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周小山接著插刀,“就因為閣主平素一貫小氣吧啦的,突然送這麽一份貴重禮物,我才覺得不對勁。俗話說,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妖你個頭。”晏聽潮盯著她“沒心沒肺”的臉,咬牙道:“你好意思說我小氣吧啦?我救過你的命,你可曾送我謝禮?”

什麽也沒有……

周小山立刻理虧地閉上嘴巴。

“沒有回報也就罷了,你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心送你禮物,還被你懷疑居心不良!你就這樣對待你的救命恩人?”

晏聽潮連著幾句質問,把周小山的臉給問紅了。又羞又窘的她突然腦瓜一轉,麵露喜色,“閣主,我報答你一個天大的好消息。這個消息值十萬兩銀子!”

聽到這麽大一筆“回報”,一向愛財如命的晏聽潮也沒高興起來,板著臉道:“說吧。”

周小山眉眼含笑,一副真心替他高興的模樣,“閣主,我不是你大哥的女兒,你不用擔心我要分你一半家產了!”

保守估計,這晏家的一半家產可能還不止十萬兩銀子吧。

奇怪的是,晏聽潮既不驚喜也不意外,冷聲冷氣道:“我早就猜到你不是。”

周小山一怔,“為何?”

“我大哥如果真有個女兒,臨終前定會交代我好好照顧。他為人豪爽大方,重情重義,絕不會對自己唯一的骨血如此冷漠絕情,不聞不問。”

既然他早就猜到了,那等於這價值十萬兩銀子的消息,晏貔貅沒要,她沒謝到。

周小山再接再厲道:“那我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這個消息更值錢。”

晏聽潮淡淡瞟了她一眼,“我眼裏隻有錢嗎?”

周小山故意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那還有什麽?”

晏聽潮起身就走,再說下去,可能無法給晏家開枝散葉了,要氣死當場。

周小山一急之下想拽他的袖子,結果拉住的卻是他的手。

晏聽潮本要拂袖而去,可鬼使神差地心神一晃,任由她拽著自己的幾根手指,拽住了腳步。

她雖然常年習武,可畢竟是女兒身,手指嬌小溫軟,出乎意料的軟和滑嫩。

晏七正巧端著茶盤走進來,一抬眼瞧見屋內的兩人竟然手拉手,茶盤差點沒掉地上,連忙低著頭,裝著什麽也沒看見的樣子,把茶水放在桌子上。

晏聽潮神色略窘,不動聲色地將手抽出來,背在身後。

周小山心裏毫無雜念,扭臉對晏七說,“七哥你出去的時候把門關好。”

晏七憋著笑,飛快地哎了一聲,飛快閃身出去,把房門關得嚴嚴實實。

晏聽潮喝了兩口茶,靜靜了心,然後接著剛才的話頭,問那個沒心沒肺的人,“什麽消息?”

周小山笑微微地抿著唇,臉上掩不住的得意,“我找到了幹娘。”

晏聽潮這才露出感興趣的神色,“她真在王府?”

“對啊,我還以為要大費周章才能找到她,沒想到那麽巧,她就在白夫人身邊。我一眼就認出了她。”

晏聽潮好奇道:“你怎麽認出來的?”

“臉和身形可以千變萬化,可是她的手不會變。雙手要勞作,易容改扮都很不方便。”

原來如此。

晏聽潮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的手。膚白如玉的手指頭,指甲修剪得齊齊整整,粉粉憨憨的十分可愛。

周小山見他盯著自己的手,問:“怎麽了?”

晏聽潮收回目光,抿了口茶,“那她說了你的身世嗎?”

“說了一半。不過,我終於明白為何幹娘一直讓我隱藏身份。”

“為何?”

“因為我的身世和我娘的失蹤都與戰傀有關。”

周小山把李美娘說的那些話言簡意賅地複述了一遍。

晏聽潮聽完立刻明白過來,他大哥密藏的那份名單就是被李英毒殺的戰傀。

難怪名單藏得那麽隱秘,連他都蒙在鼓裏。一旦傳出去,不僅是他,整個晏家都會被賢王府和單家滅口。而戰傀這事當今聖上是否知曉,也是個謎。

周小山接著又說起李瓚,“白夫人告訴我幹娘,林香雲才是賢王的生母。單太妃一心想讓親孫襲爵,賢王若是婚後有了兒子,她便再無指望,所以會在成親之前尋機讓賢王出意外。白夫人為了不讓單太妃如意,用密信向李瓚透露了身世。”

晏聽潮猜過李瓚遇刺的原因,所以沒有太過驚訝,隻是不解道:“白夫人和單太妃有何恩怨?”

“單太妃曾經害死過白夫人的孩子。”

這事在王侯後宅十分常見,妻妾爭寵,嫡庶相爭。晏長安以前也曾有意無意地在晏聽潮麵前提過,賢王府的真正主人,並非養在金陵皇宮的李瓚,而是身在揚州王府的單敏儀,以及單敏儀背後的單家。

如果真如白夫人所說,單敏儀要決心除掉李瓚,那麽周小山也可能會有危險。

晏聽潮想到此便道:“你既然已經找到了李美娘,就不要再回賢王府了。”

小山搖頭,“那不行。一來我還沒有和幹娘商議日後怎麽聯係,二來也沒有向白夫人和殿下辭行,太過失禮。”

晏聽潮拿起桌上的長匣遞給她,“那你今日先回去,明天我去接你,這把劍日後不要離身。”

小山遲疑著,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晏聽潮微微皺眉,“怎麽,不喜歡?”

小山實話實說道:“喜歡是很喜歡,可是太貴重。收閣主這麽重的禮,我有點心虛。”

晏聽潮望著小姑娘粉粉的臉,歎道:“誰讓你運氣好,碰見我這麽一個大方的師叔。”

大方?

小山忍俊不禁地憋著笑,露出兩個小小的梨窩。

晏聽潮信口胡謅道:“這把劍名叫希光,原本就是女子防身用的小玩意,你沒見我平素都不好意思拿出來,把它藏在尺八裏。”

周小山恍然道:“師叔嫌這把劍太秀氣,有損師叔的大丈夫威儀?”

晏聽潮點頭,“送你給防身正合適,順便還能堵住你的嘴。”

他指著她的心口,“以後再說我小氣的時候,先摸摸這把劍,再摸摸自己的良心。”

小山笑得花朵一般,“多謝師叔,我以後可再不說師叔小氣了,師叔是天字第一號大方人。”

晏聽潮瞪她,“別拍馬屁了。”

小山甜絲絲道:“這是真心話。”

晏聽潮微微晃了晃神,心說小騙子。

回到王府,白夫人一見周小山便笑吟吟道:“真不巧,姑娘前腳剛走,殿下就來了。”

“殿下是來找我嗎?”

白夫人莞爾:“自然是來找姑娘。我說姑娘回了晏府,殿下擔心姑娘一去不回,特意交代,若是姑娘回來了就立刻派人傳話過去。”

說著便交代聽雪去賢王居處傳話,就說周姑娘回來了。

周小山一頭霧水,實在想不出來李瓚有什麽事,會這麽急著見她。

白夫人眉眼帶笑地說:“殿下對姑娘真是關心備至。他說天氣漸寒,姑娘衣衫單薄,特意送了一件外氅來。施娘子,你拿給姑娘看看。”

桌上放著一個方方正正的錦緞盒子。

李美娘打開錦盒,雙手托出一件胭脂紅佩白貂毛邊風雪帽的外氅,走到周小山跟前,“姑娘試試看合不合身。”

周小山手裏還抱著長匣,窘笑道:“請施娘子送我屋內吧。”

李美娘把外氅放進錦盒,連帶錦盒一起送到周小山房內。

小山正巧把長匣打開了,李美娘好奇問道:“晏聽潮送的什麽東西?”

“是一把劍。”周小山取出腰帶中的長劍,遞給李美娘看。

李美娘目露驚訝,“這把劍可是一件寶貝,我曾見過晏長安佩帶過,乃是從前朝流轉下來的一件稀世寶物。”

晏長安佩帶過?那晏聽潮說這是女子隨身佩帶的防身之物,自己不便攜帶顯然是騙她的。這麽說,就是為了讓她坦然接受吧。

小山心裏有點異樣。

“這法子不錯,藏在腰帶裏既能防身又不惹眼。”李美娘說完,皺了皺眉頭,“晏聽潮送你東西倒沒什麽。我擔心李瓚看上了你,這就麻煩了。”

周小山窘道:“幹娘你想到哪兒去了。賢王不過才見過我一兩回而已,我又不是什麽絕色佳人。”

李美娘一副你不懂的表情,“青春年少最易動心,一見鍾情的事比比皆是。”

周小山總覺得不可能,李瓚如此貴重的身份,又婚期將至,總不至於對她還有什麽想法,關照的原因,或許是回報救命之恩。

李美娘摸著風雪帽上那一圈白色貂毛,輕歎道:“我記得那年的雪天,沈家人送你娘去讓林一筆作畫,她也穿著這樣一件紅色披風,真如天仙下凡一般。”

“所以周家爹爹對我娘一見鍾情。”

李美娘輕輕點了點頭,惋惜道:“他雖然風流多情,卻是個好人。是我害了他。”

提起養父,周小山也有些傷感。

不多時,李瓚帶著安遠再次來到沉香苑。

周小山站在廊下,屈身見禮。

“周姑娘別多禮。”李瓚笑吟吟道:“我還擔心姑娘回去就不再來了。有些話還沒對姑娘說,若是姑娘不回來,我還得去一趟晏府。”

周小山忙說:“殿下和夫人對我關照有加,我回去之前,定會向殿下和夫人辭行。”

李瓚看向白少瓊,“白姨,我和周姑娘借一步說話。”

白夫人含笑道:“請殿下隨意。”

李瓚柔聲詢問,“周姑娘可方便屋內說話?”

“殿下這邊請。”

小山心裏有點亂,因為李瓚這語氣和行為都有點怪,很難不讓人多想,尤其是白夫人眼中的笑意,還有李美娘暗含提醒的眼神。

小山帶著李瓚走入她的客房,眼看他親手關上了房門,心裏更是怦然一跳。

還好,李瓚接下來的話語和動作,讓她大大鬆了口氣。

“周姑娘救過我一次,我一直記掛在心,隻因擔心被母親知曉,我也不便明著答謝,隻能以一點銀兩聊表寸心,請姑娘見諒。”

李瓚說著拿出來五張麵值巨大的銀票,周小山又驚訝又有點尷尬,忙說不用。

李瓚見她不肯收,便把銀票放在桌上,柔聲道:“他日若有用得上賢王府的地方,請姑娘不要見外,隻管開口。”

“殿下客氣了。”

“說來實在慚愧,我還有件事想請周姑娘幫忙。”李瓚說著,居然衝她行了個禮。

小山連忙回禮,“不敢當,殿下有什麽事隻管吩咐。”

“實不相瞞,我有件私事要出門一趟,不便被別人知曉。母親擔心我的安危,時時刻刻派人盯著我,出行也有幾十個王府侍衛陪同保護。我想明日請姑娘去天寶樓看戲,借機假扮成姑娘離開一個時辰。”

小山愣了下,他要男扮女裝?

李瓚麵露窘色,“送給姑娘的這件披風也是想讓姑娘明日穿戴著出門。屆時我披在外麵,可以讓人誤會我便是周姑娘。”

小山聽見這些話,反而鬆了口氣,李瓚壓根就沒對自己有什麽綺念,隻不過是想要借機出門,掩人耳目。

她舒然一笑,“舉手之勞何足掛齒,請殿下再送我一頂帷帽。這樣就更瞧不出來誰是誰了。”

李瓚也笑了:“就依照姑娘所言。”

當夜,李美娘等白夫人和聽雪入睡後,悄然來到周小山房間。

小山說了李瓚的來意。李美娘推測他要去找林香雲的棺木,此事關乎他的身世,肯定不能假手他人。

小山吃驚道:“他養尊處優身嬌體貴,竟有膽量去做這種事?”

李美娘冷笑:“你可千萬別小看皇室子弟。他們從在娘腹中就開始爭鬥,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李瓚身份特殊,能活到開府成親,還能讓聖上對他寵愛有加,破例讓他襲爵。說明他很不簡單,絕不是表麵看上去那般單純幼稚。”

周小山問道:“他不信白夫人的話,想親眼驗證棺木裏有沒有小孩骸骨?”

李美娘搖頭,“白夫人又寫了封信,棺木裏有兩具屍體,除了林香雲,還有接生的穩婆。”

周小山一怔。

“那具沒有腿的屍骨,是林香雲。為了讓她不能逃跑,催她早產,單敏儀讓人砍斷了她的雙腿。”

周小山汗毛倒豎,悚然失聲。

李美娘忍不住低聲唾罵,“單家一群沒人性的狗東西,早晚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