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帝心難測

車在路上顛沛,沈漸已沉沉睡去。

丁衝寸步不離守著他,就連闕院長想登車察看下傷情也被婉拒。

王獻壓根就沒隨他們回仙道院,剛出水鏡世界,就被一個宮中派來的公公請走,緊隨他出來的丁衝也沒有跟他說上一句話。

好在他離開前給丁衝留了很多適合外敷內用的療傷丹藥,也有些酒水,此時正用幹淨巾帕蘸著酒水幫沈漸清理身上的傷口。

血汙抹去,他驚奇地發現,沈漸身上的傷口正肉眼可見愈合。

皮膚下血紅的肌肉猶如一條條冒出泥土的新芽,糾纏繞結,將深可見骨的傷口拉緊收攏,慢慢結痂。

這也太快了吧!

修行者外表傷口在丹藥的幫助下愈合快,不易留下疤痕,這是人所共知的常理,但也從未聽人說,受了這麽重的傷,身上還有無數劍意道韻殘留的情形下,傷口能肉眼可見自愈。

丁衝覺得不可思議,很想搖醒沈漸,向他問一問這怎麽回事,理智讓他沒這麽去做,他知道這位兄弟身上有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比如他與公道鋪子錢掌櫃的關係;比如他境界戰力突飛猛進的原因……

他還是在傷口上塗滿了藥膏,脫下一件外套將沈漸裹了起來。

車剛剛停下,還沒停穩。

有人便撩開了門簾,駱道人一臉焦急,瞪著丁衝:“他怎麽樣?沒事吧!”

然後他聽到沈漸沉穩均勻的呼吸,神情一下子鎮定下來,咧著嘴笑道:“真是不知死活,虧得那家夥剛破境,狀態不穩,不然他還能睡得這麽香。”

五大道宗的人對皇室向來沒什麽敬畏之心,對天子的稱呼也沒什麽固定的尊稱,何況一個還沒立為儲君的皇子。

闕不再一旁嘿嘿笑道:“這回這小子立了大功,想來師君也會有賞賜下來。”

駱道人眼睛一楞,大聲道:“咱是看中那點賞賜的人嗎?”

闕不再何嚐不清楚這位師叔的性子,嘴上說一套,做又是另外一套,整個道源宮誰不知這位大長老坑蒙拐騙,掙錢比誰都狠,要是宮裏短了他的資源,他都能跑去師君麵前撒潑打滾。

不然會把他派到仙都來!那是眼不見,心不煩。

果不其然,還沒等闕不再招呼學員過來拿擔架把沈漸抬回去,駱道人就一把環住他脖子,低聲道:“你看這小子為宮裏麵子流汗又流血的,能不能寫封書信,讓老家夥們多撥點經費下來,你看這幾個小家夥,出那麽大力,像南梅、王獻就不說了,他們底子厚,不差那幾個子,小沈,小丁家裏不富裕,煉刀煉器精金、礪鋒石那些東西有錢也弄不到,反正宮裏庫房有的是存貨,讓他們多送點過來,給小家夥們多補償點,也顯得老家夥們對子孫輩的關心嘛!”

“師叔你是不是對師侄這位置有什麽誤會?我寫信他們就能聽?”

“你麵子不夠,師叔來湊,聯名,聯名。”

駱道人一臉無恥,振振有詞道:“盡量多說困難,把這次的情況原原本本給那些老家夥寫上,讓他們知道,我們是在多麽難的情況下,才戰勝天道院和朝廷那幫家夥……”

……

都城皇宮禁城,禦書房。

麵色蒼白無血的王陳和一臉平靜的王獻並肩而立。

剛剛處理好傷口的王陳四肢無力,站在那裏腿肚子也在顫抖,強撐著挺直腰板,下巴難得的貼近了胸膛。

一男一女就坐在他們對麵。

男的看上去年紀並不大,四五十歲,一張國字臉,相貌堂堂,眼睛裏卻好像少了些光彩,臉色淡金,顯得憔悴無神,身上一件杏黃金繡龍紋便袍,將他臉色襯得更加萎靡。

女的氣象則完全不同,麵如滿月,臉型與王獻很像,一身牡丹繡錦花團錦簇袍裙把她襯托得雍容華貴,眼眸顧盼間,氣質寧和,大有母儀天下的氣度。

仙帝天後九院問道後第一時間便召兩名嫡子入宮,讓大梁城無數關注儲君之爭的王公大臣,權貴官員無不翹首,既興奮又忐忑。

柳氏王朝但凡耳聰目明的權貴高官誰不知道當今天子身體出了問題,否則他也不可能即位一年後便把朝堂事務交由周後處置。

至於出了什麽問題,究竟有多嚴重,知曉內情的則少之又少,就連禦醫院那些醫官都無法接近陛下左右。

大家猜測可能是仙帝陛下即位承接天下氣運帶來的後遺症,畢竟開國先帝也沒活多久,在位三十五年而已,再往前推,蕭氏王朝曆任天子壽數都不長,甚至有一年兩帝的情況。

因此對整個仙朝大陸來說,王朝繼承和更迭對仙朝穩定至關重要,立儲,便是一切穩定的基礎。

仙帝看著長相與他相似的皇子成和長得更像母親的皇子獻,不由微捊細須,露出喜悅的笑容。

看見父皇神情,兩名皇子提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都很好,一個年紀輕輕入境神華,一個恩威並施,利用可利用的一切資源取得好成績。”

仙帝陛下看向身旁妻子,微笑著道:“你認為他們還有無必要繼續在道院學習?”

天後卻沒有說什麽話,隻是微笑相迎自己的夫君,顯得淡然恬適,右手輕輕搭了下他的手背,以示讓他決定。

仙帝笑了笑,說道:“成兒已入道境,按理本來就應該由道院推薦就官,不過你是皇子,還能怎麽推薦;獻兒也即將步入道境,不差這一天兩天的,先給仙道院打個招呼,不用再去了。接下來,就應該給你們安排少師因材施教,我與你母後商量過,給你們準備的府邸也準備得差不多停當,以後就在各自府上學習吧!”

兩人趕緊揖手謝恩。

仙帝饒有興致問道:“那個姓沈的是什麽來頭,聽說星榜上都沒他的名字,莫非是仙道院有意藏拙,關鍵時刻推出來打壓天道院。”

問完這句,他哈哈大笑起來,似乎對兩大道宗意氣之爭頗感不屑。

王陳見兄弟不回話,馬上說道:“沈漸出身東郊沈家莊,家境頗為殷實……”

“沈家莊!”

仙帝想起了什麽,問道:“天命初年,流星天墜那個沈家莊?”

“正是。”

王陳低著頭,眼角餘光瞟向王獻。

他故意把沈家莊說出來,用意很簡單,當年流星白日墜天,正好是仙帝即位初年,值登基大典所去不過百日,欽天監意指不詳,坊間也議論紛紛,流言甚囂塵上,說什麽的都有。

先帝在位多年,未明旨立儲,個中原因相當複雜,外界多有猜測,真實情況也隻皇室內部知情。

因此即位當年天降流星,便被流言暗指名不正言不順,德不配位,天怒之,降神罰以示警告。

哪怕過去將近十年,這件往事依舊是仙帝心頭過不去的一道坎,但凡提及,必會引起他心中不快。

果不其然,仙帝眉頭微蹙,語氣也變得有些不悅:“砸出一個天大的坑,沈家莊還有後人?”

王陳抬起頭,說道:“此子乃當日唯一幸存沈家嫡孫,天劫落下,京中多數高境人物都去了現場,恰好仙道院駱監院遇到此子,將其帶回,後又督促梁縣衙門將沈家產業劃歸其子名下。”

說到這兒,戛然而止。

他向來很懂父皇心思,有些話用不著說透,點到即止,隻要父皇對沈漸產生厭惡即可,如此一來,與他交情頗深的胞弟會怎麽辦,那是胞弟自己該去應對的麻煩,無論最後結果怎樣,對他來說都是有益無損。

仙帝嗯了聲,不再追問,隻是抬頭看了眼王獻,揮揮手,示意他們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