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故事】縛

徐朝陽的指尖推了下鼻梁上的鏡框,“你玩過狼人殺嗎?”

“在一場事先分配好角色的劇本中,一開始,有村民被狼人殺死了,緊接著,有人就跳了預言家。”

經過媒體的宣傳,現在全世界都知道她是預言家了。

“別怪我沒提醒過你,這事不簡單。”

“我知道……”趙陌白一個鹹魚翻身,接上一個鯉魚打挺,利落地站起來,“我該走了,局裏還有工作。”

身後傳來徐朝陽的聲音,“下周再來。”男人靠在椅子上,整個身體陷在陽光中,像隻品種名貴的貓。

趙陌白忍了忍,終於還是暴躁扭頭,“我不是你的保姆!”

徐朝陽是一個既懶惰又有潔癖的人,他對於自己家裏的收納有著一套獨特的理解,堅信每一個物品隨手放置的地方,才應該是它原本就應該存在的地方——所以他從不收拾,無論是什麽東西,用完,都就地安置。

可物品可以隨心所欲地放,製造出來的生活垃圾不行。讓徐朝陽做清掃簡直比讓他加班一個月還可怕,趙陌白提過要不找個家政阿姨幫忙,這時候徐朝陽的潔癖就體現出來了,他不喜歡生人入侵自己的地盤。於是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外人眼中的高嶺之花,住得像隻流浪貓一樣,到處亂糟糟的。

家務不一定屬於女人,也不一定屬於男人,但家務永遠屬於看不下去的那個人。

自從趙陌白第一次憋著一股勁兒把徐朝陽家收拾出來之後,徐朝陽眼前一亮,從此以後這件事的性質就發生了改變,不知從何時起,趙陌白一個月要來三四次,主要是收拾下廚房,到處撿撿垃圾,把一灘雜物歸置成一堆,再把露出來的地麵掃掃擦擦……

暴躁歸暴躁,趙陌白最後還是憤憤地拎著自己親手收拾出來的兩大袋垃圾下了樓。

他難得的休息日就此泡湯。

趙陌白的工作很忙,自從進了公安係統,他就很少能夠準時下班。

譬如第二天傍晚,他帶著隊友,在一條小巷子裏,扭住了盯了好久的在逃搶劫犯,那邊同事剛將人押送到警車上,這邊手機又響了起來。

卻是個陌生來電。

“趙警官?”

女人的聲音急促,氣息淩亂,像是劇烈奔跑之後的喘息,透著幾分惶急。

她是怎麽有自己的電話的?主動找自己做什麽?她現在遇到什麽事了嗎?

無數疑問,最終歸於一句:“你現在在哪?”

這個地方離趙陌白現在所處的位置並不遠,三公裏多的路程,隻是附近充斥著隻容人通過的小路,比起去發動汽車從大路繞的方法,幾乎沒有片刻猶豫,趙陌白已經動身跑了起來。

一邊跑著,他攥著手機,沉聲說:“辛晚,別撂。”

快一點,再快一點,耳邊的風讓他的心跳聲愈加明顯。

不過十多分鍾,男人大汗淋漓,喘著氣出現在一處小巷盡頭。

坐在石階上的女人詫異地望過來。

她身上似乎隻有黑色一個顏色,哪怕是連衣裙也是黑得如同一片墨漬,厚實的麵料在冷寂中垂著,像一副畫一樣精致從容。

一點事都沒有。

趙陌白平複了一下心情,平靜地問:“你知道報假警是什麽後果嗎?”

“我隻是給你打了個電話。”

趙陌白不由咬著牙。

他真的……他真的是……像個傻子!

趙陌白扭頭就走。

“哎。”辛晚叫住他。

她伸手將腳邊的裙擺往上提。

“哎你有話好好說你別動手——”趙陌白嚇了一跳,反射性要上前按住她的手,卻在看清的下一秒,狠狠皺起了眉。

筒襪被劃破,女人光潔的小腿上一道長長的血痕,血跡甚至沒有凝固,此刻血珠還在順著皮膚下滑,隱沒在她裙中。

他麵色冷凝,沉聲問:“怎麽回事?”

半晌也沒聽到回應。

他忍不住抬頭。

辛晚手肘拄在腿上,托著腮,認真地看著他,似乎不止的血跡和疼痛都無法對她造成任何影響。

兩個人之間隻有一拳之隔,他能看清她每一根睫毛,聽到她的呼吸,沉穩、輕巧。

她很放鬆。

從沒見過這樣的人……趙陌白一時無語,心底的鬱氣卻不知不覺消散了。

他垂下頭,“我來的路上注意到附近有個小診所,你傷口太長了,還是要先處理一下。”

“嗯。”

“為什麽這種表情看我。”

“嗯?什麽表情?”她的頭小幅度地換了個角度,雙眼緩慢地眨著。

“就是現在這種表情……算了。”趙陌白移開了視線,“走吧,我扶著你。”

“我腿受傷了,不是應該抱著我走嗎?”

他利落地拒絕:“抱不動。”

辛晚頓了一下,調侃道:“趙警官,體力不行啊?”

男人最忌諱說不行。

可趙陌白就沒這忌諱,他坦然地點頭,“剛才跑了三公裏多,現在確實有點累。”

“當警察體能不是得合格嗎?”

“我當然合格了,甚至還是優秀,可是我從小身體就不大好,當年我媽同意我報考警校,也是因為覺得我可以在學校鍛煉身體。”

“你是警校畢業的啊,你們上課都學什麽?”

“刑事偵查、犯罪心理……什麽都學。”

星鬥漫天,他扶著她沿著路燈緩緩走著,女人大半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他手臂的肌肉隆起,一直在使力,卻看不出絲毫費勁,想來並不是因為體力不好。

辛晚嘴角悄悄勾起,也沒有戳穿。

天色晚了,索性診所還沒關門。

清理了辛晚腿上的傷口,老大夫嘖嘖幾聲,“大冬天的,怎麽劃得這麽深,這是刀傷吧?”

辛晚沒吭聲。

老大夫又抬頭說:“還有你,別盯著姑娘家的腿看,我在這處理傷口,你個男人先去外麵等著吧。”

把趙陌白趕出去,老大夫手上動作不停,壓低了聲音:“用不用我給你報警?”

辛晚搖了搖頭,“謝謝您,這傷不是他弄的。”

“他就是警察,也是最能保護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