做夢都夢見CEO了,不知道下一秒會不會夢見CEO要開除自己。

她一直做噩夢,都做怕了。可一抬胳膊發現手背上貼著半透明膠帶,膠帶下是打完點滴的針眼。她有點糊塗,這夢太真了,哪有夢到這麽細節的。

一扭頭,看見舒熠也發現她醒了,放下筆記本走進來。

繁星看見CEO凝重的臉色,不由得問:“老板,我沒得什麽絕症吧?”

舒熠一愣,說:“醫生說你是脫水,補充**多休息就好了。”

繁星狐疑問:“那您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舒熠說:“我走進來才想起來,還是忘了取現金,那不還欠你一百塊錢。”

沒想到舒熠還記得這事,繁星終於“撲哧”一笑。

舒熠說:“今天是大年三十,我們老家的規矩,病人是不能在醫院過年的,醫生說你沒事,我就把你從醫院帶出來。正好酒店這房訂了好幾天,又不能退。”

繁星對CEO感激涕零。

在機場那困惑、焦慮、窘迫的一幕幕,她都想起來了。她本能地不願去回顧那難堪的時刻,有什麽比被曾經最親密,曾經以為要共度一生的愛人拋棄更傷人的呢?繁星下意識逃避。

在她心裏有個小盒子,這是她很早之前學會的本事,那個盒子裏關著她最不願意記得的事,每次遇到特別難過的情形時,她都對自己說我不要再想了,我要把這些東西收起來,統統塞到那個小盒子裏去,就像從來不曾發生過。

現在繁星也把誌遠一家的不辭而別塞到小盒子裏去了,關得嚴嚴實實,就像從來沒有發生過。

這是她自我保護的一種本能。

每次她把什麽東西塞到小盒子裏去,她都會努力想點別的,讓自己趕緊快樂起來。

所以她就想到CEO這次救了自己,名副其實的救命之恩,自己以後做牛做馬地報答,再也不嫌技術宅男每次點的餐太麻煩,等春節假後上班就給CEO換更好的咖啡豆,買新的咖啡機,以後再也不把他當小白鼠亂買新產品了,起碼看看評價再買!

CEO都沒想到她會一瞬間有這麽多想法,看她思潮起伏的樣子,於是說:“你不要太難過了。多危險啊,差點就出了車禍。”

繁星十分感激舒熠,如果不是他及時在機場外救了自己,沒準這個年就真得在醫院冷冷清清一個人過了,那滋味一定孤獨絕望得令人發狂。她不由得說:“老板,我包餃子給你吃吧!”

CEO愣了一下。

繁星說:“今天不是大年三十嗎?這都下午晌了,您都來不及趕回去過年了,我包餃子給您嚐嚐,也算過年了。”

CEO說:“沒什麽關係,反正我就一個人,在哪兒過年都一樣。”

繁星心細如發,CEO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悵然而寂寥。

繁星對每年的過年都很畏懼,從前是不論去父母哪邊家裏過年,自己都是個拖油瓶,不尷不尬顯得多餘。後來念大學了,父母隻差沒直接說你別回來過年,她厚著臉皮隻作不知,在父母兩家一邊混一年,倒也公平。等到工作之後,回家過年必然要買很多禮物,老的小的,哪個人都不能輕易打發,還要小心地平衡,自己家父母不算完,還有誌遠那邊的長輩們,她每年都把年終獎花個七七八八,父母對她態度倒好了很多,但過年到底是何種滋味,她心裏一清二楚。

雖然過年時總是跟很多人在一起,其實她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本質上就是一個人過年罷了。

沒想到CEO也得一個人獨自過年。

繁星真準備包餃子,不為別的,包餃子算是有個儀式感,總能驅逐一些她和CEO不得不獨自過年的冷清感。沒想到CEO說:“算了吧,要包餃子還是我來吧。”

繁星十分驚詫:“您還會包餃子啊?”

CEO淡淡地說:“我還會辦公司IPO上市呢,你親眼見過的。”

繁星發現老板還蠻會講冷笑話的。

繁星忘了CEO曾經是留學生,大部分留學生都被逼上梁山做得一手好菜,CEO何止會包餃子,還煎得一手好牛排,用一點點紅酒烹,香飄十裏。

繁星餓了一整天,聞見噴香的牛排,肚子咕咕叫。

她羞愧得臉紅。

CEO裝作沒聽見,卻給她盤子裏盛了一大份,把較小那份留給自己。

兩個人坐在無敵海景的露台上吃牛排。

繁星吃得嘴角流油,一邊吃一邊誇:“老板你這手藝真是絕了,我跟著您吃過米其林也沒這麽好。”

CEO說:“不能因為我今年發了十九個月薪做年終獎,你就說這種昧良心拍馬屁的話。”

繁星誠懇地說:“我那不是指望您明年發二十九個月薪嗎?”

繁星吃得飽飽的,癱在躺椅上不想動彈。

天空已經暗下去,滿天都是晚霞,有一顆明亮的大星升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啟明星。

繁星說:“這裏真美啊,真想一輩子都像現在這樣,什麽都不想,什麽都不做,吃飽喝足,就癱在這裏發呆。”

CEO說:“洗手,包餃子。”

酒店送來的麵粉,不怎麽好揉,舒熠卷著袖子一邊加水一邊和麵,繁星給他打下手。

舒熠竟然會擀皮,而且同時能擀兩張,中間厚四周薄,又圓又好,繁星佩服得五體投地。但她餡調得香,餃子包得也好,每隻鼓鼓的像金魚。

兩個人一本正經在開放式廚房裏包餃子,客廳電視裏嘰裏呱啦播春節聯歡晚會,光聽那背景音,倒是很熱鬧。

繁星說:“您真是讓我刮目相看,您不是上海人嗎?怎麽擀皮這麽利索。”

舒熠說:“我媽媽習慣大年夜要包餃子,小時候都是我陪著她包,所以就學會了擀皮。”

繁星哦了一聲,不曉得怎麽往下接口,因為知道CEO媽媽已經去世了,是兩年前的事了。

繁星隻好忙忙地岔開話,說:“哎,要不我們在餃子裏包錢吧,吃到就大吉大利!”

繁星跑去翻零錢,可惜隻有幾枚一元的硬幣,繁星覺得有點大,其實五角最好,金燦燦的像金幣,但也就這樣了,反正隻是好玩。她細心地拿了酒店牙刷認真清洗,又放在鍋裏煮著高溫消毒。

等煮透了十分鍾,才拿起來包進餃子裏。

舒熠看到有點不以為然:“吃朵**出來,哪裏吉利了?大菊(吉)大利麽?”

繁星跟著顧欣然看過幾本耽美小說,聽到這句話再也繃不住,把錢一扔哈哈大笑,直笑得彎了腰。舒熠被笑得莫名其妙,說你笑什麽?

繁星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但又不能跟CEO解釋為什麽好笑,可是越看他的困惑的眼神,就越發覺得好笑,隻能忍住笑,撒謊說:“您鼻尖上有麵粉。”

舒熠扭過頭去想照鏡子:“哪兒?”

繁星趁他扭頭,趕緊用手指沾了點麵粉,走到他麵前,踮起腳做擦拭狀。

“這兒!”繁星輕輕在他鼻梁上一抹,給他看手上的麵粉,“還沒擦幹淨,您等等。”

繁星拿起麵紙,認真將他鼻梁上她剛剛抹上去的那層麵粉全部擦掉,然後說:“好了。”

舒熠鼻梁挺高的,而且眼睛極亮,眼角的形狀微微上挑,是傳說中的桃花眼,水汪汪的,繁星還是第一次離舒熠這麽近,被他這雙眼睛這麽盯著一看,她心虛剛才玩的小花招,心裏跳得像小鼓一樣,趕緊想要往後退。

結果“哐當”一聲撞在後麵椅子上,頓時就摔了個四腳朝天。

繁星狼狽無比,舒熠還以為她又犯病暈過去了,趕緊過來扶她,問:“怎麽了?又暈了?要不要叫醫生來?”

“沒事沒事!”繁星心想真不能幹壞事,這不剛捉弄完老板,自己立刻摔跤了。

“我就沒注意到後麵這椅子。”

舒熠眼裏卻蘊著一點笑意,那點笑像漣漪一般,漸漸擴散開,這次輪到繁星被笑得心慌了。

“老板你笑什麽啊?”

舒熠手上全是麵粉,剛才急著扶繁星,可不蹭了她一臉。

舒熠說:“別動。”

他認真地用手指上的麵粉在她嘴旁畫了兩道,這下好了,像聖誕老人。

繁星哈哈笑。

兩個人包了八十個餃子,太多了吃不完,凍在冰箱裏。

坐在客廳沙發裏守歲,有一搭沒一搭扯閑話,等著交子時再燒水下餃子。

繁星講起外婆,小時候外婆對她最好,有一年跟著外婆守歲,她困得直打盹,外婆到子時把她叫醒,給她留了最大的福橘,還有紅包,然後叫她和表哥去門外放煙花,是小時候難得的美好回憶。

舒熠說:“煙花還有啊,待會兒我們一塊兒放去。”

繁星想起確實酒店備有煙花,準備求婚成功後在海灘上燃放的,她怕大過年的老板又想起失戀的事,趕緊亂以他語。

“您小時候,過年有什麽特別開心的事?”

舒熠說:“也沒什麽,小時候過年,我媽媽每次總是放個紅包在我枕頭底下,新年一大早我掀開枕頭,看到那個紅包,就覺得挺開心的。後來我去北京念書,放寒假回去,大年初一一掀枕頭,還是有個紅包,我媽還把我當小孩呢,就覺得像回到小時候,特別幸福,特別滿足。”

他悵然地說:“去年過年的時候,我早上醒過來,還是習慣性地將枕頭一掀,隻是現在再也沒有人在我枕頭底下放紅包了。”

正說著話,電視裏開始倒數了。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禮花騰空而起,萬家鞭炮聲,主持人說著吉利話,音樂響著喜慶的旋律。

繁星說:“新年快樂!”

舒熠也說:“新年快樂。”

兩個人喜氣洋洋煮餃子。

第一鍋餃子煮好,繁星撈起來分成兩盤,其實每盤也就七八個,吃個吉利意頭罷了。

她撈餃子的時候手上有輕重,果然,舒熠吃到第二個餃子,就“嘎嘣”一下,吃到了硬幣。

繁星忍住笑,一本正經說:“大吉大利!”然後說,“吃到金錢要許願嘛!趕緊許願,挺靈的!”

舒熠隻是微笑:“我沒什麽願望,要不讓給你許願。”

繁星說不用,果然她也吃到硬幣,趕緊放下半個餃子雙掌合十許願。

“大吉大利!今年老板更上一層樓給我們發二十九個月薪!”

她許願聲音挺大的,一邊說,一邊偷眼瞄舒熠,他可不是在忍笑。

吉利話說完,繁星說:“我借用下電話,給我爸媽打電話拜年。今天一天都沒給他們打電話,也不知道他們在酒店怎麽樣了。”

舒熠挺意外的,說:“他們對你那樣,你還這麽關心他們啊?”

繁星說:“好不好生我一場也把我養到這麽大,總不能跟父母記仇吧,沒他們哪有我,他們是對我不怎麽好,可他們也沒義務對我好啊。我要是連親爹親媽都不認了,那我還是個人嗎?”

不知道為什麽,舒熠的臉色漸漸沉下去,他沒說什麽,擱下筷子就上樓去了。

繁星不知道哪句話觸怒了老板,隻好先給父母打電話。

父母倒是蠻高興的,繁星爸說小孫子已經好多了,完全不用吃藥打針了。龔阿姨也挺好的,今天他們三個人參加了酒店的除夕活動,大年夜過得很高興。

末了,繁星爸才訕訕地說:“昨天我喝多了酒,誌遠父母那裏……”

“爸,沒事。”繁星快刀斬亂麻,“都已經過去了,我就是打電話來給您和龔阿姨拜年。”

繁星媽更好哄,她還以為女兒這兩天跟誌遠住一塊兒,說:“男人就是要哄的嘛,你說兩句軟話,好好陪誌遠爸媽逛逛,哎呀,你說這事……我這老臉都沒處擱……”

“沒事媽,我能處理,您安心過年吧。”

等哄完父母,繁星放下電話才琢磨,CEO怎麽啦!一晚上他都和藹可親平易近人,剛剛怎麽就甩臉子走人了?

繁星躺在**的時候,還在翻來覆去,自己好像也沒說錯什麽話,怎麽就把老板給得罪了。

失戀事小,失業事大,繁星一點也不想這當頭失業。她在**躺了半天睡不著,側耳傾聽隔壁房間也靜悄悄的,萬籟俱寂,隻有窗外傳來輕微的海浪聲,想必CEO早就睡了。

繁星幹脆坐起來,仔仔細細將今天晚上自己的所作所為,還有CEO說過的每一句話都回憶了一遍,怎麽也想不通自己到底哪兒得罪老板了,最後她決定不想了。

她決定亡羊補牢,不就是哄老板開心嘛,平時她做得很好,這次一定也能做到。

繁星爬起來,從包裏拿出紅包封,這是她來之前預備下的,原本是打算給爸爸帶來的小孫子,現在另派用場。繁星拿出錢包,抽出幾百塊,正打算塞進紅包,想想又咬牙從錢包裏多抽出幾張百元大鈔,數一數然後裝進紅包裏。

老板不是說了嘛,小時候最開心的是初一早上醒來,一掀枕頭,就看到枕頭下的紅包。

滿足他好了,他開心一笑,不就不計較她曾經說錯話了嘛。

她赤腳下床,躡手躡腳走到CEO房間門外,聽了聽,室內悄無聲息。

她輕輕地扭動門鈕,挺好的,沒鎖。

她一步一步,輕輕地走到床邊。

隻是這床實在是太大了。繁星一隻手拽住床柱,另一隻手拿著紅包,盡量伸長胳膊。

她不由得屏息靜氣,輕輕地,慢慢地,隻要推進枕頭底下,就萬事大吉!

還差一點點,隻差一點點,最後一點點!

“啪!”

燈突然亮了,繁星嚇了一大跳,她本能手一縮身子一仰,卻用力過猛,後腦勺“咚”地不知道撞到什麽,直撞得頭暈眼花立刻失去平衡,整個人“啪”摔到被子上,她懊惱地抬頭,**的舒熠正麵無表情看著她。

“你幹什麽?”

繁星心想我這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麽半夜偷偷摸摸跑進CEO的房間現在還趴在他**啊!但!必須得解釋啊!

她深深吸了口氣:“老板,我給你講個笑話吧,有天我跟我媽吵架了,吵完架我非常後悔,想給我媽買條珍珠項鏈,但我又不知道我媽戴多長的項鏈,所以半夜的時候,我偷偷拿著繩子溜進我媽的房間,想把繩子套在她脖子上,量一量她戴多長的項鏈合適,可我剛把繩子套她脖子上,我媽跟您一樣,突然醒了,問,你想幹什麽?”

舒熠麵無表情地看著繁星。

繁星目光灼灼地看著舒熠。

舒熠一點一點將繁星手裏攥著的那個紅包抽出來,繁星眼睜睜看著他將紅包隨手塞進他枕頭底下。

“好了,謝謝,現在你可以回去睡覺了吧?”

繁星心想真不愧是我P大的天才師兄,泰山崩於前不色變。她不能丟P大的臉,繁星從**爬起來,撣撣衣服,理直氣壯地說:“不客氣!晚安!”

繁星果然好夢,睡到日上三竿,她忘記關窗簾,太陽一直曬到枕頭上,才把她曬醒。

繁星伸個懶腰,一低頭突然發現枕頭下露出紅色一角,她掀開枕頭,一隻紅包靜靜地躺在枕頭底下。

繁星好奇地打開紅包,裏麵一疊錢,其實就是她昨天打算放進CEO枕頭下的那個,不過多了張紙條,字跡熟悉而淩厲飛揚,上寫欠條兩百元整。

按過去拜年的風俗舊禮,紅包是不興原封原樣還回去的,一定要多加一點錢。所以現在CEO欠她兩百塊了。

繁星不由得微笑。

CEO還是挺有人情味的嘛。

大年初一,繁星陪父母去拜觀音。經過這次的事情,她反倒想開了。反正見麵就會吵架,回避也免不了風波,你們又都信菩薩,那就一塊兒去拜觀音唄,有本事你們當著菩薩的麵吵啊!

她厭倦了居中調和,新一年了,愛咋咋地。

果然,雖然爸爸帶著龔阿姨和小孫子,繁星媽帶著賈叔叔,但竟然都心平氣和,一路爬台階拜菩薩,客客氣氣。賈叔叔還幫繁星爸爸一起抬小寶貝的嬰兒車,兩邊都相敬如賓了。

大年初一,誰都得講點吉利話辦點吉利事嘛。

吃飯的時候仍舊是繁星訂好的包廂,旅遊景點人山人海,也沒啥好東西吃,但大家其實都餓了,這頓飯竟然吃得香甜又和睦。繁星買完單想,要是早兩天能像這樣多好啊,那不就不會出事了麽。

父母都不知道她跟誌遠已經分手,一徑催促她。

“你都出來一天了,趕緊回去陪陪誌遠父母。”

“就是,人家也人生地不熟的,我們這裏你別管了,我們自己打車回酒店。”

繁星還是堅持分頭把父母送回酒店,自己去通訊市場胡亂買了台新手機,然後補了卡。猶豫著還是給誌遠打了個電話。

久久沒有人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看到是她的號碼。

繁星挺灰心的。

認識這麽多年了,每次吵架其實都是她主動求和,她總覺得自己是女孩子,柔一點沒關係,男人要麵子,不給他台階下哪成。這次是自己父母大大的不對,但他就這樣一聲不吭就走了,一點解釋的餘地都不給自己。

繁星想他或許想冷靜一段時間,那麽好吧,冷靜一段時間也好。自己也能想想清楚。

雖然是這麽想的,心裏還是很難過。

難過的時候她最喜歡的地方是菜場,人來人往,全是新鮮的蔬菜,瓜果鮮靈,水魚肥美,特別有人間煙火氣。

繁星難受的時候最喜歡做飯,做飯能讓她忘記好多事情,專心致誌,心無旁騖。

她在菜市場買了一堆食材。

大年夜的CEO還煎牛排給她吃,投桃報李,她決定好好做幾個上海菜,給CEO改善生活。

三亞的菜市場品類還比較齊全,就是冬筍難買,繁星跑了幾個超市才買到,叫車趕回清水灣。

舒熠一看食材,果然挺高興的,說:“要是有醃肉就好了,可以做醃篤鮮。”

繁星說:“沒有醃肉,但買了火腿。”

火腿其實更香一點,繁星切冬筍的時候,有人按門鈴,繁星正忙乎著,舒熠於是走過去開門。

繁星以為是酒店管家:“哎,忘了買薑,酒店廚房一定有……”

一邊說,她就一邊朝外走,打算跟酒店管家說借薑的事。

舒熠打開大門,主管技術的副總裁宋決銘拿著瓶紅酒笑容滿麵地站在門口。

“Surprise?”老宋笑嘻嘻地摟住舒熠的肩膀,“哎,我陪我父母在三亞過年,我知道我打擾你恩愛,放心,我就是來蹭頓飯就走!”

老宋一邊說一邊往裏麵走,舒熠攔都攔不住。

半秒鍾後,拿著紅酒的老宋跟拿著菜刀的繁星狹路相逢,麵麵相覷。

老宋沒把紅酒瓶子當場落地上算是鎮定過人,繁星拿著菜刀一瞬間血衝大腦,張口結舌。

反倒是舒熠破罐破摔,跟沒事人似的。

“祝繁星,我秘書,你認識的。宋總,公司管技術的副總裁,你認識的。”

老宋心想我能不認識嗎?她辦公室就在你辦公室外頭,成天給你收拾桌子端茶倒水,每次開會盒飯都是她安排,我們還拿她打賭賭過一百塊錢,想到這裏,老宋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

祝繁星也想,能不認識嗎?公司統共才幾個副總裁?這一個脾氣最耿直,衝進辦公室就跟CEO吵架,吵完還死皮賴臉讓自己給倒杯特濃的咖啡,不加奶不加糖,解解渴好再跟CEO繼續吵。哦對了,他還拿自己跟CEO賭過一百塊錢。

老宋看了看滿砧板的菜,搭訕著把紅酒放在桌上,說:“那什麽……我剛想起來我還有點事,你們先忙,我先走了!”

祝繁星心想別啊,你這一走,我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她趕緊說:“別別,您都來了,我也是做兩個小菜,給舒總換個口味。您留下一塊兒吃飯吧!”

舒熠也說:“是啊,來都來了,一塊兒吃。”

老宋惴惴不安,看看舒熠,又看看繁星。

“一塊兒吃?”

他也好糾結的,這叫什麽事啊!自己為什麽腦抽了大年初一跑來找CEO,明明知道CEO在跟女朋友度假,這不就無意間撞破了天大的秘密,回頭自己不會被滅口吧!

舒熠堅定地將他拉回客廳:“一塊兒吃!”

老宋其實是有事跟舒熠聊,拿了手機調出圖紙就跟舒熠討論實驗室的新產品,兩個技術宅男一聊到技術,簡直兩眼放光,就在客廳裏激烈地討論起來,老宋照樣口沫橫飛,跟CEO就某個指標參數爭得你死我活,最後憤怒地一拍沙發扶手,說你要這麽著我不幹了,我要回實驗室做技術員。

CEO冷冷地說:“你不幹了行啊,你看公司哪個實驗室敢收留你,哪個敢我把哪個的預算砍一半。”

老宋委屈得像大金毛一樣隻差伏在沙發裏嗚嗚哭了。

繁星恰到好處地說菜好了,老宋恨恨地坐到餐桌邊,一邊咕噥著抱怨,一邊開那瓶紅酒。

“沒想到你真不同意我的觀點,這麽貴的酒,我白拿來給你喝了。”

CEO眼皮子都不撩,說你拿回去好了。

老宋轉臉向繁星求援:“你看他像話嗎?見過這樣欺負人的老板嗎?”

繁星笑嘻嘻接過酒瓶,把酒倒進醒酒器裏麵,說:“技術呢我不懂,菜涼了不好吃,趕緊趁熱。”

老宋還是氣哼哼的,但繁星手藝是真好,老宋吃得眉開眼笑。

酒過三巡,CEO才說:“抱歉啊老宋,其實繁星也知道的,我剛剛失戀,心情不好,所以剛才說話隻怕過分了點,你別往心裏去。”

老宋再次瞠目結舌,心想這又是唱哪出,不過老板都賠禮道歉了,技術宅男再不通人情世故,也趕緊打圓場。

“沒有沒有,咱們不是從上下鋪就開始吵架,一直吵到今天麽,哪能跟你一般見識,不然早被你氣死了。”

繁星挺好奇:“你們是同學啊?”

“不是啊,我T大的,他P大的,我還比他大兩歲呢,我們哪能是同學。就是大學那會兒在外頭租房,窮學生嘛,租那種群租房,那間房特別小,就擱得下一個上下鋪,關門不側身都關不上,我們恰巧租到同一間房,我睡上鋪,他睡下鋪。兩個人睡不著,半夜爬起來打遊戲,放假就一起跑去中關村攢主板內存條什麽的,嘿嘿,其實想想那時候的日子,也蠻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