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冰川絕巔
諸葛嘉等人回來,神情有些凝重。
與朱聿恒深切相談,阿南已大致恢複了,隻是神情還黯淡低落。
朱聿恒知道她心神激**,便讓她先休息片刻,自己問諸葛嘉:“情況如何?”
諸葛嘉鬱悶道:“未能全殲,唐月娘和一小股人跑了。”
朱聿恒打量他和身後人,沉吟問:“遇到了什麽阻礙?”
“在溪穀有人殺出來,掩護他們跑了!”諸葛嘉說著,目光落在朱聿恒腰間的“日月”上,欲言又止。
朱聿恒當即明白了,問:“對方也是手持日月?”
“是。”
看來,韓廣霆與青蓮宗也已聯係上,不知是否要繼承他父母衣缽。
溪穀後山高林密,脫逃範圍更大,眼看已經無法追擊。朱聿恒示意眾人整頓隊伍,免得在山中再生差池。
朱聿恒回頭看阿南神情尚有些恍惚,便抬手挽住她起身。
廖素亭忙送上披風,提醒朱聿恒道:“殿下衣服破損了,山間風大,遮一遮吧。”
阿南這才看見阿琰的背部衣料被竺星河的春風割開了,又沾染了方碧眠撒來的毒粉。
“讓我瞧瞧。”阿南抬手示意朱聿恒背轉過去,將他破開的衣服拉開,查看他的傷處。
隻見衣服破口處及裏麵**的肌膚上,沾了不少白色的粉末,阿南拿袖子幫他拭去,分辨帕子上的東西,鬆了一口氣。
“沒什麽大礙,主要是生石灰,摻雜了一些毒藥。要是入眼或者吸入的話,眼睛和喉嚨會被立即灼燒導致失明、失聲,沾到皮膚上,隻要沒破損的話,應該沒什麽大礙。”
說著,她俯頭細細查看他的後背,卻忽地愕然倒吸一口冷氣。
朱聿恒察覺到她的異常,正要詢問什麽,她卻迅速將披風罩在他的身上,倉促道:“走,回去再說。”
阿南與朱聿恒互相攙扶著回到後方,在臨時辟出的軍帳中,脫去他的衣服,查看他身上的傷勢。
在他的胸腹之上,“山河社稷圖”如數條血紅毒蛇,纏縛住了他的周身。
阿南拿來鏡子,給朱聿恒照出背後情形。
隻見他的肩背脊椎之上,石灰被阿南草草掃去後,隱約露出了一條深紅猙獰的血線。
“這條督脈的血痕……是什麽時候出現的?”阿南的手顫抖地撫過他背脊,低聲詢問。
朱聿恒扭頭看著鏡中脊背的血痕,也是震驚不已:“不知道,我從未注意過,也沒有任何感覺,它怎麽無聲無息出現了?”
督脈……
他清楚記得傅準在失蹤之前,跟他說過的話——
天雷無妄,六陽為至凶,關係的正是他督的脈。
難道說,是他在榆木川受傷時,這條血脈崩裂了,倉促中沒有察覺到?
可,它發作於肩背,當時他後背受傷,身邊人多次替他敷藥換藥,傷愈後無數次更衣沐浴,怎麽可能都未曾注意到?
見肌膚上還有殘存的石灰,阿南便抬手在他身上擦了擦,便道:“先把石灰掃掉再說吧。”
生石灰不能碰水,碰水便會沸騰,因此阿南用了幹布給他擦掉,等到看不到灰跡了,然後才換了幹淨的水,衝洗掉他身上殘存的痕跡。
她幫他尋出更換的衣服,回身時朱聿恒已經擦幹了身子。
胸腹間的猩紅血線依舊刺目,阿南想到他這叵測的前路,喉口不覺哽住,默然幫他拉上衣服。
就在目光落在他後背時,她又忽然抓住了他的後衣領,顫聲道:“等等!”
肉眼可見地,他脊背上的血痕竟然在漸漸變淡,仿佛血跡幹涸蒸騰,隻剩下隱約的淡青筋絡痕跡。
“怎麽了?”朱聿恒扭頭,看向鏡中,才發現背脊督脈血痕已經消失了。
兩人震驚不已,麵麵相覷。
難道,真如他所料,天雷無妄消亡的,不僅隻是山河大勢,也會有他身上的血脈?
“你等等。”阿南行李中便備有石灰,很快取了些搗碎的過來。拉好帳門,她將它撒在朱聿恒的肩背之上。
石灰沾染到皮膚之後,那條本來已經隱形的血痕,此時又逐漸顯現出來。
仔細一看,其實這條血痕與其他也不一樣,顯得略為模糊些,而且顏色偏紫,仿佛是年深日久的舊痕跡。
“你之前,注意過這個嗎?”
朱聿恒搖頭:“我身上從未沾染過石灰。”
阿南一想也是,正常人的後背誰會碰到石灰,尤其阿琰還是這般尊貴的皇太孫殿下,從小到大怕是連灰土都未曾上過身。
等他們將石灰清理幹淨,阿南仔細查看,其實隱去之後,背上還是有一條青筋,隻是因為正在脊椎凹處,而且淡淡一條青色也並不顯目,所以從未有人注意過。
兩人的心中,不約而同升起一個想法——
“記不記得,土司夫人曾經說過……”
兩人異口同聲,又同時止住。
土司夫人的母親在年幼時,見過韓廣霆身上的血脈痕跡,當時她下意識地脫口而出,說,“青龍”。
因為她看見的血脈模樣,和寨子裏男人們褪色的青龍紋身相似。
聽到韓廣霆的紋身是青色時,他們都覺得費解。然而如今朱聿恒的身上,也出現了青色的痕跡。
“沒事,如今韓廣霆已經出現在我們的眼皮底下,咱們一路向雪山追蹤就行。隻要抓住了他,我相信一切便能水落石出!”阿南說著,抬手按在朱聿恒的背上,又沉吟許久,聲音漸漸變得低愴,“可是阿琰,我們之前的預想,好像成真了……”
消失的天雷無妄之陣。
梁壘說,陣法早已消失,你們還要如何尋找!
傅準說,你背後的力量遮天蔽日,你如今,已將我卷入陣中了。
而皇帝一力阻止他去探尋燕子磯陣法,理由是怕引動他身上潛伏的天雷無妄陣法,可其實……
其實是,他早已知曉那是個二十年前已被啟動的陣法,若是朱聿恒前往搜尋,必定會發現蛛絲馬跡。
二十年前,他身上便已潛伏了“山河社稷圖”,隻是第一條爆裂的血脈,被人以韓廣霆一樣的手法隱藏了起來,成了無影無形的附骨之疽。
而他的親人們,他背後遮天蔽日的力量,知曉這個事實,並且,一路竭力掩蓋。
所以他們洞悉他已經沒有時間從西南來回,極力阻攔他,要讓他的最後兩個月時間,陪在他們身邊。
所以他兩鬢斑白的祖父,帶傷陪他南下,隻為了與他共聚這最後的時光。
而他們知道的更多,因此,寧可斷絕他南下抓住最後一線希望之路,強忍悲痛著手為他營建陵闕。
——是因為,真的沒有任何回天之力了嗎?
“不,我不信!”
阿南抬起手,將全身冰冷的朱聿恒擁入懷中,緊緊地擁抱著他。
他的身體,明明還這般熾熱,仿佛可以灼燒她的心口。
他的呼吸,明明還如此急促,仿佛可以引領她所有情緒。
他的雙臂,明明還緊抱著她,仿佛要讓兩人合二為一般執著用力。
他怎麽會離她而去,離這個世界而去!
她淚流滿麵,哽咽而急促地撫慰他:“不要怕,阿琰,不要怕……”
可,連自己的身世都已成永世傷痕的她,又如何能幫他寬解親人的背棄,抵擋這鋪天蓋地而來的死亡陰影?
縱然人人都知道那一日要到來,縱然他早已做好了千遍萬遍的準備,又怎能真的無牽無掛,無懼無畏?
她隻能緊緊抱著懷中的他,固執地說:“阿琰,不許放棄,我以後,還要靠你呢……你說過,你以後就是我的手,我們要一起上三千階,三萬階……你,不許食言!”
在這混亂中,等了許久許久,她才聽到懷中的阿琰低低地,卻彷如發誓般,回應了她:“好。”
一夜休整,他們收拾行裝,朝著神女山進發。
旭日躍出魚肚白的天空,長久圍在雪山上空的雲霧在瞬間散開。
山腳小小的冰川湖泊倒映著天空與雪山,孔雀藍的湖水就如一塊被凝固在天地間千萬年的藍冰,格外鮮明奪目。
天空湛藍澄澈,托出一輪耀眼的太陽,在雪山尖頂之上驕傲地照徹世間萬物,也照射在他們的身上,為所有的東西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光。
“阿琰你看,太陽升起來了。”
阿南手指著遍灑大地的日光,揚頭對他微微而笑。
朱聿恒應了一聲,抬手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與她一起站在浩渺群峰之中,並肩看著麵前這浩大的世界。
所有的陰霾,都將被這萬丈金光衝破,輝煌、溫柔、燦爛,亙古不滅。
臨上山之際,阿南詢問魏樂安,商量他的去留。
“魏先生,我們準備進山了,你如今腿上受傷,雪山怕是難爬,準備如何呢?”
魏樂安轉頭看後方,茫茫峰巒,雪地霧凇,海客們也不知散往了何處,他若是一個人離開,怕是隻有迷失的可能。
因此他遲疑了片刻,說:“我便在山下等你們吧,我一個人也無法回程。”
他們攜帶的輜重自然也無法背上雪山,便留了一部分人下來,與魏樂安一起在山下臨時駐紮。
雪山嚴寒,眾人穿著棉衣狐裘埋頭向上攀爬,卻都覺得身上燥熱,不多久便有些人敞開了懷散熱。
朱聿恒抬頭看上方還有不遠距離,而身旁阿南噴出的氣息已經是濃濃白氣。寒風讓她的眼睛都有些睜不開,睫毛上結了晶瑩的水汽,在日光中顯得格外瑩亮。
他示意她注意險峭處,輕聲問:“冷嗎?”
阿南搖頭朝他一笑,露在外麵的臉頰被凍得紅通通的,簇擁在紅色赤狐毛中,越顯嬌豔動人。
繼續埋頭上爬,日光照在雪上,嚴寒讓雪地變得堅硬,腳印踩在上麵,隻能留下些許淺淺的痕跡。
阿南的目光在雪地裏掃來掃去,似在尋找什麽。
朱聿恒正想詢問,她已悄悄將他一拉,指給他看前方。
這終年平滑的雪地,反射著燦爛的日光,原本應當是絨毯般平整的一層光華,卻隱約透出些別扭。
朱聿恒仔細看去,原來,雪地上有一串輕微凹痕。
淺淺凹痕在茫茫雪地上原本看不出來,但因為日光的斜照角度,漫射的光線不再平整,於是便呈現了出來。
他看向阿南,阿南朝他點了一下頭。
能在此時此刻這樣的絕巔之中,搶在他們麵前率先上山的,必定是他們追蹤馬蜂尋到的、隱藏在山穀裏的那個人。
也是手持日月來襲的、傅靈焰的兒子,韓廣霆。
明知上頭危機重重,阿南的臉上卻現出了燦爛笑意:“看來,我們走的路徑沒問題,快走吧!”
越爬越高,日光被雲霧遮蔽,風雪也越大。
寒風卷起雪片,如尖利的石屑擦過臉頰,幾乎要割出血痕來。
眾人以布蒙麵,隻露出雙眼在外,艱難朝上跋涉,再無剛才的輕鬆。
雪片撲簌翻飛,上方的雪塊向下滾落,似有越來越多的跡象。
向導抬頭一看,臉色頓時變了,忙尋到朱聿恒身邊,指著上方道:“大人,雪山神女正在安睡中哩,咱們此時上山,怕是會驚擾神女,到時候她一翻身,山崩雪塌,咱們所有人會被一起埋掉哩!”
阿南向上望去,見上方果然有幾堆積雪正從山頂滑落,想必是他們上山的人太多,腳步雜亂,引發了積雪振動。若是再靠近山峰,到時怕是會引發大雪崩,所有人都將被埋在積雪之下,難以逃脫。
旁邊的諸葛嘉聽到此言,露出心有餘悸的神情。
顯然,他想到了在魔鬼城中,他率隊時遭遇的天塌地陷。
“可是,寨子裏的病情已經擴散,遇到青蓮宗伏擊又耽擱了一天,上山事不宜遲,咱們可沒辦法駐紮山腳等待啊。”
寨子裏跟來的人都是焦急不已,畢竟他們親人都麵臨著染疫慘死的可能,急盼能盡早上山。
阿南與朱聿恒對望一眼,問老向導:“既然如此,咱們大部隊不上去,隻幾個人悄悄地上山,是不是就不會驚動神女了?”
老向導遲疑:“是倒是,但是……這雪山,你們準備幾人上去?”
為穩妥起見,朱聿恒發令所有人原地休整,並找了當年在這邊挖過冰的老人詢問。
“老人家,不知你還記得上麵的詳細情況嗎?”
老人雖然身體強健,但此間空氣寒薄,他年事已高,跟他們走到這裏已是喘息甚急,勉強在雪地中給他們描繪上麵的情形。
“當日我們上雪山,是借著預先打入冰川的樁子爬上去的。山峰中部有個冰洞,從中可以穿過去,後麵是冰川空洞,就是我們挖冰的地方……那時候我們哪知道他們要在冰川上麵挖什麽東西哦,去了之後才知道……”
說著,老人舉手在空中比畫著,做了一個巨大的手勢:“他們把冰川內部挖空了,冰麵下被掏出一隻鳥,一隻特別大的鳥,做出展翅起飛的模樣,似乎下一刻就要破冰而出奔向日頭……”
阿南“咦”了一聲,問:“什麽鳥?”
“我不認識,看著像鳳凰,尾巴長長的,冰川又是淡藍色的,像隻藍鳳凰……”
阿南脫口而出:“青鸞!”
聽到她的話,老人久遠的記憶似乎複蘇了,喘著氣點頭道:“對,就是青鸞,我聽那隊人口中吐出過這兩個字!”
阿南下意識抬頭向上看去,想從雪峰中看出青鸞痕跡。
可是上麵雲霧籠罩,雪峰如削,哪有任何鳥形痕跡?
老頭忙道:“在裏麵,在山峰的裏麵。”
經過他連比畫帶解釋,眾人才聽懂,原來由於千萬年來冰川的侵蝕,雪峰中間冰比土石多,再加上融化又複凍,有許多空洞藏在冰川中間,形成了瑰麗剔透的巨大冰世界。
而傅靈焰當年便是依照山勢,將裏麵的大片冰洞或是鑿通、或是堆砌,形成了一隻巨大的、隱藏在冰川之中的青鸞。
“那麽,當時你們居住過、倒有藥渣的冰洞,在哪個地方?”
老人努力回憶當年上山路徑,手指著雪峰蜿蜒而行,指在山腹處:“在青鸞尾部,這裏有幾個大空洞,屁股尖兒上便是當初病疫之人待過的地方。”
阿南點頭記下,而朱聿恒則問:“那麽,山峰中部那個通往青鸞的冰洞,現在應該還在?”
“冰上的木樁撤了,那冰洞,應當也是上不去了!”
“為什麽?”
“我記得,在冰川雕琢完畢、我們完工下山的途中,忽然聽到背後有巨大的聲響傳來。”老頭說到這裏,眼中泛起久違的光彩,仿佛又看到了那日驚天動地的一幕,“我和大家回頭望去,看到巨大的水流從冰洞中衝出,應該是他們放了大火,使洞中冰雪化水。但因為雪山嚴寒,那些水流衝出洞後在半空便凍成了堅冰,前麵凍結,後麵湧流,化成了一道巨大的冰瀑布懸掛在了洞口,把我們入山的那個洞堵了個嚴嚴實實,看著就跟一條天梯似的,無論誰也爬不上去!”
“唔……冰瀑布,這個可能有點難。”阿南沒有在冰上的經驗,有點犯愁。
旁邊墨長澤道:“這個不難,殿下與南姑娘先將道路規劃好即可。”
墨長澤既然這樣說,大家哪有不信任的,當下根據老人模糊的記憶,將基本路線理了出來,決定從當年那個山洞——也就是現在的冰瀑布——進入青鸞腹中,取出當年藥渣,然後向上進發,消除雪峰之上的邪靈,斷絕疫情擴散。
雪山冰川脆弱,為免引發雪崩,隻能精簡人數。
神機營與墨家、拙巧閣、彝寨各出三位精銳分子,再加上朱聿恒、阿南與廖素亭、楚元知,兩位向導,一起攀登雪山,尋找傅靈焰當年留下的陣法。
十八人歸置好裝備,換上丁鞵(注:古代釘鞋),向上攀登。
風雪卷走了表層的雪霰子,底下常年永凍的冰雪並不會留下腳印痕跡,韓廣霆的蹤跡變得更為難以辨認。
前方光芒漸漸熾烈,仿佛有什麽巨大的東西在反射日光,籠罩住所有上山的人。
一路往前,反射日光的東西終於漸露真麵目——是一條白練般的冰瀑布。
巨大的冰瀑從半山腰的洞中奔湧而出,在嚴寒中宛如自天而降的一座天橋,晶瑩剔透又壯觀宏偉。
與老人說的一樣,上冰川的唯一一條道路,被這條冰瀑布截斷了。
阿南看了一圈,周圍全是崎嶇的冰川與滑溜的雪嶺,唯有此處是比較平緩的所在。但此時這條路徹底被冰瀑布覆蓋,已無從通行。
“這般絕境,誰能上得去?”眾人都在驚歎著。
“這麽硬的冰壁,釘子都釘不進去吧,再者我們人身上又有熱氣,到時候冰壁微化更加滑溜,如何能爬上去?”阿南抬手摸了摸光滑堅硬的冰壁,一貫無所畏懼的臉上也掛了點遲疑,轉頭看向墨長澤。
“南姑娘放心,我看地圖上有雪山,因此帶了這個東西上來。”墨長澤從隨身的行囊中取出一對圓圓扁扁的東西,又拿出一副相同材質的手套,遞到她麵前,“我年輕時身手輕便,用它爬過冰崖,如今年老乏力,南姑娘你拿去試試。”
阿南接過手套捏了捏,不由得讚賞道:“不愧是墨先生,能想到利用這木樹膠。它既可吸水又可穩固貼附於光滑壁上,用來攀爬光滑之處再好不過。”
“南姑娘真是見多識廣,一看便知道這東西的來曆。這是我們墨門先輩根據守宮爬壁而受啟發,因此製作的。它吸力頗好,越是光滑之處,越是吸得結實,在這冰川瀑布之上使用確實合適。”墨長澤朝她誠懇說道,“隻是如今還有一個問題,這冰瀑布毫無借力之處。就算手套可以暫時提供吸附之力,但你看瀑布上方還有石塊突出,光靠一個人之力怕是難以順利爬上去,必須要有一個人互相拉一把。可咱們這群人練的多是剛猛路子,下盤堅實但輕身功夫著實差勁,也不知道誰能與你配合上去。”
說是這樣說,但他與眾人的目光,都不自覺落在了朱聿恒身上。
畢竟,在玉門關時眾人便已深知,這世上與阿南配合最默契、身手也最為相近的人,隻有皇太孫殿下。
果然,阿南正要試戴手套,朱聿恒已將它接了過去,十分自然便戴上了:“若說相互配合的話,應當沒有人比我們更適合了。”
墨長澤又拿出一雙較小的手套,遞給阿南,說道:“山峰雖高,人力可窮,隻要兩人相互借力,攀爬到頂峰應當不是難事。”
諸葛嘉在後方欲言又止,但終究歎了口氣,將要說的話都壓了下去。
畢竟,就連皇帝陛下都無法阻攔殿下妄為,他說什麽做什麽都是無濟於事。
阿南活動著手指,適應手套,抬手朝楚元知招了招:“楚先生,我與你一起做的東西,你帶著嗎?”
楚元知打開隨身箱籠,道:“帶著呢,隻不過東西屬實難做,我們又沒有你這麽好的手藝,就這幾個能用。”
朱聿恒見他拿出的是幾個圓圓扁扁的錫製東西,大小剛好可以揣在懷中,正想問是什麽,阿南拿了一個套上棉套,將外麵的一個拉扣一扯,塞給了他:“這個類似於湯婆子,隻不過裏麵是細密封存的石灰,一共分為十份。拉一次,水流過一間小隔室,石灰遇水沸騰,便能提供一次熱量,大概能維持大半個時辰。等變冷之後,你再扯一次拉扣,水便流向下一個小隔室,又能續供大半個時辰……等到十次用完,這東西便再無效用了。”
朱聿恒一聽便明白了,這是在極冷的環境中,給人救急保暖用的。
他接過來,隔著棉布套感覺到裏麵已有了暖燙燙的感覺,便朝她點頭,將這個錫壺揣入了懷中。
阿南與他一樣揣了一個,懷中暖暖的,心口得了熱氣,全身的血液也通暢起來,感覺自己的關節靈活不少。
朱聿恒抬手,將手腳按在冰瀑布上試了試。
木樹膠製過的手套與腳套,貼在光滑的壁上形成一種極強的吸附力,貼得十分牢固,隻要控製好平衡,不將身體壓在唯一一塊接觸麵上,便能完美支撐全身,讓他不會滑下去。
阿南將一條繩索拋給他:“先把繩子係好,這畢竟是冰瀑布,若是我們的熱氣融化了冰麵,木樹膠遇水效果怕會大打折扣。為防萬一,咱們得拴在一起,在一個人墜落時稍緩對方降勢。”
朱聿恒抓住她丟來的繩索,但他戴著手套,已經不太方便給自己係上繩子。
阿南俯下身,抬手繞過他的腰間,幫他將繩索係好。
朱聿恒抬著手,望著她低垂的麵容,忽然低低地喚了她一聲:“阿南……”
阿南抬眼看他,“嗯”了一聲。
“我們現在……”他附在她的耳邊,輕聲說,“算不算是,生死同命?”
阿南笑了,幫他將繩索緊緊係好,用力扯了扯,仰頭輕聲道:“對啊,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
朱聿恒握住她的手,在眾人緊張的注視中,兩人一起走向冰瀑布,將手腳貼在石壁上,試著向上爬了兩步。
“哇,果然像守宮,這個好用!”阿南心下驚喜,加快速度蹭蹭蹭往上爬去。
朱聿恒與她保持著合適的距離,兩人選擇較為和緩的角度,沿著如鏡的冰瀑布攀爬向上。
下方的眾人屏息靜氣,望著他們越過最為險峻光滑的一段,上方赫然便是那塊突出的冰崖,向外暴突,橫卡在冰瀑布中間,將巨大如緞的冰瀑布硬生生戳出了一個倒三角形的空洞。
阿南伸手向朱聿恒示意,道:“阿琰,我手腳的傷在冰寒中無法自如,怕是上不去,這裏,得靠你把我拉上去了。”
朱聿恒點頭,抬眼打量上方的冰崖。它突出於光滑的冰壁上,掛滿冰淩,顯得格外險惡。
“還好,隻要這手套和腳套撐得住。”朱聿恒仔細審視那突出石崖,對阿南一點下巴示意,雙腳夾住下方一塊巨大的冰淩,身體往後一翻,借著腰部與膝蓋的力量,硬生生往上倒仰而起,左手迅疾抓住了冰崖突出的前部。
在下方眾人不自覺的驚呼聲中,他懸空掛於結滿冰淩的冰崖上,緩了一口氣。
冰淩融化將無比滑溜,所以,隻停了一瞬,他便雙手抱住了這塊突出的冰崖,雙腿用力擺動側甩,整個身子橫著旋過冰瀑布,貼附上了冰崖頂端。
隨即,他右手探到上方凸起處,手指與手臂驟然用力,以此為憑借,雙腳在冰崖上一蹬,身體向上騰起,落在了上方。
這極險境地的極限操作,讓下方所有人都是驚出一身汗,因他這瘋狂又駭人的行徑而頭皮發麻。
而與他一起掛在冰壁上的阿南見他已經翻上了頂端,自然不再遲疑,立即準備好向上騰躍。
她身形一動,上方朱聿恒便立即提起她腰間的繩索,帶著她向上飛起。
阿南的雙足在冰瀑布上一點,借著他提攜的力量,正要淩空躍上石頭之際,耳畔忽然傳來一聲悶響。
她仰頭一看,立即大驚。
山頂雪峰不知何時已搖搖欲墜,看似堅不可摧的千年積雪,在那聲悶響後,向著他們坍塌而下,眼看那滾滾雪流已經勢不可擋。
“阿琰,跳!”阿南說著,腰身一轉便鑽到了冰崖下方。
朱聿恒雖拉著她而未能回頭,但聽到她發出的指令,他毫不猶豫便從冰崖上一躍而下,隨即,在下墜的途中翻轉身軀,一把握住了冰崖下她伸出來的手。
阿南一手抱住冰崖下的巨大冰淩,右手險險將他拉住。
就在拉住他的刹那,上方的雪已經鋪天蓋地壓了下來。
擋在他們上方的冰崖被壓得往下一沉,阿南懷中抱住的巨大冰淩被壓得“哢嚓”而斷,眼看兩人都要跌下去。
正在此時,阿南一眼瞥到冰崖後方是一片黑洞洞,心頭正在閃念,朱聿恒已當機立斷,在下墜之勢緩了一緩之際,直指冰崖後的洞窟。
阿南不假思索向著洞內撲去,倉促抱住了裏麵的一塊石頭。
朱聿恒被牽著掛在洞口**了一**,避開了坍塌下來的冰崖,卻躲不開撲頭蓋臉砸下的堅硬冰雪塊。
冰瀑布被上方的雪崩擊得粉碎,冰塊鋒利且沉重,他無法睜眼,隻能盡量蜷縮身體貼附壁上,減少受擊麵。
在下落的雪塊中,他的身體一寸寸上移,是阿南勾著洞內石頭,將他奮力拉了上來。
衝破冰雪,他們終於爬入了冰瀑布後的洞口。
外麵聲勢震天,透過逐漸稀疏的墜落雪塊,阿南看到眾人躲入了下方冰蓋裂縫,才鬆了一口氣。
“你覺得那聲悶響,是不是有問題?”
朱聿恒肯定道:“這些冰雪在山頭已逾千百年,我們剛剛的動靜並不大,怎會引發如此巨大的雪崩?”
“那聲悶響可能就是有人在山頭引爆的,選擇了我們最為緊要的關頭,就是要將我們活埋在這座雪山之上!”阿南一身戾氣,怒道,“那個王八蛋,被我揪住後,非把他大卸八塊、千刀萬剮不可!”
話音未落,洞內忽然響起了一陣怪笑聲:“口氣不小,你們過來試試?”
他們當即驚起,警覺地尋找聲音的來處。
在冰洞中回**的聲音,飄忽中帶著一絲嘲諷之意:“無知小兒女,雪崩是老夫為你們準備的第一份大禮,而第二份禮物,就是這個山洞,當作你們的葬身之地!”
話音未落,洞中陡然一亮,是日月的光華鋪天蓋地而來。
正是那一晚,曾經在山林中與朱聿恒相鬥的日月。比他的更薄更透,光華絢爛,瞬間便照亮了整個山洞。
朱聿恒凜然不懼,大步向前擋在阿南麵前,手中日月應聲而出,與之相抗。
兩個日月在這狹窄昏暗的洞中相遇,如煙火驟然相射炸開,彼此穿插又互相糾纏,眼看所有薄刃便要纏在一處。
阿南睜大眼,緊盯著麵前這萬千流光的碰撞。
她是第一次看到兩個日月相鬥的奇景。傅靈焰所製的武器,比從三千階墜落的她所製的,自然更為絢麗奪目。但朱聿恒的控製力卻比對方強出了一截,畢竟這世上,天賦絕頂的棋九步隻有寥寥可數的那幾人,對方顯然不是。
於是對方幹脆將日月作為一個多點散射攻擊的武器,近乎蠻不講理地仗著武器之利,步步進逼,要廢掉朱聿恒的日月。
他可以拚舍武器,朱聿恒卻不願讓阿南親手所製的武器受損,因此隻能竭力避免相撞。
一個胡亂打擊、一個謹慎避讓,一時間朱聿恒開始束手束腳。
阿南在旁邊看得又氣又急,大喊一聲:“阿琰,打他!弄壞了日月我再給你做!”
話音未落,朱聿恒手下已是一緊,日月盡數浮於空中,驟然發出嚶嚶嗡嗡的聲響。
對方的日月雖更為薄透,但也因此更容易受應聲與風勢的帶動,反而被朱聿恒較重的日月反控。
而朱聿恒更仗著棋九步之力,以一己之力操控兩個日月,如萬千雨點瞬間反轉颯遝,將他的武器也化為己用,卷襲回刺客彼身。
在百餘片利刃的清空振響中,對方被朱聿恒驚世駭俗的控製力震懾,竭盡全力將糾纏的日月收回,轉身便向後閃去,迅速消失於山洞之中。
知道他與傅靈焰、“山河社稷圖”關係極大,朱聿恒立即加快腳步,向內追了過去。
阿南奔到洞口,正要示意諸葛嘉等人上來,心下卻“咯噔”一下。
冰蓋下黑影憧憧,正有潛伏的人躍出,攻擊向下麵的人。
而那些人雖然蒙麵來襲,但阿南無比熟悉——畢竟,那曾是與她在海上縱橫三年、出生入死的兄弟們。
諸葛嘉等人雖然身手出眾,但十八人中有向導有寨民,要護住他們的同時還要抵抗刺客的攻擊,殊為不易。
阿南心下一凜,在刺客中尋找公子的身影,但卻並未找到。
這可能是最後的一個陣法了,公子這一路布局,自然不可能放過這最後的機會。
她呼吸急促,看著下麵的廝殺,口中白氣如霧。
但最終,她選擇了狠狠轉身,向著洞內奔去。
畢竟,如今的當務之急,是與她一起深入危境的阿琰,是阻止疫病擴散,是西南乃至天下的,萬千生靈。
山洞橫貫山腰,他們從冰塊脫落的空隙中穿過,看出確是當年修築青鸞的通道無疑。
阿南追上朱聿恒,低聲對他道:“小心,諸葛嘉他們中了埋伏,怕是無法跟來接應了。”
朱聿恒腳步一頓,正想說什麽,阿南又道:“雪峰上那個製造雪崩的人,若就是韓廣霆的話,估計正要提前引發機關,到時一切局勢不可挽回。當務之急,我們得立刻找到機關,阻止最嚴重的後果。”
孰重孰輕,朱聿恒自然知曉。他毫不猶豫,便與阿南一起向冰洞出口奔去。
寨中老人記憶無誤,冰洞並不曲折,很快便到了對麵出口。
亮光撲麵而來,衝破昏暗洞穴,麵前一片幽藍。
山峰果然是中空的,中間冰崖上全是冰川裂隙,一條條延伸向上方。
那亙古的堅冰與雪峰外麵截然不同,呈現出一種深邃的青藍色。它們向上延伸著,一條條壯美而整齊的冰裂就如無數舒卷的鳳羽,齊齊向上簇擁著。
而雪峰上端,則是白雪皚皚的峰巒,峰尖斜斜向著上方突出,整座山峰儼然如一隻莊嚴的青鸞,正垂著長長的尾羽,自雪穀之中振翅欲飛,直指青空。
青鸞乘風一朝起,鳳羽翠冠日光裏。
在這隻壯美的青鸞之下,兩人都感到無上震撼,久久無法言語。
“按照傅靈焰設陣的習慣,這應該便是她的陣法所在了。”
“嗯,鳳羽翠冠,這麽說我們要破解陣法,應該尋往青鸞的頭頂,而……當務之急,要先找到青鸞腹中凍著藥渣的冰洞。”阿南迅速查看路線,抬手一指,“這邊。”
順著青鸞尾羽往上看,從鳥喙到肚腹,有一條長長曲折的藍線,在冰川中一直延伸下來。
“你看,這條青藍色的線,遊走於青鸞全身,正如血脈相通,我想應該就是青鸞腹中的道路了。”
破解過傅靈焰四五個陣法,兩人對她的行事風格已十分熟悉。毫不猶豫地,他們從懷中掏出墨家的手套和腳套,穿戴好後順著鳳羽向上攀爬。
爬上冰川他們才發現,原來鳳羽上的花紋,是一條條深不可見底的裂痕,那裏麵,仿佛隨時會有可怖的東西鑽出來,將他們攀爬的手腳緊緊抓住。
所幸他們的懷中揣著錫壺,手腳不至於僵木。而木樹膠在越光滑的地方吸得越牢固,每每在危險至極之時,將他們的身體托住,免於墜落。
但即使如此,兩人也不敢大意,攀爬之時都要以日月或流光先勾住上方的裂隙,再向上爬去,免得萬一墜落,不堪設想。
不多時,他們已爬上鸞鳳尾羽,接近腹部。
日頭已近中午,直射下方青藍色的堅冰,令青鸞更為晶瑩剔透,金色的日光在冰中反複折射,如同堆疊了無數熠熠生輝的金剛石,神聖而莊嚴。
阿南與朱聿恒都不由得停了一停,對這個絕美的場景而起了敬畏之心。
“不知道那個刺客,如今是否還躲藏在暗處。”阿南低聲與朱聿恒商討,摸了摸懷中的錫壺,見它已經微冷,便又拉開了一格,“得速戰速決才行,不然的話,我們可能撐不到出去。”
朱聿恒點頭,寒冷格外消耗體力,他們都感覺到疲憊,靠在一條大裂隙中休息了一會兒,喘了幾口氣。
阿南在袖口中摸到了兩顆鬆子糖,拿出來和朱聿恒一人一顆,放入口中,緩一緩疲憊。
鬆子糖香甜,混合了果仁油脂與麥芽糖,雖隻小小一顆,卻也令他們精神略為恢複。
“上山之時咱們歸置行李,我看見楚元知偷偷藏了一把糖,於是我也順手摸了兩顆過來。”阿南說著,舔了舔自己的手指,兀自還有些不舍,“哎呀,早知道我應該從他那兒多偷幾顆過來。”
阿南斜他一眼:“堂堂皇太孫殿下,怎麽可以做這些偷雞摸狗的事情?”
“沒辦法,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罪過罪過,原來阿琰被我這個女匪拐入歧途了。”
麵前是極險境地,等待他們的定是血雨腥風,兩人說笑著,卻始終緊盯著前方,不敢鬆懈。
最下方的大冰洞已呈現在眼前,隱約可以看見裏麵影影綽綽,應該便是當年被封在裏麵的病人用品。
“戴上。”阿南將帶來的蒙麵布係上,又遞了一個給朱聿恒。
朱聿恒見它縫得十分厚實,捏了捏又覺得夾層裏麵有些東西在沙沙作響,便問:“是什麽?”
“是煆果核炭,我師父當年冶煉金銀時用的。我太師父就是汞齊熏多了,頭痛了半輩子,口鼻都爛了,而我師父用了這個後,一輩子平平安安。你戴嚴實點,畢竟這裏邊有六十年前的病氣呢。”
說著,阿南示意他係緊口鼻,然後抬手敲向冰壁。
當年燒融後倉促凍結的冰壁,自然有厚薄不均之處,等尋到了薄弱處,她雙手按在朱聿恒肩上,飛身抬腳狠狠踹向冰壁。
“嘩啦”一聲,冰壁薄弱處被踹個正著,冰麵頓時崩裂,出現了一個口子。
兩人連踢帶踹,在冰壁上開出一個容人進入的洞口。
洞中不但寒冷,而且空氣稀薄,再加上他們還蒙著口鼻,劇烈活動後一時呼吸艱難,都有些脫力。
阿南靠著冰壁喘息之際,卻見冰裂之中隱約有個人影閃過。
她向著朱聿恒使了個眼色,朱聿恒自然會意,凝神一看,黑影無聲無息翻飛而下,隱藏進了距離他們不遠的一條冰裂之內。
兩人一時倒不急著進洞內尋找藥渣了,免得被堵截於洞內,到時必定艱難被動。
阿南打了個手勢,示意朱聿恒盯著黑影,自己則指著洞壁上閃耀的痕跡,扯起了無關話題:“阿琰你看這些冰裂,應該是先在冰麵上將巨大的青鸞描出來,再順著描畫線條鑿開縫隙,以熱膠凍灌入其中。膠凍滲入冰中,吸冰川融化的水而逐漸膨脹,直至深入冰塊裏麵,將其擠壓開裂。年深日久,冰裂越來越大,而裏麵的膠則被雨雪融化帶走,隻留下了這些深窄的冰裂,就像天造地設的繪畫一般,硬生生塑造出了一隻巨大的冰川青鸞。”
朱聿恒感歎道:“想來傅靈焰真是曠世奇才,當時韓宋國力並不太強,但她總能以最小的力量,借助山川河流自然地貌,建造出蔚為壯觀的奇景。”
“若她當年不曾為情所困,怕是如今天下究竟如何,尚未可知。”阿南瞟著外麵的黑影,道,“可惜啊可惜,若她選擇的不是龍鳳帝,而是其他人,或許,她自己和很多人,都能活得更好些。”
話音中夾雜風聲,數道冰淩已向他們激射而來。
他對這洞中地勢,自然比他們要熟悉許多,一擊之後便改換身形隱沒在了冰洞中。冰雪隱約透明,重疊破碎的冰壁使得光線散亂折射,別說尋找他的影蹤,連他發來的冰淩也是難以捕捉。
在這不可視的情況下,阿南隻能聽聲辨位,看到似有人影在冰壁後方一閃,當機立斷,流光疾射而出。
清脆的撞擊聲傳來,流光撞上了對麵的冰麵,隱約可見冰屑飛濺,而黑影則閃到了另一邊。
看來,她因為冰麵的反射而辨錯了方向,隻攻擊到了他的影子。
鬱悶地一甩手,她向朱聿恒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去阻截對方,自己翻身躍進了被打開的冰洞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