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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倚在榻上,一陣輕咳。

皇後見狀,撫著他的胸滿麵憂色:“怎的還不見好!太醫院的太醫就想不出個好法子嗎?”

皇帝止了咳,溫和地說道:“不妨事,春天易發痰症。過些日子自然就好了。太子最近很用功,連顧相都誇了他好幾次。”

皇後高興起來:“顧相最是冷麵嚴苛,他能誇鑒兒,臣妾聽著也歡喜。”

“是啊,太子長大了。聽說皇妹的桃花宴上,他請了李相的長女去桃花林賞花。”皇帝不動聲色的試探著。

“李家大小姐才貌雙全,和顧相千金被讚為京城雙絕。咱們的兒子眼光倒是不差。”皇後淡淡地說道。

皇帝嗯了聲說道:“太子立妃之事不宜再拖。皇嗣為重。朕還盼著抱皇孫呢。既然他喜歡,李相長女也不錯,就這麽定了吧。”

“不妥啊皇上!”皇帝開了金口,再不阻攔就鐵板釘釘無可更改。皇後趕緊說道。

“哦?有何不妥?”

“皇上!”皇後歎了口氣,嗔道,“太子看上的是顧家小姐也就罷了。太子正妃怎麽也不能立個庶出的女兒吧!”

皇帝心裏萬分明白,麵上卻不露:“李家長女的確是庶出。因李相無子,夫人膝下又無出,所以就記在夫人名下,一直當成是嫡女撫養!你剛才不是也誇她才貌雙全來著?”

“記在夫人名下,也不是李相夫人親生的嫡女。她的生母不僅是妾室,還是個商賈人家的女兒。太子正妃將來是一國之母,被人議論起出身來,何等尷尬。皇家顏麵何在!”皇後對皇帝嬌嗔地說道。

皇帝無奈地說道:“照你的意思,不能立李家小姐為太子妃。可是朕親口應允過太子,定讓他娶到心儀之人。朕金口玉言,怎麽能失信於兒子?”

皇後衝著他撒嬌:“難道臣妾不心疼兒子,會棒打鴛鴦嗎?太子東宮又不是隻有太子妃一人。還設有良媛兩名充媛修媛各一名,還有淑人宜人之位。臣妾隻是覺得李相的長女不適合當太子正妃而已。鑒兒喜歡她,封她做良媛也行啊,太子妃之下,東宮眾人之上。也不辱沒了她。”她的聲音忽然轉得輕柔,“就如同當年臣妾是皇上的貴妃。先皇後在時,皇上也不曾冷落過臣妾半分。記得初見皇上時,正逢紫藤花開……”

皇後囈語著輕輕伏在了皇帝膝上。

那頭鴉青的黑發綴滿了精致華麗的首飾。皇帝不由有些怔忡,手從她的鬢旁移落在她的肩頭,寬慰般拍了拍。往昔的情分讓皇帝心裏仍抱著一絲希望。他無聲的歎息:“就依你吧。她雖然出身不好,仍然是相府的千金。位份不可低了。”

皇後大喜:“臣妾明白。”

此時皇帝顯得有些疲倦了,他微喘著氣問道:“皇後心目中已有太子正妃人選了嗎?”

這不是明知故問嗎?誰都知道她想讓太子娶太尉的女兒王燕回。可皇帝這樣問,皇後卻不方便主動開口。

她婉轉地說道:“長公主開桃花宴請了名門閨秀,大家千金。結果隻有京城雙絕秀了琴藝。其他閨秀究竟是什麽模樣,有什麽才情,都不清楚。臣妾想,再過些日子找個由頭請了適齡的閨秀進宮赴宴,好好瞧瞧。宮中許久沒有舉辦這樣的宴會了,熱鬧一下也好。總得為咱們的兒子挑一個最好的當太子妃才行!”

她沒有點明說要王氏女做太子妃,皇帝心裏有些寬慰:“四皇子年紀也不小了,也該成親出宮開府了。安清王前幾日進宮在朕麵前嘮叨,允之比太子還年長一歲。他想讓朕替允之選門親事。還有那些王公大臣家的公子。適齡的都請進宮來吧。辦熱鬧一點,朕賜幾門婚事,也多些喜氣。”

見皇帝答應,皇後本來喜上眉梢。又聽到他提起四皇子,心裏又開始隔應起來。但皇帝說的是實情,四皇子劉緋也到了適婚之齡,她再也不能以年幼無人照顧為名,再攔著四皇子出宮建府開衙了。

皇後換上副關切的神態問道:“皇上可為四皇子選好了人家?”

皇帝等的就是這句話,微笑著說道:“子離性情柔弱,又無半點打理庶務的經驗。朕琢磨著要替他找個會過日子的姑娘。”

皇後順著他的話說道:“是啊。先皇後過世的時候,四皇子還小。出府建衙就要獨當一麵了。府中是該有個能幹的皇妃主持中饋才好。”

皇帝笑道:“朕心目中倒有個好人選。你覺得太尉的女兒如何?燕回聰明過人,從小跟著太尉在兵營長大。聽說她能曾經馭一營兵力擊敗了三營士兵。治家如治軍。小小的府邸她定能治理得井井有條。”

啊?皇後驚得忘記了身在何處,脫口而出:“燕回怎能嫁給四皇子!”

皇帝臉微沉:“難不成朕的兒子還配不上她嗎?”

皇後急得額頭冒汗:“臣妾不是這個意思。臣妾……臣妾聽說燕回心裏喜歡的是鑒兒啊!”

這個謊言說出口,接下來的話就順溜了。皇後說道:“她和鑒兒在宮中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她心裏喜歡誰,臣妾難道還不清楚嗎?現在兩人都長大成人,到了婚嫁之齡。皇上,臣妾隻得一個哥哥,又隻有燕回一個親侄女。打小當成自家女兒看待。臣妾怎麽忍心違了她的意,將她許給四皇子呢?臣妾的哥哥最疼愛燕回,也斷不會拂了她的心意。”

雖然早就明白,可此時聽到皇後這般說辭,皇帝仍無限失望。王家對太子妃位誓在必得。他想阻擋,又從何攔起呢?

皇帝淡淡地說道:“罷了。宮中設宴時,朕再好生替太子瞧瞧吧。”

“那四皇子……”

“長幼有序。待定下太子妃,再議四皇子的親事。”

繞了一個大圈子,皇帝最終還是沒有鬆口。但他同意了皇後的提議,再辦選妃宴。

鳳藻宮中,皇後借口身體不適,召見了哥哥王太尉。

屏退左右之後,皇後憂心仲仲地說道:“哥哥,皇上是不是對咱們王家不滿了?他不僅不想讓太子娶燕回,還提出賜婚給四皇子。”

王太尉龍行虎步,不怒自威,傲氣顯露:“當年是老夫領兵抗陳,才替他守住了這片疆土。皇上對咱們王家隻有感激哪來的不滿?王家出了一個皇後,老夫又奉職太尉統掌全國兵馬。皇上是不願意王家的權勢更上層樓,所以不願意立燕回為太子妃。太子是我的親外甥,將來太子登基,我王家難道會不忠心?等皇上想清楚看明白我王家的忠心,他就不會反對了。”

“那萬一皇上還沒想清楚看明白就突然將燕回賜婚給四皇子呢?咱們又不能公開抗旨不遵哪!”

王太尉冷哼道:“他想把燕回嫁給四皇子,不就想讓老夫瞧在女兒的份上保四皇子一世富貴。為了王氏一族,燕回絕不能嫁四皇子。皇上子嗣單薄,統總就兩個皇子。隻要四皇子死了,太子的地位穩若金湯,燕回也不用嫁他了。這叫釜底抽薪!”

皇後愣了愣說道:“這宮裏的孩子夭折再正常不過。他幼時我也曾對他使過手段,都陰差陽錯被他躲過去了。後來皇上真心疼愛太子,又疏遠了四皇子,我便以為可以高枕無憂。即便如此,我也想盡辦法拖延他出宮建府的日子,將他置於眼皮子底下盯著。如今他已成年,卻養成個性情軟弱,成日隻好吹簫譜曲的哀怨性子。先皇後陳氏一族已然沒落,他沒了皇上疼愛,也無外家可倚仗,成不了什麽氣候。皇上子嗣單薄,留著他倒也無妨。”

“婦人之仁!”王太尉睨了她一眼道:“當年若不是陳皇後病逝,妹妹你又怎坐得上皇後寶座呢?長公主是陳家的媳婦,先皇後可是陳將軍陳氏族人。安知陳氏死後暗中還有多少人支持咱們的四皇子?皇上表麵疏遠著四皇子,卻精心謀劃想替他定門好親事。娘娘千萬別養虎為患哪。”

一句話戳中皇後心事,她咬了咬牙道:“我原本對他無加害之意。如今看來,卻是被皇上騙了。哥哥說的對,四皇子一旦出宮建府,就不容易再受我控製。為了太子為了王氏一族,還是斬草除根的好。隻是宮中不方便對他下手,以免皇上對我起了疑心。”

王太尉狠毒地說道:“他總有出宮的時候。”

“燕回似乎不太願意。”

“她是王家的女兒,就擔當起王氏女的責任。由不得她說不願意。”

王太尉走後,皇後心裏起了猜疑,總覺得一顆心落不到實處,幹脆吩咐內侍:“召四殿下來鳳藻宮陪本宮說說話。”

不多時,四皇子便應召而來。

皇後懨懨的歪在錦枕上,見他來了,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來母後身邊。”

子離穿了件紫色的衣袍,麵如冠玉,滿身清雅之意。進得宮來,行了禮,坐在了榻旁錦凳上,關切地問道:“母後身體不適?可宣了太醫?”

皇後柔聲說道:“和皇上議了半天你和你皇兄的親事,腦門突突跳得厲害,歇會便好。你皇兄在桃花宴上傾慕李相家的千金,正在議太子妃的人選。你也到了適婚年齡,你父皇想給你指門婚事,母後總要問問你,是否有心儀之人?”

子離低下了頭,羞澀地回道:“但憑父皇母後做主。”

皇後柔聲說道:“再為你做主,也得知道你的心意。你是想找勳貴人家的千金,還是書香門第的小姐?喜歡活潑的還是嫻靜的。你不說,父皇母後也拿不定主意。先皇後過世的早,你外家又凋落了。我看,還是替你尋個高門大族家的閨秀,這樣你日後也有姻親做助力。”

子離像是嚇了一跳,起身行禮道:“萬萬不可!”

皇後吃驚道:“為什麽?”

子離為難之極,訥訥半晌才擠出一句話來:“高門大族家的女子都當掌珠般養著,性情高傲。母後,兒臣不在意她的出身如何,隻想尋一知音足矣。”子離一氣說完,有些不好意思,幹脆俯首拜倒,“母後待兒臣好,母後看中的便是兒臣中意的。”

皇後居高臨下看著他,眼神漸漸變得溫和:“母後知道你心意了。你放心,母後定會為你選門你中意的好親事的。”

“多謝母後!”子離麵露喜悅。

出了鳳藻宮,子離長歎一聲道:“我百般忍讓,這些年來仍打消不了她的猜忌。她也不想想,我隻是個無權無勢的皇子,就算娶個高門大族的妻子,王家權傾朝野,我怎麽可能爭得了太子之位。”

候在一旁的鬆煙不滿地說道:“咱們宮裏塞滿了皇後娘娘送來的美貌侍女,她是恨不得殿下毀了自個兒才真正放心。瞧著殿下天天演戲,瞧著都替殿下累。”

子離微笑道:“宮裏待著不出舒服咱們就出宮去。千風樓的素席定好了嗎?母後生辰,宮裏沒有人記得,我卻不能忘記。”

鬆煙拍著胸脯道:“殿下放心,隱衛那日會守在千風樓四周,誓死也會護殿下周全。”

京城出南門過護城河一直往南百裏有座天然險關,因山勢如同一隻雄雞,號稱金雞嶺。

兩騎旋風般出了京城,直奔金雞嶺。

山勢險峻,兩騎似來熟了此地,轉山道過棧橋,馬不停蹄,不多時便消失在山中。

密林之中蹄音嘚嘚,一隱蔽處突然露出強弩對準了兩騎。

當先一騎披著黑色的鬥篷,臉上覆著銀甲,手裏拿出塊令牌亮了亮,弩弓無聲無息地收回,重新藏於藤蔓之後。

兩騎進了密林,東轉西繞,眼前豁然開朗,下方出現了一個寬敞的山穀。

拍馬進了穀,隻見穀中兵營星羅棋布,此地不知何時竟悄無聲息的藏著一隻重兵。

見到來人,早有將領迎了上來:“恭迎主帥!”

銀甲人嗯了聲,進了大帳,見了列隊齊整的頭目擺了擺手道:“我快馬出京是要調集軍中好手替我辦件事。”

阿蘿為了讓張媽和小玉習慣自己一個人待在竹林。幾乎每天都按部就班的進林吹笛讀書。

讓她好奇的是,每當她吹響手中竹笛,牆外總會有簫聲應和。

盡管好奇,她卻沒有出府去見見吹簫人的打算。對阿蘿來說,她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辦好路引,安排好逃走的路線,帶著七姨娘順利的離開右相府。

和千風樓約定的時間到了。阿蘿再一次扮成了黑臉小子,翻牆出了相府。

拐出窄巷,一彎河水宛若玉帶橫亙。阿蘿下意識的往河邊睃了一眼。柳樹下果然站著個男子。白衣飄飄,腰間懸著支玉簫。

阿蘿不覺多瞅了幾眼:“難道應和我笛聲的人是他?”

似乎感覺到了她的目光,子離回過了頭,見一個披著鬥篷的俊俏小公子正凝視著他腰間的玉簫,不由笑了:“小兄弟,你也喜歡簫?”

他的劍眉斜飛入鬢,目光深邃,嘴角邊噙著一絲溫暖笑容。想著這幾日他以簫作和,阿蘿心生好感,答道:“我正在河邊賞景,聽得附近有笛簫應和,便尋聲而至,打擾公子了。”

子離發出輕輕的笑聲:“在下也是聽得附近有笛音響起,一時興起便以簫作和。可惜今天吹笛人似有事,一曲吹得急切。”

阿蘿聽出他話裏的惆悵,再細想他的簫聲,就笑著說道:“簫音纏綿,訴盡衷腸。公子今日在思念什麽人嗎?”

子離眼中閃過驚喜:“小兄弟懂得品簫?”

阿蘿不好意思地笑了:“略懂一二。聽笛聲有些感傷,恰恰和公子的思念之情應和。”

子離輕歎道:“是啊,這幾日我聽得吹笛人的音律,倒被他勾起了心緒。說也奇怪,我的簫與他相和,說不出的自然親近。”

阿蘿下意識地回答道:“是啊。可能是心曲同悲吧。”

子離喃喃說道:“心曲同悲?”

他臉上露出淡淡的憂傷。

阿蘿一驚,趕緊說道:“公子見諒,我胡謅的。我有要事趕往千風樓,就此告辭!”

“千風樓?”子離詫異地看著她,笑了起來,“我也正要去千風樓。不如與小兄弟同往如何?”

阿蘿驚奇地看著他:“真的……好巧啊!”

以簫作和的是他,同一天要去千風樓的也是他。阿蘿樂了:“我姓羅,在家排行老三,叫我羅三就行。公子貴姓?”

子離笑著說:“我姓陳,表字子離。”

阿蘿爽快地叫了聲陳大哥。兩人離了河邊東行,上了河堤。阿蘿便說道:“我去雇轎子。”

突聽得子離喚她:“小兄弟,不如與我同騎吧。”

騎馬?阿蘿連連擺手:“不成,我害怕。”

子離奇怪地說道:“男兒家哪有連馬都不敢騎的。”

說話間,鬆煙牽了匹高頭大馬過來交給子離。他翻身上了馬,對阿蘿伸出了手:“上馬吧!”

阿蘿仰起頭看那匹馬,怯怯地搖了搖頭。

子離居高臨下,瞧著那雙晶瑩剔透的眼睛,心中讚歎,好漂亮的眼睛。他突然發現,羅三除了皮膚黝黑,五官竟生得極其精致。怯怯的表情讓他情不自禁地生出憐惜之意,放柔了聲音說道:“有我在,不會摔了你的。來,上來。”

阿蘿咬著唇,絲毫不知道這神情落在子離眼中有多麽可愛。他笑了笑,彎腰握住了她的手。

阿蘿尖叫一聲,隻覺一股大力從手中傳來,身子一輕已經被陳子離提上了馬。

子離笑道:“坐好啦!”

他輕吒了一聲,那馬四蹄一揚就衝了出去。

阿蘿死死閉住嘴不讓尖叫聲衝出口,手緊緊握著轡頭,身體後仰整個人都窩進了子離懷裏。子離熱熱的呼吸就在頭頂,她的臉一紅,聽到身後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摔下去的。”

阿蘿哭笑不得,你說不怕就不怕啊,她照常僵著身體。冷汗漸漸浸出,馬兒每一次顛動都讓她心驚肉跳。

看著周圍的物體飛一般往後退去,她終於嚇得喊出了聲:“陳大哥,你慢點!”

子離聽她帶著顫聲,看到已進了東門,就放慢了速度:“羅兄弟,現在可以溜著馬走了,很快就到千風樓啦。”

阿蘿這才坐挺直了背。她好奇地感受著騎馬帶來的不同視覺感受,漸漸地覺得騎馬也是件快樂的事情。

見她好奇的張望,子離越發覺得才認識的小兄弟可愛之極。他催著馬緩緩行至千風樓前,跳下馬,扶著阿蘿下來。

走了兩步,阿蘿覺得屁股疼,她忍不住用手去揉,看到子離似笑非笑地盯著她,便有幾分委屈:“陳大哥的馬騎太快了點。”

子離忍住笑:“是大哥不對,給你賠不是。”

阿蘿大方地說:“原諒你了,誰叫我不會騎馬來著。”想起以後說不定騎馬的時候還多就笑道:“改日陳大哥教小弟騎馬可好?”

子離點頭應允,覺得羅三倒是個爽朗之人,又添了幾分好感。

阿蘿卻不進樓,對子離揮揮手說道:“陳大哥隻管忙自己的事去。我也走啦!改日有緣再見吧!”

“好!”子離目送著她拐進旁邊的小街,這才掀袍進了千風樓。

千風樓雅間。

子離看著麵前的一桌素宴,臉上浮起了濃濃的憂傷。

席間擺著兩副碗筷。鬆煙默默地執壺倒了酒,往地上一跪認真地磕了個頭:“皇後娘娘,鬆煙蒙您相救,會盡心竭力服侍殿下。今日是您生辰,鬆煙給娘娘磕頭。”

“起來吧。”子離吩咐了聲,端起一杯酒,輕輕放在身邊桌上:“母後,今日是你的生辰。兒子祝你喜樂綿綿。”

他舀了勺素蟹黃豆腐放進空著的碗中:“你喜歡吃素。千風樓的素宴是京城最有名的。若不是兒子用了點小手段,今日還訂不到這桌素席。”

“你嚐嚐這個春筍芥菜。脆嫩鮮香,你也給我做過這道菜的。宮裏禦廚房從不采買芥菜,還是你帶著我偷偷在禦花園裏找了很久才找到。”

“……如今有了新皇後,宮裏已沒有人記得今天是你的生辰。”

子離傷感地回憶著過世的母親。不知不覺多飲了幾杯。

這時隔間的雕花門被推開,小二捧著一大碗白菜湯上了桌,恭聲介紹道:“公子,這道菜名叫開水白菜。因你事先點了酒,廚房的小羅師傅便將這道菜放在最後才上,他說酒後喝碗熱湯會比較舒服。”

“開水白菜?這菜湯瞧著倒真如水一般清澈。不會是用白水煮的菜葉吧?”子離舀了一碗喝下。一味鮮香從舌尖綻開,暖意直達腹中。“千風樓的素席的確與眾不同!這道菜我倒沒有吃過。”

小二躬身笑道:“謝公子誇獎!”

“賞!”

鬆煙拿出錠銀子笑道:“我家少爺很滿意。叫小羅師傅來謝恩吧!”

小二為難地說道:“小羅師傅從不見客人。這是他的規矩。請公子見諒。”

子離看著麵前的素席,每樣菜,他隻動了一兩筷子。不由得好奇:“難道這桌素席都是那位小羅師傅一個人做的?”

“正是小羅師傅一個人做的。”

“我也不為難他了。鬆煙,咱們走。”子離說罷,便負手離開。

出了千風樓,牽了馬,他望向羅三離開的方向。街道安靜,與千風樓正門東大街的繁華熱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鬆煙,我想獨自走走。”子離思念亡母,想清靜一些,便牽著馬拐了進去。

“是,殿下。”鬆煙沒有跟過去。

子離沒走多遠,正碰著披著鬥篷的阿蘿正從千風樓的後門出來,子離便出聲招呼:“羅兄弟!”

阿蘿吃了一驚,抬頭看見了子離忍不住樂了:“陳大哥!又遇到你了,好巧啊!”

子離看了看那道門,嗅到阿蘿身上的油煙味,聯想到她的名字不由得大吃一驚:“你,你不會就是千風樓做素席聞名京城的小羅師傅吧?”

阿蘿趕緊把他拉到一旁,苦著臉說道:“陳大哥,好大哥,你別嚷啊!”

子離驚歎道:“真的是你!你可知道中午那頓素席吃的我舌頭都快吞下去了!還有那道開水白菜,看著清淡,湯卻鮮美無比。你小小年紀居然還有這等廚藝。”

“啊?你就是中午定素席的客人?!”阿蘿吃驚地看著子離。

一絲憂傷飛快地子離臉上掠過,他微笑著點了點頭說道:“真沒想到,我竟然結識了傳聞中千風樓神秘的大廚!”

阿蘿臉色大變,拉著子離走進了後街僻靜處求道:“陳大哥,你就當你不知道是我好不好?”

子離奇道:“為什麽?”

阿蘿吞吞吐吐,半真半假地說道:“我是庶子。府中主母管教得嚴。如果知道我跑出來當廚子,會嫌我有辱門風打死我的。可是我娘病了,沒有銀子看病,主母還克扣米麵。我不得已才偷偷跑出來當廚子。我在千風樓也隻做了一個多月,銀子攢夠了,我已經辭工了。好大哥,你別說出去那個廚子就是我。”

說著,她又想起母女倆當時的困境,實在被逼得沒辦法了。她才冒險翻牆出府想找點活幹。她眼裏慢慢蓄滿了淚,泫然欲滴。

主母克扣米麵……娘親病重無醫……子離頓時覺得和阿蘿同病相憐。他伸手攬住阿蘿的肩和聲說道:“你放心,大哥不會說出去的。”

阿蘿聞言大喜,抬起頭粲然一笑。

子離看得怔忡。他突然想起曾經去獵過的花豹,眼睛也是這般晶瑩剔透。他心裏暗道,要是膚色瑩白,怕是女子也比不過羅三的容貌了。

阿蘿伸手在他麵前晃了晃,好奇地問道:“陳大哥在想什麽?”

子離尷尬的咳了兩聲道:“沒想什麽。你做的菜太好吃,中午多飲了幾杯酒,有些暈沉。小兄弟,陪大哥走走散散酒氣可好?”

“好啊。”阿蘿想了想說道:“大哥,反正是閑逛,你能否帶小弟去南城門外走走?聽說京城的護城河上建有一座船橋,我還沒見過是什麽樣子呢。”

子離見她亮著眼睛懇求地看著他,想也不想就答應:“你可知道你這般神色看人時,總也不忍拒絕你的。”

阿蘿臉一紅,低下眼簾。

子離微笑道:“我若有這樣的弟弟,想要什麽都給了。我很喜歡你喚我大哥,我叫你三弟可好?來,上馬,大哥帶你去。”

他說著翻身上馬,人才挨著馬鞍,突然感覺股間一痛一麻,整個人就栽了下去。

阿蘿嚇了一跳:“大哥,你怎麽了?”

子離喘了口氣道:“馬鞍上插了毒針。”

僻靜的街上不知何時出現了幾個蒙麵人,提著刀慢慢向他們靠近。其中一人嗬嗬笑道:“小兄弟,還是你行。輕易就放倒了他。不用此計,就憑我們幾人那裏攔得住他呢。”

阿蘿呆了呆怒道:“你胡說八道什麽?”

她轉眼看向子離。他靠在牆上,臉上蒙著一層青氣,似笑非笑地瞅著她。那神色似是在自嘲,又似在傷心。她心裏頓時難過起來:“大哥,你不相信我?”

子離沒有回答,越過阿蘿望向蒙麵人:“閣下的主子知道我今天會來千風樓赴宴,也有些本事。隻不過派來的人卻隻幾隻三腳小貓。你們以為這點毒就能要了我的命嗎?”

蒙麵人大怒道:“三腳小貓也能要你的命!小兄弟,你站開點,免得誤傷了你。”

阿蘿氣極發笑:“聽你口氣,我和你們難不成真是一夥的了!”

蒙麵人撲哧笑道:“咱們當然是一夥的,那毒針不是你趁機放的嗎?”

“哦,那我得走遠一點。你們別傷著我了。”阿蘿說著離開子離往前走了幾步,手裏偷偷捏著包防身用的胡椒石灰麵,見風從身後吹來,掠起發絲,她便揚手對準離自己最近的蒙麵人撒了出去。

石灰麵騰起一陣白霧,又混著胡淑。當頭一人猝不及防,慘聲叫了起來。趁著另幾人發呆的瞬間,她飛快地從靴子裏抽出防身的匕首對著馬屁股就是一刀。馬受驚看不見方向,長嘶嗚叫著衝著蒙麵人揚蹄狂奔。

“大哥,我們走!”阿蘿趁機伸手拉住子離開跑,邊跑邊大聲喊道:“來人啊!救命啊!走水了啊!”

她拚命地拉扯著子離往前跑,回頭一瞧,嚇得魂飛魄散。有幾名黑衣人已躲開驚馬追了過來。

子離看著她,心裏暗暗歎了口氣,站定了不再逃。

阿蘿拉他不動,不由得驚道:“快跑啊,大哥!”

子離露出一絲笑容:“不用跑了。”

阿蘿聽不明白,急道:“大哥你中了毒跑不動了是吧?不怕,我攔住一時是一時!來人啊,走水了啊!快來人救火啊!”

她的手放在他掌心,那麽小那麽柔軟,沁出一層細密的汗。她替他著急,擋在他身前……子離目不轉睛地看著阿蘿,素昧平生的人都曉得這樣護著他。他隻覺得心裏又是酸楚又是歡喜歡。他用力握住她的手說道:“放心吧,這幾個蟊賊還傷不著咱們。”

阿蘿還沒反應過來,隻聽得耳邊嗖嗖聲不絕於耳,揮馬奔向他們的蒙麵人像被割倒的麥子,瞬間倒了一地。

緊接著牆頭跳下幾個人,對子離單膝一跪道:“屬下來遲,主子受驚了!”

子離淡淡說道:“清理幹淨。”

來人站起身手腳麻利地搬走屍體,把現場血跡處理得幹幹淨淨,閃身離開。片刻工夫,巷子裏就跟沒發生過事一樣。又等了一會兒,鬆煙牽著馬走過來,靜候在一旁。

阿蘿看得瞠目結舌,喘著氣手還在抖,天啦,這是怎麽一回事?回頭看到子離站得好好的,便問道:“你不是中毒了嗎?”

子離自嘲道:“這點毒算不得什麽。我沒有那麽容易被殺死的。”

阿蘿有些明白為什麽他一點都不慌了。她心下黯然,盯著子離氣道:“原來你早有防備!由著我著急,隻當是在看戲是吧?我明白了,咱們今日才認識,你對我有防備也是應當的。當我白癡一回,還真把你當朋友當兄弟!”她說完氣呼呼地轉身就走。

聽到子離在身後說:“方才你為什麽要救我?”

阿蘿回頭瞪他:“我什麽時候救過你?救你的是你的侍衛。”

子離微笑著道:“可是在我眼裏,救我的是你。”

阿蘿更生氣:“我可沒那本事。陳公子,咱們就此別過!”

走了幾步,子離跟上來:“想不想學騎馬?”

阿蘿不理他。子離又說:“想不想逛遍京城美景?”

阿蘿還是不理他,子離歎口氣:“你要怎樣才肯高興起來?你說,隻要我做得到。”

阿蘿停了下來,他身邊有這麽多訓練有素的侍衛暗中保護,來頭一定不小。她不認李相,李相卻是她的父親。她不能讓子離知道自己的身份。阿蘿歪著頭看著他:“真的?隻要你做得到,都能答應我?”

“真的。”子離微笑。

阿蘿又問:“你很有錢嗎?”

子離皺眉:“還算有點吧!”

阿蘿笑道:“有錢就行,能不能問問,花多少銀子能買下千風樓?”

子離一笑:“你想要千風樓?”

阿蘿搖搖頭。

子離想了想道:“至少一萬兩銀子。”

阿蘿問他:“那在京城買一處普通的宅院,過上一年半載要花多少銀子才夠?”

子離笑笑說:“幾百兩銀子能買處中上的宅第,幾十兩銀子能買個小院落。普通人家五十兩到一百兩銀子就可以生活一年了。”

阿蘿說道:“我要一千兩銀子,你能給我嗎?”

子離奇怪地問她:“你要一千兩銀子作甚?”

阿蘿說:“給我壓驚啊!撒石灰粉辣椒麵時我手都在抖呢!你不是說在你眼裏,是我救了你一命嗎?你的命總值一千兩吧!”

鬆煙在旁聽著肺都要氣炸了,忍不住怒道:“你敢羞辱我家主子!”

子離看了他一眼,鬆煙低下頭不說話了,臉上甚是憤怒。

阿蘿奇道:“嫌我把你家主人的命瞧得輕賤了?那就兩千兩吧。”

鬆煙不敢再接話,氣得滿臉通紅。

子離微笑道:“你就是想要千風樓都行的。”

阿蘿哼了聲道:“我不貪心。一千兩,咱們銀貨兩仡,以後各不相欠。”

子離深深看她一眼:“你還是惱我早有防備卻不告訴你?”

阿蘿板著臉道:“你心裏疑我是不是故意來接近你,又怎肯對我說實情?貴人都這樣,別人接近你都是有目的的。我今日又才認識你,又聽那些蒙麵人挑撥離間。你懷疑我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可是,我卻不喜歡交個朋友也被猜疑。”

子離手一伸,鬆煙不情願地摸出了一疊銀票,子離看也不看就遞給了阿蘿。

“我隻要一千兩!拿人錢財與人消災,你情我願,過手不還!”阿蘿說著從銀票中拿了一千兩,把剩下的還給他,轉身就走。

走了一程,聽到馬蹄聲響,一隻手攔腰一摟把她帶上了馬。子離淡淡說道:“你想去哪兒,我送你。”

阿蘿已沒了心思去探路。駭極之後狂奔之後她已筋疲力盡,疲倦異常。見子離堅持要送自己,她便說道:“送我到認識你的地方就可以了。”

子離不再言語,騎馬從原路跑出東門,繞到河邊。

阿蘿下了馬就走,子離拉住她,從腰間的絲絛上解下塊玉佩塞進她手裏:“你以後有什麽事,可以拿著它去城裏的興源當鋪找掌櫃的,他就會幫你。”

阿蘿正想拒絕。

“你出價低了。我的命遠遠不止一千兩。我從來不喜歡欠別人人情,所以才會給你這塊玉佩。”子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拍馬飛馳離去。

翻牆回到棠園,阿蘿這才覺得手足酸軟全身脫力。七姨娘趕緊吩咐張媽和小玉燒了熱水,讓阿蘿泡個熱水澡解乏。

阿蘿懶洋洋的泡在水裏,喃喃自語道:“他究竟是什麽來頭?看他的侍衛手法幹淨利落。他中毒像家常便飯似的。好像被行刺也是常有的事,不然他就不會說他沒那麽容易被殺死的。”

她手裏拎起那塊玉佩,腦子裏又出現了子離俊逸溫柔的臉。想著他最後說的那句話,阿蘿的臉漸漸的紅了。

“他會不會覺得你是個財迷呢?張嘴就訛了他一千兩銀子。”阿蘿歎了口氣,對自己說:“不管他是什麽人。他能讓千風樓的老板破例為他做素席,他出手就是一千兩,他還有大批侍衛。你隻是個自身難保的小庶女,別胡思亂想了。”

洗過澡,阿蘿把銀票給七姨娘保管好。

七姨娘吃驚地問道:“怎麽出去一天就拿回這麽多銀子?阿蘿,你不會又打暈了誰搶的吧?”

阿蘿笑逐顏開地說:“今天我在千風樓外救了一個人,他給我的謝禮。雖然不該拿別人的銀子。可是有了銀子,咱們就多了一份逃離相府的保障。將來等我有銀子了,我會還給他的。娘,我托了牙行在外麵買宅院。咱們離開相府後,老爺肯定派人四下追捕。大隱於市,誰也想不到咱們還留在京城。”

七姨娘也讚同:“這主意不錯。隻要有足夠的米糧,等避過風頭,咱們再離開,就容易多了。”

城郊金雞嶺山穀軍營中,一人半跪於地上對著帥帳中的銀麵人稟道:“照主帥吩咐,屬下三人分幾處盯著千風樓前後,沒有出手。”

銀麵人緩緩問道:“都看清楚了?”

“屬下所處的位置正好在千風樓後門小街上,怕被發現沒敢離得太近。屬下遠遠地瞧見四殿下的護衛訓練有素,手法幹淨利落。這些護衛不是宮內的人,是四殿下的隱衛,辦完事就離開了。屬下還發現暗中好像還有一批人在保護著四殿下,他們也沒有出手。四殿下好像也不知道那些人的存在。另外,四殿下中毒之後,片刻便無事了,似乎他早有防備被人下毒。”

銀麵人揮了揮手讓他離開。她摘下麵具,露出了王燕回清秀明朗的臉。

她自信地笑了笑:“四殿下,任你裝得再怯懦無為,也休想瞞得過我的眼睛。那幾個花銀子雇的賊子不是去殺你的,是姑娘我試探你罷了。如此隱忍,還暗中養著一批訓練有素的高手。看來陳皇後留給你的東西也不少。你比太子表哥有趣多了。”

安清王府內書房中,燈光下安清王皺著眉不安地踱著步。

一道黑影閃過,靜靜的出現在他身後:“暗夜見過王爺。”

安清王回過頭,臉上笑意湧現:“你來啦。”

“如王爺所料,今日四殿下出宮,在千風樓外遇襲。鴿組發現他的隱衛在暗中保護他,烏衣騎玄組一直等到四殿下脫險才離開。”暗夜輕聲回稟道。

“刺殺四殿下的是什麽人?”

“說也奇怪,出手的不過是些小蟊賊罷了。他們根本不知道四殿下的身份,更不知道四殿下暗中還藏著一批武藝高強的隱衛。正因他們太愚蠢,四殿下深知不可能知曉謀劃行刺的主謀,便懶得留他們的活口。幹淨利落的處理掉了。四殿下並非咱們想象中那般毫無力量。且,行事果決。”

他穿著黑色緊身衣,臉上蒙著麵紗,隻露出星辰般璀璨的眸子。冷靜的像塊岩石。聲音不帶絲毫感情。

“陳皇後逝後,陳大將軍也陣亡了。陳氏雖然沒落,長公主卻還在。這些暗中的力量想必是長公主交給四皇子的。這次行刺也許隻是對四皇子的試探。以後這種小事就不必再讓玄組出動了。有鴿組盯著就行。”安清王說完樂嗬嗬地將案幾旁的食盒打開,端出兩盤糕點來說道:“知道你要來,我特意吩咐廚子做的。都是你喜歡吃的。還熱乎著呢!”

暗夜從懷中掏出一張手帕包了幾塊重新放進懷中,不滿地說道:“世子爺精明著呢。王爺總是任性。你每次一讓廚房做這些點心,世子爺就知道暗夜會來。現在出去,又要費勁擺脫世子的糾纏。”

安清王氣得吹胡子瞪眼:“本王還不是心疼你!你還嫌我多事!”

“你吩咐人做點心麻煩,還是我又要和世子打一架麻煩?”暗夜毫不客氣的回嘴道。

安清王一想是這麽回事,老臉有些掛不住了,討好地說道:“下次我不讓人做你愛吃的點心就是了。做你喜歡吃的菜行不?”

暗夜哭笑不得:“王爺,你還是把世子看緊點吧!他為了找個小丫頭,居然要動用鴿組!我看哪,你兒子春心**漾了。”

“這臭小子終於開竅了,好哇!你趕緊讓鴿組的人好生查查!臭小子看中哪家的丫頭了。對了,還有你……”安清王興奮的搓著手,回頭時,書房空無一人。暗夜風一般的離開了。

不出暗夜所料,出得內書房不過百步,世子劉玨一身勁裝打扮抄著手等候他多時了。

暗夜不肯說話,衝劉玨一抱拳,閃身便要離開。

“暗夜,你站住!”劉玨滿臉興奮,騰空躍起攔在了他麵前,“除了你,烏衣騎哪一組的首領爺不認識?你揭開麵巾讓我瞧瞧你,我保證,再也不纏著你。人嘛,好奇心一起就沒完沒了。你今晚就成全了本世子吧!”

暗夜側身閃過,身體像風箏般斜斜飄起。

“好輕功!難怪你能當得鴿組的首領!”劉玨讚了聲,雙足在地上一點,便追了過去。

一團煙霧在他麵前炸開,劉玨笑道:“又使這招啊,爺早有對策了!”他雙掌如風衝著煙霧擊去,身體突然僵硬,硬生生地從空中摔倒在地上。劉玨大怒罵道:“你居然用毒!君子光明磊落……”

遙遙傳來風一般飄忽的聲音:“……屬下叫暗夜。”

片刻後劉玨從地上一躍而起,拍了拍身上的灰,眼尖的看到地上有方手帕。撿起來拿開一看是包點心。他氣呼呼地拿起一聲狠狠地咬了口道:“就知道給你做好吃的!也不知道多做一盤給我吃。誰才是老頭子的親兒子啊!總有一天我會揭開你的麵巾瞧瞧你是誰!”

鳳藻宮內,皇後從女官手裏接過一盅湯放在案幾上,柔聲說道:“皇上在想什麽,如此出神?”

皇帝飲了兩口湯,又放下,下定決心說道:“朕正在考慮兩位皇兒的婚事。”

皇後順勢坐下,揚起笑臉道:“鑒兒雖然瞧上了李家小姐,太子正妃人選還是待宴後多看幾家閨秀再定奪吧。倒是四皇子年紀也不小了,臣妾琢磨著那日皇上的話,便試探了下子離的心意。他素喜音律,隻說想求得一位知音人。如此看來,他卻是不喜歡燕回的。”

皇後說著悄悄打量了下皇帝的臉色。

皇帝聞言臉色一沉:“婚姻大事,焉能由得他隨心所欲!”

皇後心下一沉,正欲再言。皇帝卻氣得一陣猛咳,皇後隻能將話又咽了回去,柔聲說道:“皇上早些安歇吧!”

皇帝卻站起了身:“朕還有些奏章沒閱。擺駕!”

送走皇帝,皇後久久站立,眼裏恨意顯現:“今天是她的生辰,十年了,你還是沒能忘了她!”

皇後眉一挑,又露出一抹涼涼的笑容:“再念著她,想著她,她也是黃土下的一具白骨了。”

禦書房中,皇帝輕輕撫摸著幾案上的一管玉簫,溫柔地說道:“梓潼,今日是你的生辰。朕記得這是你嫁進宮中第一年生辰時,朕送你的。子離都該娶妻了,你放心,朕會為他選門好親事。來人,將這管玉簫送到四皇子宮中去。朕賞給他了。”

阿蘿每天清晨都進竹林練習吹笛。笛聲一起,必有簫音作和。如此數日之後,她吹著吹著,隻覺得雙眼發澀,喉間如堵著一塊硬物,再也吹不下去。

笛聲消失,簫聲也戛然而止。

阿蘿癡癡望著相府的圍牆低聲自語道:“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我始終是要帶著我娘離開京城的。以後你別再來了。就算你再來,我也……不會再吹笛與你相和。”

她毅然轉身離開了竹林。

子離遙遙地望著高牆後的相府,惆悵地放下了手中的玉簫:“神秘的吹笛人,你與我心意相通,你究竟是誰?”

子離輕歎道:“不必,有緣終會再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