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深更半夜的去哪兒了?真是越大越不省心。”

小山好不容易從晏貔貅那裏脫身回到清風苑,謝雲深又把她抓個正著。

周小山賠著笑臉解釋道:“師父,我睡不著出去轉轉,剛好碰見晏、晏師叔,他帶我上了神聽閣去見了大師伯。”

“你們見大師伯幹嗎?”

“師祖對晏師叔說了尋林師兄的事,晏師叔去找大師伯問問情況。”

謝雲深正色道:“你早已離開神劍莊,這事就別摻和了。”

“我沒想摻和,隻是聽大師伯說,你和二師伯經常去找他下棋,常去他的房間,”周小山欲言又止,“我是擔心師父會被牽連其中。”

“你放心,為師不會被牽扯。”

周小山奇怪,“師父為何這麽肯定?”

謝雲深輕歎了口氣,“老百姓家爭家產,皇帝家爭皇位,這江湖門派嘛,掌門之位是個香餑餑。大師兄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就在師父想要傳掌門之位給他的時候,出了這個事。為師猜測,當和掌門之位有關。你師祖早就說過,掌門之位不會傳給我,自然也就牽連不到我頭上。”

周小山不解:“神劍莊在江湖上名聲最響的除了卓掌門,便是師父。為何師祖不把掌門之位傳給師父?”

“師父自有他的道理。我們做弟子的遵命就是。你早點去睡,明早我要考你的功課。”

周小山乖乖回了房間,心裏蒙了一堆問題,卻也毫無頭緒,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晨起練劍是神劍莊的必修課。周小山雖已離開多年,到了時辰還是會自動醒。

謝雲深起得更早,正在院子裏和白一麟過招。

等她洗漱完畢,謝雲深把白一麟的木劍扔給她,“過來,我看你可有長進。”

周小山也不多話,接了木劍縱身飛起,一招蛟龍入海直刺謝雲深的眉心。

白一麟吃了一驚,哎喲師姐果然是師姐,不知客套敬畏為何物,上來就敢對師父出狠招啊。

無空劍法即便用木劍,亦是擋不住的殺氣橫溢。

看了幾個回合之後,小白心裏越發驚訝,周小山離開神劍莊已經六七年,劍法之熟練淩厲,絲毫不弱於留在謝雲深身邊的幾位男弟子,除非是一朝一日從不懈怠地苦練,否則絕不可能有這般境界。

檢驗一番之後,謝雲深十分滿意,忍不住當著周小山的麵誇了幾句,“你資質過人,又極勤奮。再過十年,隻怕師父也不是你的對手。”

周小山笑盈盈地噘了下嘴巴,“還要十年呀?我還以為五年就行了呢。”

小姑娘長著花朵一樣的麵孔,明明是狂妄自大的話,卻講得甜絲絲的,讓人隻覺得嬌憨可愛。

謝雲深又氣又笑,“你這個小皮猴子,因為這張嘴吃了多少虧?挨了多少打?也不知道長記性。”

他每年都去泉城一趟找她,自然也知道李美娘經常罰她。

周小山笑嘻嘻地不以為然,“挨打了有香雪膏怕什麽,就當是鬆鬆筋骨。”

練功完畢,早飯也備好了。

周小山一看又是十幾年不變的白粥鹹菜,當場就沒了胃口,腦子裏開始浮想聯翩地懷念以往和師兄們去後山打野兔野雞,燒烤起來,那個噴噴香……唉,也不知道晏聽潮到底什麽時候走,這清湯寡水的飯菜可是要熬死人了。

正在跑神,謝雲深突然來了一句,“小白家裏未曾給他定親。我對他說了你對他有意,他說家裏若是同意便可。”

白一麟口裏的稀粥差點噴出來,低著頭恨不得把臉埋進碗裏。

周小山也不禁弄了個大紅臉,嗔道:“師父你好端端的提這個幹嗎。”

“江湖兒女有什麽扭捏的。你這會兒倒是羞怯起來,昨個兒不是你自己喊著就隻看上了小白。”

周小山頂著紅彤彤一張臉,差點沒臊死。

小白比她還窘,紅著臉磕磕絆絆說我吃飽了,放下碗就跑了出去。

周小山窘道:“師父,我昨天是胡說八道,因為小白家肯定不會答應。”

“你怎麽知道小白家一定不會答應。今日白堂主就該到了,我去試試。”

小山急忙阻攔他,“師父,白堂主是來查明尋林師兄的死因,你去提親這也太不合適了。我才十七歲,你急什麽。”

“這是你幹娘交代的事,我若是辦不好,怎麽向她交差。眼下這親事八字沒一撇,先找到合適的人定親,再準備成親,至少也要個半年一年的,不能再拖。”

周小山一看師父這一根筋的軸勁兒,心想還是乖乖閉嘴,找機會跑路吧。到時候他老人家找不到人,看他還怎麽安排親事。

飯後休息片刻,謝雲深一如既往前去攬月樓給卓青峰請安,剛好從京城趕回來的四師兄李雲照領著白少榮來見卓青峰。

李雲照奉命去請白少榮,見麵之際已經講了事情的所有經過,白少榮到了攬月樓第一件事便是重新給藥丸驗毒。

尋林的事情發生之後,穆雲海屋內的療傷藥丸即被卓青峰親自收了起來。

七顆藥丸,尋林吃了一顆,還有一顆喂給了田鼠,剩下五顆藥丸都完整無缺地放在盒子裏。

雖說謝雲深已經用田鼠驗過一次毒性,穩妥起見,白少榮還是拿出試毒銀針,重新驗毒。銀針挨個在每顆藥丸都插試了一遍均未變色,說明這五枚藥丸的確是無毒。

晏聽潮忍不住想起周小山的話,如果單單是尋林吃的那一顆有毒,那大師兄還真是最有下毒的嫌疑。畢竟這七顆藥丸一模一樣,除非自己記得位置,或者做了記號,否則怎麽就碰巧能挑中一顆有毒的?

白少榮驗過藥丸,又去驗屍,結果尋林並非中毒身亡,而是內傷過重不治而亡。

卓青峰聽到這個結果,一下子像是老了幾歲,怔然半晌,方才拱手道謝:“白堂主辛苦了。雲深,請白堂主去清風苑歇息,一麟許久未曾回家,讓堂主和孩子好好敘敘話。”

謝雲深帶著白少榮離開之後,卓青峰又吩咐李雲照把穆雲海叫下來。

屋內隻剩下晏聽潮和老頭。

卓青峰扶著木椅慢慢坐下來,神色黯然地重重歎了口氣,“我最不願聽見的就是這個結果。”

“我以為師父最不願聽見的是中毒身亡。”

卓青峰搖頭,“若是中毒,下毒之人還不一定是你大師兄。可重傷不治,這責任卻非你大師兄莫屬。我年歲已高,精力不濟,本想把掌門之位傳給你大師兄,可出了這事,他不僅要自斷一臂,日後在山上也再難服眾。”

晏聽潮:“師父為何不選七師兄。我這些年聽過不少江湖人誇讚七師兄有慈悲之心,是個磊落純善的君子。”

卓青峰歎氣:“正因為雲深心仁慈善,外號謝菩薩,所以才不能擔任掌門。”

晏聽潮很不解,“這是為何?”

“這些年來,我苦心經營神劍莊,要讓神劍莊成為江湖第一門派。眾人不理解我為何如此看重神劍莊的名聲,還以為我是沽名釣譽之輩。其實我對這些虛名,素來不放在眼裏。”

“我等習武之人,行俠仗義是小,國家有難,挺身而出為大。北戎和大周相安無事倒也好,若有一天戰亂再起,我希望神劍莊能做武林之首,一呼百應帶領群雄保疆護民。”

晏聽潮沒想到會是這個原因,心裏微微一震。

“雲深武功極高,但太過慈善,難堪大任。強敵當前,心慈手軟就是送死。”

卓青峰摸著胡須,惋惜道:“雲海在幾位弟子之中練武的資質不算最好,為人卻最為剛正,遇事果決,極有擔當。他素來穩重,做事一向最有分寸,真是可惜了。”

晏聽潮隻好寬慰老頭,還有五位師兄可以選擇。

卓青峰隻是搖頭,“武功劍術的高低不是關鍵,需能服眾,還得有責任有擔當,難呐。”

不多時,李雲照和穆雲海從神聽閣下來。

卓青峰道:“白堂主已經驗過尋林的屍體,的確是內傷過重而亡。你身為師父,當有不可推卸之責,按照門規,當自斷一臂作為懲戒。”

穆雲海雙膝跪下,沉聲道:“弟子慚愧,有負師父教誨,心甘情願受罰,請師父賜劍。”

卓青峰取過案上的長劍,握著劍鞘,麵露痛心不忍之色。

穆雲海接過長劍,毫不猶豫,拔劍便砍向左臂。

晏聽潮突然彈指,以內力衝開劍鋒,“大師兄且慢自罰。”

卓青峰立刻喝止了穆雲海,問道:“為何?”

“請師父和兩位師兄稍候片刻,我去去就來。”晏聽潮不及解釋,匆匆出了攬月樓。過了一盞茶的工夫,手裏提著一隻野兔走了進來。

幾人皆是一愣,不明所以。

晏聽潮手裏一鬆,那野兔落地立刻撒腿就跑。

晏聽潮抬手隔空擊了一掌,野兔被掌風掃中,瞬間倒地不起,撲騰了幾下卻無力跑動,在地上臥著掙紮。

“師父,傷藥給我一顆。”

卓青峰打開盒子,晏聽潮拿出一顆傷藥,喂給野兔。

片刻之後,野兔開始四腳亂蹬,吐血不止,不多時便一命嗚呼。

細看之下,那血跡在日光下微微泛著藍光。

穆雲海麵露詫異,“這是怎麽回事?為何那天七師弟用田鼠試藥,田鼠活得好好的?”

李雲照也驚訝不已:“奇怪,白堂主方才親自用銀針驗證過傷藥無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