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青蓮盛綻

第二日消息傳來,阿南喜憂參半。

喜的是梁家果然就是金璧兒要找的舅家,憂的是梁壘的底細被查清楚了,果然與青蓮宗許多幫眾過從甚密。

不過畢竟是金璧兒的喜事,她也把一切先拋到腦後,歡歡喜喜地陪著金璧兒和楚元知出門,帶他們去梁家。

誰知一出驛站門口,她竟先遇到了卓晏。

卓晏在熱喪期,依舊穿著麻衣孝服,驛站內外的人紛紛側目而視。阿南詫異問:“阿晏,你來這邊找人?卞叔身體好些了嗎?”

他點頭道:“好多了,我本想在家照顧他的,可他一定要我來找你,說讓我盡快帶你去勘察我爹出事的現場,以免時間久了,有些蛛絲馬跡湮沒了。”

阿南眨眨眼,問:“卞叔這麽相信我啊?”

“是啊,他覺得……”卓晏歎了口氣,把後麵的話吞回了肚中。

卞存安叮囑他說,當初他與葛稚雅一案,本是二十年前的隱秘之事,可阿南能在這麽多塵封線索之中準確地抽絲剝繭,將案件分毫不差地推斷出來,絕對是個舉世難見的聰明人。

如今她既然到了這邊,又有意過問卓壽的死因,想必一定能幫助他們查明他爹案子的真相,至少,不能讓他爹帶著被天打雷劈的冤名在九泉之下死不瞑目。

阿南心下了然,看看後方蒙著麵紗依舊略顯緊張的金璧兒,說道:“剛好我要出城,那便一起走吧,我先送金姐姐去梁家,然後咱們去看看出事的地方。”

梁家人早已接到消息,知道外甥女過來探親,阿南剛出城,就看見梁壘候在道旁等他們。

一見阿南,他臉色就有些不好:“你……怎麽是你?”

“感謝我吧,要不是我跟幹姐提起你,你還沒這麽快見到你表姐呢。”阿南笑吟吟道。

梁壘好奇的目光在蒙麵的金璧兒身上轉了轉,然後看見了後方的卓晏。

隻一眼,他的神情便僵住了,那目光在卓晏身上掃過後,假裝不經意,又轉回來,偷偷再打量了他一眼。

可他畢竟年少,涉世未深,那難耐偷瞄的模樣,雖竭力掩飾,依舊讓阿南一下便看出了他對卓晏的濃厚關注。

卓晏並不認識他,見是個大眼睛的鄉下質樸少年,便向他點了一下頭,算是打招呼了。

他現在遭逢巨變,心事重重,哪有心情去關注一個少年的異樣目光。

而梁壘早已別過頭去,一聲不吭埋頭向前走,那腳步不停的模樣,像是身後有什麽在追趕似的,甚至帶著一絲慌亂無措。

阿南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卓晏。

父親去世不久,卓晏今天披麻戴孝地出門,看起來確實怪了點,但也不至於把這個膽大包天的少年嚇到吧……

心懷疑竇的阿南,快步追上了前麵的梁壘,道:“梁小哥,你慢點啊,你表姐身體弱,跟不上你的步伐。”

梁壘這才如夢初醒,應了一聲放緩了腳步。

阿南饒有興致地打量他,問:“你認識卓少?”

“卓……卓少?”梁壘遲疑了一下,仿佛才意識到什麽,回頭迅速地又瞥了卓晏一眼,問,“原來他姓卓,叫卓少?”

阿南啞然失笑:“不是,他以前是個大少爺,所以大家這麽叫他,其實他叫卓晏。”

“哦……”梁壘埋下頭,勉強道,“我又不認識他,這跟我有什麽關係?”

阿南意味深長地看著他,而他竭力讓自己臉色如常:“就是……覺得他穿成這樣出門,怪怪的……”

阿南瞥著這個埋頭快走的少年,又看看後方的卓晏,眼前忽然閃過卞存安虛弱哭泣的模樣。

她口中不由得下意識地喃喃:“不會吧……”

這種事兒不會有家學淵源吧?

梁家院門口,昨天的婦人早已與一個長相敦厚的男人站在門口等候著,一見他們過來,立時迎了上來。

金璧兒臉上蒙著麵紗,男人一時不敢問,但金璧兒卻一下子便認出了他,拉著楚元知跪在青石板上,聲音哽咽地拜了下去:“舅舅,我是璧兒啊!”

“璧兒,二十年沒見,你怎麽……”舅舅梁輝趕緊扶住她,上下打量,透過麵紗隱約也看到了她臉上的疤痕,不由大驚。

“二十年前我到外婆家中,您當時尚未娶親,見我水土不服臉上長了痘子,還從外麵買了梨子給我熬梨膏喝……舅舅您還記得嗎?”

梁輝頓時老淚縱橫,拍著她的背哽咽道:“記得記得,仿佛還在昨天似的,可一轉眼怎麽就這把歲數了,咱們親人怎麽到現在才再見麵哪……”

舅媽在旁邊安慰道:“外甥女、娃他爹,親人重逢是喜事,別哭別哭。咱家現在的梨也挺好,這兩天再摘幾個,你們舅甥倆還能熬梨膏糖喝!”

一番話讓正在哭的兩人都破涕為笑,場麵頓時熱鬧歡喜起來。

梁輝給金璧兒介紹了家中情況。舅媽名叫唐月娘,他們膝下兒女雙全,兒子便是梁壘,還有個雙胞胎姐姐梁鷺。隻是她如今正在月牙泉那邊,金璧兒尋親的消息還沒來得及告知她,因此沒能趕回來。

唐月娘熱情好客,忙前忙後給他們布置下點心,一轉頭看見站在院外的阿南,趕忙招呼道:“姑娘,你可是我家團聚的大恩人,來來,趕緊來喝杯茶!”

阿南笑道:“不了,今日你們親人重逢,必定有許多體己話要說,我改日再來叨擾,到時候說不定剛好喝上梨膏呢。”

告別了這個熱鬧門庭,阿南拐出村落。披麻戴孝的卓晏不便在人家團聚之日打擾,隻站在村口等待。

阿南與他一起騎馬向前,往城南而去。

荒野之上,冬日平原一片寂寥。黃沙之中零星的荒草吃不到水肥,早早枯黃,觸目所及盡是蒼涼。

阿南向前望去,下意識問:“這麽大片荒野,怎麽也沒個亭子什麽的?”

“這邊一年四季下不了幾場雨,哪需要亭子?”卓晏說著,又想起難得下一場雨,居然還是雷雨,而他的父親更是在這場難逢的大雷雨中殞身,不由悲從中來,肩膀又耷拉了下來。

阿南哪會看不出他的心思,打馬過去,輕拍了一下他的後背,說:“這不是更蹊蹺了嗎?所以我們非得解開這個謎不可!”

兩人催馬行了十餘裏,前方遙遙看到一個小土丘,根腳處挖了幾個土窯子,供行路人歇息。

卓晏抬手一指中間那個土窯子,道:“我之前便是來這裏,將我爹……屍身帶回去的。”

阿南躍下馬,快步走到土窯子麵前一看,荒漠貧瘠,附近村民在土丘上挖了幾個洞,聊供行人經過時遮陰歇腳。裏麵一無所有,隻在牆上挖了幾個小洞,勉強可坐。

阿南目光在土窯子內掃了一圈,一下便看到了洞口外沿有幾抹火燒的焦黑痕跡。她走到痕跡邊蹲下來看了看,抬手輕刮這新鮮的熏燎灰跡,回頭看卓晏,問:“這是……?”

卓晏啞聲道:“我爹當時……被雷擊後,全身起火,倉皇奔進土窯子避雷,但在洞口這邊……便倒下了。”

阿南心道果然如此。她仔細地查看那煙熏痕跡,還原卓父當時的方位,一邊聽卓晏述說當時的情形。

原來那日洞內有幾個過路的村民在此處避雨,正談天說地之際,隻聽得遠遠雷聲傳來,夾雜著慘叫哀號,令人毛骨悚然。

眾人驚得跳起來,立即到洞口朝外麵看去,隻見雨幕中一人身上正熊熊燃燒。

卓壽畢竟是行伍出身,身體壯健,意誌剛強,雖撲倒在地全身起火,卻依舊還殘留著意識。

歇腳的鄉民中,有人認出了他,立即喊道:“卓司倉,快在地上打滾滅火啊!”

其實不需他說出口,卓壽也早已支撐不住,整個人撲倒在地打滾,希望能撲滅火焰。

但他全身的衣服都已在燃燒,而且身上的雷火怪異至極,眾人明明看到雨水在下落,可他身上的火卻越燒越劇烈,甚至煙焰外冒,火燒刺眼……

阿南聽到這裏,不覺想起了當初萍娘之死,心中一凜,心想,難道,卓壽也是死於那種從骨殖中提取的“即燃蠟”嗎?

但……即燃蠟最是怕熱,要保存於冷水之中,才能阻止燃燒。而卓壽卻是在雷雨中起火,與即燃蠟的機製,似乎截然不同。

阿南思忖著,聽卓壽又含淚道:“就這樣,眾人眼睜睜看著我爹被雷火燒死……民間傳說,雷擊之人不可救護,否則會殃及他人,是以大家都隻在這裏邊看著,不敢出去……”

阿南皺眉思忖:“你爹剛到敦煌,當時又全身起火在地上打滾,那些鄉民眼神怎麽那麽好,一下子便認出他來了?”

卓晏呆了呆,倒是沒想過這一茬,臉上變色喃喃道:“這麽說的話……那幾人對我的描述,大有可疑啊!”

“豈止可疑,我得找他們詳細問問當日情形,還有眾多細節需要盤問呢。”

這土窯子是附近村民所挖,當時在裏麵避雨的也全是鄉裏人,阿南與卓晏問到那幾個人都在礦上打雜工,便立即策馬尋了過去。

正是梁輝所在的礦上,他們過去時,見裏麵忙得熱火朝天。一隊隊精壯漢子,有的扛大杠、有的運泥土,更多的是扛著一根根木頭的,正往礦洞裏麵而去。

敦煌是軍鎮,一應事務都由將軍府差遣,礦上也不例外。管事的素知將軍馬允知與卓家不對付,看見卓晏過來,陰陽怪氣便問:“喲,卓兄弟,你這披麻戴孝的來我們礦上,怕是不太吉利吧?待會兒我們兄弟怕是得多給土地公燒兩炷香了。”

卓晏當了十幾年的侯府世子,天天在花叢中被人捧著,哪見過這樣的小人,頓時氣得臉色發青。

阿南拍拍他的手臂示意別和這種人置氣,一邊掏出三大營令信在管事的麵前一晃:“少廢話,神機營執行公務,難道你們這邊不肯配合?”

管事的瞪大眼看看令信,又看看她的模樣,遲疑又懷疑:“這……神機營哪裏的女子?你怕不是偷來的令信吧?”

阿南一聲冷笑,把令信往他臉上拍去:“偷來的?你倒是去哪兒偷一個給我看看啊?”

管事的被拍得嗷嗷叫,隻能一臉晦氣地帶著他們往礦區走去。

礦區在黃沙彌漫的荒野之中,大地上數個斜斜向下的洞口,上麵搭了破爛的簡易棚子聊做遮蔽,仿佛荒漠中生出了數個瘡痍。

阿南打量那些將木頭抬進礦洞的礦工們,問:“怎麽回事?礦下需要這麽多木頭?”

馬管事苦著一張臉,道:“嗐,咱也不知道捅了哪條老地龍的窩,礦下如今整日漏水。前兒好歹填埋修補好,梁工頭怕其他礦洞被浸泡坍塌,因此提議要將所有礦道加固一遍。”

“梁工頭?”阿南料想便是金璧兒的舅父了,“是山東調來的那位匠戶梁輝嗎?”

“是,姑娘您也知道啊?他之前在山東一個礦上的,因那邊礦脈采完了,這邊則新發現了個好大銅礦,還伴生雲母,因此從全國調集匠戶過來。梁工頭做事確實穩妥老道,我們將軍親口誇過的。”

在礦場邊的蘆棚內等了許久,那些鄉民才陸陸續續上來了。地下黑暗,個個都蹭得一身泥水,顯然下方礦洞漏水嚴重。

聽說是詢問卓壽出事那日的情形,其中一個黝黑精壯的漢子抹了把臉,率先道:“那日我們下工回來,遇到雷雨便在洞中歇雨,後來聽到叫聲便到洞口去看了,正逢卓司倉全身起火,麵目焦黑……”

阿南打斷他的話,問:“既然全身起火,你又如何一眼認出他便是卓司倉呢?”

“因為事發當日,卓司倉剛好押送草料到我們礦上,他身材高大,與我們礦上其他人都截然不同,這誰能認不出來?”

阿南詫異問:“卓司倉是押運草料來的?”

卓晏對於父親如今的職責自然有所了解,當即道:“那我爹不可能是一個人來的吧?而且他身為司倉,理應清點完草料,交割後再走,為何卻孤身一人回去呢?”

眾人都搖頭道:“這我們就不知道了,你得問劉五。不過他是管物資的,如今應該下礦清點木材去了吧……”

話音未落,外麵忽然一片亂哄哄的叫嚷聲爆發開來,隨即,沉悶的轟隆聲自地下傳來,讓他們腳下的大地都在隱隱震動。

阿南臉色大變,將茶杯往桌上一擱,霍然站起身衝出蘆棚。

滿目瘡痍的大地早已變了模樣,無數水花自地下噴湧而出,一股股碧水齊齊狂湧向半空,直衝雲霄達數丈之高,又同時落下,墜落於地四下飛散。

那些水花長短錯落,規模又十分齊整,圍成一圈同時自地下迸射而出,竟似蒼黃大地上綻開了一朵巨大的水花,在瞬間開謝。

隨即,整片大地驟然空塌,沉悶的聲響中,麵前的土地肉眼可見地向下低矮了尺餘,整個大地頓時布滿了坑坑窪窪的瘡瘢。

阿南愕然睜大眼,不敢置信地望著這朵在天穹下刹那開謝的水花,呆站了許久,仿佛連腳下的震動都感覺不到了。

“這……這地下礦脈裏怎麽這麽多水啊,而且衝出來的力道還這麽大!”卓晏雖也被那些噴湧的水嚇了一跳,但他於機關學見識不深,以為隻是地下礦脈的水湧出來了。

礦場的人驚呼著,四下逃竄。

也有人聲嘶力竭地大喊:“礦下還有兄弟!被埋了,他們都被埋了!”

可如今整片大地都坍塌了,顯然下麵的礦洞終究沒能撐住,已經被湧出來的水花徹底衝垮。

卓晏驚魂未定,轉頭看見阿南臉色極為難看。

“阿南,你……你說,咱們要找的那個劉五,是不是……”

“阿晏……”阿南已經顧不上劉五了。她死死盯著那片方圓數十丈、依舊還濕漉漉的地方,低低問,“你覺得,那像什麽?”

“什麽?什麽像什麽?”

“地下湧出來的,這些水……”

卓晏不解地轉頭看著被衝毀後顏色變得深暗的大地,回憶著剛剛那驚魂一刻,心有餘悸道:“像……像朵花吧?”

阿南點頭,緩緩道:“蓮花……一朵自地下冒出來的,在蒼穹之下綻放的青蓮。”

灰黃沙漠飄起了細雪,敦煌城外胡楊林落光了葉子,一棵棵虯曲樹幹立於陰暗天色中,更顯蕭瑟。

阿南緊了緊身上的赤狐裘,催趁**馬匹,縱馬馳出大片樹林。嘩啦啦聲中,卷起萬千細雪如雲,在她身後一路飛揚。

按照瀚泓所指的方向,鳴沙山以西、月牙泉之外,滾滾黃沙中,一片綠洲依稀呈現在她麵前。

所謂綠洲,其實隻是沙漠中一片草木比較密集的地方而已。沙棘樹、駱駝刺、沙蒿互相錯落地生長著,缺水的莖稈多是棕褐色的,上麵長著些稀疏的灰綠色葉片,在雪中更不起眼。

從馬上躍下,阿南正撣去身上的碎雪,一把傘遮在了她的頭上。

阿南抬頭,正是朱聿恒。

“你怎麽知道我過來啦?”

朱聿恒握傘替她遮住雨雪,道:“我剛看到你一路馳來。”

凝望著她微微喘息的側麵,朱聿恒想起適才一抬頭時,看見她縱馬自沙漠彼端而來,令他胸口瞬間悸動。

她鮮衣怒馬,攜著身後那萬千碎雪,就如滾滾紅塵一瞬降臨至他的世界。

那一日,她曾一襲紅衣衝破西湖碧波,而如今這條身影拋卻了前塵過往為他而來,這算不算是他這一路走來最大的成就。

“我正要回去,你怎麽趕來了?”

“我聽瀚泓說,你來這邊調查北元王女之死,所以跑來找你。”阿南著急趕來,自然是要跟他說礦區之中青蓮的事情,但看這邊人多耳雜,便拉他到一旁,壓低聲音問,“你不是說王女之死關係重大嗎?怎麽不私下機密調查,反而這麽勞師動眾地來了?”

朱聿恒與她一起走向綠洲中心無人處,低道:“王女出事之時,出現了青蓮跡象。”

“怎麽回事?”阿南錯愕地睜大眼睛,沒想到這邊也會出現青蓮的痕跡,“帶我去看看。”

“來。”二人往綠洲之中而去,幾個侍衛正抖擻精神守衛在一個凹處,麵朝外背朝內把守著。

阿南朝凹地看了看,枯草叢中赫然有一個燒焦的人形印跡,雖然上麵燃燒的東西早已不在,但依舊可以看出那是一具趴在地上、四肢扭曲痛苦不堪的人形。

阿南仔細審視那焦痕,隨即發覺不對,拉著朱聿恒往後退了兩步,踮起腳尖俯瞰整片窪地。

窪地在綠洲的中心,大略是個圓形,而這不太規則的圓形之中,零零落落地生長著些生命力頑強的草木。它們當中有一部分如沙冬青,長得格外茂盛,與綠洲中其他萎敗凋零的灰褐色植物不同,呈現出稀疏的灰綠色。

而,這些灰綠的植物,在這枯黃的沙漠綠洲之中蔓延生長,以黃沙和其他幹旱植物為背景,組成了一朵巨大的青蓮圖案,呈現於蒼茫大地之上。

長空之下,沙漠之中,阿南與朱聿恒長久凝望這黯淡的綠洲青蓮。它的正中心,正是王女殞身之處。那扭曲的身影痛苦趴伏於花蕊蓮房之上,宛如獻祭。

望著這詭異的場景,阿南不由喃喃:“青蓮盛綻處……”

朱聿恒點了一下頭,說道:“這就是北元王女被燒死的地方,你覺得……與所謂青蓮盛放,是否有關聯?”

“沒關聯的話,你怎麽會特地來這邊跑一趟?”阿南說著,貼近了他低低道,“可是阿琰,我在礦區那邊,也遇到了青蓮盛放的怪相,我這急匆匆跑來,正是要告訴你這件事的。”

朱聿恒難免一怔,立即問:“怎麽回事?”

阿南便將自己與卓晏如何尋到礦場、如何看到青蓮自地下湧出的情況詳細說了一遍。

朱聿恒沉吟片刻,問:“依你看來,這兩處青蓮,哪一處比較接近傅靈焰的手劄所記?”

阿南毫不猶豫道:“既然咱們人手夠,那當然全都查一查!”

朱聿恒點頭,召了韋杭之過來,命他立即去敦煌衛所調集人手救護地下礦工,同時囑咐詳加查探地下情形。

等韋杭之奉命離去,他才帶著她,往窪地的那朵巨大青蓮走去。

身處這朵由植株構成的青蓮邊緣,比在外麵看得更為清楚。明明是相同的兩蓬沙冬青,相距不到兩尺,可一株在青蓮範圍內,便是蔥蘢鮮綠,而不在青蓮內的那株則明顯要枯槁焦萎,與另一棵天差地別,明顯有異。

兩人穿過組成青蓮的繁盛植被,來到這片詭異綠叢的最中心。在那裏,王女被焚燒的焦痕至今猶在。

阿南蹲下來仔細查看,那扭曲痛苦、慘不忍睹的人形痕跡,她卻看得分外認真,甚至還抬手比畫著焦黑邊緣。

朱聿恒甚至懷疑,若是旁邊沒人,她可能還要撲到焦痕中,自己擺出那個姿勢試試看。

朱聿恒走到她身後,俯身看向焦痕,問:“怎麽樣?”

“你肯定也看出來了吧?簡直有點詭異。”阿南折了根樹枝,比畫著痕跡,那燒焦的痕跡,明顯是一個人雙手扼住自己的喉嚨掙紮的模樣,“咱們在雷峰塔時,曾把雷引下來劈過葛稚雅。按照常理來說,人被雷劈之後,會立即昏厥、喪失意識,就算身上沒有燃燒,也該是抽搐昏迷。但王女的死狀……很值得玩味啊。”

“對,空中雷擊,必定殛其頭、背部較高處,可王女保護的,卻是自己的喉部……豈不是咄咄怪事?”朱聿恒俯身與她一起端詳地上痕跡,眉頭微皺。

“這場雷、這個地方,很有問題。”阿南將手中樹枝一丟,站起身問道,“要不,去查驗一下屍身吧,王女的屍體現在何處?”

“秘密收殮在義莊,你要看的話,待會兒我陪你過去。”

阿南詫異朝他挑眉:“什麽,皇太孫殿下這尊貴的身子,居然要踏足那種地方?”

“到了這兒,你該叫我提督大人。”朱聿恒正色道。

畢竟,他如今身處地方上,用一個官場上正式的身份,總比皇太孫這個身份合適。

阿南望著他俊美無儔的麵容,心想,諸葛嘉都被人誤會是太監呢,你長這麽好看,就不怕這回又有人把你當成是朝廷下派的宦官內臣?

想著自己一開始對他的誤會,阿南忍不住笑了出來,即使這個地方詭秘異常,實在不適合她燦爛的笑顏:“好吧提督大人,去義莊,咱們看屍體去!”

敦煌是軍鎮,一切都以屯田駐軍為首務,軍中生死是常事,因此義莊的規模也非尋常可比。它坐落於城西通衢處,院落雖低矮,但屋舍打理得十分齊整。

楚元知如今是官府中人,朝廷有需要,他隻能先行辭別舅丈一家,趕到了義莊。

阿南早已在門口等他,一見麵便問:“怎麽樣,和舅舅一家見麵,情況如何?”

“都好、都好。”楚元知擦擦額頭的汗,對朱聿恒見了禮,才對她道,“還好璧兒精神不錯,我一開始還擔心她過於激動,不然我也難以放心一個人先回來。”

阿南對他們這老夫老妻如此恩愛而嘖嘖稱羨:“別擔心金姐姐啦,先進來看看這具屍身,這次的雷火可詭異得緊。”

守義莊的老頭沒見過世麵,阿南這個女子進來驗屍,顯然是他生平僅見,不由咋舌:“姑娘,是你要看屍身?”

阿南點頭:“那具屍身在哪兒?”

“那具屍首……委實有點不好看。”老頭說著,再看看後頭一派尊貴模樣的朱聿恒,更是震驚,“這位公子也……?”

阿南忍不住笑了:“有什麽好驚訝的,這位公子在戰場上見過的屍體,說不定比你這輩子見過的還多呢。”

等進內看到王女的屍身,他們才發現真的不好看。

燒焦的女身呈現一種扭曲蜷縮的模樣,與他們根據焦痕推測的結果一樣,她的雙手緊緊地捂住自己的喉嚨,顯然極為痛苦。

三人蒙上麵罩,楚元知戴上仵作那邊拿的手套開始翻屍體。阿南則取過旁邊的登記冊子,將上麵關於女屍的記載念了出來:“死者身長約莫五尺,年可十七八上下,牙齒細密整潔,全身骨骼無殘無缺。內外衣著均為北元華服,脖、臂金珠首飾尚存,貼身衣上織藍紅犄紋……”

楚元知一邊聽著,一邊小心翼翼地將王女捂在喉部的手掰開來:“這屍身,燒得很脆啊……”

隻聽得“喀嚓”一聲脆響,王女被燒焦的手臂頓時被他拉出了一條裂痕。

他下意識便道:“抱歉……”

一抬頭正對上屍體的麵容,它被燒得焦黑猙獰,整個五官扭曲剝落,連長什麽樣都看不出來了。

楚元知不由歎息,問:“這姑娘是誰?怎麽落得如此之慘?”

阿南看向坐在旁邊的朱聿恒,他開口道:“北元王女。”

楚元知頓時愕然,聲音也不由緊了緊:“北元王女死在我朝疆域?這……這怕是……”

他沒說下去,隻忍不住搖了搖頭。

阿南看著這具屍身,也覺得她挺慘的。被父親當成犧牲品送到異國,連自己過來後會被許配給誰都還不知道,就被殺死在了他鄉,還死得這麽詭異痛苦。

如今,因為她的身份,更要鬧一場血雨腥風。

楚元知心懷憐憫,盡量放輕動作,小心翼翼地將王女的手慢慢挪開,查看她掌下的痕跡。

她全身都被燒得焦黑,但頸部與手掌卻尤顯恐怖,幾乎已經被燒穿,輕輕一敲便有焦炭狀的碎屑混合著沙土掉下來,可見當時灼燒的雷火有多熾烈。

楚元知指著頸部與鎖骨相接處,肯定道:“這是雷火的中心點,也是最為劇烈的地方。”

阿南讚成,但又道:“楚先生你見多識廣,可有見過雷火劈在人咽喉處的嗎?”

楚元知搖頭:“未曾見過。”

“所以,我也懷疑這並不是天降雷火,楚先生你說,有沒有可能,這是人造的?”

楚元知家傳六極雷,最擅長便是驅雷掣電,他仔細審視王女身上的傷痕,遲疑道:“火確實是從她鎖骨正中心開始燃燒無疑,而且是極為猛烈的火焰,在瞬間燒穿了她的咽喉,導致她未來得及反抗便倒下,痛苦死去——但依照氣味和跡象來看,絕非屬於火藥硝石之類的物事,與我家的六極雷更是迥異。”

阿南便問:“那,可能是當初葛稚雅的即燃蠟之類嗎?”

“即燃蠟燃燒後有劇毒灰白粉末,她身上可沒有……唔,傷口附著了一些沙土狀的東西。”楚元知撚了撚,說道,“貌似就是燒焦的砂石。看她的衣料皺巴巴的,還沾了沙土,難道事發時在下雨?”

“對,下雨,一場敦煌多年難遇的雷雨。”阿南說著靠近了王女的屍身仔細端詳,問,“她身上的衣服居然還沒燒完?”

“腋窩、雙股及其他肢體緊貼處尚殘留著一點。”

阿南打量楚元知神情,問:“難道你認為,她確實是死於天降雷電之下?”

“初步看來是這樣的,畢竟……雷雨之中,又斷非火藥等造成,我看這位王女死於雷擊的可能性確實存在。”楚元知琢磨推敲著,“若是如此,這姑娘當時究竟是何種姿勢,才會讓雷電擊中此處呢?”

阿南仰頭向後,比畫了個姿勢:“難道說,她在雨中仰頭看天,所以咽喉鎖骨處暴露了?”

“南姑娘,你可別開玩笑了。”楚元知啼笑皆非,“你說當時還在下雨,她抬頭看的豈不是傘了?”

一直在旁邊不說話的朱聿恒,此時開口道:“待會兒將當時在場的人叫來問問即可。”

“對,這個傷大大不合常理,我倒要看看王女臨死前到底在做什麽。”

驗完王女的焦屍,眾人潔手完畢出了義莊,回到驛站。

驛站已候著幾個男女,有身著北元服飾的王女侍從,也有中原服飾的,那是當地去迎接王女的隊伍。

他們都是目睹王女出事的一幹人等,如今因為朝廷對王女之死秘而不宣,所以這些時日都被帶到此處不許與外人接觸,人人心中都很忐忑。

阿南問:“你們當中,哪位是貼身服侍王女的?”

其中一個年紀較大的婦人指了指身旁幾人,強抑悲聲:“我們幾個婆子便是。王女這一路都是我等服侍的,也……一起親眼看見了王女慘遭天雷焚燒。”

阿南微微頷首,問:“那日既然有雷雨,王女為何要冒雨跑到窪地去?”

“此事說來詭異,全是因為王女這一路上夢魘纏身……”那婆子擤了一把鼻涕,鼻音濃重,“自離了王都之後,王女便時常夜半從噩夢中驚醒,她說……說夢見自己葬身於火海之中……”

阿南與朱聿恒不由對望了一眼,沒想到,卓壽生前被人預言天打雷劈,王女居然也夢到死於火中。

“奴婢們自然一直勸慰,但王女夜夜噩夢,怎能聽得進去,精神也一日差過一日。她在馬車上日日昏睡,總不下車,奴婢們都是憂心忡忡,直到那日經過綠洲之時,瑙日布忽然跟我們說,王女讓我們將車停下,如今正在下雨,應無火燒之虞,要下去走一走。”

“瑙日布是誰?”阿南問。

“是從小跟隨王女的侍女。我們都是臨出發時被擇取來伺候王女的,她卻不同,仗著自己與王女親近,開口閉口王爺王女的,盛氣淩人,倒顯得她才是主子似的……”

婆子一肚子怨氣,說事細碎繁雜,絮絮叨叨。阿南卻一點也不急,甚至還從果點盤中摸了把瓜子,嗑了起來。

王女既然要下去散心,侍衛們肯定不敢怠慢,把綠洲內掃**了一圈,見毫無異狀,才圍住了綠洲。

所謂綠洲,隻是草皮略為豐茂些而已,有幾棵稀疏的樹,但也無法遮住王女和幫她打傘的瑙日布身影。

王女與瑙日布走了一圈,看見下方綠洲中間的窪地,忽然咦了一聲,似是看到了什麽有趣的東西,兩人打著傘,便向下走去,

窪地下陷,足以遮蔽他們大半的視野,但並不能掩蓋全身。站在綠洲外圍的眾人始終可以遙遙看見那把露在上方的傘,傘一直撐在她們上頭,沒有收起或者倒下過。

隻過了數息時間,天空忽然一陣雷聲響過。嬤嬤們有些擔心,想著這天氣畢竟不能讓王女在外麵多待,便趕緊往綠洲中間走。

誰知,就在他們向內走去時,隻聽得“啊”的一聲驚叫,雷聲之中,那把傘驟然冒出火光,燒了起來。

傘麵的雨水頂不住下方冒出的那團火焰,嘭然散開,帶著火花四下飛濺。

眾人大驚失色,個個拔足向窪地急奔去。

在尖叫聲中,眾人便看到瑙日布連滾帶爬地向他們跑來,口中不住地大叫:“救命,王女燒起來了……快救救王女啊!”

眾人顧不得撲打她身上的火苗,抬頭便看見王女全身起火,趴在窪地中間隻是抽搐,早已沒了站起來的力氣。

大家一哄而上,趕緊扯下旁邊的樹枝,拚命拍打她身上的火苗。

可她身上的火早已遍及全身,連皮膚也灼燒了起來,極難撲滅。天空那點雨水和他們手上這些樹葉稀少的枝條,在短時間內根本無法奏效。等火苗終於熄滅時,王女也早已咽了氣,全身焦黑,死狀慘不忍睹。

說到這裏,那婆子早已老淚縱橫,其他人也是個個抹淚。畢竟,王女在路上出事,他們身為隨行人員,個個逃不了責任,等待他們的不知是何等淒慘下場。

而負責去玉門關外迎接王女的使者們,也是個個歎息,同時點頭表示婆子所說屬實,沒有虛言。

阿南琢磨著他們的述說,問:“王女在凹地裏待了多久?”

“沒多久,大概就十幾息時間吧。”

十幾息,那就是十幾次呼吸而已,這麽短的時間,除了一個雷劈下來外,旁人能做什麽事情?

阿南思忖著,見楚元知在旁邊欲言又止,示意他先別說,又問婆子:“那個侍女瑙日布,如今身在何處?”

“她……她畏罪自盡了!”婆子憤恨道。

阿南倒是不意外,問:“怎麽死的?”

婆子目光落在一個中年婦人身上,道:“你把東西拿出來,給諸位大人瞧瞧。”

那婦人慌忙從懷中掏出一封信,戰戰兢兢道:“王女出事後,奴婢與瑙日布同住,發現她半夜偷偷去藏東西,我把它取出來給大家一看,就是這封信!”

阿南接過來,拆開看了看,上麵寫的赫然竟是漢文。隻是寫字者應是初學,寥寥數字在紙上歪歪扭扭。

“事已畢,求釋放吾家小弟,。”

“看起來,好像是有人以她的弟弟作為要挾,讓她去幹什麽事情?”而且,收信方應該還是漢人。

婦人頭如搗蒜:“奴婢們也是這麽想的,於是便立即盤問她。結果瑙日布無可抵賴下,居然畏罪跳井了!”

“跳井?哪口井?”

“就是那些個穿井啊!”

所謂穿井,後世也叫坎兒井。沙漠之中流水珍貴,露在外麵很快會被沙土吸走、被日曬蒸發,因此無法引流明渠。當地百姓便將龍勒水引到掏挖出來的地下暗渠之中,在地下形成一條條水道。為了取水方便,暗渠上頭每隔一段距離會鑿一眼豎井,人們可以從井中取水灌溉飲用,因此名為穿井。

若沒有穿井,敦煌周邊百姓便無水可喝,更不可能屯田造林,世代繁衍於此。

“那穿井口子極小,下方連通暗渠,水流湍急。瑙日布跳下去之後,我們拉不住她,眼看著她就被下方的水流衝走了!”婦人雖然梗著脖子覺得自己沒有大錯,但想起瑙日布跳下去的那一幕,還是心悸不已。

那領頭的婆子也歎氣道:“那地下河溝縱橫交錯,穿井又直上直下根本不可能爬得上去,這……必死無疑了!”

楚元知點了點頭,道:“按理說,雷劈的必是高處之物,而且傘若被淋濕了,亦是導引雷電之物。”

阿南頓時就理解了,說:“可不是嗎,結果撐傘的侍女沒被雷擊,反倒是傘下的王女被擊中而死。”

“可惜,那個侍女瑙日布已經自盡了,她本應是個重大的突破口。”

“她是王女死前唯一在場的人,說不定我們所有的疑問,都可以從她那兒得到解答。可如今這條線已經斷了,我們若要尋找突破口,除非……”阿南思索著,朝著楚元知露出詭秘的神情,“楚先生,一具屍體也是驗,兩具屍體也是查,要不……咱們再去驗一個和王女死得差不多的人?”

旁邊的朱聿恒一聽便知道她打得什麽主意,不由對她皺了皺眉。

單純無知的楚元知則詫異問:“什麽?敦煌這邊,還有一個死在雷雨中的人?”

“不但有,而且,他們的死因、死狀甚至時間都是一模一樣。我相信,其中必有關聯——就算沒有關聯,應該也能為此案提供重要線索。”

在楚元知迷惑的眼神中,朱聿恒終於對阿南皺起了眉,開口道:“但自古以來,蓋棺定論,入土為安。你覺得……阿晏會同意你們對他爹開棺驗屍嗎?”

楚元知頓時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阿南前一刻還卓晏稱兄道弟,下一刻就想把他爹的棺材蓋給掀了。

“是啊……這事可難搞。”阿南這種厚臉皮,也終於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色,“所以,我想看看能不能和楚先生一起偷偷地把這事兒給辦了。”

楚元知埋頭一聲不吭,顯然並不想跟她偷偷摸摸幹這種損事。

“但是,阿晏父親之死,真的很可疑,尤其是和王女的案子聯係起來,確實值得一查!”阿南屈起手指,給他們點數,“第一,卓壽也是在那場雨中被雷電所擊;第二,他在眾目睽睽下全身著火,而且火勢一起便很劇烈,雨水仿佛還加強了火力;第三,王女去世時身旁唯一的侍女瑙日布死了,而唯一知道卓壽為何孤身冒雨離開礦場的目擊人劉五,也在我和阿晏過去探訪時,被活埋在了突發事故的礦下;第四,卓壽生前接到信件、王女生前做夢,似乎都知道自己要死於雷火之下。”

楚元知這個老實人,也被她列出來的疑點給打動了,臉上現出“確實值得一驗”的神情。

但還沒等他點頭答應,驛站外頭傳來夥計熱情的招呼聲。天色不早,金璧兒已經被梁家人護送回家了。

楚元知趕緊出去迎接妻子,看見送她回家的正是梁壘。

阿南和金璧兒打招呼,一邊笑著問梁壘:“梁小弟吃過了嗎?留下來一起吃飯吧。”

“這麽怕我啊?我還想從你身上挖點什麽出來呢……”見他們都走了,阿南抱臂望著他的背影,一臉笑嘻嘻。

朱聿恒淡淡道:“別為難這小兄弟了,青蓮宗我已遣人暗查,不日定會有消息的。”

“不單隻為青蓮宗的事,這小弟弟身上,肯定有什麽問題。”阿南湊近他,悄悄和他咬耳朵,把之前他看到卓晏的奇怪表現給繪聲繪色地形容了一番,“我覺得他啊,絕對有問題!”

“瞎操心。”朱聿恒哪會不知道她的意思,肯定是指梁壘對卓晏有異常反應。

“哎,萬一阿晏家學淵源……”

朱聿恒哪會搭理她這種見風就是雨的臆想,轉身就走。

阿南追了上去,又問:“如果不是我猜測的這樣,那你說,原因是什麽?”

朱聿恒腳步不停,隻道:“無論是什麽,我們在這兒猜測有什麽用?查一查不就行了?”

“哎,真無趣啊,猜猜未知的事情,探索未知的地域,這是人生一大樂事呀。”阿南跟在他身後,道,“我就很樂觀。我覺得,以梁壘初次見阿晏時的反應來看,他或許與卓壽有關,而梁壘又與九玄門有關、九玄門與青蓮宗有關、青蓮宗與關大先生有關、關大先生與‘山河社稷圖’有關……所以兜了一圈,這小弟弟啊,說不定和一切都有關!”

朱聿恒腳步略停了停:“我會加派人手去查。”

“就是嘛,這麽大一個突破口,不得好好查查?”阿南滿意地笑了,又想起一件事,忙道,“對了,還有卓壽生前收到的最後那封詛咒信,查到是誰寫的了嗎?”

朱聿恒道:“這個倒很簡單。卓壽是被流放的,而敦煌又是軍鎮,寄給軍中司倉的信,驛站必有登記造冊的,稍等一等吧,很快就能有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