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丁氏明明死了,怎麽會有胎動

老夫人陰鷙著臉,漆黑的瞳仁漫著冷冷寒意。

她看著溫鳳嵐,想象不出這個十多年未見的丫頭,出落得這般婷婷玉立。

這般得理不饒人。

除了兒子,她對府上的所有人都沒什麽感情,所有人都是她的工具。

尤其是這些姨娘們。

冷氏出身江南富賈之家,溫家需要她的錢,好打點官場,培養人脈。楊氏來自嶺南書香之家,祖上雖沒做過大官,但根正苗紅,溫家需要她裝點門麵。

至於那躺在棺材裏的丁氏,隻是長得好看,兒子喜歡罷了。

死了就死了。

隻是可惜了肚子裏的孩子,不知是男是女。

她看了眼溫從碧,說道:“……你姐說的沒錯,你失禮在先,罰你一個月不準出家門。”她本來想說溫鳳嵐的名字,一下想不起來,便改口說你姐。

溫從碧擦了擦嘴,想盡力抹去溫鳳嵐留在她臉上的味道,滿肚子怒氣,聽到老夫人不為自己做主,隻好壓了下來,說道:“是。”

老夫人走到白氏和溫懷君跟前,此刻兩人被放置在丁氏的棺材旁邊,慘白的臉,了無生機的模樣完全暴露在眾人麵前。

她俯下身子,溫庭仁連忙上前扶住,“娘,小心你的身子。”

“無妨。”說著伸手摸了摸溫懷君脖子上的縫合線,她不喜歡白氏,連帶著不喜歡白氏生的兒子,想著溫庭仁當上大官後,納個小妾,總能生個男的,到時再把小妾扶正,嫡子不就有了嗎?哪想納的小妾,生的都是女兒,好不容易又懷了一個,竟然生不出來,死了。

眼下看著溫懷君,心中突然生起一股惻隱之情。

早知道當初就該把他帶到身邊,也不至於讓溫家到現在都沒有一個男丁。

“哎,”她輕輕歎了口氣道,“停靈三日,告訴親朋好友來奔喪吧。”

冷氏聞言,不服道:“以什麽身份給別人發喪帖?”

“當然是以丞相府的大夫人。”溫鳳嵐接道。

“大夫人?”

冷氏冷哼了一聲,“老爺在京城當了十來年的官,可從未對外說過自己的大夫人還在世的。”

“這正好告訴別人,父親是有夫人的。”

這話聽得冷氏很不爽。

她早就知道溫庭仁在老家中陽縣是有個名媒正娶的妻子。

當初之所以會選擇嫁入溫家,是因為溫庭仁答應她,有一天會將她扶正。

她也深信憑自己的本事,再加上娘家的照拂,會坐上正妻之位。

本來白氏要進相府,她還想著要怎麽阻攔。眼下白氏已死,正妻之位還不是自己的?

犯不著跟個死人較勁,這般想著,她便不再懟溫鳳嵐,而是問道:“那妹妹又怎麽辦?大姐要停靈三日,難道她就要立刻下葬嗎?這樣外人看來,我們溫府會不會厚此薄彼?”

外人可不管丞相府裏死的是誰。

他們隻看到區別對待。

老夫人合了合眼,像是在思考問題,爾後說道:“也停靈三日,三日後一起下葬吧。”

話音剛落,一眾下人忍不住交頭接耳。

無非說丁氏是個小妾,配不上這般規格的對待。

躺在那裏,屬實是沾了運氣。

這些話傳到溫鳳嵐的耳朵裏,立刻將她點了。

她立馬揪住一位說話最大聲的婢女,怒吼:“你是不是很羨慕?你要是羨慕,我現在殺了你,我保證溫府也用同樣的規格給你風光大葬。還給你爹你媽發撫恤金。”

那婢女被她震懾住,半晌說不出話,支吾道:“不、不、不羨慕。”

楊氏身邊的一位女孩見到溫鳳嵐抓著自己的婢女,站出來說道:“抱琴隻是說些真話罷了,大姐無需這樣。”

這話怎麽聽著這麽刺耳?

真話就能直接說?

丁氏難產而死,難道她願意沾這份所謂的榮耀?

她看了一眼那女孩,十歲出頭模樣,尚未及笄,圓圓的臉蛋一掐能掐出水來,兩顆荔枝核般的眼仁透著狡黠和精明。

那女孩被她看得慌,想到自己臉上也施了些粉黛,怕像溫從碧一樣被抹花了臉,便退到楊氏身後,探出頭來,“我也隻是說些真話,大姐無需這般看我。”

溫鳳嵐笑了笑,“你跟個老鼠似的長了一口齙牙,平時喜歡生啃蘿卜嗎?”

女孩氣炸了,一下從楊氏身後跳出來,“你怎麽說話?”

“急了?”溫鳳嵐雙手抱胸道,“我隻是說了些真話,有什麽好急的?”

“你編排我當然不行。”

女孩名叫溫喜兒,楊氏所生。

最忌諱的便是別人說自己的長相。

也不知楊氏生她的時候,哪個姿勢出了差錯。同樣是溫庭仁的女兒,姐姐陸從碧長得如花似玉,人見人憐。她則長得一言難盡。圓圓的臉,搭配一口不太得體的牙齒。

她也納悶,從父親和母親那裏往上追溯了十八代,都沒有長齙牙的先輩,她這特征是哪裏傳來的。

無奈,為了在將來能覓到個好夫君。

她隻得努力提升內在,學習女工、琴棋書畫、三從四德。楊氏也盡心盡力培養她。眼下看到溫鳳嵐出口侮辱自己的女兒,也氣不打一處來,指著她的鼻子罵道:“同是一父所養,你說喜兒長得像老鼠,難道說庭仁也是老鼠嗎?你也是老鼠嗎?我們全家都是鼠輩嗎?”

頓時,全場嘩然。

楊氏覺察到周圍人給的壓力,吞了吞口水,放下指著溫鳳嵐的右手,囁嚅道:“我是順著她的話講,不是說老爺和娘是老鼠。”

老夫人重重地杵了杵拐杖,厚實的地板發出沉悶的聲響。

溫鳳嵐嗤笑一聲,“順著我的話講?我可沒說我爹和祖母是老鼠,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們全家都沒有齙牙,就你女兒一個有,是不是我爹的種都不好說。”

“你……”

這是汙蔑。

楊氏怒極,氣紅了臉,一下扯住溫庭仁的袖角,流著淚嚷道:“老爺,你要給我做主。我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她汙蔑我,我不活了。”

“要死趕緊死,”溫鳳嵐冷道,“讓棺材鋪再添一副棺材。”

“我我我……”楊氏見溫庭仁半晌不說話,覺得自己下不來台,便幹脆直接甩開他的袖子,一下撲到丁氏的身上,“妹妹啊,你帶我走吧,這個家我是待不下去了。”

她哭著說著趴在丁氏的肚子上,突然整個人立了起來,梨花帶雨雙唇打顫,“有、有、有胎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