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她在哪裏?

然而。

頭頂一塊橫木沒有預兆的掉下來,簡易之倒在地上,閉上眼之前,仍舊沒有看到他的時然。

像是上天體恤,一場大火之後,是一場持久的大雨。

雨從天亮下到天黑,一夜過去,淩晨時仍然是淅淅瀝瀝的。

簡易之睜眼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低沉灰暗的,幾乎要把人給壓到的陰天。

“時然。”

他下意識地低聲呢喃,嗓音嘶啞。

身旁好像有人動了動。

“易之,你終於醒了,嚇死我了。”

本趴在他旁邊睡著的沈心怡又哭又笑。

不是時然的聲音。

簡易之隻覺得吵,皺了皺眉頭。

“時然呢?”

聲音啞得幾乎不能分辨是出自他本人。

沈心怡臉上的表情也在這聲音裏消失,眼底深處滿是惡毒和怨恨。

她後退一步,深吸了一口氣,沉重道:“時然姐,她死了。”

死了?

不!

他不信!

他可以承受放宋時然離開去尋自己愛情的痛苦,可唯獨不能接受生死兩別的絕望。

從此世間,再也沒有宋時然這個人了嗎?

這個認知,讓他心牆悄然崩塌,眼底沉浸著無窮的灰暗與鋪天蓋地的傷痛。

他掙紮著坐起,病床隨著他的動作咯吱作響。

沈心怡去扶,也被一把甩開。

“我不信!”

他低吼著,聲音嗚咽,像是粗石摩擦地麵。

“你騙我!時然,怎麽會死!”

男人整個身子都在細微地顫抖,仿佛正承受著這世間最大的傷心事。

沈心怡沒見過這樣的簡易之,天之驕子墜落人間,狼狽不堪,念念不忘的還是另外一個人,

“易之,是真的,無論你信不信,宋時然人已經死了,你不要自欺欺人了,好不好?”

她不可自控的低吼道。

簡易之抬頭看她,原本的動作也停下,沒變的是那雙眼睛,深沉銳利。

這一瞬間,沈心怡恍然意識到,麵前這人還是那個簡家太子爺,單憑一個眼神就能震懾住她。

但下一秒,他眉眼微低,把針管拔下,從**翻身下來,神情如常。

“我去找她。”

他要去火場找她,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其他人的話,他一概不信。

病房的門在這個時候被打開,門口的盛斯年一眼便看到下床的簡易之。

他眉頭一擰,快步走回去直接把簡易之摁回了**。

“我說你是不是嫌自己命太大?”

他沒法想,假如他再晚到一會兒,簡易之會不會和宋時然一樣,屍首無存。

簡易之滿是傷痕的雙手抓住他手,顫著嗓音,彷徨無助。

“告訴我,時然在哪兒?”

盛斯年餘光瞥了一眼旁邊流著淚臉色很不好的沈心怡,再聯想到簡易之現在這個狀態。

不用猜也知道,這女人肯定說了。

望向沈心怡,他淡淡地開口道:“你先出去,我有話跟易之說。”

她不動,去看簡易之。

但簡易之連一個眼神都沒有施舍給她,她最終隻能出去。

盛斯年站起來,背靠著窗,在逆光裏說:“簡易之,你清醒一點,人已經死了,火場燒成灰了,你哪怕去掘地三尺也找不出來人。”

那一刻,那挺直的背脊,即使被火海裏橫梁壓倒也不曾彎下的背脊,又彎又沉,意氣風發的男人像是瞬間蒼老了十歲般。

他抬頭,又搖頭,喃喃道:“不可能,有顧昭在,我能找到沈心怡,他就能趕得及找到時然,人怎麽可能沒了呢?”

好像是在向盛斯年解釋,又像是在說服自己。

“我要去找顧昭,我要問清楚。”

“時然那麽愛他,他怎麽能不完好無損的把時然帶回來!”

他震怒,語氣中又帶著悲涼。

盛斯年本準備去攔他,可剛剛走出去兩步就停下來,到最後隻是無奈的搖頭。

“好,你去。”

在盛斯年的聲音裏,已經走到門口的簡易之身形晃了晃,單手扶住門框才站穩,但他沒回頭也沒說話,繼續往外走。

像是戈壁沙漠裏,向著綠洲前去的,經曆過生死一線的人。

一身白大褂的顧昭坐在辦公桌前,見到簡易之的瞬間,眼中的敵意毫不掩飾。

他沒了平日裏溫和待人的風度,冷嘲道:“簡總既然選擇了右邊,之後又假惺惺地回去是給誰看?”

“時然呢?”

這是他今天問的第三次,像是完全沒有聽到顧昭的諷刺,他近乎執著地要一個答案。

要一個他想聽到的答案。

顧昭的音量提高了一些:“在我麵前裝深情有用嗎?以為這樣就可以了毫無愧疚了,是嗎?”

“時然呢?”

他問了第四遍。

顧昭忽然笑了。

那笑裏摻雜著荒謬,憤怒和悲涼,接著他一字一頓地說:“她死了,被你害死的。”

一道審判令,將人打入了無間深淵!

但審判者其實不是顧昭,而是宋時然死了這個事實和簡易之自己。

他怎麽能原諒,他親手害死了最深愛的女人。

簡易之後背的傷都是外傷,加上自身身體素質好,他執意要出院,沒有人阻攔,也沒有人敢阻攔。

他醒著的時候,周身的氣壓都是低的,導致醫院裏麵上到領導下到小護士都不敢大喘氣,怕惹了這位爺不快。

夏末秋初,暑去涼來。

簡易之一早就離開醫院,在家門口時,穿一件灰色薄針織衫的他停住腳步,一臉冷淡地開口。

“心怡,你先回去吧!”

清晨的風,絲絲涼意,一吹便直往衣服的每個縫隙裏鑽。

沈心怡裹了裹巴寶莉風衣外套,聲音都有點兒發抖。

“易之,我想陪著你。”

找完顧昭之後,簡易之像是把自己給封了起來,幾乎不說話,晚上也難以入眠,大多數躺在病**,或是站在病床前的床邊,任她說再多的話,都難得回應一句。

甚至,他連工作都扔下了。

簡易之仍舊沒什麽表情,“不用。”

說完這句話,他就轉過身去,繼續往裏走。

沈心怡流著淚開口喊道:“她是死了,可我才是你的未婚妻,我肚子裏還有你的孩子啊!”

這兩天的時間,他沒有看過她一眼,也就隻有提到她的死,提到孩子,他才會有點反應。

情緒再也繃不住的她,此時一股腦把話全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