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丁父大鬧靈堂
太陽在水平線上升起,黎明終於來臨。
熬了一夜的溫府眾人恨不得走到陽光底下,溫暖被寒夜浸冷的身體。
隨著最後一張紙錢燒成灰,守夜的任務結束。
九華寺的兩個和尚謝絕了早膳的邀請,著急忙慌地出了溫府,踏上回寺的道路。
他們前腳剛走,後腳抱書和抱棋便驅使著馬車回來。
兩人簡單地說了說押送釋能回去的情形,便各自忙去了。
溫家一眾人簡單地吃過早飯,回到靈堂,等著前來吊唁的人。
他們一個個頂著黑眼圈,麵容憔悴,精神萎靡,一副傷心過度的模樣。任誰走在街上,被陌生人看見,都要道一聲,“節哀順變。”
唯獨溫鳳嵐不同,雖稍有憔悴之感,卻精神矍鑠,雙目依然發著光。
這可能得益於她前世是個臨床醫生,熬夜這種事,對她來說,如家常便飯。
她看著桶裏倒映著的那張清冷的臉,重新振作起精神,這時,耳邊忽然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哭喊。
“我的女兒啊。”
有人來吊唁了。
她忙不迭地用涼水拍了拍臉,來到靈堂。
隻見一名身穿粗布麻衫,年約四十的中年男子趴在丁氏的棺材前麵,哭得喘不過氣。
丁氏的父親是一名打鐵匠,住在京城轄下的禮泉縣,昨日收到喪帖便趕來,一路不敢耽擱。此刻見到女兒靜悄悄地躺在棺材裏,從前那些兩父女相處的畫麵一幕幕毫無預兆地湧上腦海。
他妻子早逝,與女兒相依為命。好不容易將女兒拉扯大,想找一戶老實人家嫁了,女兒卻在一次與溫庭仁的接觸中,芳心暗許。
當時溫庭仁剛當上刑部侍郎,又納了楊氏,一時意氣風發。
女兒全然被他成功人士的氣質迷住,說什麽也要嫁給對方。
他執拗不過,隻能從了。
女兒出嫁之後,給了他一大筆錢,他拿著這點錢,買了幾畝良田,請了幾個佃農,過上了收租的閑適日子。
十個月前,聽聞女兒懷孕,他重操起舊業,打了一副護心鎖,想在孩子出生的時候送給她。
如今十個月過去,溫府下人傳來的消息不是女兒生了孩子,而是女兒難產,死了。
他一聽到這個消息,頓覺五雷轟頂,抓起剛打好不久的護心鎖風也似的跑來。
此刻他顫顫巍巍地將護心鎖拿出來,要給女兒帶上。忽然看到女兒脖子上的痕印,想起女兒生前總是在他麵前不經意提起丞相府裏被冷氏欺負的日子,不由得怒上心來。
對著跪在一旁的冷氏喝道:“姓冷的,我女兒被你欺負得好慘,她今天死了,你也要陪葬。”
說著搶將上前,一把要掐住冷氏的脖子。
溫管家見狀,嚇得魂都要丟了,立馬攔在丁父麵前。
丁父打了半輩子鐵,力道非尋常人能比。
一雙胳膊宛如鐵疙瘩,看似輕輕的一揮,就把溫管家帶翻在地。
冷氏平時欺負丁氏慣了,以為對方的父親也是個唯唯諾諾性格軟弱的人,今日一見,哪想得這麽蠻橫霸道。
當即嚇得連退了數步,腳下剛好踩到剛熄滅的火盆,一陣吃痛,幹脆直接一腳將火盆踢起,將火盆踢向丁父。
丁父平日裏打鐵,接觸的最多的就是通紅的烙鐵,這等溫度的火盆於他而言,一點威脅性都沒有。隻見他伸出右手,對著飛來的盆底狠狠一拍,火盆立刻調轉方向,向著一旁的溫從碧掠去。
溫從碧當即用手格擋,隻聽哐當一聲,火盆砸到她受傷的右手手腕。
她順勢倒地,嚶嚶地哭了起來。
丁父見狀,一下懵了。
他是想報複,但僅限於對冷氏,對溫庭仁。
他可從未想過對其他人下手,尤其是尚未及笄的女孩。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冷氏見女兒受侮,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你一個大男人,欺負我女兒算什麽本事?”
溫庭仁本來對丁父本來還有點愧疚之情,此刻在他這般失態,心裏暗諷,打鐵匠便是打鐵匠,永遠上不了台麵,連女兒的葬禮也要拿來丟臉。
溫從碧倒在地上,沒有起來的意思,“四姨娘死了,我們心裏都不好受,但我們有不分青紅皂白,隨便向別人發泄嗎?你們丁家的人倒好,一來就喊打喊殺,不知道的,還以為四姨娘是我們全家合力害死的,哪知道她自己是難產死的。”
是啊,女兒是難產死的。
怨不得其他人。
丁父一想到這,全身無力。
他回到女兒的棺木旁邊,摸了摸她的臉,生前那些委屈,隨著一闔眸都消失吧。
他沒有理由,也沒有借口和溫家的人討公道。
他沉默了片刻,待眼淚流幹後,起身要走。
溫府高門大戶,不是他這種賦役能夠長久逗留的地方。
隨著女兒死去,他和溫府的聯係將在這個世界上徹底斷絕。
他走出靈堂,一道身影攔在他麵前。
“你是?”
“跟我來。”
溫鳳嵐簡簡單單說了三個字,便轉身離去。
丁父看著她的背影,怔了片刻,立馬跟了上去。
雖然溫鳳嵐沒有一句多餘的話,但丁父似乎察覺到對方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他說。
兩人來到梧桐院,冷氏的廂房前。
溫鳳嵐先走了進去,隨後對著屋外說道:“進來吧。”
丁父聞言,猛地推開房門,衝了進去。
屏風後麵傳來一陣孩童的啼哭。
他忍不住濕了眼眶,艱難地繞過屏風,看到在溫鳳嵐手上,抱著一名初生的繈褓。
“這是……我的外孫?”
不知為何,他第一眼便覺得孩子和他有血緣上的關係。
“是個男孩子。”
溫鳳嵐淡淡地說道。
丁父抹了抹眼淚,伸出手想抱孩子,又怕身上的泥弄髒了孩子。
那窘迫的樣子,就像第一次與女兒見麵一樣。
溫鳳嵐用一次性護理墊包住孩子,小心翼翼地交到他手裏。
“以後有時間,可以來府上看看小公子。”
聽到這話,丁父的鼻子猛地一酸,忍不住問道:“我叫丁大山,不知小姐怎麽稱呼?”
“我爹是溫丞相,我娘是白氏,靈堂裏的另外兩具棺材,一具是我娘的,一具是我弟弟的。”
“原來是大小姐。”
丁大山抱著孩子,看了眼溫鳳嵐,心中湧起無數疑惑。
溫鳳嵐便將近日來發生的事情簡單地和他說了一遍。
丁大山聽完,直接抱著孩子跪了下去,“大小姐大恩,丁大山沒齒難忘。”
“快起來。”溫鳳嵐扶起他,將孩子重新抱到手上,“有了孩子,你就不用尋死路了。”
丁大山突然瞪大雙眼,“大小姐怎麽知道?”
溫鳳嵐摸了摸孩子的下巴,沒有回答他的話。
丁大山吸了吸鼻子,努力擠出一個笑臉,“放心,我不會死了。”
女兒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牽掛,聽到女兒死訊的那一刻,他確實想過尋死。
如今看著外孫靜靜地躺在溫鳳嵐懷裏,他重新拾起活下去的欲望,他拿出那把護心鎖,“我沒什麽送給孩子的,這是我親自打的護心鎖,待孩子長大些,我再來看他。”
此時溫府有不少吊唁的賓客前來,都是衝著大夫人白氏來的。
丁大山從後門離開,他的背影比來時挺直了不少。
溫鳳嵐將孩子放回空間,回到靈堂。
原本以為被丁大山這麽一鬧,大家的心情會沮喪不少。
誰知她卻發現,眾人的臉上浮現出一絲難以掩蓋的笑意。
這是……怎麽了?
裝都不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