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段九尊一發話,倉青和兩位地字派長老立刻跟著吵嚷起來,“對,眼下兩派都是三位長老,大家人數平等,憑什麽天字派要讓我們交出鑰匙!”
“放屁!我們天字派明明是四位長老!”
天以性子剛烈,此刻氣到暴跳如雷,絲毫也不顧及眾人的顏麵,指著一群人的鼻子就開始挨個地痛罵,“你們這些不要臉的混賬玩意,當年逼走重蓮,現在還咒她死了,一個兩個白長了一個人形殼子兒,裏麵全他娘的是畜生芯子!”
天玄幫腔道:“重蓮長老若不在人世,早就有人拿著她的長老令牌回苗神穀了!這麽多年來,沒有任何人往苗神穀送回她的長老令牌,就說明她尚在人世,活得好好的!”
道理沒錯,慶久慶田悻悻地閉了嘴,唯獨倉青繼續嚷道:“萬一她死了沒人知道呢?”
“放屁!她身邊即便沒有弟子也有親生兒子!”天以怒氣衝衝地指著倉青的鼻子罵道:“倉朱死了,倉然會不知道?”
倉青一來比天以年少許多,二來也忌憚天以的國師身份,氣得麵紅耳赤也沒敢回罵。
天以又指著段九尊開罵,“這些年來,穀中人都知道你心裏向著地字派,既然如此,索性撤了天字派地字派,何必掩耳盜鈴搞這些破玩意!你不如索性連地字派也撤了,一個人當苗神穀的土皇帝,掛什麽穀主的虛名,虛偽!”
天玄心裏早就怨恨深重,附和道:“不錯,天字派當下明明已有四位長老。穀主卻明目張膽地偏袒地字派,恐怕難以服眾!”
因天以有國師身份,段九尊被罵得狗血淋頭,也不敢拿他怎麽樣,還得客客氣氣地賠著笑臉,“國師息怒,咱們慢慢商議。”
天以怒道:“有什麽好商議的,讓地字派把鑰匙交出來!”
段九尊為難道:“為了公平起見,咱們還是得確認重蓮長老的生死。我這就派人去江湖上打探她的消息,盡快找到她的下落。若重蓮還在人世,不管她肯不肯回來,天字派都算有四位長老,這長老閣以後由天字派來掌權。若她不在人世,那就得重新選一位新長老。”
倉青道:“不錯,等重蓮有了消息,再做定奪。”
天以冷笑:“等多久?要是十年都沒找到人呢?”
段九尊略一沉吟,舉起一根手指頭,“那就一個月吧。請國師再耐心等待一個月,苗神穀這麽多年來,和江湖人士也打了不少交道,消息也算靈通,國師在京城也應當有些門路,對了,還有晏公子的天目閣,咱們一起放出消息,一個月後若重蓮長老還是沒有消息,說明她還健在,我就讓地字派把鑰匙交給國師。”
天以正要繼續爭辯,晏聽潮在下麵扯了一下他的衣角,對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再吵,沒用。
今日地字派有段九尊撐腰,死活不會交鑰匙,除非來硬的,可是眼下他們身在苗神穀的地盤,人少勢弱,這絕對不是明智之舉。
天以也明白這個道理,隻是咽不下這口氣。
段九尊一副八風不動的表情,皮笑肉不笑道:“請國師在穀中再耐心稍等一個月吧。”
天以思慮一番,隻得呸了一聲,怒氣衝衝地拂袖而去。
周小山好不容易贏了這兩局,滿心歡喜地等著進入長老閣,解開心裏的謎團,此刻真像是被一盆冷水從頭潑到腳,氣得快要炸開了。
她扭臉去看晏聽潮,想要問問他有無良策,結果這人居然一臉平靜淡定地跟著天以走了。
周小山回到金穀,悶在房間裏,越想越氣,起身去隔壁找他。
這人居然還有閑情逸致在煮茶。
周小山忍不住道:“方才你怎麽不替我們吵架?人多勢眾的道理你懂不懂呀,你不是平時能言善辯嗎?”
晏聽潮心平氣和地看看她,“老狐狸不僅在抽簽的羽毛令箭上動了手腳,甚至連東側櫃也做了記號,可以窺見你到底拿了哪三種毒。可見他是鐵了心不會讓天字派進長老閣,你們今天就是吵破了嗓子也沒用。”
周小山又驚又氣,“你怎麽知道的?”
“兩人附耳密談我聽見的。”
周小山氣結,“既然老狐狸不講武德,那幹脆我們搶了鑰匙闖進去?”
晏聽潮失笑,“長老閣的大門鑰匙是一朵七瓣蓮花。至少要有四瓣蓮花鑰匙才可以開啟長老閣的門。當初這麽設計,就是為了防某一個人單獨進去。你得搶四把鑰匙才行。”
“那現在怎麽辦?”
晏聽潮把一甌茶遞給她,安慰道:“急也沒用,先喝茶。”
小山接過茶甌,喝了一口,從揚州的帶過來的春茶,被他保存得很好,口感幾乎不變,漾在唇齒間的仿佛是一股早春氣息。
氣沒消,隻是沒那麽急了。
她把茶甌捧在手心裏暖著手,噘著嘴道:“那我們接下來就這麽幹等一個月?”
晏聽潮淺笑:“我們現在是在段九尊的地盤上,國師都不敢輕舉妄動,也隻是動動嘴皮子罵人過個幹癮。我們得好好謀劃一下。”
周小山泄氣道:“好不容易贏了地字派,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怎麽是一場空?你如今已經是天字派長老了。”晏聽潮拖著長音,叫了聲:“周、長、老。”
周小山嗔了他一眼,“我已經贏了倉然,現在就把生絕還給你。”
晏聽潮搖頭,“不行。”
“為什麽?”
“我擔心你。”
周小山心裏撲通一下,垂眸看著手裏的茶甌,低聲問:“擔心什麽?”
“以我對段九尊的了解,尋找重蓮隻不過是緩兵之計,一個借口罷了。這老狐狸暗地裏偏袒地字派,表麵卻還得演一碗水端平的戲,維持這苗神穀的規矩,否則難以服眾。而唯一能光明正大地阻攔天字派接手長老閣的方法隻有一個,就是你們人數低於地字派。”
周小山撩起眼皮,長睫閃了下,“你的意思是,他會想辦法除掉我,這樣天字派長老隻有兩位了。”
晏聽潮:“天以身為國師,他不敢動他。你和天玄,或許是他動手的目標。我怕他會對你不利,你最好不要離開我半步。”
周小山氣道:“他也太不要臉了。”
“不然國師怎麽叫他老不死的呢。”晏聽潮話題一轉,正色道:“你今日為何告訴倉然你取的是什麽毒?”
小山轉了轉手裏的茶甌,如實道:“我擔心他找不出三種毒延誤時間,最後以生絕來救命。”
原來是想讓倉然留著生絕給他。
晏聽潮笑了笑,從她手心裏接過茶甌給她重新續了一水,“還算有良心。”
周小山哼道:“我一直很有良心好嗎。”
“有個屁。”反駁裏帶著怨氣。
周小山聽出來了,無語道:“……晏公子你當真一點不要風度嗎?”
明明長得如此豐神俊朗,芝蘭玉樹般的人物。
晏聽潮嗬嗬:“江湖中人要什麽風度?打架殺人的時候講好看死得最快最慘。”
周小山莞爾,“可問題是閣主您老人家大部分時間不還是晏家家主,富貴公子嗎?”
晏聽潮譏誚道:“得了吧。放眼整個金陵城,便是七品小官的兒子也沒我吃的苦頭多。屁的富貴公子。”
周小山沒忍住撲哧笑出來。
笑過之後,她忽然發現,和晏聽潮在一起,好似天大的事都能給化解開,他沒個正形的樣子,卻偏偏最能讓人放鬆。詭異的是,這人明明頂著一張放浪形骸的表皮,卻能讓人生出沒有來由的信任。好奇怪,怎麽會有這樣的感受
她低頭看著茶甌,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
晏聽潮以為她在犯愁,拍了拍她的肩膀,“這事急不得。我得先在外麵安排好人來接應,再去想怎麽進長老閣,屆時不論是硬闖還是智取,一旦得手必須要馬上離開,不能被困在這裏。苗神穀可不講什麽正道規矩,有說不清的下三濫手段來對付我們。”
周小山眼睛一亮,“你想到了辦法?”
“臨行前我安排了幾個天目閣的高手暗中跟隨,明日讓安庭出穀一趟,和天目閣的人聯係,先做好外應。”
“那安庭以什麽借口出去?會不會讓老狐狸起疑心?”
“護送國師的那兩位神機營的護衛,還在穀外等候。國師突然要在穀中多留一個月,自然要讓安庭告知那兩位護衛。”
不錯,這個借口天衣無縫。
晏聽潮在她肩頭按了一把,鄭重其事地交代,“我不能保證老狐狸會不會對你下手,所以你最好和我寸步不離,上茅房也得吱一聲,知道嗎?”
周小山紅著耳根,板著臉哦了一聲。
翌日,段九尊派人來請周小山前往神穀的議事堂,舉行長老儀式。
所謂的儀式,不過是當著天地兩派長老的麵,授她一枚長老令牌,和天以那塊外形一模一樣,不同的是上麵寫的是她的名字,周寧兮。
儀式剛剛結束,晏聽潮突然附耳說:“有外人來了苗神穀。”
周小山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他的意思,因為外麵隱隱約約響起了鈴聲。
重五爺那隻雪鷹腳上的鈴鐺。
段九尊神色微變,和地字派長老交換了一下眼神。
不多時,一個侍從匆匆進來稟報,“穀主,城門外來了一個人,自稱是重蓮長老的弟子。”
所有人都大吃一驚,段九尊第一反應是假的,但轉念一想,穀外有重五爺守護,這人如果沒有重蓮的長老令牌,重五爺壓根就不會放人進來。
“帶他來神穀見我。”
周小山和晏聽潮麵麵相覷,天以和天玄也是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重蓮的弟子,來的真是太巧了。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從外麵緩緩走進一個中年男人。膚色黝黑,五官英俊,隻是一看便是個寡言少語的人,平靜木訥得像是一塊石頭。
段九尊盯著他,“你是重蓮長老的弟子?”
男人惜字如金地點了下頭,從懷裏拿出一塊菱形令牌,雙手遞過去。
周小山猛然一怔,他的左手缺了半根食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