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6

鳳藻宮。

太子滿懷希冀地望著皇後。想著李青蕾的明豔嬌柔,一顆心早就像蹦躂的兔子,撲撲地跳個不停。

皇後並不著急,反而和他說起了東宮諸事:“聽說你想調狀元郎成思悅進東宮詹事府做事?”

太子隻得順著皇後的話題回答:“東宮的官員都覺得成思悅不錯。年紀輕輕中了狀元不驕不奢,進翰林院任編撰恪盡職守,幾位老翰林都對他嘖嘖稱讚。尤其是顧相對他也頗為嘉許。”

皇後微微一笑:“東宮的官員也算有幾分眼力。看中的不是成思悅的人才,而是他得到了清流們的認可。你若能將他收了,朝中的文官們也與有榮焉,對你也恭敬幾分。”

太子不免微怔:“兒臣是東宮太子,難不成朝中大臣敢對我不敬?”

皇後歎了口氣:“他們怎敢對太子不敬?隻不過,因為位分尊卑的恭敬和發自內心的敬仰是不一樣的。”

太子明朗的臉上飄過一絲陰霾。

皇後了解太子,寬慰地說道:“鑒兒。母後並非是說你不夠好。而是自古以來,文官們都是苦讀詩書應科舉求得進階出身,難免骨子裏都透著清高自傲。上位者寬嚴適度,禮賢下士,他們得了台階,便生出知己之感,恨不得以命相報。這些話,當著母後的麵可以說說。若是被你父皇知曉,定要說你不明事理,心胸狹窄。”

太子有些不服氣,但他骨子裏已經習慣了皇後的訓戒,仍恭敬地答道:“母後教誨的是。”

皇後順勢便歎了口氣道:“你十五歲被立為太子。內有東宮官員輔佐於你。外有你舅舅掌控軍權。你又是正宮皇後的嫡子,宮內也無人敢怠慢。若非不得已,母後也盼著你一生平平安安,順順利利……”

太子忍不住蹙眉:“母後這話兒臣不太明白。”

皇後眼圈微紅,愁眉不展:“你當這舉朝上下的官員們就隻認你一個太子嗎?”

太子聽得愣了:“難道還有兩個太子之說?”

“鑒兒!你怎麽就這麽糊塗呢?四皇子也是先皇後的嫡子啊。當初皇上立太子時,朝中不知道有多少大臣上書奏請立四皇子。如果不是你舅舅使出鐵腕手段打壓下去,皇上沒準就立了他。”

太子氣咻咻地說道:“他算什麽?一個廢物,難道他還想和我爭太子之位?”

“人無傷虎意,虎有傷人心哪!不是四皇子比你能幹比你好。朝中既然有人肯為他出頭,你總要防備著他呀。”

太子一片茫然:“可是我已經是太子了。四皇弟到如今都還沒有出宮建衙開府。我為什麽要忌憚於他?”

皇後歎息道:“我兒生性淳厚,自然是不知道這中間的厲害。也罷,你也十八歲了,已到了立妃成家的年紀。母後也不再瞞你。四皇子隻比你小一歲,照理說十六歲便能出宮建府。是母後想著防微杜漸,費盡了唇舌才勸得皇上允他成親之後再出宮。為的就是想把四皇子放在身邊看著,免得放他出宮開府後有了自己的勢力。拖上幾年,東宮諸事已順,官員忠心,就算他覬覦太子之位,也沒有底氣。”

太子愣了半天,才明白過來,不由得感激地說道:“母後待兒子真好。”

皇後嗔了他一眼道,這才將話題落到實處:“所以啊,母後想讓你立燕回為太子妃。”

太子臉上又浮起一絲懷疑:“母後,你是在替兒子打算還是在替王氏謀算?”

皇後氣得渾身發顫,傷心欲絕:“你這話實在是太傷母後的心了。那些清流不滿我王氏勢大,時不時就抬出先皇後來,又托詞陳氏一族自大將軍戰死之後勢微,無外戚之憂,攛掇著你父皇改了旨意,改立四皇子為太子。如果不是你舅舅手握軍權,咱娘倆在朝中就連個能撐腰的人都沒有。鑒兒你要明白。你舅舅對你一片愛護之情。將來你登基為帝,他就算手裏握著軍權不放,那也是在替你守護江山。”

太子見皇後傷心落淚,唬了一跳,連腦中最後一點對外戚的危機感也打消了,忙不迭地答道:“母後多慮了。兒臣明白。舅舅無子,自小待兒臣如親生一般。兒臣怎會懷疑舅舅。”

皇後拭幹了淚,寬慰地鬆了口氣道:“因你舅舅無子。母後才想讓你娶燕回為太子妃。你舅舅沒有兒子,又不肯從族中過繼。他把燕回當眼珠子般疼愛,你又是他的親外甥。你如果娶了燕回,你舅舅一顆心就隻能放在你身上!”

皇後說得有理,太子猶豫不決:“可是……這讓兒臣怎麽麵對青蕾?兒臣已於她許下山盟海誓。”

皇後恨鐵不成鋼的看著他,隻覺得先前自己那些鋪墊的話都白說了。她沒好氣地說道:“母後又不是棒打鴛鴦不讓你娶李家大小姐。鑒兒喜歡,就許她個充媛或良媛之位。你既娶了心頭所愛,又娶了表妹,換來舅舅的忠心,何樂而不為?母後隻能撐起後宮這一片小天地,在外,是你舅舅手中的兵權,在朝廷的人脈替你穩固江山社稷。能真心扶持你,忠心於你的是你母後和你舅舅的王氏家族。他姓之女當太子妃,她的母族會像你舅舅一樣忠心於你嗎?再說了,李相夫人無出,李相家的三位姑娘都是妾生的。李家大小姐的母親還是商賈人家的女兒。你立了她為太子正妃,將來不怕被人恥笑嗎?”

太子被皇後一席話說得呆了。

皇後趁熱打鐵:“燕回聰慧能幹。做你的太子妃,她能替你把後宮打理得井井有條。你尊她敬她,自愛你的李家姑娘去,誰還能置喙半句?”

太子又露出不忍來:“這樣對表妹會不會太無情了?”

皇後問道:“你會對燕回不好嗎?”

太子搖了搖頭。

“這不就結了?”皇後便笑道:“你倆青梅竹馬。這打小的情分不一樣。將燕回嫁給你,母後和太尉都放心。鑒兒,你是太子,將來是一國之君。你要以江山社稷為重啊!”

太子終於被說服,向皇後行禮道:“母後思慮周全。兒臣慚愧。兒臣這就向父皇表明心跡去。”

早朝之後,太子進了禦書房,說出了自己對立妃的看法。

皇帝微笑著:“朕的皇兒長大了,知道娶妻娶賢。朕允了。”

太子被誇得滿麵興奮,畢恭畢敬的叩謝:“多謝父皇成全。”

等到太子離開,皇帝臉上的笑容漸漸隱沒,終化為淡淡的譏諷與冷意。胸口湧出一團鬱悶之意,喉間作癢,立時咳得翻天覆地。

擺手阻止了內侍監去召太醫,皇帝喝了口水潤了潤喉,疲憊的吩咐道:“請安清王進宮!”

安清王踏進禦書房行了禮,皇帝看著他,無奈地歎了口氣道:“太子改了主意,聲稱願娶太尉之女為正妃。”

安清王愣了愣,苦笑道:“太子殿下性情過於溫和。竟是被皇後娘娘隨意拿捏。不過,李家在夜宴中太想出風頭,結果最終替王家小姐做了嫁衣啊。”

皇帝歎道:“太子性情溫和倒也罷了。卻是個拿不定主意的,實在讓朕失望。若立了王太尉之女為太子妃,朕擔心……”

他用眼瞅著安清王。

安清王沉默了半刻道:“臣弟聽皇上的。”

安清王是個閑人。最大的愛好是飲酒釣魚。

早朝後,他便換了輕袍,一副富家翁的打扮,帶著兩名烏衣騎侍衛,去了城郊垂釣。

河邊係著很多小漁船,府裏的人都知道,王爺釣完魚後通常會上隻小漁船,讓船家洗駁了做最家常的漁家風味,並小酌幾杯。

是以安清王拎著魚簍笑嘻嘻地上了小漁船後,兩名侍衛便守在岸邊,不去打擾他的興致。

魚用江水洗幹淨,放入瓦罐中。加進佐料,添上河中沙州新采下的鮮嫩茼蒿,置於炭火中燴。不到兩刻鍾,便骨碌碌冒出股清香。

再佐以船家去寒的燒刀子,一碟風幹的小魚幹,一碟涼拌的野菜,一碟烤香的臭豆腐。河風習習地吹著,春日暖陽不焦不燥地曬著,再愜意不過了。

安清王招呼著船家與他坐下對飲。他背對著岸邊坐著,望向船家的臉布滿了討好諂媚的神色:“你的手藝越發進益了。”

船家戴著頂大竹笠,遮擋住了麵目。他嗯了聲,盛了碗白飯,夾起一片茼蒿大口地吃。吃完一碗,又盛了碗漁湯慢條斯理地喝下。

安清王隻是笑眯眯地看著他:“近來辛苦你了。累不累?”

放下碗,船家淡淡地說道:“上次出去又被世子纏住。我幹脆把糕點扔給了他吃。”

安清王哼哼:“他在王府錦衣玉食,什麽糕點沒吃過。偏要纏著吃你喜歡的。該娶媳婦的人了,還一團孩子氣。”

船家正是暗夜。他想到劉玨肯定又罵老頭子偏心,忍不住笑了:“他肯定又被我氣壞了。”

見他高興,安清王心情大好:“還是你孝順。知道我喜歡喝烈酒,大老遠的還特意從南陳帶回來。”

暗夜正色說道:“陳國蠢蠢欲動。陳國大殿下和二殿下都想對我朝用兵。我夜探南陳水軍大營,近來又有大批戰船運至,隻待時機了。”

安清王憂道:“皇上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今日早朝隻議了一事便散了。我思來想去,有一事非你不可。隻不過……”

暗夜斬釘截鐵地說道:“我選擇了進烏衣騎,就當實現當日的承諾。王爺但說無妨。”

劉玨約了她今日午時南城外的河邊相見。

阿蘿再一次偷偷翻牆出了府。

暮春三月,草長鶯飛。從巷口望出去,那排楊柳已由一片翠綠的輕霧變成了豔綠的雲。她心裏有個聲音在悄悄地慫恿她。子離俊逸的臉仿佛生了根似的揮之不去,如泣如訴的簫聲總在她耳邊纏繞。

阿蘿怔怔地走過去,靜立和子離第一次認識的樹下。

碧綠的柳枝軟軟地垂下,她茫然的揪下一片樹葉,噙在唇邊,無意識的吹出了子離和她相應和的曲子。

突然耳邊響起了簫聲,阿蘿渾身一顫,手中柳葉飄落河中。

子離慢慢地走向她,停住了:“三……弟。好久不見。”

阿蘿猛然想起自己是換了男裝出府,幹笑了笑:“是啊,好久不見。你怎麽來這兒了?”

“三弟你的皮膚白皙了許多。”子離眼睛裏全是笑意。

“那是顏料沒抹太多。”阿蘿嘀咕道。

她完全沒想到會碰到子離。她為了不讓青蕾青菲察覺到自己的異常,也一直在臉上抹了層讓皮膚黯淡的東西。她現在的膚色就和去皇宮赴宴一樣。因為劉玨是見過她的,縱然膚色黯淡,也比扮成假小子時要白很多了。

子離沒聽清楚:“你剛才說什麽?”

“哦,我一直沒出門,都待在家裏陪我娘。沒,沒曬到太陽。白了很多是吧?嘿嘿嘿嘿。”阿蘿假假的笑。

子離看出她的不自在,沒有再追著問,話鋒一轉道:“三弟,你怎麽會來河邊?”

他的目光灼灼。阿蘿不敢與之對視,支支吾吾地說道:“府裏待著無聊,就出來轉轉,這裏風景很不錯對吧?陽光曬著真舒服啊!風吹得也很舒服啊!還有……”

“這裏是我們第一次認識的地方。”子離不緊不慢地打斷了她的話。

被他看穿,阿蘿沮喪地歎了一口氣。

“還不肯原諒大哥?”話一出口子離有些吃驚,吃驚自己怎麽被她的情緒影響,心裏怎麽會如此著急。子離抿住嘴,再看阿蘿心裏有點不自然了。

阿蘿有些尷尬:“我早就不氣了。我還訛了你一千兩銀子呢。你來這裏,不是想討回去吧?”

聽她說不再生氣,子離的心情瞬間變得明朗,他撲哧笑出了聲:“怎麽會!我說過的,一千兩不夠,我還折了塊玉佩給你。怎麽你這麽愛銀子?”

阿蘿理直氣壯地答道:“無錢寸步難行,有錢走遍天下!銀子是好東西,愛銀子等於愛生活。”

子離看著她隻笑不語。她總能逗笑他,說的話也有幾分歪理。

見他的目光盯著自己,阿蘿攤了攤手說道:“玉佩太貴重了,我壓箱底擱著沒敢帶出來。對了,大哥怎麽今天又來這裏?”

“這裏清靜啊,正好想心事。”

阿蘿“哦”了一聲便不再言語了。

子離奇道:“你怎麽不問我什麽心事?”

阿蘿看他一眼道:“你想說自然會說,不想說我問也沒用。”

“真小心眼兒,還記著上次的事啊?”子離說道:“隻要你問我,我就告訴你。”

阿蘿揪著柳樹葉道:“你不愁吃穿,還有侍衛護著,你能有什麽心事?”

“我還真有心事。愁得我夜不成眠。”子離嘴邊又勾起笑容,溫柔地說道:“我在河邊聽到相府裏有笛聲傳來。我便常常在河邊用簫相應和。我總能從笛聲裏聽出她的心事。有時候她的笛聲活潑,有時候又想有著滿腹心事。可是有一天她突然不吹笛了,任我怎麽用簫聲抱怨,她都不理睬我。我想不明白她為什麽會這樣對我。”

子離的眼中帶出一種光亮,雙瞳閃爍著讓阿蘿不敢去想的神采。

她無法與之對視,沉默半天才答道:“你即聽出她有許多心事,她必然有很大的麻煩,有了麻煩自然不能再和你吹笛相和。”

子離看著阿蘿低下去的頭,不想再逼她,展顏道:“三弟,為兄腹中饑餓,陪我去用膳可好?”

阿蘿白他一眼:“不會又有人提刀來砍你吧?我怕死得很呢。”

子離大笑起來:“有大哥在,絕不讓你傷到分毫。”

“你不是壞人吧?我肯定是好人!”

子離被她逗樂了:“我肯定不是壞人,三弟,你還在防備我嗎?”

阿蘿低頭歎氣:“因為你先懷疑我先防備我的。有人要殺你,你的侍衛身手凡,你來頭不簡單!總之是我肯定惹不起的那類人。”

“你心裏在怕著什麽嗎?”

阿蘿想,我什麽都怕,我怕得東西太多了。隻要想到將來要被李相拿去賣了就高興不起來。

子離看著阿蘿有些委屈的臉,心裏歎息,微笑著對阿蘿說道:“三弟,再皺眉就不是漂亮的小公子了哦,高興一點,有事大哥會幫你。現在我們去吃頓好吃的。”

阿蘿想,愁也沒用,先跟著吃白食吧。

兩人再次來到了千風樓。

“真想再吃一次你做的開水白菜。”子離說道。

阿蘿一衝動便笑道:“大哥稍等,我去後廚瞧瞧材料齊全不。有材料就再替大哥做一次。”

子離驚喜交加:“好。我多付銀子便是。”

阿蘿心情大好,笑眯眯地說道:“好吃的話記得打賞我哦!我不嫌銀子多。”

子離哈哈大笑。

兩人坐在二樓,阿蘿笑著往樓下去,才走到一半,就看到劉玨板著臉往樓上走。

“糟糕!我忘記今天出府是要去赴他的約了!”阿蘿一巴掌敲在自己頭上,生怕被劉玨認出自己來。

子離正好奇阿蘿為何會去了複返。阿蘿背對著樓梯坐著,埋著頭急聲說道:“大哥,別讓後麵那個人見著我。”

子離聞言抬頭看去,與看到劉玨上了樓。禁不住皺了下眉,阿蘿怎麽會認識安清王世子劉玨?還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樣。

恰巧二人坐在角落裏。因為阿蘿失約,劉玨滿肚子火氣,目不斜視地進了隔間。

子離壓住滿肚子疑問,低聲說道:“那人進了雅間。”

“咱們快走!”阿蘿一下子跳了起來,躲在子離身後,匆匆地離開了酒樓。

阿蘿擠出一個笑容道:“大哥,我想回去了,改天再給你做菜可好?”

子離明知道她和劉玨之間肯定認識且有什麽事情發生,阿蘿不願說,他也不勉強。淺笑著把阿蘿送回了河邊再騎馬離開。

“臭丫頭!居然敢不來。”劉玨獨自在千風樓喝著悶酒。

他進了雅間,隨手將一隻布袋扔到了牆角。不知覺間,袋子的係繩被袋中活物擠開,裏麵竟跳出數十隻大大小小的蛤蟆來。

劉玨背對坐著,正去夾菜,眼前一花,他條件反射般出筷夾住。

“呱呱!”一隻巴掌大的蛤蟆被夾得悶聲叫了起來。

劉玨打了寒戰,隨手連筷子帶蛤蟆一並扔開了手。脖子突然微涼,又一隻蛤蟆竟跳上了他的背。他又舍不得用手去碰,伸出衣袖去拂。袍袖寬大,那隻蛤蟆竟一頭鑽了進去。劉玨氣得哇哇大叫,邊解衣裳邊罵:“臭丫頭!爺要掐死你掐死你掐死你!”

他用力過猛,竟又打翻了菜盤,一時間雅間之內杯碗摔了個粉碎。菜湯濺了他一身。

而一隻蛤蟆悠閑地蹲在桌子中間,衝他:“呱呱!呱呱!”

劉玨氣得兩肋生疼,抖落蛤蟆,外袍也不想要了,拔腿就衝出了門。他沒有發現自己的荷包掉落在了地上。

他前腳剛走,另一桌的客人經過,有人一腳將荷包踩住,左右瞧著無人看見,伸手就撿起來揣進懷裏,賊笑著下了樓。

才到店門口,便被小二苦著臉攔住了:“公子爺,連同碎的碗碟,合計五兩二錢銀子!”

劉玨火大:“爺會欠你千風樓的銀子不給嗎?”

小二苦著臉打著哈哈,可憐巴巴地望著他。

劉玨伸手去摸荷包,腰間空空如也。他哼了聲道:“荷包定是落在店裏了。你去給爺尋回來!”

小二應了聲,回到樓中仔細看了,衝下樓苦著臉道:“公子爺您的外袍!”

“不要了!”

“公子爺,小的沒找到您的荷包!這賬您看……”

劉玨氣極:“不是給你們店裏送了那麽多蛤蟆嗎?就用那個抵賬!”

“啊?”小二不認得劉玨,聽他耍無賴頓時高聲喊了起來,“大家來評評理!這位公子爺點了桌好飯菜,不僅不掏銀子,還弄了一堆蛤蟆來店裏說用蛤蟆抵賬!”

這樣一鬧騰,周圍的人漸漸圍了過來。隻聽到那位撿了劉玨荷包的人躲在人群中落井下石,陰陽怪氣地說道:“原來弄身好衣裳穿著,就可以四處吃白食混飯了!這法子虧他想得出來!”

劉玨氣得臉色鐵青,一揮手:“爺騎來的馬先押著,回頭囑人送銀子來!”

有匹馬扣在店裏,小二臉色轉好:“公子爺走好,小的一定把馬侍弄好!”

劉玨大踏步離開。邊走邊罵:“臭丫頭,你現在欠我五百零五兩三錢銀子!等爺找到你,要你吃一桌蛤蟆宴才消得了這口惡氣!”

阿蘿回到家,晚上失眠了。她總覺得劉玨會找她麻煩。翻來覆去又想不到一個好辦法。

到現在為止還沒找著離開相府的時機,日子就一天天過去了,等到那天李相把她打包賣出去她可怎麽辦才好。子離能幫她嗎?她能信任他嗎?阿蘿苦惱極了。

第二天一早,子離的簫聲又從竹林裏傳了過來。

阿蘿心想,子離為什麽對相府裏誰在吹笛這麽感興趣呢?麵對子離分飾兩個人。她覺得是紙包不住火,繼續瞞下去的難度太大了。而且七夫人的化妝技術除了換了身男裝梳起了劉海,改變最多的不過是眉毛和膚色。日子久了子離就會瞧出來。現在和他在一起心裏就發虛,還不如一早告訴他算了,就是不知道子離能幫得上忙不,畢竟劉玨是安清王府的世子爺。阿蘿沒有再用顏料掩擋膚色,換好男裝,鼓足勇氣走進了竹林。

瞧著阿蘿的裝扮,子離露出了溫柔的笑容。她既然洗去易容來到竹林,她是打算告訴自己實情了嗎?他在等,等阿蘿告訴他,她就是羅三,羅三就是她。

看到子離,阿蘿也不再吃驚:“你怎麽又來了?”

“昨日你走得匆忙,還未告訴我為何不應和我的簫聲。”

阿蘿走到一邊石頭上坐下,雙手撐住下巴,心裏想了又想,心一橫抬起臉看著子離:“大哥!我,我就是羅三。”說完就低下頭去,很有些羞愧。

子離故作驚詫:“你說你是三弟?”

阿蘿哭喪著說道:“我穿了男裝,塗黑了臉。”

子離緩步走到她麵前,蹲下看她:“讓我仔細瞧瞧。”

阿蘿咬著唇強自鎮定的他對視著。

子離仔仔細細地看阿蘿。巴掌大的小臉兒,尖尖的下巴。花瓣似的嘴,眼睛嵌在雪白的肌膚上如琉璃似瑩玉般晶瑩。不仔細看,倒還真沒注意阿蘿會這般動人。子離看著阿蘿的眼睛,那裏麵閃著他不熟知的神秘,像旋渦把他吸了進去。不由得瞧得癡了。

子離看得目不轉睛,阿蘿臉一紅偏開臉以為他不相信:“大哥,我們第一次見麵是在河邊。你站在柳樹下。”

子離回過神,言語更為溫柔:“我知道,你是三弟,是家裏排行老三的意思是吧?”

阿蘿點點頭:“我還有兩個姐姐。我大姐被人誇作京城雙絕。”

“你比她更美。”子離真心地說道:“三弟,哦,不該這樣叫你了。”

“喊我名字就行,我家裏人都叫我阿蘿。”阿蘿輕聲說道,“大哥,你叫我阿蘿吧。”

“阿蘿!這是我聽過的最美的名字。”兩個字從子離唇間吐出,帶著股別樣的柔情。

“你別對人家說,我比姐姐美。姐姐會不高興的。”阿蘿又是歡喜又是擔憂,輕咬著唇為難地說道,“我家裏……大哥,你別問我家裏的事情好不好?”

子離瞧著阿蘿又用那種懇求的目光瞅著他,怎麽也拒絕不了。他驀地想起阿蘿喬裝打扮出府當廚子,隻為了掙點錢給娘親看病,心悶悶的痛。他憐惜地看著阿蘿說道:“你放心吧。你不說,大哥就不問你。”

阿蘿不好意思地笑了:“大哥,今天我去千風樓做菜給你吃好嗎?”

“好。”

阿蘿從荷包裏拿出一盒顏料,背轉身細細塗了一層,抬起頭解釋道:“我平時都這樣改變膚色,我怕被別人認出我是相府的三小姐。”

“等等。”子離用手指將她額頭上沒抹均勻的顏料抹開,笑道:“差點成小花貓。”

他身上傳來淡淡的熏香,阿蘿的心不受控製的跳動起來,急急地撇開腦袋指著圍牆說道:“大哥,你隨我來。”

阿蘿幾步攀到牆頭對子離招手:“大哥,上來啊,快點!”

子離抬起頭看阿蘿,此時的她像滿身靈氣的山精,笛聲裏有不屬於她這個年齡的愁怨,笑起來又仿佛是最純淨的琉璃,不帶一絲壓抑,心裏一動,突然想跟著她去翻牆。子離幾步跨到牆頭,見阿蘿拿出一條鉤鎖,終於悶聲笑了起來,摟住她一躍而下。

阿蘿嘿嘿笑道:“原來大哥也會輕功。”

到了千風樓。子離出麵付了銀子,包下了小廚房。

千風樓仍然在做素席,材料都是齊全的。廚子見到久聞大名的小羅師傅,更是熱情。阿蘿也不藏私,當著素席師傅的麵做了開水白菜,親自端了去。

子離故作不滿:“你去廚房這麽久,就隻做了這盆白菜湯?你不是把白菜泡在水裏就端出來了吧?”

“這道菜可是我娘的絕活兒!”阿蘿洋洋得意地說道:“開水白菜的外形就是端上桌給人的感覺是白菜泡開水裏而已。你嚐嚐和上次的味道是否一樣?”

子離笑笑,用勺盛了一點湯喝下。隻見他眉頭一皺,臉上漸漸現出驚奇與歡喜:“和上次吃的味道一模一樣。端的是清香爽口,鮮美異常。這菜怎麽做的?”

阿蘿開心地坐下來開始賣弄:“白菜,其實隻取了大白菜中間的那點發黃的嫩心,而且要將熟未透時的白菜心。別小看這鍋開水,這是將老母雞、老母鴨、蹄子、排骨、幹貝等鮮貨一起煮出來的,加了各種調料才慢慢熬出鮮味來,還要打去肉沫直到湯色變清如水。這還是千風樓有材料,否則沒有四個時辰做不出來。”

子離笑道:“這道菜像是南方的菜。你娘是江南人氏?”

想到娘親的身世,阿蘿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蔫蔫地說道:“都說了不問人家家裏的事。”

“大哥錯了!罰他喝光這碗湯!”自宮中宴請知道阿蘿身份後,子離早把相府中人的底細打聽得清清楚楚。他猜測定是因七夫人青樓出身,阿蘿才不願提及。心裏對她更為憐惜。

看他吃得香甜,阿蘿心裏有種隱隱的快樂。

子離有心逗她:“太美味了。我便去開家酒樓,你不用掌勺,教會師傅學做菜就行。一道菜賣十兩銀子。咱倆一人一半。”

阿蘿驚呆:“這麽貴,有人吃嗎?千風樓一桌素席才五十兩銀子。”

“你放心,物以稀為貴。有錢人就喜歡這個。”

阿蘿飛快地計算,如果可以的話,在離開相府前她還能再多賺點銀子。

阿蕾雙手合拳,眼睛一閉滿臉璀璨:“老天開眼菩薩保佑出門遇財神!大哥你真是太太太好了!”

子離好笑地看著阿蘿感激涕零地祈禱,小臉上光彩四射,睫毛激動得顫抖似拍翅欲飛的蝴蝶。心裏湧出一種憐愛,歎息一聲拉下阿蘿的手誠摯地說道:“阿蘿,大哥來照顧你可好?”

阿蘿怔怔地看著他。子離的眼睛裏有讓她心慌讓她模模糊糊明白的東西,像是懇切像是憐惜像是……她心裏一驚不敢再看,左顧而言其他:“大哥你真的會開酒樓嗎?我還會別的菜,一並教給你請的廚子啦。你開的酒樓將來肯定會比千風樓生意還好!”

子離又好氣又好笑。她真的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嗎?他正要開口。聽到有人在冷笑:“若不是聽見你的聲音,我還沒認出你來。原來三小姐找著個大靠山,難怪這麽囂張,昨日敢不赴本世子的約!”

聽到阿蘿耳中無疑似一道驚雷,她嚇得全身發抖,拚命鎮定了一回頭,樓梯口站著的不是劉玨是誰。他慵懶地站在那裏,修長的身材英俊的五官,帥氣逼人。隻是他臉上掛著笑容,眼睛卻冰涼。

子離淡淡地說道:“世子也來千風樓用膳?”

“本來是的,現在看到兩隻蛤蟆沒胃口了!”劉玨語氣中帶著濃濃的火藥味。

阿蘿感覺到他冰冷的眼光在自己身上一轉,身上的汗毛被激得根根豎起。

子離看到阿蘿震驚害怕極為心疼,望著劉玨說道:“昨日是我耽擱了她的時間。你怨我便是。”

劉玨輕蔑地舉了舉拳頭:“一個連弓都拉不滿的人,射十箭有一箭僥幸得中的人,還學起英雄救美來了。”

子離笑了:“我雖然無力開得五石強弓,卻也不會拎著一簍子蛤蟆當銀子付賬!”

劉玨倒吸口涼氣,指著子離道:“你再說一遍!”

子離望著他:“世子是惱羞成怒,想揍我是嗎?”

“沒錯!”劉玨說著一拳就朝子離打來。

阿蘿嚇得發出聲尖叫,被子離往旁邊一扯:“別怕。有我呢。”

劉玨一拳過去,麵前突然多出兩個人來。拳掌相擊,立時分開。他微眯著眼睛打量著麵前兩人,看了眼子離哼了聲:“怪不得有恃無恐。原來帶著這麽些隱衛。”

子離微笑道:“我膽小力氣也小,不像世子弓馬嫻熟,藝高人膽大,敢與蛤蟆同桌進食。”

劉玨氣得麵色發白:“帶的人多又如何?爺還不信了!”

他正要再打,這時樓梯被踩著噔噔響,鬆煙一副小廝打扮跑了上來:“少爺!小的去安清王府報信了,老王爺說他知道了!”

劉玨倒吸口涼氣:“好哇,算計的真周到!”他狠狠地瞪向阿蘿:“你給爺記著!爺會一一討回來的!”

阿蘿嚇得打了個寒戰。

劉玨轉身就走。

“大哥,你認識他啊?”阿蘿見劉玨走出了千風樓,苦笑道,“都是我不好,給你惹這麽大的麻煩。”

子離柔聲說道:“哪有什麽麻煩?沒看到我有一群保鏢的?他傷不了我的。”他眨了眨眼睛,打趣道,“我家鬆煙夠聰明,一看不對勁就跑去王府先告了他一狀。他回府沒準兒先被一頓時板子打得十天半月下不了床。沒工夫找我麻煩的。”

鬆煙笑嘻嘻地吐了吐舌頭:“世子經常捉弄我家少爺,早就想告他刁狀了。少爺,我還算機靈吧?”

“滾!”子離使了個眼色。鬆煙識相地帶著幾名隱衛離開了。

“你怎麽惹上那個混世小魔王了?”子離輕聲問道。

阿蘿苦笑著道:“桃花宴上我不知道他是誰,把他打暈了,還把他綁了起來,搶了他五百兩銀子。去宮裏赴宴時被他認出來了。他昨天約我去南城外的河邊,可是我……我忘了。”

“忘得好!”子離眉開眼笑。

阿蘿沒聽清楚:“大哥你說什麽?”

“我說……哈哈!”子離想到劉玨竟栽在這麽個小丫頭手裏,想象著當時的情形,忍俊不禁放聲大笑:“阿蘿你真是有趣!不怕,大哥定護你周全。”

阿蘿見子離神色不變,自信得很。她越發心虛。不知他的來頭有多大,敢惹安清王府的世子爺。子離不說她又不好意思問。

劉玨也是安清王府的世子爺,皇帝的親侄子,眼見是被自己氣得狠了,還不知道會怎麽對付自己呢。阿蘿半點也高興不起來。有道是冤家易結不易解,還是找到劉玨對他解釋明白的好。萬一連累了子離怎麽辦?

“想什麽呢?”

“沒什麽。大哥,我是悄悄離府的。我每次出來都擔心被家裏人發現。”

子離安慰她道:“大哥這就送你回府。”

阿蘿剛回到棠院,換好裝束。上房便來了人道:“宮裏來了聖旨,老爺請三小姐也去正堂。”

阿蘿疑惑道:“聖旨應該和我沒關係吧?”

丫頭喜氣洋洋地回道:“是咱們家大小姐的喜事!老爺說,同為姐妹,讓三小姐也高興高興。”

阿蘿隨著丫頭走到正堂,全家人都來齊了,內侍監打開聖旨開始宣讀。

阿蘿跪在李相和大夫人身後,低著頭裝恭敬。

聽太監念道:“李家長女青蕾品貌端淑……為太子良媛。”

阿蘿怔住了,後麵一大堆都沒聽明白。太子良媛?不是太子正妃?偷眼瞧過旁邊的青蕾,她一張臉陣青陣白,已是在強忍眼淚。

等到太監一走,青蕾便哭了出來:“為什麽?為什麽是她不是我?殿下明明喜歡的是我!”

李相歎了口氣,臉上卻不見有多麽沮喪,撫摸著胡須道:“天意弄人哪!雖然把你記在夫人名下,皇後依然在意你是庶出的身份。蕾兒,你不要傷心。東宮之中,除太子妃之外,良媛已是品階最高之人。你記住你是太子殿下最寵愛的人就行。將來做不了皇後,太子也不會虧待於你。”

青蕾垂淚不已。想著要屈居王燕回之下,便生出了各種不甘心。

李相又道:“若是你再見太子切記不可心生怨意。對太子妃也要謙恭柔順,這樣,才不會讓她厭惡於你。你要牢牢抓住太子的心才能確保自己的地位和咱們李家的榮華富貴。李家的一切也將是你強有力的後盾和支援,明白了嗎?”李相聲音已轉為嚴厲。

青蕾無力地點點頭。

阿蘿聽得心驚肉跳,嫁給皇子這麽麻煩?還沒嫁過去就開始用心計了。

大夫人想著青蕾成了太子良媛,自己又是她的嫡母。身份與一般一品夫人從此不同。也極為高興:“如今的皇後娘娘,當年也不過是名普通嬪妃。王太尉打退了南陳之後才晉為貴妃,現如今也不是一國之母,正宮皇後?蕾兒既得太子歡心,將來的事誰說得清楚?”

李相咳了幾聲道:“夫人慎言。”

青菲慣會瞧眼色,伸手將青蕾扶了起來,笑道:“妹子給爹爹母親道喜,給姐姐道喜了!哎,姐姐如願以償嫁得意中人,還哭。妹妹和阿蘿豈不是該扯根頭發上吊去了?”

見她說得有趣,青蕾撲哧笑出了聲。

又聽李相說道:“今天也有旨意到顧相家。皇上封了四殿下為親王,允他成親後開府建衙,將顧相千金許給四殿下為正妃了。”

阿蘿對顧天琳印象不錯,忍不住想到,四皇子配得上顧天琳嗎?京城有五公子之說,她還沒見過四皇子和顧天翔呢。看來顧天琳比青蕾命好許多。四皇子以後再怎麽也就是一座王府,至少還沒同時娶顧天琳的時候再納個側妃。

一想到要是嫁給李相這樣的人,家裏妻妾成群,阿蘿就打了個寒戰。

“菲兒年紀也不小了。夫人多帶著青菲走動走動。那些詩會茶會酒會上沒準兒能再遇到狀元郎。”

青菲滿麵嬌羞:“爹爹又打趣女兒了。不過是和,和他見過兩次而已。”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一跺足飛奔進了後堂。

看到李相和夫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阿蘿幹巴巴地說道:“等大姐出嫁,二姐定了親事,阿蘿一定不負爹和母親的期望。阿蘿告退。”

她快步離開正堂,愁上心頭:“以老爺嫁女的速度看,我要是不想跳進另一座籠子裏,還是早點看準時機帶著娘走為上策。”

回到院子裏,青菲狠狠地將書案上才寫的一幅字揉扯成了碎片。轉身伏在錦枕上放聲痛哭。

四姨娘嚇了一跳:“菲兒,出什麽事了?”

青菲抬起頭,滿臉是淚:“娘,為了嫁給太子,宮裏夜宴咱們家出了醜,夫人把一切都推到我頭上。如今青蕾倒是如願以償進了東宮。我將來不僅得看她臉色。還不知道會被多少人恥笑。”

四姨娘小心勸道:“事已至此,青蕾進東宮已成定局。這府裏不就你一個尊貴的小姐?老爺和夫人的心思就全用在了你身上,一定會給你選門好親事的。你是相府的小姐,又不是尋常人家的女兒,別妄自菲薄。”

青菲抹了淚,磨牙說道:“就算青蕾封個良媛,也不是正室。我將來一定要做堂堂正室夫人!”

四姨娘便又抹起了淚:“都是娘不好,當初就不該入府為妾。”

青菲跺腳道:“好了好了,不說了。每次一提這個就哭。將來我一定會將你接出府去做當家老太太的。”

四皇子回到宮中。鬆煙一溜煙迎了出來:“殿下,傳旨的內侍監早已等著不耐煩了。”

子離懶洋洋地說道:“傳什麽旨啊?”

鬆煙嘿嘿一笑:“殿下,紅包準備好了沒?皇上給您賜婚了!”

“什麽?”子離如受雷擊,喃喃說道,“這麽快呀。”

鬆煙卻是滿臉喜色:“殿下成了親就可以出宮開府了,殿下嫌快,我卻巴不得明天殿下就成親呢。”

“會是誰呢?”子離突然揪住鬆煙急切地問道,“是誰知道不?”

鬆煙哎呀一聲指著殿內道:“傳旨的內侍監都等不及了,殿下接了旨不就知道了嗎?”

子離鬆了手,腦子裏不期然的閃過阿蘿的臉,痛苦地閉上眼睛,再睜開已平靜無波:“是誰有什麽關係?”

情知這位不受皇上皇後待見,內侍監也懶得囉嗦,匆匆宣了旨,睨著子離連賞銀都不討了,便拂袖而去。

“封璃親王,世襲一等爵。賜顧氏為妃。大婚之後出宮建府。封地遠在安南。”子離輕聲重複著聖意。不知是悲是喜。

“恭喜殿下封了親王,有了封地。咱們王妃是號稱京城雙絕之一的顧家小姐呢。傳聞顧家小姐溫柔美貌,琴音一絕,將來和殿下琴簫和奏……”鬆煙喜滋滋的像隻小八哥。

鬆煙揉著腦袋嘀咕:“好歹自己的封地,落個自在!”

“說的好,落個自由自在。”子離微微一笑,又起了疑惑:“我的王妃將是顧相之女……顧相乃清流之首,娶她的女兒等於得到朝中清流支持,父皇為何會對我這麽好?”

子離喃喃自語,眼裏漸漸有了異色。

顧相舉家仍住在窄小的禦史府中,不曾搬入堂皇的左相府。

顧相與夫人端坐於正堂之中。顧天琳坐在下首的梳背椅上,臉色異常平靜。

顧相忍不住問她:“天琳,沒有當上太子妃,卻要嫁給無權無勢的四皇子,你可有不滿?”

顧天琳溫婉而堅定地說道:“爹爹是一心盼著太子殿下好。不欲讓王氏再染指太子妃位,這才鼓勵女兒去爭上一爭。可是在女兒心裏,卻隻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女兒聽聞四殿下亦好琴棋書畫,尤其吹得一管好洞簫,心裏已暗暗喜歡。隻是,這道賜婚旨意卻是違了爹爹的意願。”

顧相聽她提起王氏一族便氣咻咻地說道:“王太尉居功自傲,把持朝綱。如今王氏女被立為太子妃,老夫更要好生規勸著太子,免得殿下被其所惑,負了我大寧江山。”

顧夫人不由得急道:“老爺當心禍從口出!”

顧相瞪了她一眼道:“老夫不怕!”

見兩人又要吵起來,顧天琳柔聲說道:“哥哥正巧使人送了些荊州的土儀進京。女兒正在想,不知道成親時,哥哥能否趕得回來。”

聽她提及長子顧天琳,顧家二老便被轉移開了注意力。

回到閨房,顧天琳吩咐婢女設了香爐,對月暗暗祈求:“隻盼著四殿下能善待天琳。從此,琴瑟在禦,歲月靜好!”

劉玨回到王府氣得召集了一群屬下陪他練功。他出手如風,下手絲毫不留情,打趴下一群人直到手都酸了才停了下來。也不看眾人回到鬆風堂瞪著牆上掛的那幅畫像生氣。

劉英小心翼翼地瞅著他鐵青的臉,不知道他為何發這麽大的脾氣。便討好地問了一句:“少爺,找著那丫頭想怎麽報仇?”

劉玨一聽火氣“噌”的又燒了起來,睥睨著劉英冷笑:“李相的三小姐,太子良媛的小妹,與四皇子關係匪淺之人,你覺得爺該怎麽去報仇?”

“爺不是說準是哪家府上的丫頭嗎?還懷疑她是否是混進桃花宴的刺客。怎麽搖身一變成相府千金了?”劉英嘀咕道。

劉玨恨恨地說道:“足見這丫頭有多狡猾,多可惡!裝出一副可憐的模樣叫爺信了她。這會兒指不定躲哪兒偷笑呢!”

劉英越聽越覺得燙手,小丫頭來頭不小,難怪有膽敢把世子爺打暈了。對她不能明著下手,看來世子爺正為這事心煩。

劉玨在桃花宴上聽罷顧天琳一曲對這個蘭心慧質的女孩子深有好感,中秋夜宴見顧天琳舞姿翩翩已暗暗心儀。當時臨時有事離開了桃花宴,沒來得及聽到李青蕾撫琴,事後聽說太子被李青蕾一曲秋水打動,劉玨他並不以為然。

上巳節宮中宴請中,他見顧天琳和李青蕾不分上下。心中知曉太子青睞李青蕾,正中劉玨下懷。他便一心想去會會顧天琳,陰差陽錯卻遇到了打暈他的小丫頭。

劉玨每日對著畫像端詳,看的是顧天琳,卻絲毫沒有察覺阿蘿那雙剔透晶瑩的眸子早已深印在腦海裏。如今顧天琳被賜婚給四皇子,李青蘿居然也攀上了四皇子,他怎不氣惱?

劉英見他怔怔看著牆上的畫像。他知道畫的是顧相千金,恍然大悟,主子這會兒正吃四殿下的醋呢。

他一個巴掌便扇在自己嘴上,悔恨地告罪:“小的亂說話,小的該死!”

劉玨想了半天拿定了主意:“罷了,備貼,我要拜訪李相。”

劉英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劉玨一腳踹在他屁股上:“還不快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爺要親手將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頭拎出來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