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自我催眠

宋家是杏林世家,代代從醫,名望頗高,宋靖宇的母親葉桂香現獨自一人住在江新市市中心的別墅。

宋靖宇早早地去接了南喬,用完午飯後兩人坐在紅木茶幾旁陪葉桂香聊天,聊天內容無非就是兩人的婚事。

“喬喬,最近工作忙不忙?”葉桂香問道。

南喬回道:“不忙。”

“喬喬,既然工作不忙,有時間就跟靖宇兩人把婚事聊聊,兩個人也老大不小了,該成婚了,我還不知道能有幾年等等了,這輩子的遺憾太多了,想在走之前能看看靖宇和你的孩子。”葉桂香笑著說道,眼角的紋路加深,早些時候就聽宋靖宇提起過,她是個苦命女人,早年喪偶,中年喪女,所以現在一門心思都放在了宋靖宇身上。

雖然宋靖宇心裏確實也有和南喬結婚的想法,但不想出於年齡的驅使下提這件事情,更偏向感情裏的水到渠成,於是邊剝著橘子邊打安穩道:“媽,您放心,您身體好得很,肯定能抱到我和喬喬的孩子。”

南喬安靜地聽著他們說話,沒有作回應。

“又給我畫餅。”葉桂香歎氣。

宋靖宇坐過去給她捏捏肩膀,少有的滑頭道:“媽,雖然現在您沒抱到孫子,但是外孫子還是可以抱抱的啊。”

“阿征多可愛,逗逗他多開心。”

葉桂香想到陸征直搖頭,唉聲歎氣道:“小時候就連塊尿不濕都碰不著,長大了能還指望什麽。”

南喬微微一愣,不解道:“為什麽連尿不濕都碰不著?”

“那小子從小就害羞,這種臭了的東西哪裏好意思給別人,有一次靖宇要給他換尿不濕,他死活不讓人碰,粉白嬌嫩的小臉憋的通紅,所以啊阿征很小就自己換尿不濕了。”葉桂香笑著道。

南喬實在是沒法將尿不濕和陸征聯想到一起,一個冷冰冰的男人最抵不過小時候墊著尿不濕到處跑的反差。

“我家阿征小時候就跟個女孩子一樣,挑剔的很,那小脾氣一天比一天厲害呢。”

南喬是見識過他的挑剔,貴公子挑剔是難免的,隻不過有一件事情她一直不了解,那就是陸征臉上的傷還有他的性格。

原生家庭美滿的陸征為什麽會變成這麽孤僻的性格。

“要是阿征也能來經常看看我,誰還樂意催你們生孩子啊,一個人孤零零的住在這裏,乏味的很。”葉桂香徐徐道。

“這不是說曹操曹操到嗎。”宋靖宇抬抬下巴,朝門口示意了一番。

葉桂香和南喬看了過去,陸征站在客廳門口,好像站了很久。

“阿征?”宋靖宇朝他招了招手,“還不過來?你姥姥正念叨你呢。”

陸征默了兩秒,才拔腿走過去,聲音冷冰冰的,“念叨什麽?”

“念叨你小時候護住尿不濕不給她換。”

“……”

宋靖宇笑著,南喬也跟著笑著,突然感受到一道冷刀子剮了過來,她立馬收住。

“你們在聊什麽?”陸征問。

“能聊什麽啊當然是你舅舅的人生大事了,你整天神龍擺尾不見蹤影,也不關心關心你舅舅的婚事。”葉桂香語氣雖是責備,但難掩寵愛。

“要結婚了?”陸征偏頭看向他們,抬起的眸子毫無波瀾。

“還沒呢,你姥姥催我結婚呢。”宋靖宇回道,又好像想到什麽樂了起來,“還催生,喬喬,生個和阿征一樣可愛的悶葫蘆。”

那不完蛋了。

陸征落座在南喬旁邊,她的位置最靠邊上,坐在她旁邊也不會讓人多想。

“姥姥怎麽不催催我?”陸征說,“我生的孩子才是悶葫蘆,你生的不是。”

葉桂香白眼:“你才多大呀。”

“到法定結婚年齡了。”

“那回頭我就去見見陸老,給你找幾個相親對象。”葉桂香說。

“姥姥,你是看不見我的臉嗎?”陸征扯著嘴角,故作輕鬆道:“這麽醜誰喜歡?”

葉桂香清楚這張臉是陸征的痛處,沉默了片刻,“阿征,你好像很久不戴麵具了。”

“恩,自暴自棄了。”陸征伸手從南喬手心裏拿了一片橘子慢條斯理地塞進嘴裏。

“你小子,多不禮貌。”葉桂香見狀,連忙說道。

“沒事沒事。”南喬揮了揮手,柔和道:“你要吃的話,我再剝一個。”

陸征點點頭,倚在靠背上,視線定在她剝橘子的手上。

“給。”

陸征:“還要。”

南喬好心提醒道:“橘子吃多了上火。”

“燒不到你,剝吧。”

南喬又抄起桌子上一個橘子,三下五除二就撕成章魚狀。

看著他一個接著一個吃,宋靖宇納悶道:“這橘子有這麽好吃嗎?”

南喬扭頭看向他,“要不要嚐一片?”

宋靖宇點點頭,嘴巴微張。

南喬撕開一片遞過去,宋靖宇嚐了嚐點頭道:“是還行,哪裏買的?。”

南喬笑了笑,然後將缺了一片的橘子遞給陸征,陸征沒有接,視線冷冷看向橘子上缺的那片空隙出了神。

“學生送來的。”葉桂香說道,“年紀大了,你們聊,我先回房午睡。”

“好。”

客廳裏剩下三人。

南喬擦了擦手,指甲裏沾染了橘子的葉黃素,她不是很喜歡指甲裏有髒東西,想到什麽,扭頭向宋靖宇問道:“靖宇,明天你休息嗎?”

宋靖宇看著她期待的眼神,無奈地搖頭,“值班,你有什麽打算?想去哪裏玩?”

南喬掩飾著失望,笑著:“也沒有具體的計劃,就是悶久了,想出去走走,等你下次休息的時候再去吧。”

“明天我回西禦,你可以跟著逛逛。”這時旁邊把玩橘子的某人開口。

宋靖宇想來也是,西禦莊園的景色仿若仙境,於是說道:“喬喬,既然阿征明天會西禦,要不你先跟阿征去那兒轉轉,西禦的景色不亞於國內任何景區,看樹賞花打球滑雪想玩什麽都行。”

“可以嗎?”南喬自然是聽過西禦莊園的風聲,陸家的私人莊園,不對外開放,裏麵鳥語花香,就像世外桃源般。

“恩,明天去,大後天回。”陸征緩緩道,“不用帶東西,那邊都有。”

“衣服也不用帶嗎?”南喬略微詫異,她還真不信陸家會有女生不同型號的衣服。

“不用,你身材和她差不多,她有很多新衣服。”陸征說道。

“她,是誰?”南喬微愣。

宋靖宇給她解釋道:“陸征的親姐姐,叫陸佳琪,長得很漂亮,性格也很強勢。”

“我還是自己帶衣服吧,穿人家的新衣服總歸不太好。”南喬說。

陸征沒出聲,那一櫃子的衣服都是她的,又有什麽不好。

“明天什麽時候去?”宋靖宇問。

“上午。”

“到了那邊記得發消息。”

“知道了。”

周末,連綿不絕的陰雨天總算放晴,晴朗湛藍的高空萬裏無雲,像碧玉一樣澄澈,滿屋子的陽光寧靜柔和。

陸征倚在門口等著,他安靜的時候存在感極低,形同家裏的一件擺設。南喬有時候也會好奇他一個人的時候腦子裏都在思考些什麽。

見到她從房間裏出來,他才緩緩立直身子,漫不經心道:“收拾好了?”

“好了,阿征,你幫我看看身上這件衣服好看嗎,要不要把頭發紮起來?”南喬一麵說著一麵抓起頭發,對比給他看。

她除了出門見客戶,已經很久沒有注重過穿著了,今天難得出門玩一趟,花了好一頓功夫倒騰。

陸征睨眼打量了一番,白色短款裹胸連衣裙,荷葉邊,點點頭表示認可,然後說了一句。

“紮起來靠座椅硌得慌。”

想來也有道理,南喬鬆開了手,海藻般的秀發散在肩上。

兩人下樓後,南喬就看到不遠處停了一輛全車啞光黑的科尼賽克,如同一隻大蠍子般趴在地上。

南喬吞了吞口水,腦子裏盤算著她得活多少年才能買到這樣一輛車,計算結果為正無窮。

開到西禦莊園大約要兩個小時。南喬窩在座椅裏睡著,一開始睡得很安穩,直到陸征一遍遍呼喚著她的名字,她才迷迷糊糊地醒來,聲音軟糯糯地問道:“怎麽了?是到了嗎?開得這麽快嗎。”

她為了妝容,豎起一根手指輕輕揉了揉睡眼惺忪的雙眼,朝車窗外瞅了一眼。

媽誒,荒郊野嶺,除了幾隻流浪狗追著聞屁股沒別的了。

她猛地瞪大眼睛看向陸征,滿臉寫著困惑。

陸征眼神複雜,麵色緊繃著。

“你做噩夢了。”

南喬沒想到在車上短暫睡了片刻竟然也做噩夢了,這才意識到背上全是細密的冷汗,連忙道歉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說什麽對不起,我去車下轉轉。”陸征不等她的回答,徑直下了車。

南喬看著他的背影惴惴不安,是嚇到他了嗎,思來想去推開車門跟了上去。

陸征在不遠處的橋邊停了下來,他俯身雙手撐在橋欄杆上,一動不動地望著河流。

“陸征,我是不是做噩夢的時候很嚇人,我不是故意的,我待會不睡覺了。”

“跟你無關。”他轉身用背抵著欄杆,抬起一隻手揉了揉太陽穴,平平淡淡地說:“你去車上吧,橋上風大。”

“我待會一會就回車上。”

南喬立在他身旁,兩隻手揪著裙擺,有些愧疚道:“你是不是不舒服?你要是不舒服,待會我來開車吧,你也開了好久了。”

催眠師經常做噩夢,聽起來還挺丟人的,連自己的心魔都去除不掉。

“等你開到西禦,我爺爺都要貼尋人啟事了。”陸征扯著嘴角勉強笑了一下。

“我開車有這麽爛?”南喬瞪圓了眼睛,豎起手指指著自己,不可思議道,“我拿到駕照已經很多年了”

“恩。”

氣氛緩和了些。

“你都沒見過你怎麽知道的呀,信口拈來?”南喬笑了起來,珍珠黑的瞳仁很亮,彎起殷紅的嘴唇像花瓣。

“因為你四肢不協調,同手同腳。”

“我什麽時候同手同腳了......”南喬納悶。

“一起撐傘那天。”

“......”

陸征看了眼時間,淡淡道:“上車吧。”

“等一下。”南喬喊道。

“怎麽?”陸征回頭。

“那個,剛剛在車上,我好像聽到你叫我‘南南’了。”

陸征眼裏閃過一絲錯愕,但很快恢複正常,所有的一切就好像即將浮出水麵,又活生生地被他推進深淵,“你聽錯了。”

“哦。”

南喬點點頭。

“你經常做噩夢嗎?”陸征背對著她,風吹起他的襯衫,卷起一絲落寞。

“比平常人頻率高些。”

她說的很委婉。

“很難受吧。”

“有點。”

她轉身對著河流,若有所思道:“不過也習慣了,好像很久了。”

“我也很想弄清楚來龍去脈,搞清楚我為什麽會做同一個噩夢。”

“但是我。”

“好像失憶缺失了。”

陸征的手蜷縮起,她的聲音如輕刀隔在他的胸口。

“我想。”

“我身上應該發生過不好的事情。”

“才會催眠師是我,被催眠的人也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