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大半夜做祭品

三更天的鑼鼓在街上響起。

隨著更夫一聲吆喝,“朗朗陽世,平安無事。”

眾人打了一個激靈,強撐著昏昏欲睡的身體。

溫鳳嵐給火盆添著紙錢,溫庭仁看著火光映襯著她的臉,幾次欲言又止。

“老爺,大姑娘不會真的讓我們熬一宿吧?”

楊氏低聲問道。

冷氏看著火光突然眼前一亮,像是發現了秘密一樣,她壓抑著興奮的聲音說道:“大姑娘惱我們吃飯沒有叫她,這才讓我們熬夜呢。”

楊氏一聽,覺得有道理,微微頷首,“我怎麽把這茬給忘了,趕緊叫下人備點飯菜,說不定她吃飽了,氣就消了。”

溫庭仁隨即便叫溫管家過來,吩咐讓後廚隨便整點菜。楊氏阻道:“不能隨便,大姑娘可是咬牙切齒地說出一道道菜名的。”

聞言,溫管家犯難了。

這雞、鴨後廚尚有多餘的,東拚西湊還能做出一道菜。

這羊肉和鱸魚可就沒了,大半夜的去哪裏找?

溫從碧見眾人一副小心翼翼伺候溫鳳嵐,怕惹對方生氣的樣子十分不爽,想來往常隻有她才有這樣的待遇,如今卻換了一個人,叫她心裏如何舒坦,她不屑道:“羊肉沒了便換豚肉,鱸魚沒了便換鯉魚唄,反正辛香料放多點,她一個鄉下來的土包子吃得出?再說,大晚上費那麽大功夫給她重新做一份,她還好意思挑三揀四?”

溫庭仁想想也是,便對冷氏說道:“你去後廚下個菜。”

冷氏一聽,立馬不願意,努著嘴道:“要我去?”

“那四喜丸子是你的拿手好菜,既然要做一樣的,還是你去吧。”轉頭又對溫管家道,“餘下幾道菜,你看著辦。”

溫管家拿了話,退下靈堂。

冷氏扭捏了片刻,也跟著去了後廚。

不多時,兩人便回到靈堂,對溫庭仁輕輕地點了點頭。

溫庭仁會意,站了起來,走到溫鳳嵐身邊,俯身道:“嵐兒,你沒用晚膳,我讓後廚給你重新做了一份,你去吃點東西吧。”

趁她吃東西的間隙,大夥便回房歇息。想來到時,她總不會到房間裏,將大夥拉過來吧。

溫鳳嵐看著跳動的火光,淡淡道:“將晚膳拿過來吧。”

“拿過來?”

眾人聽到她這話,剛升騰起的興奮之情很快消散下去。

她想在這裏吃,那他們怎麽回房歇息?

冷氏額頭沁了汗,拉著溫庭仁的手袖,“那就叫管家拿過來。”

她給溫庭仁使了個眼色,肯吃就好,肚子飽了,多少會消氣,到時話也好說。

溫庭仁當即對溫鳳嵐道:“那就拿上來,你慢著點吃。”

很快,溫管家便帶著後廚的下人,將剛做好的熱氣騰騰的飯菜端了上來。他剛想在溫鳳嵐麵前支起個桌子,將飯菜放上去,忽然聽到溫鳳嵐說道:“將晚膳擺到祭台上去。”

“祭台?”

溫管家沒反應過來,這不是給人吃的嗎?怎麽放到祭台上去?

“大小姐,這是給你吃的。”

祭品自然有,不需要你操心。

話的後半句,他沒敢說出來。

他手捧一盤冷氏做的四喜丸子,正是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正當他糾結的時候,溫鳳嵐二話不說直接拿了過來,穿過眾人驚訝的目光,走到祭台前,恭恭敬敬地將熱氣騰騰的四喜丸子放了上去。

“娘、弟弟,還有四姨娘。這是溫府剛做好的飯菜,你們盡管吃,吃飽了再上路。放心,今晚大家給你們守夜,買路錢不會斷的。”

冷氏見狀,怒火噌的一下冒了起來。

想她這樣養尊處優的人,哪曾試過大半夜去後廚做飯菜。

對方竟不知好歹。

將她好不容易,費盡心思做的飯食當成祭品給死人吃。

叫她如何能忍?

她大罵:“溫鳳嵐,我大半夜頂著灶火的熱氣給你做好吃的,就怕你餓了肚子,兩眼昏花,一頭栽進火盆裏燒成灰。你倒好,將我做的飯菜當做祭品。要做祭品用得著我大半夜親自燒灶,你是不是存心想惡心我?”

她一拂袖,衣擺正好掀翻麵前的火盆。

燒到一半的紙錢灑了一地,此時正好刮來一陣冷風。

將灰燼揚起,她頓感雙眼吃痛,急著去揉眼睛。

溫鳳嵐一邊示意溫管家將餘下的飯菜擺放到祭台上,一邊說道:“給逝去的人獻上食物寄托哀思,是一件非常嚴肅和崇高的事情。二姨娘怎麽會覺得我在惡心你呢?除非,二姨娘覺得我娘和弟弟,還有四姨娘不配。”

“我……”冷氏一時語塞。

她確實覺得此三人不配。

但她不好直接說出來。

畢竟死者為大。

再加上老爺和老夫人也在,她不想節外生枝。

忍了忍,說道:“大姑娘誤會了,我是怕你餓壞了。畢竟一晚上不吃東西,神仙也難熬得住。老爺剛剛失去了三位重要的親人,可不能再讓他經過這樣的痛苦。”

這是變著法咒我死呢。

溫鳳嵐嘴角勾了勾,笑道:“多謝二姨娘好意,既然二姨娘怕我餓壞,再去做點東西給我吃唄。”

還去?

冷氏臉色變得十分難看,這種事情可一不可再。

正當她為難之際,溫鳳嵐突然開口為她解圍,“我開玩笑的,讓二姨娘大半夜做兩次飯菜,就算你敢做,我也不敢吃啊,我還怕你往我飯菜裏吐痰呢。”

冷氏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大姑娘可會開玩笑,我怎會做出那樣的事。”

她說完,溫管家不自覺地摸了摸嘴巴。

她猛地一瞪,溫管家這才意識到不妥,欲將手放下,卻發現無處安放。

這些小動作都落到溫鳳嵐的眼睛裏,她回過身,重新走到火盆麵前,繼續往裏扔著紙錢。

這時,四更天的鑼鼓敲起。

她對著搖曳的火光說道:“咱家有像這樣聚在一起過嗎?”

眾人聽出她的言外之意,紛紛低下頭去。

不就給逝去的親人守夜嗎?

這點要求都不能滿足?

還一個個的起小心思,害不害臊?

老夫人佝僂著身子,用拐杖挑了挑火盆,將火撩旺。她轉頭看著那三具棺木,怔在原地,時間仿佛在她身上定格,她扶了扶太師椅的靠背,重新艱難地坐了回去,閉上眼睛,“就這樣坐著守著也挺好。”

她曾經極力阻止兒子將白氏接來,就為她守一夜吧,守了這一夜,良心就過去了。

就不欠白氏了。

她用餘光看了眼溫鳳嵐,後者一直重複著往火盆裏扔紙錢的動作,看不出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