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晏聽潮突然沉默下來,臉上仿若結了一層寒冰。
“周寧兮,你現在就可以走了。”
周小山一怔,還沒有反應過來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晏聽潮冷冷看著她,“我現在就去告訴天以,我願意做他門下弟子,替他爭奪長老之位,你猜他會選你還是選我。”
周小山萬萬沒想到他突然會冒出來這個念頭,臉上瞬間笑意全無。
這些時日以來發生的種種事端,源頭全都指向苗神穀。依她的直覺和判斷,隻要她能進入長老閣,就可以知道戰傀的秘密,她娘的失蹤和她的身世,都和戰傀密不可分。這也是她不遠千裏冒著風險勢必要拿下一個長老位的根本原因。
而就在這最關鍵緊要的關頭,晏聽潮突然來了這麽一出,簡直是當頭一棒,差點沒把她敲得靈魂出竅。
她忙問:“閣主你不是死活都不肯拜天以為師嗎?”
晏聽潮冷聲道:“人的主意都會變。”
周小山急了,“閣主你怎麽能這樣?”
“這句話該我問你才對。”晏聽潮一字一頓道:“你當天目閣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還是當我晏聽潮是個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
“當然不是。”周小山急忙解釋,“不過閣主的的確確沒有替我找沈如寄,是我自己找到的。所以我才那麽說。”
“從泉城到京城,從揚州到苗神穀,這數月時光,你我之間,就僅僅隻有交易?”
晏聽潮冷著臉往前一步,眸光冷到讓周小山想起雪靈江水,清寒徹骨。
她被他的眸光所迫,情不自禁地往後退了一步,腰碰到桌子,腰帶裏的希光劍讓她心口一墜。
她低聲道:“不是。”
“不是?”晏聽潮眸光低垂,狠狠盯著她一張如畫嬌顏,眸光裏的恨怨全被怒意包裹,“那又是什麽?”
周小山心裏發虛,“不知道。”
不知道?晏聽潮氣道:“你捫心自問,我拿你當侍女了嗎?”
小山隻好硬著頭皮道:“閣主對我很好。”
“隻是,很好?”
晏聽潮越聽越怒,恨不得敲開她的腦袋看看她的腦子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以至於他已經如此明白的點撥,她還聽不出來他的意思。
周小山後悔不該一時置氣把心裏話給倒了出來,趕緊滿臉堆笑地挽回,“總之閣主對我很好,就算閣主沒有替我找到幹娘,我也在天目閣效勞三年。方才我是開玩笑的。”
“我可沒有開玩笑。”晏聽潮麵冷如霜。
周小山一看他當真起來,不禁慌了神,“閣主,戰傀的秘密馬上就要解開,我不能功虧一簣。”
“我憑什麽要幫你?”他一字一頓地問:“你是我什麽人?”
周小山答得飛快:“我是你的盟友。我們在青鳥坊結過盟。”
嗬,原來隻是盟友。
晏聽潮咬牙冷笑,“口頭結盟和你口頭承諾一樣不可信。你既然能隨時走人,我為什麽不能隨時毀約?”
能屈能伸才能做大事,緊要關頭,周小山馬上情真意切地認錯。
“閣主我錯了。全憑閣主帶我到揚州,我才能找到幹娘,說來說去還是閣主的功勞,我一定會全心全意替天目閣做事三年。”
晏聽潮冷哼:“不必,天目閣很快解散。你可以走了,恕不遠送。”
說罷,轉身就要往外走。
周小山急了,伸手扯住他的袖子,“天目閣解散了那我就留在晏家。”
晏聽潮回眸盯著她,“你留在晏家做什麽?”
“閣主也是晏家家主,我留在晏家繼續替閣主做事。”
上次以為他缺的是一把劍,這次以為他缺的是一個做事的侍女,新怨舊恨齊齊湧上來,心裏如同滾了一團火,燒得他頭頂都是火星。
他失望透頂,毫不留情地揮臂一甩,冷聲道:“晏家不缺做事的。”
周小山情急之下,抱住他的胳膊,死死地拽著他。
少女柔軟的胸,緊緊貼在胳膊上,他一下子僵硬在原地,那股子火燒遍了全身。
“那閣主你想要我做什麽隻管說,我能做到的一定替閣主辦到。”
“當真?”
“當真。”
“好,周寧兮你聽好了。”晏聽潮捏著她的下頜,挑起她的臉,“要麽,你現在就走,要麽,你這輩子都別想走。”
“什麽意思?”周小山瞪著他,“簽死契的那種侍女?”
晏聽潮恨到想要低頭咬她。
他低頭盯著她的櫻唇,慢慢咬牙,“不是侍女,是我的……”
那兩個字沒來得及說出口,門口傳來一聲厲聲高呼,連名帶姓叫得氣勢洶洶。
“晏聽潮!”
周小山一扭臉,下頜從他的手指間滑開。
一個二十出頭的姑娘,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
衣裝要比阿燦要精美華麗許多,高聳的秀發上插滿了鳳羽金釵。雖然膚色黝黑,卻十分美豔動人,尤其是身段婀娜窈窕,凸凹有致,即便身著冬裝也依舊用一條胭脂紅的腰帶勒出一條細細的腰身來。
來的真不是時候。
晏聽潮微微蹙眉,對著段雪靈拱了拱手,客氣卻不失冷淡地稱呼了一聲,“段姑娘”。
周小山一聽便明白了,這位便是段九尊的孫女,晏聽潮在苗神穀惹下的一朵烈焰桃花。
段雪靈仗著是穀主的孫女,又生得美豔動人,本來就眼高於頂目中無人,見過晏聽潮後,便再也看不上穀中的任何男子。段九尊唯有這一個孫女,愛若掌珠,不願她外嫁,遠離穀中,明知她中意晏聽潮也一心打破,可段雪靈一晃過了二十也不肯嫁人,一心癡戀晏聽潮,段九尊無奈之下,隻好拉下老臉,向晏聽潮提親。
晏聽潮自然是一口拒絕,理由是自己身中奇毒,即便解了毒,此後也不能成親生子,為了不耽誤別人,兄長晏長安已經把家裏原本替他定好的親事都給退了。
退親這事作不了假,段九尊派人在金陵一打聽就知道確實屬實,段雪靈無奈之下這才放棄,可珠玉在前,直到今日,她依舊看不上穀中任何男子,還沒有成親。
阿燦是她的侍女,對她的心思了解得清清楚楚,方才飛奔去報了消息,說晏聽潮來了苗神穀,而且還帶了未婚妻,段雪靈氣得七竅冒煙,當場就殺了過來。
好巧不巧的,走到門外正見到晏聽潮手挑著周小山的下頜,而周小山擔心晏聽潮去找天以,正抱著他的胳膊不敢輕易鬆手。
如此親密的畫麵,讓她按捺不住儀態盡失地喊了一聲。
此刻,站在晏聽潮麵前,看著這個心心念念的男人,她還是不死心地問:“你真的定了親?”
“對。”
段雪靈目光一掃,恨恨地指著周小山,“就是她?”
晏聽潮沒回答,側頭垂眸看看周小山,眼神示意她該怎麽做。
周小山咽了口口水,這會兒她要是不把這戲唱得天衣無縫,被段小姐看出來破綻,晏聽潮可能就真的一拍屁股把她踢出苗神穀,自己當苗神穀長老了。
她立刻點頭,“對啊,就是我。”
為了驗證自己的話,她先是衝著晏聽潮甜甜一笑,把頭輕輕靠在他的胳膊上,然後對著段雪靈得意地擠了擠眼睛。
段雪靈萬萬沒想到周小山一點也不扭捏害臊,還做出一副宣示主權的架子,氣得臉都紅了。
她氣勢洶洶地瞪著晏聽潮,“你不是說你就算解了毒也不能成親生子嗎?你為何又定了親?”
周小山心裏一震,目露驚色地看著晏聽潮。
晏聽潮麵不改色,淡淡道:“她不介意和我做名義上的夫妻。”說著,他垂眸看著抱著他胳膊的周小山,“你是不是不介意?”
“不介意,我心甘情願。”周小山雖然心裏吃驚到像是滾開了一壺水,麵上還是擺出一副我心匪石的堅決和柔情,演戲演得很逼真。
段雪靈死死盯著晏聽潮,“你是不是騙我的?”
“我騙你做什麽。”晏聽潮的語氣既平靜又平淡,保持著一種客客氣氣,卻又拒人千裏的尺度。
段雪靈看著心上人這個死樣子,真是又氣又恨又無奈,心裏刀割似的疼了半晌,終於紅著眼睛道:“你要是騙了我,我追到天涯海角也會找你算賬。”
晏聽潮淡淡一笑:“那倒不必那麽辛苦,你將來想找我算賬,去陰曹地府找我就行了,大家早晚都在哪兒會合。”
周小山若是平時,一定會被晏聽潮的鬼話逗笑,可是今天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段雪靈跺腳走掉。她甚至忘了鬆開他,下意識地還把手指掐到了他的肉上,呐呐道:“你對她說的是真是假?”
晏聽潮麵色平靜,“什麽真假?”
周小山直直看著他,“你解了毒也不能成親生子,究竟是什麽意思?”
晏聽潮嗬了一聲,“你反正也是和我假定親,你問這個做什麽?”
周小山張口結舌,欲言又止。
晏聽潮挑了挑眉,“怎麽,你很關心我啊?”
周小山像一隻悶葫蘆,隻有眼波流轉,嘴巴動了動,卻最終一個字沒說。
晏聽潮慢慢道:“你到底走不走,我給你一夜的時間好好想想。”
“我不走。”
“你想好了?”
“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