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徹底決裂

師傅馮春旭被任命為總裝一車間的副主任,紅頭文件已經下發了。他並不想當這個副主任,覺得太操心,而且掙錢還不如班長掙得多。他更想埋頭幹活。

林嘉樹很為師傅高興,他的能力當個車間主任都綽綽有餘,何況還是個副主任。

師傅邀請林嘉樹去他家做客,並告訴他今晚有重要的事情。林嘉樹爽快地答應了。

師傅家就在白塔鎮向南五裏的馮家集。下班後,林嘉樹和師兄王大興還有振羽,坐著師傅那輛老款的別克凱越,向馮家集而去。吳海濤晚上有人吃飯離不開,要不也跟著來了。

大興本來是沒有機會在家裏呆著的,按他的水平,無論哪個工程隊都搶著要他。但春節過後,大興無論如何也不走了。說到底,是振羽和瑞玨的關係刺激了他。整個春節假期,大興就幹了一件事,相親。但是看來看去,一無所獲。看中他的他看不中人家,他看中的人家看不中他。所以,過了年上班後,大興發誓,找不到對象,他就永遠不出去了!

車上,大興不停地譏諷振羽:“嘿!這有對象的人和沒對象的就是不一樣哈,看看人家振羽,自從和小徐好上了之後,襯衣領子白得晃眼,胡子每天刮得像狗舔的碗盆一樣幹淨。沒人性啊!就不會照顧一下光棍哥們受傷的心靈?”

振羽以前雖然不像大興那麽邋遢,但也是個不修邊幅的人,衣著很隨意。過了年回來後,振羽簡直改頭換麵了,深色西服,藏青色的毛衫,潔白的襯衣,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不用說,這肯定是人家瑞玨的功勞。

“振羽,不收拾一番,瑞玨是不是不讓進家門啊!”林嘉樹也開起了振羽的玩笑。

振羽臉一紅,老老實實地說:“是。衣服都是瑞玨買的。”

這人就是這麽實在,連句謊話都不會說,氣得大興直翻白眼。

“嘉樹,自己整得跟個歸國華僑似的,你不用說人家振羽!”大興生氣地說。

“師兄,我雖然有女朋友,但也跟沒有一樣。你說我可不應該啊!”

“拉倒吧你!大年初二都登老丈人家門了,還單身呢!”

林嘉樹愣了一下,說:“大師兄,誰說我上老丈人家去了。這可不要亂說。”

“哎呀,裝什麽裝?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大年初二你去葉青青家了,還留宿了。你和葉青青那是板上釘釘的事。不信你問問師傅!”

“車間裏都知道。我倒覺得這是好事。”馮春旭邊開車邊笑著說。

林嘉樹一時覺得頭大如鬥。

師母在家裏準備好了滿滿一大桌子菜。不過,到了之後振羽和嘉樹才知道,今晚上的重點是大興。

和師母一起在廚房裏忙活的是一個姑娘,看上去二十六七歲的樣子。趁著還沒喝酒,師傅給大興介紹:“馮曉靜,縣絲綢公司的一個車間班長,二十七歲,你師母的堂侄女。”

姑娘高挑身材,白淨麵皮,一雙大眼睛,快趕上吳海濤了。雖然說不上是個大美女,但也是非常周正耐看的人。

“沒對象,想找一個老實可靠的,有點技術的青年處對象。”馮春旭指著振羽和嘉樹開玩笑說:“這兩個你就不用想了,名花有主了。”然後又指著大興說:“重點看看這個。”

師母讓大興和曉靜去別的房間單獨聊聊。大興紅著臉和曉靜去別的房間去了,馮春旭陪著嘉樹和振羽在客廳裏喝茶。

馮春旭在煙灰缸裏摁滅手中的煙,猶豫了一下,說:“嘉樹,振羽也不是外人,有些事情我得對你說道說道!對與不對,你可別生氣。”

林嘉樹忙說:“怎麽會,師傅盡管說!”

“你知不知道公司關於你的一些傳言和議論?”

林嘉樹茫然地搖頭。

“你和郎大勇的關係是不是很糟糕?”馮春旭問。

林嘉樹點頭,說:“不是一般的糟。”

“這個人咱惹不起,他是董事長的表弟,啟泰公司說到底就是人家的。你不能和他處處針鋒相對,況且他還是你的師傅。他想整你,太簡單了,那人雖然一臉豬相,但肚子裏有牙,陰得很!這個人不簡單呐,連杜誌邦都不是他的對手,你要小心。惹不起,就躲著點,躲不過,忍讓著點。”

“師傅是聽到什麽了?”

“公司關於你的議論難道你一點也不知道?都是負麵的,很難聽。”

“都有什麽?”

“公司上下都在說你忘恩負義。翅膀硬了想把郎大勇甩了,賺了錢想獨吞。說郎大勇為了你費盡了心血,沒有郎大勇你不可能拿下古城春的業務。沒想到你翻臉不認人。據說你倆在銷售部都動手了,你還打了郎大勇。還有就是你和葉青青的關係,都說你這人很有心計,追葉青青既攀上董事長的高枝,又攀上了葉家這尊財神。你之所以斷絕和大學女友的關係,就是為了追葉青青。你大年初二跑到葉青青家裏,還喝多了,醜態百出,最後睡在人家家裏了……”

“嘉樹,嘉樹……”馮春旭看著嘴唇哆嗦的林嘉樹,安慰道:“你是個善良的孩子,那些鬼話自然不值得相信,但我又怕你蒙在鼓裏,所以今晚把你叫到家裏來和你說說。”

林嘉樹坐在沙發上,把頭深深地埋進雙臂之中。許久,他才抬起頭來,說:“謝謝師傅!”

林嘉樹再一次嚐到了職場的殘酷。他就像一隻羔羊,在野獸出沒的黑暗森林裏,孤獨地遊走著。生意場上的競爭,他沒有害怕過,而且總是充滿**地去麵對一切挑戰。而麵對這些來自身邊的看似親密的人的傷害,他感到了恐懼。他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這種可怕的流言,他第一次感到了生活的殘酷。這種殘酷,早已經抵消了他半年多來收獲的成功與喜悅。

所有這些傳言,林嘉樹很容易就嗅到了郎大勇的氣味。關於他和郎大勇之間的利益之爭,公司了解內情的人不少,站在林嘉樹這邊的人也不少。把郎大勇說得那麽慈悲那麽悲情的人,恐怕也隻有郎大勇自己怨婦般的四處造謠生事了。去葉青青家醉酒並留宿的事情,外人是不知道的,有動機傳播並從中受益的,隻有郎大勇。

他在心裏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馬行千裏,不洗塵沙,生活還得繼續,工作還得繼續。走自己的路,讓人們去說吧!

郎大勇沒急著返回臨淮,據說他正在和老婆鬧離婚。他要在離開山北之前和自己的老婆李春天徹底把婚離了。他倆為離婚的事都鬧騰了兩年了,該有個結果了。

李春天是縣城東關小學的小學教師,長得白白淨淨,溫柔賢惠,在女人當中算是上等。當初要不是衝著葉柏齡和楊宇傑,人家李春天還不嫁給他呢。現在郎大勇賺了錢了,翅膀硬了,又想把人家踹了,這種事恐怕也隻有郎大勇這樣的人渣做得出來。

“兄弟,什麽時候走啊!”郎大勇頭也不抬,兩手握著手機,手忙腳亂地點著。

這次叫了兄弟,而不是林總。林嘉樹覺得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他笑著說:“大後天!我也有點事要處理。”

“嗯,走之前和青青抓緊定了,我這當哥哥的也好放心些。嘿嘿嘿……”郎大勇笑得讓人心顫。

“師傅想多了,我和葉總是很好的朋友。”

“哈哈哈,想多了?你小子心裏想的什麽你以為我不知道?我郎大勇讀書稀鬆平常,看人的本事還是有的。我能看透你有幾根花花腸子你信不信?”

“那就請師傅說說我有幾根花腸子?”

郎大勇瞟了一眼林嘉樹,沒說話,繼續低頭玩他的手機。

“再見師傅,祝你離婚順利,離婚大吉,離婚幸福……”林嘉樹走出了辦公室。他已經忍無可忍。惡人就該受到懲罰,哪怕他披著一身“師傅”外衣。他要絕地反擊了。

在杜誌邦的辦公室裏,林嘉樹把自己知道的所有關於郎大勇的黑料向杜誌邦和盤托出,手機裏還有一些證據,也一並發給了他。

杜誌邦震驚得無以複加,他張大了嘴巴,夾著煙的手指不停地抖著。好半天,才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地說:“郎大勇!死定了!”

“早告訴我,你就不會受那麽多的憋屈;就不會有現在的被動;就不會成為活雷鋒把自己的錢白白讓給人家。現在好了,你不僅不是個好人,而且是個忘恩負義的小人。你知道整個公司都怎麽議論你嗎?好在我和董事長都了解事情的真相……”

走出杜誌邦的辦公室,林嘉樹並沒有多少愧疚感,反而如釋重負,渾身輕鬆。他一直麵對著一座道義的高山難以逾越,那就是“尊師重道”。他一直很難走出這種傳統的道德倫理觀念,現在,那些流言蜚語反而把他這種顧慮打消了。

在離開山北之前,林嘉樹又去食品公司看了看妹妹。

大年初四,陳澤健拎著大包小包地跑到台子村,在街口徘徊了很久都沒進家門。媽媽不讓他進。

嘉禾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隻得打電話給去了鄰村姑姑家的林嘉樹。

接到嘉禾的電話,林嘉樹連忙跑了回來。對於這件事,全家恐怕隻有嘉樹能說動媽媽了。

“媽,小陳那小夥子不錯,我在縣城都托人打聽過了。你連兒子都不放心?”

“我對那孩子沒啥意見。”兆蘭說。

“那不就得了!讓人家進家門吧,好歹人家一片赤誠來看你。”

許久,兆蘭才說:“那個小陳家庭條件也不算好,還沒有媽。他們倆在一起,將來連個帶孩子的人都沒有。我擔心嘉禾將來受苦。”

媽媽的擔心是有道理的,誰不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嫁得好一點?問題是嘉禾看中了,你能棒打鴛鴦散?

林嘉樹說:“那孩子很上進,對嘉禾也很好,嘉禾也喜歡他。雖說家庭條件一般,但我相信他們將來的日子一定錯不了。再說了,咱的家庭也一般啊,那豈不是將來我也找不上媳婦?”嘉樹眨著眼睛,看著媽媽的臉。

兆蘭內心裏掙紮著、猶豫著。過了一會兒說:“嘉禾這死妮子,這麽大的事也不事先和我說一聲。這人家突然上門了,我才知道是男朋友來了。你說我能不生氣?”

“那你也不能不讓人家進家門啊!嘉禾的事我知道,本來早就想告訴你和爸爸,隻是沒想到這麽快人家就來了。”

“你們兄妹倆就知道合起夥來欺負你媽!既然來了,就讓他進家門吧!你還不去把人接進來,就知道瞪著眼看電視?”兆蘭沒好氣地責怪一邊看電視的廣業。

廣業連忙跑了出去,一邊跑一邊嘟囔:“這不是都在等你的聖旨嗎?”

陳澤健這孩子心靈手巧,勤快懂事。可能知道自己獲得兆蘭的認可不容易,所以一進家門就不閑著。把家裏能修的能補的電器家什統統收拾了一遍,那些不能修理的就找了張紙記下來,等下次來的時候把配件買齊了再修。

林嘉樹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靦腆卻又不認生的小夥子,這家夥勤快得不像話,根本就沒拿自己當外人。

連兆蘭都對這個小夥子改變了看法,不停地招呼小陳坐下休息。還一個勁地責怪廣業和嘉樹爺倆笨。緊皺的眉頭也終於舒展開了。

在食品公司門口,林嘉樹告訴林嘉禾和陳澤健:“你們倆抽時間去找個店麵。嘉禾不是一直想開花店嗎,總得盤算個地方。澤健是本地人,對縣城熟悉,你多費心。”

陳澤健滿口答應,說:“大哥放心,這事交給我了。”

分別時,林嘉樹用手指點著陳澤健說:“小子,記住你說過的話,我要的是嘉禾要一生幸福,你可是答應過的。”

“哎呀,真囉嗦。走吧!走吧!爭取把嫂子的問題早日解決了。青青姐如果搞不定,從臨淮領回一個來,老林和老尹一樣會高興的。”

和杜誌邦告別時,老杜在他耳邊低低的聲音說:“最多上半年,我就會讓郎大勇滾回來。嘉樹,你要做好獨自負責江淮市場的準備。”

林嘉樹愣了一下,突然明白,為郎大勇準備的喪鍾已經敲響。他沒有興奮也沒有沮喪,隻是點點頭,轉身走了。

師兄王大興和林嘉樹一同去菊城,大興是去支援古城春工程的。張凱在電話中對杜誌邦說,無論如何把大興派給他。他那裏有幾個硬核項目,必須大興這樣的家夥去頂梁,不然他沒法保證工期。

大興的戀情進展神速,一個周的時間裏,和馮曉靜基本把關係確定了。這家夥一改往日的頹廢,瞬間變成了戀愛專家,興奮得一路上在林嘉樹耳邊嘰嘰喳喳,聒噪著教他如何對付女人,告訴他戀愛是多麽幸福。

“知道嗎嘉樹,當你手裏攥著一個女人的手,那感覺是如何美妙……哎呀我去,我死了算了……”

“親過嘴嗎?”林嘉樹白了他一眼,冷漠地說。

“沒!就是牽手了。不過再給我一個周,生孩子都沒問題。你親過哪一個,喬楊還是葉青青,還是都親了?哎呀,比不了,比不了啊!”

“瞧你那點出息!你一個連嘴都沒親過的人,在這裏給我上課,你不覺得可笑?”林嘉樹鄙視他。

“哥不能跟你比啊!今年我奮鬥一年,爭取年底也把曉靜娶回家,明年生個孩子,這就齊活了。我操,想想都激動啊!”大興閉著眼睛,嘟嘟囔囔地說著,不久,鼾聲大作。

手機裏蹦出葉青青一條信息:走你的路,讓人們去說吧!

顯然,公司內關於林嘉樹的流言蜚語,葉青青也聽到了。

林嘉樹想了一會兒,回複:流言蜚語,都是流量。我就是啟泰的流量大咖。然後綴上一串哈哈的表情。

葉青青同樣回複了一串哈哈的表情,說:還有一種走法是,走別人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就是不知道你這位流量明星是否走得。

林嘉樹回複:這真是個糟糕的世界。但除了滿懷希望地愛上它,你別無選擇。滿懷希望,才會有希望,無論走自己的路,還是走別人的路。

葉青青:好喜歡這句話。默默地為你泡上一杯咖啡,我替你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