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2-1

龍興元年十一月,劉玨大軍渡過了攏江,占據了整座依龍城。

夏國雖小,卻易守難攻。各城池寨樓及王宮均依山勢之險建在高山之上。且氣候濕熱,四季無冬。

劉玨大軍入夏國國境後不熟山林作戰,夏國又好用毒,寧軍損失不少。他便率大軍駐紮在邊境一線,不進攻也不退兵,守牢了各要道出口。

夏國物資驟然短缺起來。也同樣守住了城池,不肯下山一戰,與寧國對峙著。

太子蒼邪領兵一萬從依龍城退進了黑風寨。

至今他仍未想明白東西依龍城的天塹寧軍是怎麽過來的。

他想著這一問題的時候,劉玨正站在吊橋處。

他默然看著腳下的萬丈懸崖。三十丈幾的距離,他不過是算了距離上到山頂支了根木樁遣烏衣騎高手借著長索**了過去,在夜色中砍斷了吊橋鐵索,這邊士兵便衝了過去,也就這麽簡單。

“王爺!夏軍已退往各山寨,依龍城盡歸我軍手中。”一將領報道。

“加固加寬吊橋,砍了鐵索,兩橋合一,以後這裏不分東西兩城了。”劉玨淡淡地下令。

他眯縫了眼瞧溫暖的太陽。依龍城兩邊高山色彩更為濃豔。黃綠紅白夾雜點綴山美如畫,真是個美麗的地方啊。

劉玨走在陽光下,心情一直不好。

進入夏國的暗夜沒有消息,阿蘿也沒有消息。她消失半年多了,自己竟沒有得到她半點訊息。陳國已滅,她不在南方。劉玨亡陳之後馬不停蹄一鼓作氣又進入夏國邊境。

他慢慢在城中走著。

依龍城關門閉戶,空****的大街上隻有寧軍往來巡邏。玄衣和冥音緊跟著他。劉玨不由自主四處打量著、尋找著。暗夜曾說見過阿蘿留下的烏衣騎的暗號。

阿蘿隻要在這裏,她就一定會想辦法留下暗記的。

每到一處城池,劉玨都習慣了慢慢走在街上四處看。他走遍了陳國每一座城,還是沒有絲毫發現。

劉玨收回了目光,默立在陽光下,每一次都是失望。

冥音輕聲道:“少爺不必太擔心。總會有消息傳來的。”

“嗯,依龍城裏有沒有我們的人?”劉玨聲音淡淡的,眉間那股神采飛揚已被連月來的戰事洗涮成了凝重內斂,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他們分散進入了夏國最險峻的十座山寨裏。王爺說越險峻難攻的地方越需要內應。這裏卻是沒有。”

劉玨沒有作聲,繼續走著。不走完整座城,總是不死心啊!

陽光是這麽燦爛,可是阿蘿,你的燦爛的笑容呢?劉玨抬頭看看太陽,覺得眼睛有些酸脹,這陽光真是刺眼之極!他低下眼簾,眼裏閃過幾道曲線。他眨了眨眼,是眼看花了吧?眼睛被陽光曬的久了看到的東西都變了顏色,景物支離破碎地晃動著。

他的身體驀然顫抖的厲害,玄衣瞧得一驚:“少爺”

這幾個月劉玨幾乎沒有停下過腳步,大軍攻破一座城池迅速進攻下一座城池。不明白他的以為他心狠滅陳,陳國人恨他連絲喘息的機會都不給。隻有烏衣騎知道,劉玨是心急著在找阿蘿,急得不肯多歇息一天。

每次破了城劉玨就會走遍全城,查遍全城。然後疲憊,失望,攻破城池的興奮和希望全部化為烏有。他卻不肯放棄,鼓足了勁再去進攻再去尋找。

這幾月,希望,失望,高興,悲傷,起起落落就一直伴隨著他。數番大起大落之後,初初征戰時的意氣風發鬥誌昂揚化作無聲的怒無聲的哀怨。

有太多次,玄衣和冥音覺得自己都快受不了了。劉玨卻又冷聲下令鼓勵著士氣前進。

而現在,夏國複雜的山林地形、特有的瘴氣毒藥延緩了寧軍的腳步,終於可以歇息一會了。長時間勝利帶來的興奮讓將士們疲倦不堪。劉玨終於下令守住夏國各要道出口,讓寧軍休整。

是一旦停歇的腳步鬆弛了神經,讓他的身體抗不住了嗎?玄衣看到顫抖著的劉玨心疼地想,情不自禁地勸道:“少爺,你坐下來休息會兒吧。”

劉玨一把打開他的手,幾乎撲倒在一塊山石上。

玄衣和冥音嚇了一跳,搶上一步呼道:“少爺!”

劉玨沒有回答,一遍遍撫摸著山石上幾不可見的淺淺刻痕喃喃說道:“你們瞧,阿蘿在這裏留下了咱們的記號。”

也許時間過得久了,這些記號已經殘破了大半,隻留下淺淺的痕跡。玄衣和冥音仔細一看,都興奮起來:“是我們的記號。三小姐留下的!”

他想起了逃進黑山森林後的那些快活時光。阿蘿教他打馬吊。他教會了她烏衣騎的暗號。

劉玨怎麽也忍不住蔓延在鼻腔裏的酸澀,徑直讓心痛與回憶衝進了眼眶。半年了,半年了!他終於找著她了。她,還活著,她在這裏,她來過這裏!劉玨激動地站起:“傳令搜遍全城,搜遍每一座房屋!隻要有可疑的字畫線條都不放過!”

“是!”軍士迅速執行命令。

“玄衣,帶走!”

玄衣愣了愣,不知道要帶誰走。冥音瞧了瞧小心地問道:“少爺?”

劉玨“啊”了一聲,笑著指著那塊山石,“帶回帥營!”

兩人對望一眼。這幾個月主上一看到什麽線條,亂七八糟的花紋就來勁,這塊山石是不是太大了?玄衣歪著腦袋看了半天,心裏想著要多少民夫才移動走它。

劉玨興高采烈的猛的敲了下他的腦袋,陰鬱仿佛從來沒有他身上滯留過,隻一味地傻笑:“這是阿蘿在對我說話。我找了半年才找到,當然要拿回去當紀念。”

玄衣和冥音臉上苦笑著想,自家少爺瘋魔了。

遠遠地跑來一個士兵,喘著氣道:“客棧,客棧裏有好多符號。”

劉玨一甩袍子,迅速走向客棧。那間房間已被圍了個密密實實,劉玨推門進去,就看到牆上,地麵用墨汁淋出好些個烏衣騎的記號。也許是走得匆忙,也許讓人以為隻是打翻了硯台,並沒被有清除掉。

劉玨看著這些明顯的記號,心情激動萬分:“這次不要再讓我錯過她,這次我絕對不會再錯過她!”

玄衣和冥音很自覺地前去盤問客棧老板,回來時滿臉興奮:“主上,她來自黑風寨!蒼邪不是退回了黑風寨?會不會是他帶走了公主?”

“那個方向?”劉玨迫切需要證實。

“依龍城的西方!”

“圍住黑風寨,一隻鳥都不要想從寨子裏飛出來!”

“是!”

劉玨靜立在屋子裏。得到阿蘿的確切消息,他瞬間感覺手腳發軟。他無力地揮揮手:“我就在這裏歇息會兒,你們關上門出去吧。”

門輕輕地掩上。劉玨閉上眼想象阿蘿的行為。

她在屋子裏徘徊,她走到桌旁坐著發呆。她來過窗邊往遠處凝望。她一個人睡在這張**。她臨走前畫下記號告訴自己要自己去救她。

劉玨突然倒在了**,嘿嘿地笑了,他的阿蘿,他的阿蘿也無時不刻在想著他呢。

黑風寨易守難攻,山路狹窄處對方隻能並立站著兩個人。隻身闖進寨子又恐對方以阿蘿要挾。劉玨煩躁不安,她就在山上,自己卻上不去!

終於,他喚來玄衣和冥音:“今晚我要夜探黑風寨。人多反而不好,冥音隨我前去。玄衣你留在城中接應!”

“是!”

入夜之後,劉玨與冥音換上黑色緊身衣悄悄地上了山。

山道上隨時會藏著人。劉玨不欲驚動對方,一路上警覺地察探。他倆繞開寨子布下的處處暗哨,潛行到半山,終於還是被發覺。

隻聽一聲鑼響。劉玨道聲不好,一拍冥音,兩人飛速退了回去。望著山頂。他恨得一拳狠狠揍在身邊的山石上,黯然道:“回去吧。強行硬闖,我怕他們傷著了她。”

黑風寨被圍得水泄不通。

劉玨大軍駐紮在依龍城裏,卻也攻不上去。竟形成了對峙的局麵。

夏國皇宮的地牢內,暗夜虛弱地望著前方。尺寸見方的窗口透進來淡淡的月光。他軟軟的抬起手臂,又無力地放下,嘴角露出淡淡的苦笑。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暗夜費勁地扭頭望去,唇邊浮起淡淡的笑容:“陛下,其實投降也沒什麽不好。劉玨十萬大軍和你們十來座山寨石城對峙。圍得久了,對雙方都沒有好處,不是嗎?”

夏國皇帝眼裏充滿了陰霾:“寧國滅了陳國。還想滅我夏國。遠道而來,糧草供應不上,我們靠山吃山,休想讓我投降。”

暗夜歎了口氣道:“本來糧草是不濟的。可是陳國卻是魚米鄉。皇上一聲令下,便可以圍死了你們。陛下還是降了好,寧軍現在破不了夏,總有一天會攻破城寨的!”

“哼,你別忘了,你的命還在我手裏。我忍你許久了,明日朕便殺你祭旗!”夏國皇帝惡狠狠地說完拂袖而去。

明日嗎?暗夜躺在**望向四方窗戶外的天。身上的毒讓他全身無力,骨頭裏如蟲蟻在噬咬,酸麻癢痛。

“老頭兒,你叫我來勸降是想害死我呀!”暗夜的聲音裏有種絕望。他嘀咕著,“我還沒見著我的兒子呢。我真想見見他們。現在,算不算是生死攸關的時候?”

暗夜突然想起安清王信裏的話。抖著手撕開了自己的上衣,露出了胸前那隻黑鷹。他低頭看著,頭一歪暈了過去。

他悠悠醒轉的時候,突然發現牢房中多了一個人。

她背著他站著,一襲白衣儀態萬千。單看背影就覺得她是個美人。

“你醒了?”

她緩緩走向暗夜,站在床前怔怔地看著他,冰涼的手指輕輕地放在了暗夜胸前的黑鷹上。她眼裏浮上了一層水光。

“你是誰?”暗夜警惕地問道。

“你的毒已經解了。我是夏國的皇後,也是夏國的聖女。”

“你是明月夫人?”暗夜驚得差點跳了起來,連續幾個月被軟禁,下著慢性毒。他皺著眉,倒吸一口涼氣,痛的齜牙咧嘴。

“身體可還有不適?”她的聲音輕柔得像山風,語氣裏帶著焦灼,似乎極為擔心他。

暗夜心想,定有什麽他不知道的事情要發生了。他冷靜地瞅著明月夫人微笑地搖頭:“多謝夫人替我解毒!”

明月夫人身體一顫,帶動那身羅裙飄起,像山中崖間的花兒,不勝風吹。她端詳了我許久,才開口問我:“你來夏國是為了勸降?”

“是!”暗夜平靜地回答。

“如果,這是你的國家,你是,夏國皇帝,你會降嗎?”

她問得很奇怪。暗夜想了想笑著答道:“我會。打仗會死很多人。而且,如果得到一個殘破的國家又有什麽意義?至於夏國皇帝,我對這個寶座沒有欲望。”

明月夫人看著他,有些激動:“為什麽?為什麽你不想做皇帝?”

暗夜眉頭緊了緊,笑道:“夫人要我怎麽回答你呢?我懂事時起和父親過得很安樂,後來父親過世,我本來成了孤兒,可是我遇到了我的養父,我也過得很安樂。還認識了一大批兄弟。哦,我現在還有個很漂亮的老婆,還有個兒子。我覺得和他們在一起安安樂樂的生活,比當皇帝成天處理別人家的事情來得快活一點。”

明月夫人聽了眼睛一亮:“你有兒子了?”

“是的,可惜我沒能親眼看到他出生就來到了夏國。”

明月夫人背過了身子,窗外的月色籠罩在她身上讓她像一尊神祇。不知為何,暗夜突然想起父親曾經說過,他的母親是世上最美的女子。又想起安清王信中所說,能幫自己的隻有明月夫人。

暗夜癡癡地瞧著明月夫人的背影,心裏的疑團越來越大。

“你的父親葬在安南嗎?”她突然問起了我的父親。

暗夜平靜地回答:“是的。家父在我五歲時便病故了。葬在安南。”

這個答案讓明月夫人的身軀猛地一震,沉默在室內漫延開來,她一直背對著暗夜。他看不見她的神情。心裏湧出了各種滋味。

這時,明月夫人一聲長歎:“我居然有孫子了。”

暗夜閉上了眼睛。她,夏國聖女,一國皇後明月夫人竟會是自己的母親!

“你是我的兒子。我年少時去邊城,遇到了你父親,便有了你。那隻鷹是我文上去的。你叫思悅,思月……他一直想思念著我是嗎?到死也是的。”明月夫人回轉身輕聲說道。她的臉上蒙上了層淡淡的紅暈。

暗夜睜開眼睛,望著明月夫人眼中的光彩,突然想起父親臨終時的模樣,眼睛裏都充滿了一模一樣的光彩。

那時候父親也在思念明月夫人。

他長歎一聲:“夏國的太子蒼邪是我的兄弟嗎?”

“不,隻是因他酷似於我,是我抱回來的。皇上沒有子嗣,所以熱衷權力,一心要擴張領土。我有愧於他,也沒多加阻止。可是,你來了,思悅!你可以成為他的兒子,將來的夏國皇帝!”明月夫人有幾分急切。

當皇帝的寶座向暗夜招手。暗夜終於明白,為何安清王曾經對他說,有些事情是需要由他自己一個人去麵對,去選擇。

“怪不得我走之前老頭兒一副舍不得的模樣。原來是害怕我成了夏國皇帝,和寧國對著幹。從此不是他的養子了。”暗夜忍不住想笑。他抬起頭說道:“如果夫人能滿足我的願望,我希望夏國降,早日結束這場戰爭。而不是做夏國皇帝。”

明月夫人溫柔地看著他,緩緩說道:“好。”

她飄然離開,留下暗夜疑惑的自語:“就這麽簡單?”

兩天之後,牢門打開,明月夫人走了進來:“皇上決定降了,你可以將消息告訴你們的皇帝,請他派使臣來。”

暗夜呆呆地點了點頭。

“思悅,你可滿意?你,願意留下來嗎?”明月夫人小心地問出這句話來。

暗夜望著她,緩緩跪了下來,他的頭深深埋下,謝的是明月夫人免除了戰爭之苦:“多謝。我要回寧國,菲兒和我的兒子還在那裏。”

“好。”明月夫人的回答仍然很簡短,片刻後她突然說道,“你以後再不會中任何毒,如果太子蒼邪不降,你就殺了他吧。”

瞧著她美麗的身影緩步往室外行去,暗夜咬緊牙又放鬆,終於鼓足勇氣輕聲喚道:“多謝你,母親!”

明月夫人呆住,回過頭來滿臉是淚,她嘴哆嗦著卻什麽話也沒說,深深地看了暗夜一眼轉身離開。

夏國居然降了。

寧國京城有使團奉了皇命前來。使團帶著兩個使命。一是前去夏國皇宮簽降表,二是詢問有無青蘿公主下落。

劉玨安排人手護送特使前去夏國皇宮,對阿蘿的下落不發一語。

回到依龍城,玄衣笑嘻嘻地前來迎接:“少爺,成大人回來了。”

劉玨一喜,進去一瞧,成思悅玉立在房中,身上的玉色長袍下有些空**,他瘦了許多,眼睛一如往常,明亮如星。

劉玨一擺手,示意他不用行禮,張開了雙臂:“讓我抱抱!我爹當你是自己的親兒子,你就是我哥。我要抱。”

成思悅嚇了一跳,身體僵硬,臉上勉強扯出一個笑來:“王爺告訴你的?”

劉玨笑著走前兩步,一把抓成思悅,雙手一摟,頭就靠他肩上了:“他不在,我就抱你,阿蘿就在黑風寨,我,又去不了。”

他撒嬌的模樣嚇得成思悅渾身發麻,又哭笑不得:“你多大的人了還撒嬌?京城曾遍傳你好男風,我兒子都出世了,你別讓人家懷疑咱們倆行不?我知道了,她在黑風寨,就快見到她了,嗯?”

暗夜突然覺得以往安清王抱他時,自己得了父愛的溫暖。劉玨和他同歲卻讓他有保護他一生一世的衝動。

成思悅的眼睛潮濕了,覺得遇著了這父子倆自己何其幸運。現在還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兒子。

半晌成思悅推開劉玨,正色道:“夏國降了。”

劉玨眉一揚:“我知道,已經送了使團去了皇宮。這是怎麽回事?”

成思悅笑了笑道:“老王爺一直覺得攻打夏國會損失慘重,夏國降了最好不過。所以我從寧國出發時王爺就交代過我,如果去了夏國一定要去見見夏國皇後。我已和夏國的皇後明月夫人取得了聯係。她是夏國聖女,在夏國與皇帝平起平坐。夏國使用的毒都是經由她手製成,如能消戰禍護住子民,她會同意。夏王稱侯,不除國號,奉吾皇為主。”

“你和明月夫人談好了?”

“是,而且我已經傳了國書回京城,所以皇上才會派遣使者前去締**約。”成思悅笑道。

“夏國皇帝願意?”劉玨很懷疑,就衝夏國皇帝與王燕回取得聯係,又幫助順王謀反一事來看,他覺得這件事沒有那麽簡單。

成思悅一笑:“反正就同意了。但是太子蒼邪卻是個難題。”

“他是何等人物?我到現在隻聽傳說未見其人。”

“見過他真麵目的極少,他總是以麵具遮掩。”

劉玨想起了運城城下那個騎白馬的身影,沉思一會兒道:“看來隻能暫時接受夏國表麵的降,以後這裏卻是個隱患,還不如一舉滅了。”

“滅國,就算滅了夏國,夏國人的卻和中原人不同。”

是啊,夏國崇敬自己的神明,且這裏全是山林,易守難攻。要滅夏國,寧國也會付出巨大的代價。劉玨想了想笑道:“我想皇上也是在想,將來如何慢慢潛移默化吧。我隻要阿蘿,天下是皇上的,他願意就這麽辦吧。”

龍興元年十二月初十,夏王降,自稱夏侯。並獻上各城寨貴女供寧國挑選。

夏國各城寨打開了關閉三個月的大門。劉玨第一時間領兵上了黑風寨,寨門後的空地上跪著幾百夏人。一萬夏國士兵繳了械跪立一旁。劉玨一看沒有蒼邪,沉聲問道:“夏國太子呢?”

一旁的將士答道:“問過了,說早已秘密下山了。”

劉玨慢慢走近跪著的人群裏。眼前突然一亮,兩個少女跪在最前麵,一個嬌小玲瓏,一個身材苗條高出一頭。從側臉看,都是美麗的女孩子,從服飾看應當是寨中貴女。“抬起頭來。”他命令道。

兩人慢慢抬頭。個矮的那個眼中淚光閃動,靈氣秀麗,個高的那個嬌怯動人,美若天仙。她有著不輸給阿蘿的美麗。

“少爺,沒有公主的下落。”搜過全寨,玄衣不忍心把這個消息說出,聲音壓得極力。卻似驚雷震得劉玨身體一顫。苦苦盼了多久?終於等到這一天寨門大開,卻還是沒有找到她。

戾氣從他身上噴然暴發,劉玨瞪著淺紅的雙眼冷聲問道:“公主人呢?”

小泡沫偷偷瞟了一眼旁邊的女子,低下頭不吭聲。

劉玨的劍瞬間出梢壓上她的脖子:“你說!”

旁邊女子霍地站起,銀鈴般的聲音響起:“聽聞平南王被譽為寧國京城五公子之一,素來待女子溫柔有禮,這算什麽?”

劉玨眼中閃過刀鋒般的銳利,轉眼間劍已指向這名女子:“本王再問一次,公主人呢?”劍尖已觸到女子衣襟。

小泡沫大驚失色撲了過來:“王爺,公主已經被楚南帶走!”

楚南,楚南!劉玨似再也壓不住心裏的那股子戾氣。怒聲下令:“女子帶走,男子就地撲殺!”

小泡沫嚇得花容失色,上萬人呢,這裏有上萬條人命呢,她尖聲叫道:“姐姐不會喜歡你這樣的!她會討厭你,會的!”

旁邊女子看似特別著急,伸手就去拉她:“小泡沫!住口!”

劉玨一把拽住小泡沫的衣襟:“誰是你姐姐?!”

小泡沫脖子被衣襟勒住,臉憋得通紅,手指指脖子上的翡翠鏈子。

劉玨一鬆手扯下了鏈子,鏈子眼熟得很,是他送給阿蘿的,那天與楚南比試之後送給阿蘿的。看到這物事,眼睛酸痛起來。物是人非,原來這四個字是這樣的感覺!

劉玨捏著那塊翡翠,硌著手心都在疼。重新打量起她來。阿蘿喜歡她是嗎?才讓這丫頭喚她姐姐。她住在這裏是這丫頭照顧了她嗎?他良久深吸一口氣道:“夏王獻上各寨貴女,就是你們倆嗎?”

小泡沫旁邊的女子輕柔道:“小女子牙耳。她叫瑪花。王爺,瑪花還小,牙耳懇求王爺留下她在父親麵前盡孝,牙耳隨王爺去便是。”

小泡沫“啊!”了一聲。

牙耳瞪了她一眼,小泡沫低下了頭,眼淚珍珠般的往下落。

“雅爾?恩,漂亮的名字,帶她走!”劉玨目光掃過地上跪著發抖的夏人朗聲道:“如今寧國夏國已成一家,你們以後就是寧國的子民。士兵歸隊由我軍接管,其他人等都散去吧。”

廣場上有一人起身離開時看了眼玄衣。玄衣會意跟了過去。不多時低聲回報道:“楚南帶了公主向南而去。”

劉玨點點頭。冥音帶著一隊烏衣騎前往追蹤。

是夜,依龍城裏最大的青樓集花樓被清空住進了各城貴女。

劉玨大擺慶功宴,令各貴女侍酒。寧國將士苦了大半年終於得以放鬆不由得喜出望外。劉玨事前嚴令不得太過粗俗,調笑可以,胡來不行。

有將士不滿道:“元帥豈不是讓我等看得著吃不著?這是何意?”

成思悅輕笑道:“那些都是夏國貴女,你等粗野不堪豈不嚇壞了嬌滴滴的女兒家?王爺是要你們落個好印象,娶了回家去,真想放肆,這集花樓有的是姑娘。”

眾將恍然大悟,直呼元帥想得周到。沒有家眷的將軍們梳洗整齊竟坐得比軍營裏還規矩。劉玨與成思悅對看一眼,轉開頭忍不住笑了。

花燈初上,眾貴女小心翼翼步入花廳,膽小的已流出淚來,又不敢哭了出來。挨著席麵坐了,斟酒手也在抖。卻不料這些將軍們個個收了戾氣,看著一個賽一個嬌柔的夏國貴女聲音放輕了數十倍。

異國風情另有滋味,在寧國以自己的級別哪能娶得這樣身份的貴女。劉玨申明隻要貴女們自願,便可納入府中,將軍們當然更加小心。席間成了竟比憐香惜玉的場麵。

樂聲四起,集花樓的歌妓舞姿翩然。

劉玨微微笑了。

牙耳坐在他身邊見他一笑便道:“天下女子都難擋元帥一笑。你是我眼中的英雄,原與元帥共飲此杯!”

劉玨側過臉,她今晚精心打扮過,肩單薄腰纖細,夏國特有的錦花團繡敞口羅襦露出一抹雪白的胸,長發簡單挽於腦後,耳旁掉下幾綹發絲襯得玉頸細條柔美。臉部膚如凝玉,狹長的鳳眼眼波斜飛似要滴出水來,越發顯得風情萬種。嘴薄而小巧,抹了淡淡的胭脂,一笑之下,那線紅唇綻開時露出珍貝似的牙,誘人前去品嚐。

傳聞夏國聖女明月夫人有傾城之姿,看來,夏國出美女也不是假話。就眼前這位雅爾小姐,除了阿蘿,他倒還沒有見過比她更美的。

劉玨含笑端過酒,在牙耳羞怯的目光中送到了嘴邊,突又放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雅爾姑娘手很嫩呢。”

牙耳臉羞得通紅微微一用力掙了出來,嗔道:“元帥!罰你喝酒!”

“哈哈!”劉玨朗聲大笑,聽手抬起她嬌羞的臉,眼中全是戲謔之色:“最難消受美人恩,本帥喝就是了。”

端起酒杯正要喝,眼角看著她,目中流露出一種急色:“來,本帥先抱一下。”手一伸攬過雅爾的肩頭,覺得她渾身一僵,不覺輕皺了下眉:“怎麽?不願嗎?”臉竟沉了下去。

“怎麽會?”牙耳扯出一絲笑,“人家,不習慣麽。”身體已偎了過去。

劉玨“撲哧”笑了出來,似帶著醉意眼睛往她露出的雪白的胸頸一掃,攬過她竟要親了下去。另一隻手有意無意往她胸部探去。

牙耳出手一擋一推:“元帥,這裏,人,人太多了。”聲音已輕如蚊蚋,紅暈布滿麵頰,欲拒還迎時流露萬千風情。

劉玨似愣了一愣,嗬嗬笑了,霍地站起一把將她抱了起來,對眾將士道:“本帥先行一步了!”說到一個了字突然把手中的牙耳扔了出去。

“啊!”牙耳一聲尖叫。沒等落地突然從門口衝進一個人來接住她。兩人一起摔倒在地。牙耳一看大怒:“小泡沫你!”

小泡沫滿臉是淚低聲道:“不要,不要。我求求你。”

“你!”牙耳眼中騰起怒火。

席間眾人都被個變故驚得呆住。

劉玨慢條斯理道:“瑪花小姐是不欲你的王子與本帥風流快活嗎?”

牙耳緩緩站起,雙眸冷似寒冰:“平南王原來早已識破!”

“牙耳,不就是邪字嗎?蒼邪王子,很不幸你肖似明月夫人。不巧在下才見過她而已。”成思悅輕笑著。

“蒼邪!”小泡沫發出一聲悲呼,眼裏含著期盼與求懇。

蒼邪蹲下在她臉上輕輕一吻:“小泡沫,人各有誌!”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一回身已抖出把軟劍直指劉玨:“我父皇降了,蒼邪還在,劉玨受死!”

堂上眾女驚得花容失色,眾將看得目瞪口呆。

小泡沫眼中暴出神采,喃喃道:“好美!”

蒼邪軟劍曲彎如蛇閃著鱗光伴著長袍飄動,他的黑發在空中飛舞,完美的一張臉帶著森森殺氣,邪媚到了極致。

劉玨歎了口氣,他實在是美麗。

“當”的一聲輕響。兩劍相交,軟劍順利往下遊離,劉玨翻身躍起鬆了手,反手卻是一掌。

蒼邪順著掌力飛出化解雙腳輕點躍了過來。

劉玨一麵拆招一麵呼道:“殿下何必固執?你父王母後都降了。”

“我絕不容許!”蒼邪臉上暈起震怒的紅暈,出手狠毒,一條淡青色的煙霧從指尖直撲劉玨而去。

成思悅臉色一變,人如急箭飛來,袖袍一展已將煙霧收進袖中,擋在了劉玨麵前。

蒼邪一愣,這毒沾衣即死,不到萬不得已他並不想以毒殺人,他的驕傲不允許他用毒取勝。坐在席間幾次想用毒都忍了。眼看被劉玨識破了他的身份,出言道他父皇母後降了,他心裏一氣才使出這毒。而這個成思悅卻籠毒於袖中一點事都沒有!

狹長的鳳眼湧起憤怒,蒼邪輕抖軟劍向成思悅刺去。

“允之讓開!”成思悅低喝一聲空手迎上,雙掌結出手印。

他身形飄忽,突起一掌拍在蒼邪胸部。

蒼邪一張嘴噴出血來,人似斷線的風箏跌落在地。咳了兩下,便知心脈被成思悅一掌拍斷了。

蒼邪一落地,成思悅似怔了怔,手微微伸出又收回,眼裏神色複雜,似憐憫,似感歎,似難過,說不清道不明。

小泡沫連哭帶爬地奔過去:“蒼邪,蒼邪!你怎樣了,你別嚇我啊!”

蒼邪平靜了下來:“小泡沫,我,隻是太驕傲。”

“你是該驕傲,你是我夏國最驕傲的王子!”她哭道,花廳裏的貴女們幾乎全哭了出來。這是她們心中最尊貴最美麗的王子。

蒼邪嘴邊勉強勾起一抹笑來:“元帥,蒼邪死在這集花樓裏一點不冤。”

“殿下,”劉玨深深歎了口氣,“你若是想死在這裏,讓明月夫人及夏侯替你報仇,你就不用打這個主意了。我本來不想殺你的。”

他手一鬆,一張黃綾飄落在蒼邪麵前,上麵赫然寫道:“蒼邪氣傲必不肯降,若苦苦相逼不以蒼生為念,殺之!”正是他母後明月夫人親筆。

“哈哈!哈哈!”蒼邪笑得喘不過氣來。麵上滑下的不知是淚是汗。

他的母後,夏國的聖女,高高在上凡事都以百姓為重的明月夫人!她連兒子都可以不要!蒼邪黯然,惡毒地看著劉玨:“青蘿公主跟著楚南進了山,這山中毒物瘴氣遍布,你,”他喘了喘氣道,“你找到的可能已是白骨!”

劉玨心膽懼寒,楚南已是心狠手辣恨自己入骨,他都不敢想阿蘿落在他手中楚南還會不會手下留情,更不用想夏國茂密的叢林間那些可怕的東西,若不是要處理這個蒼邪,他早就追了去,劉玨看著地上的蒼邪直後悔成思悅一掌給得太痛快!

“哈!”蒼邪笑著又咳出一口血來。眼中恨意更深。楚南竟迷上了那個青蘿公主,拚死不讓他脅以為人質,犧牲了身邊所有的死士獨自帶了公主下山。他們一定逃不出山中的毒物!

心口又是一痛,他的目光望向成思悅:“你好,你竟然讓我母後放棄了兒子。你你竟然不怕我的毒!你到底是何人!”

一口血噴出,片片沾紅了衣襟。

成思悅微微一笑:“我不願夏人死於戰禍!蒼邪,我不會讓你傷害元帥!夏可亡國,國人無罪!何苦一定要戰爭?寧國一時滅不了夏,十年二十年,難道還滅不了?”

蒼邪目光空洞起來,他轉頭看著淚流不止的瑪花,她的山歌又在耳邊響起,那些日子是多麽美好啊!蒼邪輕輕一笑:“小泡沫,你,永遠都是攏江裏的那朵小泡沫!我,是夏國的蒼邪,不是寧國的蒼邪。”一語至此,氣絕而亡。

“來人,好生送回夏侯宮!”劉玨沉聲下令。

“元帥,請準我,送蒼邪回去!”小泡沫哭道。

“好!這條鏈子是阿蘿送你的,你拿著,日後若不想待在這裏了,便來京城尋我們。”劉玨把那條翡翠鏈子塞到了小泡沫手裏。看了看花廳裏垂淚的貴女們,長歎一聲:“本帥先行一步,你們繼續吧!”

“恭送元帥!”將軍們齊刷刷站了起來。劉玨走後,貴女們也被將軍們遣走。集花樓樂聲再起,笑語歡言,眾將身邊全換上了集花樓裏的姑娘。

突有人笑罵道:“這才叫痛快!方才老子手腳都不知道往那裏放才好!”

花廳裏眾將哄堂大笑。

“在想阿蘿?”成思悅的聲音從劉玨身邊傳來。

劉玨沒有回頭:“你回京城去吧,京城傳訊你兒子都三個月大了,還沒見著爹呢。”

“我自己的兒子我都不急,你急什麽?我是奉旨找回公主,公主不回我怎麽回去交差?”成思悅輕輕笑道。

劉玨回轉身:“喝酒?”

成思悅慢吞吞舉手雙手,手裏竟一手拎了隻酒壇:“夏國名產,老王爺肯定喜歡!”

夏國再是長年無冬,十二月的夜風也帶著寒意。

劉玨與成思悅坐在山崖上灌下酒,熱氣從腹中升騰。

“好酒!”劉玨讚道。眼睛斜瞟了眼成思悅,“老頭子說你比我還孝順!”

成思悅眼睛晶亮:“你壓根兒就不孝順!我看啊,是老王爺把你當老子供起來才對,他孝順你!”

劉玨忍不住嗬嗬笑了:“今日才發現你也是個風趣之至的人物。你說以前咱們並稱京城五公子之時,我咋就沒和你多往來呢?”

“誰也不服誰唄!想我成思悅文武雙全,十八歲就高中狀元,你不過是個浪**小王爺罷了!”成思悅嘴角故意一扯飄起一絲不屑。

“我記得皇上大婚,我還和他總結過五公子,讚他才是五公子之首。這馬屁拍得好啊,他是寧國的皇帝,天下人的皇帝,還好我沒大放厥詞說自己才是!”

“你其實是想說,還好沒說是我成思悅吧?”成思悅笑得很賊。

劉玨喉嚨裏滑出低低的笑聲:“現在我真想這樣說。都不知道你怎麽做到的。”

“你知道了?”

劉玨眼神從他胸口一掠而過,“天翔說佩服我,我自己都佩服自己,有些東西總是能被我不知不覺就看出來了。現在我也佩服兩個人,一個我家老頭子,另一個就是你。”

成思悅目中有抹可疑的水光閃動:“想知道為什麽?”

劉玨搖搖頭:“你是我的兄弟,你有自己的理由,不是每一種理由都有必要告訴別人。”

成思悅笑了笑,笑得莫測高深。

劉玨眉頭一皺,“今日可是大寒?”

成思悅看他一眼:“想起皇上了?”

成思悅黯然:“我去邊城和草原送信,兩次他都沒發現我,都因為想著阿蘿。”

兩人不再說話,默默地喝酒。

京城皇宮內,子離四肢百骸湧上一股寒氣,從腳指頭到手指尖,痛得發顫,忍不住地抖動。偏殿之內燒起了火籠。床下炭火燒著。大顆大顆的汗流遍全身,滴在**“嗤”的一聲騰起淡淡的煙,瞬間化成水汽。

殿內隻有皇陵的守陵人陪著他。一遍又一遍用金針壓入內力插進他的穴道:“皇上,痛得厲害就叫出來,沒有關係的。”守陵人輕聲勸道。

子離硬撐著,身體不住發抖,“波”的一聲,一根金針離體跳出,直射入屋頂房梁。子離閉著眼,大半年了,阿蘿還沒有找回來。她在夏國,卻見不著人。她這些日子過得是什麽樣的日子呢?心裏的痛泛起來,玉華殿還是空空無人。連她的氣息都在慢慢變淡。她,再也見不著她了嗎?子離突然間開始恨自己來。

那冰涼的是什麽?一寸寸刮著他的骨頭!是痛的感覺嗎?讓他去痛!他的阿蘿,他一手推她進了危險!活該,該這樣痛!子離放棄運功抵抗體內咆哮的寒氣。痛楚排山倒海壓了過來。他大吼一聲竟要從**跳起來,身上的金針根根從體內激起。

守陵人見勢不妙,一掌印在他的丹田處,真氣輸進去,感覺到他體內那股陰寒之意越來越重,在體內亂竄,勉強順了一會兒。

子離有片刻清醒,艱難道:“塞住我的嘴,不要讓我叫出聲!”

守陵人塞了塊軟木在他嘴裏:“王上,想想美好的事物,想想讓你開心的事情。”

子離四肢被鎖在**,束縛幫助他忍著全身如刀淩遲著血肉的痛感,想美好的事情開心的事情嗎?與阿蘿的片段零零碎碎在眼前晃動。河邊俊俏的小公子。撲閃著晶瑩的眼睛。

“我讓待從牽馬在此等候,三弟,你會騎馬嗎?”

“讓人牽著馬騎著走算不算會騎?”

她第一次騎馬吧?窩在他懷裏嚇得發抖。

自己當時想什麽呢?若不是好男風,定帶了她回府。

她亮著眼睛懇求地看著他。自己想也不想就答應下來:“三弟,你可知道你這般神色看人時,總也不想拒絕你的。”

那個時候起,他就對她起了心思吧。子離目光慢慢渙散,陷入回憶之中。

守陵人舒了口氣,隻要這樣分心,皇上這一夜就容易過了。他悄然立在一旁不敢驚擾他。

“我要一千兩銀子,你能給我嗎?當報答我啊!救你一命,累得半死!你的命總值一千兩吧。咱們銀貨兩仡,以後各不相欠。無錢寸步難行,有錢走遍天下!銀子是好東西,愛銀子等於愛生活。”

她讓他感覺飛翔,她對他說人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她沒有答應他,因為她知道他將要娶顧天琳。子離似乎又忍不住痛了。身體像是被拋下落在針板上麵紮出密密麻麻的洞又被拉起再拋下,他張嘴欲喊,所有的聲音被軟木堵了回去。

阿蘿躺在他腿上睡了,滿是星光草原,盛開著朵朵北星蘭的草原,夜風微帶涼意,她溫暖的身體,淡淡的味道。

子離又放鬆下來。多麽美好的夜晚,那夜之後,太子夜宴,他不敢去冒險,眼睜睜瞧著她被劉玨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