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羅幃深,寂寂燭影紅(三)

吃罷晚膳,這父女二人居然都沒有離去。

昨日已領教過淳於望溫默爾雅背後的強橫無恥,他把我當作盈盈對待,繼續留宿於此並不奇怪;叫我驚詫的是,淳於望居然令人收拾了屋子,把相思也搬了過來。

倒看著真有一家人過日子的意思了。

他無疑是個極盡責的父親,雖有乳母和侍女照應,猶自不放心,親自過去看著相思睡著了,這才到我臥房中來。

我本有夜間修習內息的習慣,此時被他下藥禁製,惱恨卻無奈,一早便鑽入衾被之中臥著,聽他進來,也隻作未聞。

他也不在意,自己在桌邊倒了一盞茶喝了,又來到床邊,伸入被中探了探我手上的溫度,便走到牆邊,自己動手在暖爐中加了銀霜炭,才解了衣臥到**。

似乎料定我並未睡著,他從身後將我緊緊擁了,握緊我依然冰涼的手,問道:“還是很冷嗎?”

我掙了掙,並沒能掙開他的懷抱。這個男子的臂膀,遠比我之前預料的結實有力。我皺眉道:“不冷。我隻是體質偏涼,到了冬日,手足從來都暖和不起來。”

淳於望點頭道:“哪有暖和不起來的?必定還是你自己逞強不知保重。方才暖爐都快滅了,你也不喚人過來加炭;被子也隻蓋了一條,另一條放在那裏看的嗎?”

另一條當然不是放著看的。我隻是想著他見我睡著了,也許會自覺地去睡另一條被子,不再來糾纏我。但我到底高看了這男子的風度了。枉有一副溫雅俊秀的樣貌,也隻是個金玉其表的斯文敗類。

他的鼻息撲在脖頸間,暖暖的癢著,讓我很不自在,哪裏能安然入睡?總算他生來好潔,體息甚是純淨,並不像我尋常接觸的軍中莽漢那般醃臢,倒也不是十分難以忍受。

他保持著擁住我的姿勢,依然緊握我的手,許久方又歎息:“你的確不是盈盈。到了冬日,盈盈也是常常手足冰涼,但隻消在我懷中片刻,立時就能緩過來。哪像你,這麽久了,手心還是冷得讓人心寒。”

我已有幾分倦意,隻是給這麽個別有居心的陌生男子緊緊擁著,哪裏能睡得著?我也懶得去猜測他話中是否有什麽言外之意,冷淡地答道:“軫王殿下,我本來就不是什麽盈盈。我已說了很多遍,我是秦晚。”

淳於望沉默片刻,然後低聲道:“我自然知道,其實你是秦晚,其實你不是盈盈。隻是……隻是……”

他沒有說下去,身體和我貼得更近,繚繞在脖頸間的鼻息燙得我忍不住縮一縮脖頸,隻想逃得遠遠的。

可我逃不開。

即便我不曾受製,也不一定是他對手;何況如今我內力盡失。

我唯一能做到的,隻是在他扳過我肩時蹙緊眉冷冷盯著他,不屑地看著他眼底的迷亂和痛楚。

我不是他的盈盈,不是。如此明顯的疏離和冷漠,難道他看不出?

或者,他看出了,卻絲毫不想理會。

他要的,隻是他頭腦中夢想著的那個嬌美妻子而已。

他耐心的撫摩,親吻,見我緊抿著唇,又不甘地去吻我的眉眼和脖頸,一路往下滑移……

我給他扣得緊緊的,無法騰挪,無法逃避,周身盡是他溫存的氣息,不得不被動地承受他所有的愛撫,漸漸也開始氣息蕪亂,和他肌膚相觸之處如被火燎過般炙燒起來。

他見我在他身下不安悸動,方才將身體緩緩侵下,一雙黑眸卻依然專注地凝視著我,不知是在查探我的動靜,還是在透過我想念他的盈盈。

他的眼睛是我迄今為止所見過的最漂亮的眼睛。平時雖過於清寂,此刻卻澄亮如明珠,轉動之際光暈流轉,看不明晰,但更有著難以言表的獨特氣韻,如夜梅暗香,清清淡淡,卻柔情暗湧,無聲無息地纏綿過來。

可惜,這樣飄忽的柔情,並非真的因為我。

淳於望,連同他沉重可怕的情感,對我來說都太過危險。一邊控製我,給我錦衣玉食的安閑生活,一邊逼我在屈辱裏承受他帶來的愉悅,這對於我在血與火中好容易磨礪出的剛硬性氣顯然是種挑戰。

雖然那種愉悅,是與愛情完全無關的純屬生理的愉悅,但同樣地銷魂蝕魄。

我從低喘轉作了快意的吟哦,周身的毛孔都似被燎起的汗意迫得張了開來。他便與我貼得更近,微闔了雙目和我更深切地纏綿纏繞,以期在給予我愉悅的同時讓他自己獲得更大的快樂。

雙足在驟然加劇的刺激裏扳作弓狀時,我忍耐不住地失聲驚叫,隻覺眼前忽然漆黑,偏又在漆黑中閃出一片燦亮,而我自己竟似活生生地被抬到那片燦亮之上,久久無法踩回原地。

好容易回過神來時,淳於望也正倦倦地伏在我身上,半闔的眼眸卻清亮如水。見我睜開眼,他輕輕笑了笑,忽然低下頭來,淡色的嘴唇壓下,便親向我。

我正唇幹舌燥,乍與一團柔軟的濕熱相觸,竟一時錯愕,覺出他得寸進尺又待深相纏綿,才皺起眉匆匆轉臉避開他,不滿地哼了一聲以示厭惡。

他卻如嚐了腥的貓一般,眼睛裏居然閃出了孩子般的頑皮和歡喜來,低頭在我額上親了一親,說道:“你知道嗎?雖然你的性格脾氣半點不像盈盈,但與我歡好時卻和盈盈一般忘情,模樣可愛得很。”

我第一次聽人用可愛來形容自己,還是因為這等事,不由得臉上一燙,隨即冷笑道:“哦,我不忘情,難道殿下指望我學那些三貞九烈的女子,為這麽點不足掛齒的小事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

淳於望微一怔忡,苦笑道:“哦,在你眼裏,和男人行夫妻之事,也是不足掛齒的小事?”

他這樣說著時,手指兀自在遊移,仿佛剛才一場激烈放縱的歡愛遠遠未能讓他魘足。

我冷笑道:“我為何要把這些事放在心上?既然我是給逼迫的,便是失貞,便是無德,也該不是我的錯。我何苦因旁人做下的錯事而懊惱痛苦?”

淳於望濃黑的眉跳了跳,一彎唇角,盯著我說道:“不是你的錯,自然是我的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