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晏聽潮道:“田鼠吃了藥無礙,換作受了內傷的野兔,同樣一顆藥卻一命嗚呼。顯然藥丸裏加了東西,受過內傷的人,服用之後便會傷勢加重,吐血而亡。”
穆雲海恍然道:“原來如此。不知傷藥裏加了何物?”
晏聽潮看向卓青峰,“我隻是推測,至於加了什麽東西,恐怕要請教白堂主。”
卓青峰鬆了口氣,“這事一定要查個清楚,不能讓雲海蒙受不白之冤。”
穆雲海忙道:“師父,弟子名譽是小,神劍莊不可再被人造謠。若是……”
卓青峰明白他的意思,點了點頭,“為師自有分寸。雲照,你請白堂主再來一趟。雲海你去安排一桌好菜,白堂主遠道而來,當好好款待。聽潮也多年未曾回來,晚上叫大家一起來攬月樓吃飯。”
等穆雲海和李雲照出去之後,晏聽潮問卓青峰:“師父對懷善堂可熟悉?”
“我和懷善堂的老堂主是摯友。這傷藥的方子,還是多年前他贈予為師的。老堂主膝下兩個兒子,長子少成專攻醫術,次子少榮喜歡研究毒物。老堂主生前更喜歡少成,把一些秘方都傳給了他。老堂主過世後,少成和神劍莊走動不多,少榮因為兒子拜在雲深的門下為徒,和神劍莊關係不錯,逢年過節亦會給為師和你七師兄送些禮物,所以為師這才悄悄請他過來。”
“二堂主的為人如何?”
“他醫術高明,且善於製毒,江湖聲譽不錯,至於為人如何,我倒不甚了解。你怎麽問起這個?”
晏聽潮默然片刻,“因為尋林是我見過的第三個同樣死狀的人。”
卓青峰一驚,“第三個?還有誰?”
晏聽潮道:“第一個是我大哥。”
卓青峰愕然:“你大哥?他不是因病而亡?”
“我大哥為天目閣勞心勞力多年,身體虛垮,這兩年開始服用國師天以道人的養生丹。病逝之時他也曾吐血,血色微藍,我以為是養生丹所致,並未多想。直到前不久,梅州杏林藥鋪的許義深找到我,要天目閣替他尋找失蹤的女兒。我直言不諱告知他女兒應當早已不在人世,一急之下,許義深當著我的麵吐了血,竟然和我兄長是一模一樣的情況,血塊凝結,血色發藍。我這才起了疑心,於是接了許夫人的酬金前往梅州,想要探明真相。可惜,許員外已經過世,許夫人也服毒自盡。”
卓青峰越發驚訝,“竟會這樣?”
“許夫人臨終前說,許義深隻不過是個傀儡,杏林藥鋪背後另有主人。我在許家找到藥鋪的賬本。發現杏林藥鋪和懷善堂的交易十分可疑。我懷疑許義深的死,和懷善堂有關。”
卓青峰:“所以你懷疑白少榮在藥丸裏動了手腳?”
“我不敢亂加推測,畢竟白堂主的說法也無懈可擊,毫無破綻。傷藥的的確確無毒,尋林也的的確確是重傷而亡。再者,我想不通,白堂主為何要陷害大師兄?”
卓青峰負手在屋裏踱了幾步,“白少榮和雲海的確沒什麽恩怨,沒道理要害他。但如果是神劍莊的其他人串通了白少榮,在藥丸裏加了東西,想要陷害雲海呢?”
晏聽潮很謹慎地回答:“這隻是徒弟的猜測,不管輕言妄斷。”
卓青峰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沒有證據,隻是推測,如何能定人的罪,讓人心服口服。”
“那師父可知神劍莊內誰人和白堂主關係最為親密?”
“他和雲深關係最好,因為白一麟是雲深的徒弟。不過,雲深是個老好人,和誰關係都好,若不然也不會有個謝菩薩的名號。”
晏聽潮若有所思,“七師兄會不會害大師兄呢?”
“你懷疑你七師兄?”
晏聽潮忙道:“師父,弟子隻是隨口問問。隻不過聽大師兄說,平素去他房間最多的,除了尋林便是尋真,二師兄和七師兄時常找他下棋。”
卓青峰打斷他,下頜衝著門外微抬,“白堂主到了。”
院外隱隱傳來腳步聲,晏聽潮明白師父的意思,不再多說。
不多時,李雲照領著白少榮進來。
白少榮一臉慚愧,進門先長揖賠罪,“少榮思慮不周,險些誤害了穆兄,請掌門恕罪。”
卓青峰忙托起他,“白堂主說的都是真話實話,何罪之有。那藥丸的確無毒,誰能想到會有這樣的關竅。”
白少榮一臉愧色地望向晏聽潮,“若非晏公子機智過人,及時阻止穆兄,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晏聽潮謙虛道:“白堂主謬讚,在下隻是誤打誤撞,恰巧想到這點而已。”
卓青峰打開藥盒,“請白堂主看看這藥丸中到底加了什麽東西,以至於能讓受傷之人,吐血而亡。”
白少榮拿起一顆藥丸,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又仔細看了看,最終歎口氣,微微搖頭。
“這傷藥原本就有二十七味藥材,碾磨成齏粉,氣味形態混雜融合,實在是無法辨別其中到底加了什麽東西。”
晏聽潮問道:“白堂主見多識廣,可知有何藥物,能讓受傷之人出現這種情況,尤其是吐血發藍?”
白少榮有點尷尬,“血色有異,當是中毒之症。可銀針驗證,卻偏偏無毒,在下行醫多年,實在也是頭一遭遇見這樣的棘手問題。”
說罷,他又補了一句,“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西域海外,蠻夷之地尚有許多奇奇怪怪的東西我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我懷疑這東西,並非我中土所有。”
卓青峰雖然對這回答極度失望,卻也不便表露,隻得附和道:“白堂主說的有道理。”
白少榮要將藥丸放回盒中。
晏聽潮攔住他,用手帕接過那顆藥丸,包好單獨放在盒子裏。
李雲照和白少榮都麵露不解之色,但也不便多問。
卓青峰歎了口氣,“此事必定是神劍莊的人所為。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還請白堂主看在老朽的麵子上,對外不要宣揚。”
白少榮忙道:“卓掌門是家父的摯友,少榮怎會在外麵多嘴,況且一麟還是神劍莊的弟子。少榮定會守口如瓶,絕不會多提一句。”
卓青峰再三道謝。
夜晚的酒宴辦得十分豐盛,卓青峰的七位弟子悉數前來作陪,白一麟沾了父親的光,破格跟著師父謝雲深一道參加。
卓青峰當著眾弟子的麵,直言不諱,神劍莊內有奸佞小人,調換藥丸害死尋林,嫁禍穆雲海。若是找到該人,必要逐出師門,絕不姑息。
幾位弟子聽罷麵色各異。
卓青峰心知肚明,這事要查出來太難,所以這番話也是敲山震虎。
等酒宴結束,晏聽潮叫住小白,“叫你師姐過來一趟。”
周小山來到攬月樓,晏聽潮正在門外等她。
清湯寡水沒吃飽的人,脾氣也不是太好,悶聲悶氣地問他:“閣主叫我何事?”
晏聽潮瞄了一眼她寸步不離的腰包,“你易容所用的黃蠟紙可在?”
“在。”
周小山本想問他,你為何知道我有黃蠟紙,轉念一想,他也是易容高手,估計這東西他也經常用。
黃蠟紙是易容高手用來製作人皮麵具的工具,把蠟紙附在人臉之上,不僅能複製出一模一樣輪廓,甚至每條皺紋都能和本人一根不錯。
“你跟我來。”
晏聽潮領著周小山進了攬月樓拜見卓青峰。
“師父,這是七師兄以前的弟子周小山。”
周小山忙不迭地長揖下拜,“見過師祖。”
“這娃娃的名字有些耳熟啊。”卓青峰摸著胡子想了想,“哦,我想起來了,這娃娃是出了名的挑嘴,嫌棄雲深那院的夥食差,總喜歡跑其他師伯那裏蹭飯,一到飯點,雲深就經常去各個院子裏找人。”
周小山羞得滿臉通紅,晏聽潮還毫不掩飾地露出一副看笑話的死樣子。
“把黃蠟紙拿給師祖看看。”
師祖要這個幹嗎?
周小山也不敢問,乖乖從腰包裏掏出來。
晏聽潮道:“我想到一個辦法,可能會找出在藥丸中動過手腳的人。這是易容用的一種工具,粘貼皮膚上不僅可以複製輪廓,還能顯示皮膚紋路。”
卓青峰不解其意。
周小山一聽就明白了,心想這人果然是聰明得要命。
“師父做好的藥丸派發到師兄們的手裏,他要想在藥丸中加東西,必定要重新製作,團好藥丸之後再放入盒中。”
晏聽潮隔著黃蠟紙從藥盒裏輕輕拿起一顆藥丸,在黃蠟紙上團了團,再將藥丸放回,把黃蠟紙遞給卓青峰,“師父你看。”
卓青峰不禁一愣,黃蠟紙上顯出兩個手指頭印,紋路清晰可辨。
“藥丸摻了蜂蜜略有點黏,所以拿過藥丸的人,藥丸必定會留有他手指印記,隻是肉眼看不出來而已。”
卓青峰連連點頭。
晏聽潮又取了一張黃蠟紙,從藥盒裏重新取了一顆藥,同樣的手法,印出兩個手指印,和方才那張黃蠟紙一對比,紋路一模一樣,顯然是同一人。
“這是白堂主拿過的那顆藥。”晏聽潮從手帕中取出藥丸,同樣的方式,在黃蠟紙上滾了一圈,取的指印有些亂,指印有重疊之處。
晏聽潮仔細分辨了一會兒道:“這上麵的指印來自兩個人,看來這藥丸不是白堂主做的。”
晏聽潮把第一張黃蠟紙遞給卓青峰,“師父,一般人拿藥丸的方式,都是用食指和拇指捏著藥丸。不知神劍莊何人的這兩枚手指上有兩個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