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醉孤墳,生死兩茫茫(二)

他便更見狼狽,濃黑的睫低垂著,許久才低聲歎道:“都已是過去的事了。我的確不該隻顧記掛她,惹你不開心。”

“我沒有不開心。”

“嗯,不該讓你擔心。”

他凝望著我麵龐,呼在脖頸間的氣息暖暖的,嗓間的笑意更滿是溫存。

我便鬱悶了,硬著頭皮繼續辯解:“我沒有擔心。”

“好罷,你沒有擔心……”他敷衍般遷就著我,含笑把我擁得更緊,緊得如同要揉到他的懷裏。

隱隱看到搭於床頭的鬥篷,我才意識到他會錯意了。

怪不得這麽快就回來,還和我說這些。他是認定了我因為擔心他才送了禦寒的鬥篷,從而也認定我是真心待他好,隻是外冷內熱,嘴硬心軟。

我有些哭笑不得,也無從去解釋。

好吧,就讓他認為我真的開始喜歡他了吧!

他鬆懈了警惕之心,我也才能找到更多的機會脫身。

於我,離開這裏,離開他,隻是早晚的事。

自此便在這山間住下,我的生活一下子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安閑和平靜。

踏雪賞梅,煮雪烹茶,抬頭見蒼山矗天,嵐靄飄飄,看著的確是高蹈於世的日子。眼見得連除夕和大年初一都在冰雪封山中度過,我再也不能指望這時候有人前來相助,隻得在這看不見的籠子裏假裝自己正悠然地隱居。

真正悠然的自然是淳於望。

或舞劍,或彈琴,或攜了我和相思漫步梅林,他看起來心滿意足,渾然不顧這裏的天氣有多麽的陰冷刺骨。他似乎很願意這麽攜著我們走下去,在這樣的冰天雪地裏走到天荒地老。

他向來溫默,本就俊秀的眉眼這些日子比以往更覺寧謐柔和,連撫琴都是高山流水悠然出塵的格調,正與周圍的白雪素梅般配,看著倒也賞心悅目,——如果他隻是一株枝形秀逸的梅樹,可以放任我救了嫦曦遠遠逃去,我必定更願意放下恩怨好好欣賞他一番。

現在麽,他既安靜,我便也把他當作風景的一角罷!

相思是這安閑到寂寞的時日裏唯一的熱鬧。

抱著燙好的酒,邊喝邊看著相思在雪地裏嘰嘰喳喳忙去折梅花,或者拿了倒扣的籮筐讓人在雪地裏挖出一塊空地來捉覓食的鳥兒,終日忙得不亦樂乎,這枯燥的日子也便消遣得快了些。

淳於望應該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便道:“要不,我帶你到山那邊去看看?那邊山穀裏有個小獵屋,我們從前去打獵常常住在那裏。眼看就是春天了,到時那裏的風景可好了,滿山都是杜鵑和山茶,穀裏的河水也清,我們還在那裏藏了一條船,可以從瀑布那邊一直劃到下遊去。”

我笑道:“好啊,不過我給你製住了武功,走不動路,太容易累了。不如你解了我禁製,我們一起運輕功過去遊玩?”

他便皺了皺眉,不吱聲了。

他當然不肯讓我恢複功力。雖說這藥不是很烈,一個月上便可以自己散了藥性。可那個該死的黎宏,到二十天上便記得重新送來一丸藥,不眼看著我吞咽下肚絕不離去。

俗有雲,拳不離手,曲不離口。習武一道,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想想這都給製住一月有餘了,再給他這麽沒年沒月地困下去,我的武功不必再用什麽毒藥來禁製,便該毀得七七八八了。

想到這些,我自是不悅,本來正看著相思逗她抓來的鳥兒的,甩手便沉了臉回屋去。

剛走到那株百年老梅旁,淳於望已經追了過來,握住我的手。

“為我再生一個孩子吧!”

“什麽?”

我一時沒能回過神。

“我說,我們有了個女娃娃了,再生一個男娃娃吧!”他的眸心黑而亮,像有新春裏的陽光直直透了進去,又柔柔溢了出來,連聲音都綿綿的,“如果你懷上我的孩子,我便不再製著你。隻是……你也不許再想著離去。”

我猛地開他的手,差不多冷笑出來了:“淳於望,你大白天的能不能別做夢了?”

雖曾想著要俯就他以讓他放鬆警惕好找機會逃走,可我不能不承認,長年的征伐歲月帶給我的,更多的剛硬驕傲不肯屈服的性氣。

我冷冷地告訴眼前這個臉色發白的男子:“我從小隻學過怎麽打仗,沒學過怎麽替男人生孩子!對不起,如果懷了你的孩子,我一定不會他出世!”

他眼中煦陽般的明亮光彩消失,轉而化作另一種炙烈。

“你敢!”他又扳住我肩,力道大得讓我疼得直皺眉,“你答應過我的,會再為我生一個男娃娃!”

“我說過嗎?”我眯起眼,嘲諷道,“軫王殿下,你確定,你不是在說夢話嗎?”

他怔了怔,黑黑的眼眸中漸漸連蘊著怒意的炙烈也不見了。他鬆開了手,由著我走入屋去,然後側頭看著旁邊的老梅,臉色更不好看。

已經入春了,老梅到底沒有開花,卻漸漸和別的梅樹一般,迸出了似有似無的新綠。

臘梅快謝了,春梅卻快開了,這個梅林,看來還會熱鬧好一陣。

山頭的積雪完全融化時,我常常牽著相思走到梅林外散步。溫香、軟玉自然是跟著,隻是知道我厭惡她們這樣明目張膽的監視,也不敢太過出格。我有時隻作嫌煩,瞪她們幾眼,叫她們走遠些,自有相思幫著我趕人,我便能找到機會,盡量多地留下些記號。

來救我的人是司徒永。

從我能記事起,他就是個跟在我後麵的鼻涕蟲,等我去了子牙山,他這個皇家貴胄,也因為避禍被送來鍛練筋骨,繼續當了我好幾年的鼻涕蟲。即便他後來回了北都,每年也會去子牙山探望一兩次,彼此早已再熟悉不過,哪怕我在和相思玩遊戲時隨手擺個樹枝,丟塊絲帕,他都該認得出來。

淳於望似乎把全部心神都留在這山間了,卻不知此刻他們是不是已經成功地救出了嫦曦公主。

山間無聊,不知什麽時候起,我已習慣了等相思睡著了再回房。倒是淳於望,每當這時候,竟像是卸下了自己的一份責任般,隻是安閑地坐在桌邊喝茶,靜靜地看著我哄相思睡了,再攜了我回房安寢。

竟習以為常。

這日相思玩鬧了一天,晚上卻還興奮著,遲遲不肯入睡。我等得無奈,遂道:“娘親也困了,不如讓溫香伴著你睡吧!”

相思卻不依,扭股兒糖般隻在我懷裏蹭,“我不要溫香姐姐伴著,我要娘親陪著。——不然我到娘親房裏去,今晚和父王娘親一起睡吧?”

我還沒回答,便聽身後有人淡然卻決然地回答:“不行。”

轉過頭,淳於望正端了茶盞,慢悠悠地將目光從相思身上轉到我的麵龐,唇角一個輕微的上揚弧度,似笑,非笑。

明知他的居心,我促狹地向相思說道:“不然,娘親陪著你睡了,讓父王自個兒睡去,好不好?”

相思撲閃著大眼睛,烏黑的瞳仁亮晶晶的,抓揉著我胳膊猶豫著望向他父親。

淳於望溫和地望向相思,輕歎道:“相思,你娘親又不想理父王了!”

相思便推我道:“娘親,父王不開心啦!你還是陪著父王吧!”

我狠狠地剜了淳於望一眼,他隻笑笑,低了頭喝茶,然後繼續靜靜地看著,靜靜地等候。

我無奈,看著相思可憐兮兮的模樣,又不忍心就這麽走了。何況不陪她,也得陪著她父親,橫豎是脫不了身的。

把她不老實的手臂塞到被裏,我拍拍她道:“不早了,快睡吧!”

相思卻絲毫不像有睡意,通透靈活的眼睛咕碌碌亂轉著,忽道:“不然,娘親唱歌給我聽吧!以前乳娘伴著我睡時,我聽她唱歌就迷迷糊糊睡著了。”

“唱……唱歌?”

“是啊,娘親,你聲音好聽極了,唱歌一定很好聽吧?”

我躊躇了,“娘親並不會唱歌。”

從小就有人稱讚我生得俊俏,聰慧機敏,武藝超群,卻很少聽人誇我聲音好聽,更沒有人教過我唱歌。

“娘親不會唱歌……”相思便有些遺憾,“那娘親會念詩詞麽?父王念那詩詞,念得也很好聽。”

“詩詞啊……”我同樣苦惱,皺眉苦思片刻,道,“要不要聽兵書?比詩詞有意思。”

相思眼睛一亮,道:“好啊,我聽,我聽!”

我沉吟片刻,便誦道:“凡用兵之法,馳車千駟,革車千乘,帶甲十萬,千裏饋糧,則內外之費,賓客之用,膠漆之材之奉,日費千金,然後十萬之師舉矣。其用戰也勝,久則鈍兵挫銳,攻城則力屈,久暴師則國用不足。夫鈍兵挫銳……”

相思打了個嗬欠,眼睛眨巴眨巴地盯著屋頂,接著又是一個嗬欠。

我放低了聲音繼續念道:“屈力殫貨,則諸侯乘其弊雖有智者,不能善其後矣。故兵聞拙速,未睹巧之久也。夫兵久而國利者,未之有也。故不盡知用兵之害者能盡知用兵之利也。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糧不三載;取用於國,因糧於敵,故軍食可足也……”

相思嗬欠也不打了,安靜地閉著眼睛,呼吸很是均勻。

我愕然,拿手指碰了碰她粉紅色的柔軟麵頰,終於能確定,她是真的睡著了

身畔忽然有些異樣聲響。

回頭時,卻是淳於望難得那樣不雅觀地直直噴出一口茶來,正急急推開茶盞,瞥我一眼便匆匆立起身走了出去。

不知是不是看錯了,他的神情看著有些奇異,仿佛滿蘊著笑意,卻竭力掩飾著那種笑意,並且掩飾得很是辛苦。

走出門時,已見淳於望立在前方等著。山間的月色極皎潔,清澈明淨的光輝如水流一樣靜靜流淌,將他和他身後的梅林籠在半透明的煙氣中。他的身材頎長高挑,容貌秀雅出塵,交織了出身皇家的雍容貴氣和隱於山林的清淡蘊藉。隻那般清清涼涼當庭而立,不必舉手抬足,已覺其風華出眾,翩然若仙,怎麽看都是世間罕有的絕美男子。

這位絕美男子見我出來,唇角笑意更濃,一伸手便把我拉過,擁到懷中,輕歎道:“還能像你這樣哄孩子睡覺的,我可是頭一回見識了!”

我聽在耳中,隻覺他語調雖是柔和,卻分明有嘲弄之意,遂道:“我自是不會哄孩子。你會哄,以後你來哄她睡去,我再也不管了!”

淳於望搖頭道:“我哄了她五年了,該輪著你哄了吧?我隻哄好她的娘親就成了!”

他說畢,低頭已親上我的唇。

我有些狼狽地退縮時,他已綿綿卷入,柔軟得讓人心尖都不由地輕輕一顫,不覺間仰頭承受他的吻。

素不喜歡男子親我的唇。即便是和司徒淩親密時,我也下意識地回避他的親吻。我的確厭惡陌生的氣息與我混淆,那種肮髒的感覺尤甚於身體被人侵占。多年戎裝,每每都在我快要忘記自己性別時被人提醒,更讓我對男女**深惡痛絕,避之唯恐不及。

但淳於望顯然是不同的。

他仿佛有種與我相近相通的氣息,如此刻夜梅的清淺暗香,令人沉酣中不知拒絕。

或許,是因為他優雅愛潔,或許,是因為喜好相投……我沒有辦法分辨更多,隻知道被他擁吻之際,心頭便似有莫名的熱流忽地湧出,緩緩地侵蝕全身。

所過之處,骨酥筋軟,中了迷藥般無力。

但不可否認,這種感覺並不賴。既然他不嫌棄我這個女俘肮髒,我也不妨把他的親近當作美酒名劍般笑納了。

纏綿之際,忽覺有異,微微睜了眼看時,隻見他正靜靜地望向我,月夜下的眸子明如秋水,光色瀲灩,見我瞧他,才彎一彎眼角,眸光裏便有著月輝般溫柔的光影在流動。

我這才覺出,不知什麽時候,他沒有再主動與我縈纏,反是我仰脖在追逐著他。

不覺有些羞惱窘迫,我一把將他推開,便往前走去。

“晚晚!”

他懊惱地輕喚一聲,急忙追了上來,卻把我抵在了那株百年老梅上,牢牢地圈住,垂著眸低低告饒道:“是我錯了罷!我再不逗你了!”

我笑了笑,搬過他的脖頸來,又去親他。

他的眼眸便迷亂作一片混沌,呼吸也急促起來,把我按於樹幹上繼續纏綿,卻覺兩人的身體都越來越熱,炙熱得仿佛要燃燒起來。

氣喘籲籲的低吟間,他的力道越發地大,脊背硌著身後的梅樹枝幹,有點疼,反手撐住時,卻觸著了梅枝欲綻未綻的嫩芽,更觸著了老梅骨子裏的生機勃發。

軟綿綿被他抱回屋中,自然又是一場激烈痛快的歡愛。他拒絕相思睡到我們房中,無非是怕相思誤了他的良宵,擾了他的好事。

床第之間,他並不掩飾清冷背後的炙烈情感,意亂情迷時的呼喚居然也沒叫錯。

他一聲聲地綿綿喚著:“晚晚,晚晚……”

我隻覺自己仿佛成了泊於激浪間的一葉小舟,全然不能自主,由著他一次又一次地將我掀到高處,再失重傾欹而下,在無措的驚呼間享受他帶給我的歡愉。

並不是讓我倍感屈辱的瘋狂掠奪,也不是讓我不堪承受的痛苦侵占,而是恰到好處的極致愉悅。

力道不大不小,時間不長不短,隻在我快要脫力的最愉悅的那一刻釋放他的歡愉,像完成一項天衣無縫的戰前演習。

演習而已,有刀光劍影,卻不見血肉橫飛。

無力地跌落在他的懷中,神思還在飄忽不定,一如每次病發時的暈眩,似在想著什麽,又似什麽都沒在想,隻是再並沒有病發時的頭疼欲裂,隻有他的氣息悄無聲息卻無所不在地將我籠住。

很怡人的氣息,清清淡淡,似要融入外麵梅林飄來的暗香。激烈的歡愛之後,他的身軀極暖和,有微潤的汗意沁出,那幽幽的暗香倒似越發地濃冽了,深深沁入肺腑,如羽毛般來回地在體內**漾流波,飄拂不定。

他將我緊緊擁著,沉醉般將麵龐埋於我的肩頸間,深深地呼吸著,忽微笑道:“晚晚,知道麽?你身上有種很好聞的味道。”

我閉著眼睛懶懶答道:“如果你曾親口下令坑殺五萬活生生的人命,你身上也會有這種味道。不過我倒不知道,殿下喜歡殺人無數後留下的血腥味。”

他的身軀僵了一僵,唇角的笑意有片刻的凝固,卻很快答道:“不是血腥味。而是……和梅花一般的清香……以前沒有人告訴過你嗎?”

以前……

和他一樣與我親近過的男人……

我身體有些發抖,卻禁不住冷笑了:“自然……有很多人說過。說我皮膚很白很香,腰肢很軟很細,睡我很痛快很過癮,是個難得一見的尤物。”

他愕然。

我閉了眼睛不理他,腦中一陣陣,鑽疼得厲害。

好一會兒,才聽他說道:“晚晚,我曉得你被我這麽困著,多少還是有些不甘不願。隻是,你何苦為了刺痛我說這些遭踐自己的話?”

遭踐自己?

我連胸口都在悶疼了,時不時有陣陣的昏黑閃過,絕不是因為困乏。

努力平息著自己的氣息,我倉促說道:“我不太舒服,渴得很,可以幫我倒盞水嗎?”

“哪裏不舒服了?”淳於望抬手,拭去我額上的汗,大約也發現我臉色不對了,眼底便閃過慌亂,急急披衣下床。

我早已攥住放藥的荷包,從中摳出一粒藥丸,隻在他回身的一瞬間,便急急吞了下去。

這種安神丸遠非普通安神丸可比,司徒淩好容易尋來了方子,不惜代價才覓全那些稀珍藥材,找了大芮最好的名醫配製出來,效果極佳,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安定心神,故而即便在戰場上病發,也能很快恢複過來。

饒是如此,我的腦中還是有片刻的模糊,恍恍惚惚,似聽到淳於望笑意盈盈地在耳邊呢喃:“香中別有韻,清極不知寒……”

我甚至能感覺出他的氣息暖融融地撲在耳邊,溫柔而曖昧。

皺緊眉去推時,手腕已被人握緊。

“晚晚,水來了。”

勉強睜開眼時,正見淳於望剛剛走近,握住我推向他的手,將茶盞遞到我跟前。

我心神略定,就著他的手喝了兩口水,飄飄忽忽的神智便安寧下來,依然臥到衾被中睡了。

淳於望將茶盞放回桌上,大約覺得身上涼了,走到暖爐邊烤了片刻,才回到我身邊睡下,用他暖暖的懷抱擁住我,低低問道:“剛怎麽了?臉色突然就差得很。”

我疲憊地說道:“嗯……大約是軫王殿下方才太強悍了吧?”

他便不言語了。

而我真倦得厲害了,昏昏沉沉的,連眼皮都似重得睜不開。可奇怪得很,這一刻腦中卻又格外地清明,清明得我根本沒法真正地沉睡,心中來來回回,都隻是方才淳於望念的那句詩。

香中別有韻,清極不知寒。

倒像什麽時候聽過的一般。

我忍不住,勉強睜開看向淳於望,見他猶自專注地凝望著我,遂問道:“你倒茶回來時,是不是念了句什麽詩?”

他茫然,“詩?”

“沒有嗎?”

“沒有。你剛是不是做夢了?”

“做夢……”我皺眉,“也許,是做夢吧!”

幻覺應該也和夢差不多。可做夢夢到淳於望在我耳邊吟詩,也未免太過匪夷所思。

我是芮國的女俘,我是他心上人的替代品。即便他給我或者我給他帶來多少的愉悅,也隻該是身體對異性本能的反應而已,我的幻覺或夢境裏,又怎會有他?

忽然之間便厭惡這個把自己擁得極緊的溫暖胸懷,我用力推開他,側身向裏而臥,盡量不去觸碰他的肌膚。

他似乎便有些彷徨,好一會兒,才伸出手來搭到我肩上,輕輕地揉捏。我掙了掙,又往裏挪了幾寸,他便知趣地縮回手,為我將被角拉得嚴實些,默默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