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鞏衛國和妻子龐玉娟狠狠地幹了一架,兩個人戳指頭剜眼睛,唾沫星子亂飛,就差把房頂掀翻了。鞏衛國心裏窩火,龐玉娟心裏也窩火。縣委組織部開始考察幹部,考察名單上有胡玉英,卻沒有鞏衛國。這意味著,鞏衛國已經出局了,別說競爭政府辦主任一職了,連接替胡玉英兼任信息督查室主任的機會都沒有給他。
按照選拔任用幹部的組織程序,當組織部開始考察的時候,至少縣委那邊的書記辦公會已經開過了,確定了初步的考察對象。也就是說,如果考察不出現意外,縣委常委會一表決,胡玉英就是政府辦主任,就是縣政府這邊的大管家了。
書記辦公會通常隻有四個人參加:縣委書記耿天明,縣委副書記、縣長虞有順,常務副書記馬立均,組織部長張慶海。這四位領導,基本上都是在幹部任用上可以起決定作用的主兒。
鞏衛國算了算,如果縣長虞有順不替自己說話的話,那麽,基本上就沒有人替自己說話了。書記耿天明肯定不會主動提拔自己,在縣委書記耿天明眼裏,他鞏衛國無疑是縣長虞有順陣營裏的幹部,而常務副書記馬立均和組織部長張慶海,鞏衛國跟這兩位領導的交情,還不足以讓他們替自己的提拔出頭。看來,在蔣小月身上花費了將近兩年的功夫,算是“白瞎”了。
龐玉娟的心情不比鞏衛國的心情好多少。龐玉娟既沮喪又窩火,不是因為丈夫鞏衛國錯失提拔的良機,而是上證指數和深證指數又一次讓她大跌眼鏡。2007年10月16日,上證指數衝到6124.04點,見頂以後一路狂跌,一直跌到了2000點以下,還在跌。一直跌到2008年底,上證指數在1700點左右盤踞了些日子,開始強勁反彈,但缺乏持續性,忽漲忽跌,賺錢效應比較差。
那個時候,龐玉娟還不敢跟,空倉,實在是跌怕了,加上電視上的股評專家始終看空,認為1665點隻是階段性低點,估計還要跌,有可能破1000點,建議廣大股民謹慎看待“反彈”而不是“反轉”。
龐玉娟就特謹慎,她啃了一大堆關於金融股票方麵的書籍,知道股市運行的趨勢在沒有完全扭轉的情形下,你若想扛,根本是扛不住的。誰知,1665點並沒有成為“專家”所預言的階段性低點,而是真正的底部,上證指數一鼓作氣,一直反彈到3000多點,大部分股票翻了數番。
從夢中睡醒的龐玉娟大為懊悔,奮起直追。可惜,運氣不佳的龐玉娟又一次成了站崗的警察,買在了曆史高位上,深度“套牢”。
龐玉娟原本還比較樂觀,認為“解套”的那一天不會太遙遠——沒有理由嘛,國內經濟形勢一片大好,跌也跌不到哪兒去,何況,跟6000多點比起來,2000多點的上證指數實在低得可憐。龐玉娟的樂觀從2009年的後半年一直持續到2010年的春天,還沒有看到“解套”的任何希望,倒是十萬塊錢的本金,先是“破七”,再是“破六”,緊接著“破五”,現在,隻剩四萬過一點兒。
龐玉娟沉不住氣了,這股炒得,還以為自己也算半個炒股專家呢,屁,賠錢照樣沒商量!
這天,大盤再次暴跌,大部分股票跌逾5%以上,龐玉娟跟的那隻股票更慘,跌了7.3%,心裏那個痛啊。恰好鞏衛國回家的時候吊著個臉,好像誰上輩子、上上輩子都欠了他似的。
龐玉娟沒有做飯,鞏衛國去廚房繞了一圈,順手把放在灶台上尚未洗涮的鍋碗擼到了地板上,“嘩啦”一聲,碟子碗盆先碎了。龐玉娟剛開始嚇了一跳,隨即反應過來,火了:
“鞏衛國,你幹嘛?你瘋病犯了是不?有火你衝我來,砸鍋砸碗的算什麽狗屁男子漢?”
鞏衛國黑沉著臉,氣呼呼地走進客廳,一屁股坐到沙發上,說:
“龐玉娟,你除了一天到晚折騰股票,還有沒有正經事兒幹了?你像個當老婆的人嗎?屋子不打掃屋子,飯不做飯……”
龐玉娟內心的火苗躥得老高,說:
“鞏衛國,你給我說清楚,我怎麽就不像老婆了,啊?做飯打掃屋子,我是你雇傭的保姆嗎?我是你雇傭的奴仆嗎?憑什麽我就得非幹這個?”
鞏衛國用手一指龐玉娟,說:
“龐玉娟,你少給瞎咧咧,你成天不上班,呆在家裏躲清閑,幹幹家務怎麽啦?還委屈你啦?”
龐玉娟一蹦而起,大聲道:
“鞏衛國,你官當得不大,脾氣倒還見長了?一個小小的副科級,你嚷嚷個啥?你有嘛牛逼的?你有牛逼的資本嗎你?”
鞏衛國嘿嘿冷笑,一拍茶幾,說:
“我是官當得不大,但那不是我沒有本事,而是老子時運不濟……他媽的如果有人提攜,老子副縣長都當上了!”
龐玉娟嘴角一撇,譏諷道:
“時運不濟?鞏衛國,你也太高估自己了吧,還副縣長?你也不看看你那熊包樣兒,還指望在官場上出人頭地?快別丟人現眼了……”
鞏衛國強壓火氣,說:
“龐玉娟,你別說得那麽難聽……我怎麽就熊包了?你說說看,我怎麽就熊包了?”
龐玉娟說:
“就熊包!就熊包!咋啦?”
鞏衛國說:
“對,我是熊包!你又能好到哪兒去,嗯?當初,我讓你去找找人家,你就是不去,舉手之勞的事情,你都不願意去,什麽臉麵啦尊嚴啦,找一大堆借口……我有沒有責怪過你?我怪過你嗎?”
龐玉娟兩手叉腰,橫眉瞪眼地說:
“鞏衛國,你還好意思提這件事情?你自己沒出息也就罷了,還想讓我丟人兮兮地去幫你找人求門子?可笑不可笑,人家龐淑英是縣委書記的老婆,我呢,一個小秘書的老婆,雖說是一個龐家,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遠著呢……我去求人家,不是自取其辱是什麽?”
鞏衛國說:
“龐玉娟,我告訴你,你就是那種自私到骨子裏的女人,從來就沒有想過替自己的丈夫分憂解難……你和耿書記的老婆是同鄉,相距不過十來裏地,找找又怎麽啦?別人還巴望不得有這種關係哩……”
龐玉娟用鼻子眼“哼”了一聲,很是不屑地說:
“得得得,鞏衛國,究竟誰自私,你自個兒心裏清楚,少往我頭上扣屎盆子……你好歹也上過大學,古人都知道,靠女人‘裙帶’關係當官為人所不齒,你還偏把自己老婆往這條道上唆使,丟不丟人啦你?”
鞏衛國說:
“這有啥丟人的,啊?這有啥丟人的?這叫資源利用,懂不懂?你看看現在當官的,哪個不是憑借關係上去的?有的幹部,就差把自己老婆送給領導表忠心了,哼,我這算啥,隻是讓你去認認老鄉而已……”
龐玉娟一手叉腰,一手指著鞏衛國的鼻子,厲聲說道:
“鞏衛國,你什麽意思?你給老娘說清楚:你是不是為了一頂破官帽子,也打算把自己老婆送給領導表忠心啊?……啊,是不是?”
鞏衛國說:
“龐玉娟,你別蹬鼻子上臉,我隻是打個比方,有‘關係’不用,過期作廢!”
龐玉娟說:
“什麽打個比方?我看你就是這麽想的……官帽子真的有那麽大的吸引力嗎,連自己老婆都不要了?官迷,政治小爬爬蟲……我真是瞎了眼,當初咋就看上你了呢?”
鞏衛國說:
“龐玉娟,你少胡攪蠻纏。誰個不想出人頭地?我才三十出頭的人,不幹點兒事情,像你一樣找個清閑單位養老?真要那樣的話,你大概會天天罵我窩囊廢……結婚的時候你怎麽說的,說趁年輕以事業為重,暫不要孩子……事業是什麽?我一個小小的辦公室副主任,能幹成個屁的事業!我不努力往上爬,等著天上掉餡餅啊?天底下有那麽好的事情嗎?”
龐玉娟說:
“鞏衛國,你少賴我,當初不要孩子,是你先提出來的……我怎麽就不想要孩子了?我巴望不得早點兒當母親呢!”
鞏衛國說:
“行,行,行,就算是我先提出來的……那好,我們現在不年輕了,我一個小破副主任,也沒啥事業不事業的,我們現在要個孩子吧……”
龐玉娟“切”了一聲,說:
“鞏衛國,你想得倒美!想要孩子,老娘偏不給你生!”
鞏衛國大聲喊道:
“你敢!”
龐玉娟也大聲喊道:
“我就敢,咋啦?我就敢,咋啦?”
鞏衛國氣急敗壞地說:
“你要敢的話,咱倆就離婚!”
龐玉娟毫不示弱,說:
“離婚就離婚!”
鞏衛國沙啞著嗓子喊:
“離婚就離婚!”
龐玉娟也沙啞著嗓子喊:
“離就離,老娘還怕了你啦?你以為你是個啥‘寶’啊,我舍不得?鞏衛國我告訴你,這個地球,離了誰都照轉不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