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合時宜,妝給我卸了

溫鳳嵐跟著眾人步入丞相府,來到大堂,這才發現原來靈堂不是為母親而布置。

靈堂之上放著一具棺木,裏頭躺著一位麵目清秀的女人,下腹高高隆起,這是……懷孕了?

她小聲向一旁的下人詢問情況,下人告訴她是府裏的四姨娘,昨天夜裏臨產,產婆接生了一個晚上,肚裏的小孩硬是生不出來,活活將她憋死。今天早上才斷的氣。因為肚子裏帶著胎兒,怕給府上招來不祥,所以溫庭仁命人緊急布置了靈堂,打算草草做一場法事,下葬了事。

聽完,她眉頭微蹙,微微頷首。原來是難產死的。在古代,女人生孩子就是過鬼門關,難產而死,是一件平常的事。

“也是一個苦命的女人。”

她輕輕歎了口氣。

看了一眼屍體,還沒出現屍斑。

轉頭又問那下人道:“接生婆可有說為什麽生不下小孩?”

下人想了片刻,搖搖頭。

“不應該,”接不下來小孩,總要給主家一個解釋,她繼續問道,“可有說是頭太大卡住了?還是腳先出來?”

下人答道:“好像是有說什麽,但小的聽也聽不懂。”

家裏一下多了兩個死人,全府上下的心情變得更加沉重。

老夫人杵著拐杖,道:“去棺材鋪子再買兩副現成的棺材來,將白氏和溫懷君斂了,待會一起下葬。”

聽到這話,溫鳳嵐一臉嚴肅,她娘可是正妻,嫁給溫庭仁後,一天福都沒享過,好不容易等到丈夫當上丞相,準備接到京城,卻不料在半道上被馬賊殺死。

空有正妻名分,卻無正妻之實。

她身為女兒,定要給母親討個公道。

想著,她迎上老夫人的目光。

但見那老夫人一頭銀發高束,臉上溝壑縱橫,皮膚緊緊包著骨頭,青筋凸起。

全然沒有大戶人家,養尊處憂的模樣。

溫鳳嵐搜了搜原主的記憶,對老夫人沒什麽映像。應該說,對整個家都沒有映像。

溫庭仁在她一歲的時候就上京趕考,其間從來沒有回過家一趟。這樣一個無情之人,想必也有一個同樣無情的母親。

她睨了老夫人一眼,說道:“我娘是溫府明媒正娶的正妻,生前帶著我和我弟弟一直過活,半點對不起你們溫家的事都沒做。如今死了,怎麽可以草葬了事?”

“那你想怎樣?”

老夫人將拐杖往地上一杵,臉上的褶子抖了抖。

“停靈三日,告知親朋來奔喪,三日後出殯,擇一風水寶地下葬。頭七去墓地給我娘和弟弟燒紙,當然,六畜是少不了的。最後還要在溫府的祠堂給我娘和弟弟上牌位,每逢清明重陽生日忌辰都要燒香。”

溫鳳嵐一口氣說完,腦子裏還在回想古人去世時哪些環節漏掉。

誰知老夫人聽完,忍不住嗤笑一聲,“你娘是鄉野村婦,當得了這般大禮?”

旁人也在搭腔,剛剛冷氏在眾人麵前丟了臉,這回說什麽也要撿回來。

她拿起帕子,抿嘴一笑,道:“告知親朋來奔喪?嗬嗬,你娘有什麽親戚?用得著停靈三日,我看即便停夠七天,也不會有多少人來奔喪。何苦浪費這時間,到時也是丟自己的臉。”

說完,她拉了拉一旁一位姑娘的袖子。

那姑娘有著一雙丹鳳眼,瓊鼻小嘴,煞是好看。

一頭烏黑亮麗的頭發盤著雙平髻,缺了一支好看的簪子。

她立刻會意,配合著說道:“我娘說的沒錯。人既已死,還是早日入土為安好。”

溫鳳嵐瞧了她一眼,她當即微微直起胸膛,抻了抻漂亮修長的脖頸。

溫鳳嵐走上前去,伸手要往她的臉抓去。

冷氏見狀,立馬叫嚷著攔在溫鳳嵐麵前,“你又想動手打人?”

溫從碧後退兩步,躲到父親身後,“妹妹隻是有話說話,如果哪句說得不在理的,姐姐覺得膈應了耳朵,直說便是。為何一出手就要打人?就算是鄉下村婦,也不能蠻不講理吧?”

“誰說我要打人?”

溫鳳嵐道。

“你不打人,伸手幹什麽?”

冷氏說著,左臉頰上微微發燙。

溫鳳嵐沒有立刻答話,而是伸手扯下冷氏手中的帕子,“家裏辦著喪事,姨娘用顏色這麽鮮豔的帕子不好吧。讓外人瞧見了,還以為姨娘對死去的姐妹不上心呢。”

“我沒有。”

被溫鳳嵐這麽一提,冷氏也覺得用紅色的手帕不太合適。

她支吾道:“妹妹死得急,今早才布置的靈堂,我一時考慮不周罷了。你不要借題發揮。”

“對啊,手帕這東西隨身帶,一不注意便拿出來用了,我相信姐姐不是存心給別人找不快的。”

說話的是楊氏,出身書香世家。一直以來和冷氏不對付,她看不慣冷家的暴發戶形象,冷氏也看不慣她家的小知識分子做派。

兩人難得一致槍口對外,因為她們都從溫鳳嵐身上感到威脅。

“借題發揮?”

溫鳳嵐笑了笑,“不小心用了紅手帕,我算你們說得過去。那塗脂抹粉算怎麽回事?”

她話音剛落,在場不少人身子微微顫了顫。

緊接著,她往冷氏的紅手帕上啐了口唾沫,二話不說繞到溫庭仁身後,左手摳著溫從碧的脖子,右手拿著手帕往對方的臉上抹去。“畫個猴子屁股,塗個大紅唇,怎麽?怕外人不知道你們房的人很開興?姨娘說靈堂布置得緊,你倒是有時間給自己臉上擦粉。”

溫鳳嵐一邊說著,手上一刻不停。

很快,她便把溫從碧臉上的妝扮抹花。

溫從碧一直以大小姐自居,在溫府,從來隻有她對人不客氣,沒有人敢對她不客氣。

此刻她臉上紅一塊,黑一塊,像個花貓一樣,失極了態。

若不是冷氏扶著,說不定早就昏厥下去。

“粗鄙!”

她咬著牙,作勢要嘔。

這個世界怎麽會有這麽粗鄙的人。

將口水塗到別人臉上。

這這這。

“怎麽?”

溫鳳嵐眸子一瞪,“姐姐我教訓錯你了嗎?家裏辦著喪事,你倒好,給自己置了個喜慶妝造。是想讓外人知道溫府不和嗎?是想讓外人知道父親治家不嚴嗎?是想讓外人知道祖母厚此薄彼嗎?”

“我沒有。”

“嘴巴長在你身上,你想怎麽說便怎麽說。”

溫鳳嵐甫一轉身,對著老夫人說道:“但看一個人,不應該看她說什麽話,應該看她做什麽事。家裏剛死了人,妹妹不加思索便往臉上描金畫紅,說不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