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下次請你吃飯
一天時間經曆了這麽多的事，饒是尹麓身體一直不錯還是有點頂不住。
她謝絕了許秀婷送自己回家的請求，又坐上了地鐵，在擁擠的人潮中靜靜站立，消化這一天的種種紛擾。
做美妝博主的生活閑雲野鶴，盡管什麽事情都要自己想辦法，但生活的壓力真的不算太大。
可做實業不一樣啊。
尹麓在許秀婷的麵前當然要表現的非常鎮定自信，給她帶來相當的信心。
可現在自己站在封閉昏沉的地鐵車廂裏複盤，種種難言的壓力似乎從燈光中、從縫隙裏不斷鑽出來，壓得尹麓有點喘不過氣。
實業艱難，以後就是檢驗我的理論能不能真的聯係實際的時候。
希望我能頂得住。
今天訂貨的時候，尹麓一度提出了自己出錢先訂一萬瓶，幫許秀婷均攤風險——一萬瓶麵霜還不到十萬，尹麓的積蓄還支撐的起。
許秀婷當然拒絕了尹麓的要求，看得出，重新把公司的經營業務推入正軌讓許秀婷非常開心。
接下來，就看尹麓這大膽我的舉動能不能收獲預期中的效益了。
恍惚間，尹麓聽到有人在叫自己，她定定神，發現宋澤嶽居然就站在自己麵前不遠處。
這位大律師一身純白色的修身衝鋒衣，背著一隻運動包，耳朵裏還塞著耳機，衝尹麓打招呼時表情略帶幾分驚喜。
“要不是知道老同學的為人，還以為你在盯我梢呢！”
他把運動包的背帶往肩上掛了掛，得意地道：
“走，請你吃個燒烤？”
尹麓有氣無力地道：
“別裝地這麽熟好不好，你們律所不是很忙嗎？真就一天班都不加？”
宋澤嶽難以置信地道：
“尹女士你有點人性好不好？你看看表現在已經是晚上九點了，我今天還是最近下班最早的一天，你以為我們律師這行這麽容易嗎？
為了當事人，我們可以盡心盡力，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說到當事人，他略帶揶揄地笑了笑：
“尹女士，我的當事人今天已經打聽到你的事情了，你們這保密工作不太行啊。”
尹麓翻了個白眼，嗬嗬一聲：
“都是一個代工廠生產的，我本來也沒有想保密，怎麽，你的當事人不會是有什麽想法吧？”
“嗯，算是吧。”宋澤嶽笑道，“我的當事人本來想找個時間跟您詳細聊聊，冤家宜解不宜結，很多事情我覺得可以好好談談。
出來混，大家不容易，都是為了……”
宋澤嶽看著尹麓的表情逐漸變冷，趕緊道：
“當然，我知道你肯定會拒絕，所以我一口就回絕了，說我的當事人高風亮節，風清氣正，怎麽能接受這種條件？嘿嘿，我這麽說不錯吧？”
尹麓看著比自己高二十多公分的宋澤嶽，倒是沒有感覺到厭惡，隻是稍稍有些感慨。
“我記得你選法律專業還是我推薦的。”
“呃，有嗎？”宋澤嶽撓了撓頭，感覺這段記憶著實有些遙遠了，“好像有那麽一回事，反正第一年落榜之後我人都傻了，隻盼著第二年再考的時候隨便報個專業就行。
現在想想看，你當時好像真的跟我說過讀個法律，因為法律好找工作？還是我這樣的人才適合進入法律這一行？”
尹麓笑了：
“你這樣的人才很適合進入法律這一行！”
“啊？”宋澤嶽就是吹個牛，沒想到尹麓還真的這麽想，當場把他給整地有點不會了。
“沒錯啊，當年我就是這麽想的。”尹麓微笑道，“我記得當年你是咱們班的班長，當時學校發貧困生補助的時候有很多人說可以拿出來分你一半，讓你把補助的名額給他，但是你都堅持拒絕了。”
“是啊。”宋澤嶽撓了撓頭，“因為這事還跟很多人翻臉，好像還有幾個人想揍我。”
“整個學生時代都感覺你傻乎乎的，隻有那一刻，意外感覺你還是有點帥。
起碼很正直很善良，當時我就在想，如果你這樣的人走上了法律工作的崗位一定能擊敗很多壞蛋，還這個世界一片清明。”
宋澤嶽苦笑道：
“想起來了，這就是我成為法律民工的開始，再讓我選，千刀萬剮也不能學法。”
說到這，尹麓臉上露出一絲苦澀：
“這就是作繭自縛吧。”
兩人各自相對沉默不語。
地鐵上的人越來越少，大多數人都找到了座位，隻有他倆還麵對麵站著，讓不少疲憊了一天的人感覺氣氛更加不對，下意識跟他倆拉開距離。
“年輕時候的想法真的很天真，當年都想做一番大事業，我當年隻是對化妝品感興趣，所以大學學了這行，之後又因為做開發太難轉行去做了美妝博主。
不過經曆了一場官司，我對人生又有了一點體會。”
她看著宋澤嶽，用力捏緊拳頭。
“這場官司我知道也許打不贏，但有機會重新回到自己的初心，我會盡力做出一個對消費者負責的新品牌。
至於和解的事情……請您轉告您的當事人，我永遠不會跟違法添加激素的惡人和解。”
“如果他們肯出錢呢？說不定再過十幾年，你會感覺你現在做的一切有點荒謬，為什麽因為所謂的正義就不要錢了？”
尹麓舒了口氣：
“不是為了正義，我隻是單純看這些人不順眼。
就是因為他們的存在，國貨搞了這麽多年還是沒能改變智商稅的認識，消費者被割地久了，寧願相信國際大牌，盡管那些國際大牌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但好的不跟別人學，壞的比別人還壞，這種事我實在是接受不了。”
“我以後還要吃美妝這碗飯，這種企業就是我們飯碗裏的老鼠屎，我當然要跟他不共戴天。
法律上的事情怎麽判我都接受，但請轉告您的當事人——我一定會盡全力在商場上擊敗他！一定會！”
宋澤嶽當律師以來什麽大風大浪沒有見過。
不止一個人在他麵前訴說自己的豪情壯誌、遠大理想，對於這種人他一般隻是點頭、微笑、尊重然後不理。
隻有這次……
被無數法律條文占據的大腦終於回憶起了高中已經模糊斑駁的歲月裏略帶青澀的畫麵。
他想起當年自己當上班長，學著電視劇裏正氣凜然的主角拒絕幾個狐朋狗友將貧困生補助名額分了的提議，當時所有人都覺得他蠢，哦，多年後回憶起來，他也覺得當時自己怎麽這麽蠢。
多年後，連當年接受補助的同學都已經忘記了當年自己力排眾議正氣凜然的表演，隻有此刻地鐵封閉昏沉的氣氛中，眼前這個曾經青澀的女孩兒還一五一十記在心裏。
這一刻，他感覺地鐵的燈光怎麽這麽刺眼。
“往事不堪回首啊。”
宋澤嶽岔開話題：
“雖然以一個對手律師的角度，我要遵守職業道德不能幫你，但是出於一個老同學的立場，我倒是可以給你提供一些幫助。”
“嗯？”這倒是讓尹麓有點例外，她看著宋澤嶽，竟發現宋澤嶽把頭稍稍轉開，避開了自己的目光。
“如果你的這款產品能成功，在萬端美妝中應該能取得一點話語權，到時候我可以給你介紹一個人——嗯，你知道的，我們這行別的不好說，就是一個人麵廣。”
說這話的時候，宋澤嶽略有些語無倫次，尹麓沒有回應，他隻能尷尬地低頭假裝玩手機。
剛剛打開手機屏幕，他發現尹麓給自己發來一條消息。
宋澤嶽下意識地點開，發現內容隻有兩個字。
“感謝！”
他一抬頭，發現地鐵到站，尹麓已經跟隨人群下去，這讓他有點悵然若失。
愣了片刻，他想給尹麓回個“不謝”，卻發現尹麓已經撤回了消息，緊接著，她又發了個一個表情包。
那是一隻小貓溫柔地抱住另一隻大貓，跟它說我下次請你吃飯。
宋澤嶽搖了搖頭，豎起食指尷尬地在臉上輕輕摩挲。
雖然沒有鏡子，但宋澤嶽感覺現在自己一定笑得非常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