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蠢貨

“啊!”

小宮女發出一聲尖叫,揪著辛夷的衣裳撲倒在地,渾身都在發抖。

辛夷忍不住冷笑。

不知道是誰把這小宮女安插在她身邊的,估計那人眼睛瞎了,竟然安排了這樣的蠢貨。

“你起來說話,我好好問你話,你怕什麽?你剛剛在找東西嗎?”

小宮女在最初的慌亂之後,很快便冷靜了。

她擁著衣裳站起來,竟然笑眯眯地給辛夷行禮:“我是瞧著姑姑睡得正香,就想抱著姑姑換下來的衣裳去洗了,順手瞧瞧這衣裳裏可夾帶了什麽東西,可別洗的時候給洗壞了。”

“你做事可真仔細啊,”辛夷捂著嘴打了個小小的哈欠,看起來很是懵懂天真,“你叫什麽名字?多大了?以後會一直跟著我麽?”

宮女臉上堆滿了笑容:“回姑姑的話,我叫地錦,已經滿了十六,若是姑姑不嫌棄,我這一路上都伺候姑姑,到了金鳴,若是不出意外,也是我來伺候姑姑。”

辛夷點點頭:“你比我大啊,別叫我姑姑了,把那包袱和匕首還給我,你拿著衣裳去洗吧。”

“這規矩不分大小都要遵守,姑姑對我客氣,那是給我臉麵,我不能不守規矩。”

地錦很謙卑,竟主動提出要給辛夷縫一個小包袱皮:“姑姑的這個包袱有些舊,顏色也不大好看,我給姑姑再縫一個顏色鮮亮的,繡上蜻蜓蝴蝶和金蟬,又靈動又雅致。”

“你有心了。”

辛夷笑著謝過地錦,當著地錦的麵打開了包袱:“這裏頭是兩千兩的銀票,乃是我家老夫人給郡主的壓箱錢。”

她拿出銀票甩了甩,很驕傲地哼了一聲:“我年紀雖小,但我家郡主最信任的人卻是我,什麽合歡杜鵑錦葵的,一律都要靠邊站。”

地錦趕緊奉承:“是是是,我們下頭的宮女這兩日也都在議論,覺得姑姑最得郡主信任和喜歡,要不然,怎麽就能帶了年紀這麽小的姑姑去和親?現在看到郡主竟放心將這麽多錢都給姑姑帶著,就更能表明郡主對姑姑的器重了。”

“知道就好,”辛夷很得意,一雙杏眼裏頭全是狡黠,“以後你要是好好伺候我,我肯定不會忘記提拔你的,去吧,回來的時候給我帶點吃的來,我都餓壞了。”

地錦恭敬退出。

門一關,辛夷眼神便冷冽起來。

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卒子而已,犯不著現在就鬧起來。

留著這個小卒子說不定還有用。

就算地錦不聽話,殺了便是,無需為此擔心。

睡了一覺,辛夷神清氣爽,出了屋子在船上閑逛,這才發現他們剛剛經過槐陽渡口。

遠遠望去,渡口岸邊的河水都成了血水,水麵上漂浮著數十具屍身,大多數都是平民百姓,也有幾個穿著官兵的衣裳。

此處已成修羅場,自然不能再靠岸。

船隻一路逆水而上,很快就將槐陽渡口甩在後頭。

辛夷也不再眺望江麵,恰好見到巡邏的侍衛經過,便捉住其中一個,詢問邱達等人是否跟上來了。

“姑姑放心,”侍衛態度恭謹,“方才已得到了信兒,聽說指揮使大人很是神勇,將暴民全部斬殺,保住了貴人們的儀駕和箱籠。”

全部斬殺了?

辛夷猛地掐住手心,驚愕過後,便是無盡的憤怒。

邱達怎麽能出爾反爾!

他明明答應隋阿嬌,要放過那些人的。

不不不,是她們都太相信邱達了。

邱達是金吾衛,金吾衛說的話怎麽能當真?

她早就該想到的,邱達雖然表麵看著性子不錯,可下起手來特別凶狠。

也許……也許邱達也是想放過那群暴民的,但是暴民不聽他的,兩廂溝通不暢有了摩擦,一時無法收手,所以才……

肯定是這樣的。

她不信邱達會把那群老百姓都殺了。

裏頭可還有小孩兒啊!

辛夷恍恍惚惚進了船艙,迎麵就撞上了興高采烈的合歡。

“小妮子,你聽說了嗎?”她將辛夷拉到一邊,眉飛色舞地說著才聽來的事,“邱大人把暴民全都殺了,咱們的箱籠都被保住了!我就知道,有邱大人在,萬事都不用發愁!”

辛夷冷冷地打斷她:“郡主知道此事嗎?”

“當然知道!”合歡很不滿辛夷的態度,白了她一眼,隨手一指屋裏頭,“郡主不舒服呢,我勸你不要去打擾郡主,叫郡主好好歇著。”

“是辛夷在外頭嗎?”

“郡主,是我。”

辛夷不再理會合歡,忙推門進屋去了,合歡大為光火,黑著一張臉出了船艙,任誰都能看出她不高興。

“合歡姑姑這是怎麽了?”

伺候她的小丫頭桔梗提著食盒尋過來:“姑姑是不是不舒服?杜鵑和錦葵姐姐都暈船,方才隨船郎中給開了藥,她們吃下便睡了,姑姑要不要也吃一副?我這就去找郎中給姑姑開藥。”

“回來,我不吃!”

合歡氣哼哼往外走,瞥見桔梗手中食盒,就問這是給誰的。

“我剛剛瞧見姑姑在裏頭跟郡主說話呢,就想著去要一些點心來,給郡主和姑姑做零嘴,姑姑要回去歇著嗎?我把這盒點心給郡主送進去,一會兒就去伺候姑姑。”

合歡一把將食盒奪過來:“送什麽送啊,裏頭有個馬屁精正哄著郡主高興呢,郡主用不上這個,不如拿回去咱們自己吃。”

“馬屁精?”桔梗錯愕過後就為合歡憤憤不平起來,“是辛夷姑姑吧?哼,真不知道她怎麽把郡主給迷惑住了,明明姑姑才是跟著郡主時間最長的人,卻被她一個小丫頭給擠下去了,姑姑不知道,我們底下的宮女們都在為姑姑打抱不平呢。”

合歡餘怒未消,聽見桔梗說辛夷的壞話,明明知道不大好,耳朵聽著卻很受用,不由自主就鼓勵桔梗往下說。

“你們還說什麽了?是怎麽給我打抱不平的?說來我聽聽。”

桔梗撇撇嘴,很是不屑:“姑姑辛辛苦苦忙前忙後伺候著郡主,那位嘴巴一張,就擠到姑姑前頭去了,這怎能不叫人生氣?就說武安侯老夫人給郡主的壓箱錢吧,好幾千兩銀子呢,郡主竟然放心讓她一個小丫頭拿著,卻不肯交給姑姑保管,姑姑你說,她是不是給郡主灌了迷魂湯了?”

合歡如遭雷擊,頓時便覺得口幹舌燥,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你怎麽知道的?”

“她自己出來說的唄!姑姑不知,她可得意了,到處告訴人家,說她腰上纏著幾千兩,說郡主最器重她,才肯把幾千兩給她來管著,還說……還說……”

合歡臉陰沉得像暴雨來臨前的天幕:“她還說什麽了?”

桔梗覷著合歡的臉色,小心翼翼地開口:“她還說……郡主根本就不喜歡您,說姑姑成天咋咋呼呼像個炮仗,一點就著,就是蠢貨一個……”

“夠了!”

合歡暴怒,捏著食盒的手迸出條條青筋,幾欲將提梁給捏碎:“好你個辛夷,當麵是人,背後是鬼,小小年紀,竟還有兩幅麵孔,我這就找她要個說法去,看在郡主跟前,她還怎麽扯謊!”

“姑姑可千萬別去!”

桔梗大驚,趕緊攔住合歡:“姑姑細想想,她慣會裝相做好人,嘴巴又甜,把郡主哄得團團轉,在郡主跟前,恐怕姑姑還沒開口,她先哭上了,到時候又惹得郡主訓斥你,何苦呢。”

被桔梗一攔,合歡倒冷靜下來。

低頭一尋思,自從辛夷到了郡主跟前,她可不是每回都挨訓斥嗎?

郡主總說叫她跟著辛夷學,她跟辛夷學什麽呢?

學那小蹄子偷奸耍滑扯謊騙人嗎?

她可做不來!

可不去找辛夷對峙,合歡又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

“姑姑,我這兒有個法子,不知道姑姑願不願意聽。”

合歡冷冷地乜斜著桔梗:“你有什麽法子就趕緊說,你不說我怎麽知道願不願意聽?”

桔梗訕訕地笑:“姑姑別動怒,我想著姑姑幹脆趁她不在,去她房裏搜一搜。”

合歡擰眉:“我去她房裏搜什麽?她房裏能有啥?到時候落了話柄,反而叫她拿捏住了,你這是出的什麽餿主意!”

“姑姑耐心聽我說下去嘛,我是這麽考慮的,辛夷姑姑畢竟年紀小,沉不住氣,不像姑姑老成穩重,那錢叫她拿著,萬一弄丟了,豈不糟糕?所以姑姑不如趁她不在,把那銀票找出來,自己拿在手裏,

到時候也可以私底下唬一唬她,就說想要看看銀票,她拿不出銀票來,必定嚇得哭爹喊娘,姑姑再把銀票拿出來震嚇她,訓斥她幾句,就說她不好好保管,才丟了銀票,幸好叫姑姑撿著了,這樣一來,她必定對姑姑心生感激,姑姑再以此為把柄,趁機把銀票拿到自己手裏保管,豈不妙得很?”

合歡細細一思量,便搖頭:“不成,辛夷那人脾氣很衝,你瞧著她平常笑眯眯的很好說話,但狠勁兒上來了,就橫衝直撞的像變了個人兒似的,莫說她肯定會把銀票貼身藏著,就算是真的放在屋裏被我找著了,她發現銀票丟了,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郡主,到時候我吃不著腥還惹一身騷,劃不來的。”

“姑姑怎麽一根筋呢!她要鬧到郡主跟前去,這就是姑姑的機會到了!姑姑隻要拿著銀票去找郡主,就說這是姑姑撿的,正好可以叫郡主瞧瞧,辛夷姑姑辦事多馬虎,這銀票不就到了姑姑手裏了嗎?姑姑還可以借此壓她一頭,在郡主跟前爭一回臉,這是多好的事!”

合歡被說動了:“可萬一她沒把銀票放在屋子裏呢?”

“哎呀,姑姑怎麽扭扭捏捏的!這說一千道一萬,不如自己親自去瞧瞧,找著了更好,找不到,咱們再想別的法子!”

合歡咬咬唇,發狠地跺跺腳:“成,咱們現在就去!”

二人一路上避諱著人,貼著牆根溜到辛夷屋前。

好在屋子沒上鎖,一推就開了,裏頭也沒人,這倒是方便行事。

合歡沒幹過這樣的事,第一次幹,心裏頭直發慌,瞪著兩隻眼睛四下裏瞧,不知道要從哪兒下手。

“桔梗,我這、我這要怎麽搜?”

“就從她的小包袱開始搜!”

眾人的箱籠都在後頭,邱達擊退暴民,箱籠才裝上船,約莫要下晌才能送到各個大船上。

因此,辛夷屋中除了被褥妝奩等物,便隻有一個小包袱,裏頭包著一套換洗衣裳。

桔梗扯著那包袱使勁一抖摟,扯著衣裳狠狠甩,再隨手丟在地上,扭頭一瞧合歡還傻站著,就歎道:“姑姑好歹也幫幫忙,學著我的樣子,搜一搜**的被褥啊!”

合歡回過神來,慌忙去翻辛夷的被褥,桔梗嫌她動作慢,拽著被褥拖下床,抖了半天,把被麵都給扯下來了。

“你們不要翻了!”

地錦衝進來,抱著合歡手裏的被子哭天搶地:“求求你們別翻騰了!辛夷姑姑真的什麽都沒藏!”

“這是在做什麽?”

辛夷踏進屋中,臉上神情淡淡的,看到合歡微微一愣,便蹙起眉頭:“為什麽翻我的東西?”

“姑姑!”地錦撲過來,扯著被子大哭,“我攔了!可是我攔不住啊!合歡姑姑非要翻騰姑姑的東西,我上去攔,她就打我!”

“是麽?”

合歡大張著嘴,眼神呆愣愣的,好似弄不明白眼前發生了什麽事。

待辛夷問她,她才猛搖頭:“沒有,她在扯謊!她沒攔我!”

“所以,這些東西,真的是你翻騰的?”

“我……”合歡吞吞吐吐,對上辛夷那雙淡漠至極的眸子,不知怎地,忽然生起氣來,將手裏的枕頭朝著地上狠狠一摜,“就是我翻的,怎麽了!有本事,你就去郡主跟前告狀!反正郡主總為了你訓斥我,我已經習慣了!”

辛夷沒說話,瞧瞧哭得不能自已的地錦,再瞅瞅一言不發的桔梗,忽地冷笑了幾聲。

合歡越發生氣:“你笑什麽!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私底下都跟人胡咧咧什麽話!郡主是被你蒙在鼓裏,不知道你的真麵目,我可不像郡主一樣好性子,我眼睛裏是容不得沙子的!”

“原來姐姐眼睛裏容不下沙子啊。”

辛夷垂下眼眸,櫻唇輕啟,淡淡吐出兩個字:“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