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5

劉玨興衝衝來到相府,看到李相迎出,縱是再不喜歡他,名義上他還是自己未來的嶽父大人。他滿臉春風,含笑互禮。被迎進府內正堂坐定寒暄了幾句。

李相心中惴惴不安。大女兒與太子已被軟禁。不日將送於東郊別苑圈禁休養。顧相地位再升一層成為國丈。二女兒青菲嫁的成侍郎不上不下,唯有三丫頭。在新帝與平南王之間似乎扯出不少故事。安清王府那一幕他記憶猶新。

要是能嫁與新皇帝,做不了皇後也能做妃,好歹還是最受寵的妃子。他和顧相就算扯平了。以後沒準兒阿蘿生個兒子恃寵被立為太子呢?

但是,安清王父子這邊又如何交代呢?

李相腦袋轉了無數個圈又迅速做出新的判斷。安清王父子為新帝登基是出了大力的。新皇帝斷不會在這時候奪臣之妻。況且這個臣還不是一般的大臣,是老皇叔的親兒子,荊州大敗陳軍接掌了左翼軍還保著劉緋成功登基為帝的平南王!所以,阿蘿和平南王的親事鐵板釘釘,毋庸多疑。

此時他見劉玨上門,極緊張青蘿。李相語氣中便多了幾分親熱的討好:“賢婿啊,你大顯神威,荊州一戰端得是威風凜凜,據說陳軍是望風而逃!這次又慧眼選得名主聖君,王爺實是我寧國之福啊!小女能選得如此夫郎,是乃三生有幸!”

劉玨身上一激靈,肉麻得汗毛嗖地豎了起來。他咧嘴扯開一個笑容:“相爺過獎,這完全是皇上英明神武,用兵如神!加上嶽父一班大臣忠心耿耿,才力挽狂瀾,鏟除掉了王氏外戚的!”

李相一抖,訕笑兩聲,這個平南王一樣很能說!

兩人不著邊際閑扯了半天,李相終於看出劉玨彬彬有禮的模樣裏帶出絲不耐煩,一敲腦袋做恍然狀:“老夫糊塗了。來人,領王爺去棠園瞧瞧三小姐。三小姐醒過來了嗎?”

“三小姐她還昏迷不醒。”

劉玨噌地從椅子上彈起來,望向李相。

李相心裏“哎呀”一聲,心想自己怎麽忘記去瞧瞧阿蘿了呢?他急問:“到底怎麽了?太醫不是說隻是脫力嗎?怎麽到現在還沒醒過來?”

“本王親自去瞧瞧。”劉玨已懶得再聽下去,說話間已先跨出一步。

李相也反應過來,趕緊親自引路往棠園走去:“哎呀,今天宮中事多,成侍郎送回阿蘿時道並無大礙。老夫疏忽了。”

劉玨聽著便有些放心,他笑道:“相爺是國之重臣,今天宮裏的事情的確太多,一時沒顧得上家裏的事也很正常。既然成大人說阿蘿無礙,她應當無恙。”

進了棠園,劉英對李相劉玨抱拳施禮:“小姐還在昏迷中,脈象卻很平和。”他的目光中帶著濃濃的擔憂。

劉玨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他跟著李相走進房中。

阿蘿睡在**似在夢中,臉色略顯蒼白,呼吸綿長。

他急上兩步執起她的手腕一搭脈,果然脈象平和,無任何異樣。劉玨輕聲喊她:“阿蘿,你醒醒。是我,阿蘿!”

她仿若沒有聽見。劉玨皺眉問道:“成大人什麽時候將三小姐送回相府的?”

小玉抽咽著回答道:“午時末牌。當時太醫也瞧過了,說姑娘隻是脫了力,並無大礙。”

脫力?現在是酉時,三個多時辰,還沒醒?劉玨心裏暗叫不好,不知道王燕回在她身上動了什麽手腳。

劉玨看了一眼劉英,對李相道:“相爺請廳堂歇息,我運功試試。”

劉英忙招呼李相出了房。小心掩上門站門口守著。

劉玨輕輕扶起阿蘿,她整個人就似睡著了一樣,靠在他身上全身無力,沒有一點知覺似的。他默運玄功將一縷真氣逼進阿蘿體內,隻感覺她身體內經脈正常,真氣進入之後探了半天都沒有任何異樣。

“阿蘿!你能聽到嗎?你能感覺到嗎?”劉玨低柔的聲音再次喚道。

阿蘿沒有回應。劉玨心裏一慌,不由緊緊抱住了她。

那貼身傳來的心跳和體溫讓他稍稍安心,才感覺到她還活著。劉玨呼吸著阿蘿身上溫暖的氣息喃喃道:“不要嚇我,阿蘿,你睡夠了就醒一醒,醒過來。你聽聽我的心跳,我心跳得厲害,心裏慌得厲害,你醒來!”說到後麵幾開始搖晃著她。然而,一縷發被搖散,阿蘿玉雕似的麵容一成不變。

劉玨心裏一抖,再一次緊緊把她摟進懷裏。腦袋立時亂成了一鍋粥。

阿蘿現在的樣子除了有呼吸有心跳有體溫,跟個活死人沒什麽區別。

他不死心地又逼進一道真氣,一遍又一遍探視阿蘿身體內的經脈。還是沒有發現異樣。

劉玨慢慢放她躺下。看了半晌,她到底是怎麽了?劉玨的眉虯結成了一團。他敢肯定有什麽地方不對了。

劉玨沉聲問道:“小玉,你身體如何?”

“多謝王爺關心,小玉沒有大礙,休息兩天便好。姑娘她怎麽樣了?”小玉微笑地看著劉玨。

“阿蘿還沒醒,很奇怪。她就像睡著了一樣。真如太醫所說隻是脫力,不可能三四個時辰還沒醒,而且怎麽刺激她也不管用。小玉,你細細給我說當時王燕回帶走阿蘿時發生的一切!”劉玨嚴肅地看著小玉。

小玉大驚失色:“怎麽會這樣?當時王燕回喚侍衛帶走姑娘時一點異樣都沒有!”

她開始回想當時的一幕:“快天明的時候,密室裏衝進一隊侍衛。王燕回道,想請姑娘換個地方,不知姑娘願意不?姑娘很鎮定地回答,既然是來做人質的,太子妃隨意。她走出去的時候看都沒看我一眼。後來又過了兩個時辰,成大人就來把我救了出去。他問了問姑娘的情況,又請太醫看過,然後就帶著我和姑娘回了府。姑娘怎麽會還沒醒來呢?”

小玉說著便又哭了起來。

“小玉!哭也沒用。”劉玨沒得到半點有用的情況,從暗夜那裏也沒有得到什麽信息。心裏急得火燒火燎。

劉英看到他的臉色嚇了一跳:“小姐她究竟是怎麽了?”

“半步不準離開!不準任何人靠近棠園!”劉玨冷然下令。

他走到廳中對李相急急道:“阿蘿的狀況很是蹊蹺,我已下令不準任何人接觸她。相爺請勿擔憂,我自會尋到答案。”

他說完匆匆離開。

回到王府,劉玨把阿蘿的情況和安清王一說。安清王想了半天突然說道:“王燕回的那處地宮裏會不會有線索?”

劉玨眼一亮:“宮中突然多出的兩千人馬會不會就是從地宮外的秘道進入皇宮的?”

“極有可能,我喚暗夜與你一起前往。”安清王當機立斷,“千萬別讓人發現你們。現在是非常時期,這個時候被人發現你二人深夜潛入東宮,會遭人非議。和君王起了隔閡不是件好事。”

事不宜遲,劉玨與暗夜一般黑衣蒙麵裝束,從皇宮東麵的宮牆內悄悄潛入。

剛一躍下宮牆,兩人就發現原來子離所住的宮殿內竟然有人。兩人悄悄藏了起來。

劉玨對暗夜打手勢說:“他兩日後登基,此時還未遷入主殿,仍住在皇子宮室中。宮裏的人應該是子離。”

此時的東宮再無絲毫往日的繁華熱鬧,靜靜地佇立在夜色裏。

東宮封了宮門,隻留下一隊禁軍看守。

兩人在樹木與黑夜的掩蔽下仗著對皇宮的熟悉無聲息地潛入了東宮。

暗夜一縷青煙似的飄了過去,用腳鉤住簷角,腰以不可思議地角度翻下,從窗戶縫裏窺探殿內的情況。

這樣的身手正適合鴿組的行動。劉玨暗暗讚歎他的輕身功夫比自己高出一籌。

借著冷月微光,暗夜小心打量著裏麵。他確信無人,才對著劉玨的方向劃出手勢。

劉玨足尖輕點,像月光下掠過的一隻夜鳥,靈敏地躍過去。一人看守,一人輕輕撬開窗戶。一個閃身,就進入了東宮太子妃的寢宮。

暗夜顯然懂得消息機關,輕車熟路打開地宮入口,兩人沿石階走進地宮。機關恢複,一切又歸於平靜。

地宮地麵與牆麵上都閃動著熒光,以熒光石砌成,光線並不陰暗。

兩人似鬼魅一般在熒光中飄浮前進,一路無語,全以手勢作答。

暗夜不停地打出複雜的手勢告訴劉玨這裏機關設置的方式,一旦走錯後就會有各種陷阱暗器冒出。看得劉玨心驚不已。

東繞西拐兩人不多時便來到了石室入口。劉玨大致有些明白,石室外的地道曲折彎回似是圍繞石室修建的迷宮。若是無人帶路,這些熒光閃爍的路看不出異同,一直在裏麵轉圈也是可能的。他不禁佩服地看了一眼暗夜。

暗夜好笑地瞧他一眼,這時才輕聲開了口:“身為鴿組成員,刺探消息拿到情報,破除機關是基本技能之一。”

劉玨立在石室中,看到幾丈外有一大灘血跡,王燕回的屍身已經被收斂入棺。他慢慢走過去,卻聽到暗夜輕聲叫住了他:“有人!”

兩人騰身而起像兩隻蝙蝠悄無聲息地退出了石室,將身體緊緊貼在地道的另一邊的拐角處。

外麵進來五人,也似有功夫之人,進入之後便在石室內四下搜尋。

劉玨和暗夜屏住呼吸,仗著內功精純,一絲絲地吐納。

一會兒工夫,隻聽一人報道:“皇上,沒有發現地宮有出口。”

兩人一驚,來者竟是劉緋。

子離細細打量著石室。室內空曠,八根石柱撐起了天穹的石柱。擺放著一套石桌椅,另外還有個睡榻。除此之外並沒有更多的擺設。他黯然站在血跡處,抬頭看室頂垂下的一根斷掉的繩子。阿蘿當時的模樣又浮上他心頭。

他看到她時,她已經暈了過去。心痛無以複加,恨不得吊在那裏的人是自己。他卻又不敢妄動半步,到最後還不得不抱住那個要硬要死在自己懷裏的女人。如今竟連想去看看她,腳步又邁不出宮門。

想到這裏,子離滿懷恨意地瞟了瞟地麵的血跡。突又想起王燕回臨死前留戀的一眼,不禁長歎一聲:“太子妃的屍身可收斂好了?”

“早已送往大慈寺。”

“傳旨厚葬!入妃陵!”子離淡淡下旨,“既無出口便封了這裏吧,毀了機關把入口填死了。”

“是!”

子離又回望一眼空中懸著的半截繩子,長歎一聲離開了地宮。

聽到聲音漸漸遠去直至消失,劉玨和暗夜這才鬆了口氣。

“不對,這裏沒有出口,皇上要封了地宮。咱兄倆不是被活埋了?”劉玨一省,飛快地就往入口處跑去。

兩人剛到地宮入口。前麵台階上便往下倒落一筐筐泥土石塊,頃刻間便將入口處堵了個嚴嚴實實,顯然子離在進地宮之前就備好了封住地宮的泥石。

劉玨聳聳肩笑道:“好了,現在放聲大喊都不怕有人聽到了。”

暗夜眼中不見絲毫慌亂,輕笑道:“我不信王燕回費了兩年時間就修了這麽個石坑。隨我來。”

暗夜慢慢走在地道裏,手裏灑落黑色粉末,轉了好幾處彎回到石室門口。又從另一端走出,灑出紅色粉末做記號,如此幾次,他走回石室門口時眼裏滿是疑惑:“地道曲回,卻隻通往這一處石室,且無其他暗門。你不覺得奇怪?”

劉玨朗聲笑道:“我也不信王燕回就弄這麽個石坑出來,而且裏麵什麽東西都沒有!”他走進了石室仔細觀察。

支撐石室的八根柱子樸實無華,兩張石椅還能搬動。

暗夜一塊塊地磚敲過,敲到王燕回血跡處時情不自禁用腳又蹬了蹬。兩麵牆張開的黑漆漆的小洞口發出機關發動的聲響。

劉玨嚇了一跳,翻身跳起。卻不見牆上有東西射出來,不由得瞪了暗夜一眼。

“皇上都敢大搖大擺地進來,想必地宮裏的機關已經被全部拆掉了。”暗夜忍住笑道。

劉玨看著牆上密密的孔洞忍不住心悸:“王燕回腦子是什麽做的?黃水峽穀我們還沒見到王家的那隻私兵,又是奔牛又是毒煙,整得爺差點就覺得自個兒要把小命扔那兒了。這女人不死真是個禍害!”

他的目光上移,瞧著石室頂端垂下來半截繩子,被洞口機關啟動鼓起的風吹得微微晃動。“這繩子像是被刀劍割斷的。”劉玨邊觀察邊自言自語著。他驀然反應過來:“她把阿蘿吊起來想射死她?!這個毒婦!”

暗夜垂下眼簾:“人反正救回來了。王爺怕你擔心,吩咐不用讓我跟你說當時的情景了。繩子是我割斷的。”

劉玨抬頭看著繩子,又氣又痛。不知道阿蘿被吊了多久才脫力,不知道她還經曆了什麽到現在還昏迷不醒。他提氣便躍了上去,手拉住了那根繩子。

他想知道吊在這兒的阿蘿會是什麽樣子。身體一放鬆掛上繩子上麵悠悠****,前麵密密的洞口似一張張毒蛇在吐信,看得劉玨心裏發涼。

阿蘿會有多害怕,多無助呢?要是暗夜不及時趕到,那牆上密密的箭……劉玨不由打了個寒戰,不敢再往下想。

暗夜歎息一聲。劉玨這是關心則亂。以王爺的安排原來不會有什麽失誤。他一直盯著,找尋機會出手救人。但是誰都不知道王燕回竟在阿蘿身上做了手腳。暗夜想著滿心不是滋味。低下頭又努力的開始敲地磚尋找別的機關。

劉玨突然“咦”了一聲。

暗夜抬頭。看到劉玨拉著繩子眼睛看向前方。

“好像有東西藏在那裏。”劉玨躍下直奔石室門楣處,伸手往上一探,竟摸出一管簫來。

劉玨拿著細看:“很普通的一管簫啊,沒有什麽特別的。”

暗夜忍不住提醒他:“王燕回心思多得很,你千萬小心。”

他想了想,湊在嘴邊一吹。簫裏一枝無鏃小箭射出,上麵裹著一張細綢。

暗夜小心拿起小箭把細綢展開,上麵幾行蠅頭小字清麗雋秀:“能處她之位,思她之苦,必珍她愛她甚之。李青蘿中了妾身的失魂玉引香,需用玉象山頂皇陵之冰泉浸泡方能清醒。隻有你能救她。想必經此之後,劉玨亦不能與子離相爭也。”

暗夜看了默默遞給劉玨。

劉玨看了氣得手指緊緊把絹帕揉成了一團:“王燕回!虧她想得出來!”

暗夜奇道:“有何古怪?”

劉玨解釋道:“皇陵由世代傳承的守陵人看守。皇帝一生之中有兩次機會進皇陵。一次是繼承皇位時,可以進皇陵祭祀曆代先祖。第二次就是駕崩後躺在玉棺內被送進去。照王燕回的說法,要解阿蘿體內的失魂玉引香毒,就要讓她浸在皇陵內的冰泉中。皇帝帶阿蘿去,除非她是他極寵愛的妃子。且也隻有一次機會。”

曆代寧國皇帝葬於皇陵之中,麵容能保千載不變。皇陵中有一眼冰泉,湧自萬年不化之冰川。

劉玨氣結:“這個王燕回死了也不讓人省心。要皇上抱阿蘿去泡冰泉。豈不是要我把阿蘿送給他為妃?這不是故意挑起自己和皇上的矛盾嗎?”

暗夜瞧他頭頂都要氣得冒煙,不由得歎了口氣:“少爺,絹上還有圖不是嗎?”

劉玨氣得了半晌,沒好氣地說道:“照圖先出去再說吧!”

兩人照著圖上所示方位啟動機關,隻見一根柱子移開,露出一處台階。

暗夜閃身先行躍下探路,劉玨緊隨其後。

兩人走了兩個時辰,到了盡頭又是一道厚重的石門。推開門走出去,外麵月朗如水,山石嵯峨,有溪水潺潺,人走出後石門關閉,再推已紋絲不動,竟是從裏才能打開。緊閉之後望之與山石連成了一體,端的設計巧妙。

劉玨回頭望去,隱約能看到東城門,人已在城外東郊。

他望著溪水突然想起從前帶阿蘿來騎馬在溪邊遇襲的時候。那時他充滿了自信,還對阿蘿說要她相信他,除非他死,他會護她一生一世。阿蘿瞪大眼睛看著他,那雙眼睛,似迷離似感動,那一刻……劉玨想起絹帕上的話,心如刀絞。他的阿蘿啊!那雙眼睛不再睜開了嗎?要把她送給子離了嗎?

他再也忍不住一下子跳進溪水裏沉到了水中,春日寒冷的水激起一身雞皮小粒子。他想起桃花林的溪邊相遇,風吹開她的劉海那雙瑩瑩的眼睛,想起她的蠻不講理,想起她逃婚時自己傷心難過也是這樣躺進溪水裏。但現在這初春的水再涼也冷不過他的心,再刺著骨疼,也比不上心裏的那陣痛。

子離對阿蘿念念不忘,他怎麽會放棄這個機會,他一定會救阿蘿。可是,那樣阿蘿就會成為他的妃子!這個答案太殘忍!叫阿蘿怎麽辦?叫自己怎麽辦?

劉玨躺在溪水裏手緊握成拳。他頭頂的月光似阿蘿的心一落進水中就被碎了。他第一次覺得萬般為難,第一次覺得自己無力之極。

劉玨忍不住從水底跳起,不顧一切地把水麵的月光打得支離破碎。

拳風激起,擊倒了春夜月色的溫柔,劉玨瘋了一般拍打著水麵,曾經的神采飛揚全化作難以控製的悲傷,慢慢沒了力氣,整個人無助地坐在水裏。

暗夜側過頭不忍再看,精光四射的雙眸已蒙上同情之色。他默默地背立在溪邊。等待劉玨靜下心來。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才傳來劉玨平靜的聲音:“回去吧,暗夜,不要讓父王擔心。”

“城門還未開,先把衣服烤幹吧!”暗夜當剛才什麽事都沒發生,輕聲答道。他心裏也暗暗佩服劉玨冷靜得如此之快。

“好!”

暗夜彈手放出一枚煙花:“會有人去給王爺報平安的。”

天色微明。城門打開,劉玨與暗夜回到了安清王府。

安清王已等候多時,聽了情況後也呆住了。

“父王,沒有別的法子嗎?”

“有,隻是……”安清王欲言又止。

辦法隻有一個,就是子離帶阿蘿上山解毒,卻不娶她為妃。怕的是子離不肯啊。安清王看著兒子歎氣。

劉玨眼神堅定:“父王但說無妨,再難兒子也能辦到!”

安清王背過身體:“皇上如果帶了她冰泉解毒,事後又不用納她為妃,也不是沒有先例。”

劉玨大喜:“我這就進宮去求皇上。”

“慢著。你聽我說完。”安清王道,“相傳先祖皇帝也是初登帝位時,曾為了救一個人,帶他去了山頂皇陵的冰泉。人是救了。但是,帶了外人去便是褻瀆皇陵之罪。照祖製他要受龍鞭之刑。什麽是龍鞭之刑,你是知道的。”

龍鞭之刑,劉玨哆嗦了下。

劉氏皇族犯下罪孽,宗人祠最陰狠的刑法就是龍鞭之刑。

龍鞭抽蛟筋製成,常年埋在萬年玄冰下,吸盡天地陰寒之氣。三鞭下去,沒有內功的人的五髒在受鞭之初嚴重者血脈凍結,加上使鞭者用上內力擊碎內腑當場死亡也是有的。有內功的人雖不死,但寒氣浸入經脈,遇天寒雨雪,疼痛難忍,金石無效!

皇陵守陵人的龍鞭長年泡在冰泉之中,常人連鞭都握不住,抗不住那股寒氣。子離挨上武功高深莫測的守陵人三鞭,任他再好的內功,怕也會落下病根。

皇族有治鞭傷的靈藥,不至於讓帝王一遇寒雨雪天便經受折磨。但每年大寒,子離必須用蒸煮之法抗寒。據說先祖皇帝在這一日的慘呼聲響徹皇宮內外,聽者皆麵露不忍之色。這種冰火相克,寒熱相逼的滋味想想都不寒而栗。

安清王聲音裏帶著悔意:“為父百慮總有一疏。是為父叮囑暗夜看準時機才救人。如果不是情勢緊急便不用著急。是我的錯。”

劉玨沉默了良久,安靜地說道:“兒子去看看阿蘿。”

劉玨走後,安清王喚來赤鳳:“失魂玉引香是西南夏國皇族的秘藥。王燕回如何能夠得到?你速去查明此事。”

李相並眾夫人齊齊聚在棠園。

阿蘿現在是全家的希望,卻一直昏迷不醒,害得李相也長籲短歎起來。看上去好像真的很心疼她似的。

小玉抹著眼睛稟道:“姑娘喂不進任何湯藥。奴婢隻能沾濕她的嘴唇。”

劉玨在一旁聽得心裏煩躁:“相爺和眾夫人請回房歇息吧,本王已經有了辦法。”

“王爺有辦法了?太好了!”李相大喜。見劉玨沉著一張臉沒有半分高興的表情,心裏又有些惴惴不安。李相勉強帶出笑容:“小女就托付給王爺了。”

劉玨硬邦邦地說道:“允之自當盡力。”

送走李相和眾夫人後,劉玨進了內室。

阿蘿還在睡夢中。她的臉色更加蒼白。

劉玨心想,她要是再這樣睡下去,不吃不喝,她會在夢中不知不覺地死於幹渴饑餓。

劉英遞過一碗清水。劉玨接過含了一口水捏開阿蘿的嘴渡進去,一隻手暗暗運功助她把水滑下咽喉。

一小碗清水竟費了半個時辰。他小心拭去阿蘿嘴邊滑下的水漬。這樣喂水也撐不了幾日的。

劉英默然收走空碗,掩上門出去。看到劉玨這個樣子,他心裏的難受不言而喻。

劉玨坐在床邊,溫柔地撫摸著阿蘿的臉。他握住了她的手。這張臉曾對他綻放嬌嗔,這雙手曾彈道原是思君醉了。她用這雙手緊緊地抱過他,她才主動抱過他一次呢。想到這裏,劉玨隻覺一根尖刺在心上紮來紮去。他吃子離的醋,可是阿蘿說她喜歡他,他還隻聽過一次呢,可是,怎麽能,怎麽能讓他看著她死?

劉玨喃喃道:“阿蘿,要是你一覺睡醒,看到的人是子離,你會不會失望?要是一覺醒來,你就已經是他的妃,你會不會恨我?可是我不能不救你,不能讓你這樣睡下去,漸漸瘦弱,然後枯萎。阿蘿,你原諒我,你要是醒來一定要原諒我!”

他把頭埋在阿蘿的手裏,嘴觸到她溫熱的掌心,多麽溫暖的手啊!放不開也放不下:“阿蘿,隻要活著,活著我什麽都不在意,不管經曆什麽,隻要你不願意,我定不讓你委屈!大不了我們逃,我帶你逃走,父王會諒解我的,烏衣騎會理解我的,我帶你走!”

一語說完,他的聲音已帶著哽咽。

多麽無奈,又多麽難舍!然而天下間總是有這麽多的無奈在難為著有情人。祝願有情人終成眷屬,不過是因為有情人太難成眷屬。

劉玨慢慢站起身,小心地給阿蘿掖了掖被子。

他癡癡地看著她,覺得怎麽也看不夠。這張美麗的臉總是有種魔力在吸引他,把他的目光粘住:“阿蘿,你也是舍不得我的吧?可是,我卻要舍下你,我不會永遠棄你而去,我說到必做到。要是有那麽一天,你實在過不下去,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韙,就算被抓到會被砍頭,我也要把你帶走!”

再看一眼,不,不能再看!劉玨毅然站起身,頭也不回推開房門跨了出去。

“守好她!”

“少爺!”劉英很擔心。

劉玨不答,沉著一張臉大步離開了棠園。

鬆煙輕聲稟道:“皇上,平南王求見!”

子離放下奏折:“哦?”

鬆煙看了眼子離的臉色,嘀咕道:“該不會是請皇上下旨賜婚吧?”

子離瞪了他一眼:“國喪期間,禁止婚嫁,平南王不懂,皇叔也會攔著他的。”

鬆煙抿嘴一笑:“就是。哪那麽容易就讓他如願娶李三小姐。想當初在安清王府,他還對皇上不敬呢。”

子離抬手敲了他一記:“這些日子忙著登基大典,倒少管教你了。當時在演戲而已。皇叔父子對朕忠心耿耿,你這小子亂嚼舌頭,當心宮規處置。”

鬆煙吐了吐舌頭勸道:“皇上就歇會,見見平南王吧。”

明日便是登基大典,報上來的各種規矩還真是多,也難為禮部那班官員了。以前一心準備的是太子登基的東西,換了自己,所有的龍袍還有皇後的服飾都是連夜趕製修改,好在自己身形與太子差不多,不然兩日功夫要做好龍袍怕是殺了他們也趕不及。

他伸伸腰,做皇帝也不是這般容易呢。從卯時到午時,他就窩在禦書房沒動彈過。

子離嗯了聲道:“傳膳吧,讓平南王和朕一起用膳!”

鬆煙大聲回道:“是!”

劉玨走進偏殿,掀袍行禮:“臣叩見皇上!”

子離在他還沒跪下前已扶住他,俊逸的臉如沐春風:“允之不必多禮!這裏隻你我兄弟二人,不必多禮。”

“臣惶恐!”劉玨低下頭道。

子離笑容滿麵:“收起你的惶恐吧!我還記得當初在我麵前那飛揚跋扈的勁兒!”

劉玨一掀袍便跪下了:“請皇上恕臣年輕不懂事,冒犯了皇上!”

子離一把拽了他起來:“得了得了,取笑你一句,你就這樣寒磣我啊?”

劉玨想起子離從前裝成書呆子,城府極深。站起身後故意露出苦兮兮的模樣:“我哪敢寒磣皇上。如今君臣已分,守禮是為人臣子的本分。皇上不怪罪,就是臣的福氣了。”

子離的眼睛眯了眯,似乎不太相信劉玨真的變乖了。他哈哈大笑:“就算你要論君臣之禮。明日才是登基大典,今日隻論你我兄弟情誼。允之再多禮,倒叫子離難堪了!”

明日才輪君臣,明日阿蘿就和我天各一方。劉玨浮起笑容,心裏那股子痛又湧了出來。他使勁壓下去不理,麵上不顯:“皇上堅持,允之遵命便是。”

子離一把拉住他的手坐下,桌上已擺好膳食,簡單而精致。鬆煙親執酒壺斟酒,子離攔住了:“我和平南王敘舊,你們都下去吧。”

“是!”鬆煙行過禮後離開了。

“一進宮規矩就多了。難得沒有人在耳邊念規矩,咱倆好好喝一杯。這是安南郡帶來的烈酒,今日你我飲個痛快!”子離舉起杯中酒一飲而下。

劉玨心裏有事,那痛快得起來。他臉上不動聲色,飲盡了杯中酒。

這酒真是烈啊!從入喉開始便火辣辣燒到心。他想起第一次為了阿蘿鬱悶,帶著人跑出城去找她。他臉上便勾起一絲溫柔的表情來。

子離揚起眉,似笑非笑地問道:“允之是想起了阿蘿嗎?我記得第一次和你喝安南郡的烈酒,便是在草原上。”

劉玨心道,你故意請我喝這個酒吧,為的就是讓我想起你帶著阿蘿去草原。他笑道:“是啊。一喝這酒,就想起草原之夜了。那時我不僅和皇上打了一架,還一起痛飲。”

子離笑道:“打架我可不如你。”

劉玨接口道:“我從小好武,皇上好文。比打架對皇上不公平。不過,喝酒我卻不如皇上,素心齋飲酒那次,我醉得人事不省。”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劉玨的話說得公道,他肯在子離麵前坦**認輸,子離無論如何都是開心的。想到阿蘿,他轉念又高興不起來了:“阿蘿還好嗎?我記得允之一句話,若是真疼愛她,怎舍得讓她為妾。不過,我也說過,阿蘿若是不喜歡你,我不希望有勉強她意願的事情發生。”

劉玨心裏更加難受,裝著若無其事的歎氣:“皇上,你也知道。我不知天高地厚。什麽事都要爭個贏,阿蘿也不是故意來荊州尋我,是想渡江離開,正好被我撞上。”

子離一下子握緊了手裏的酒杯:“你是說,她是因為兩國交戰被你撞上,後又被送回相府。”

劉玨光棍地說道:“我喜歡她,反正我娶她做正妻,比我好的人也不多,您說對吧?皇上。”

子離眼一瞪:“你要娶別人,我當然管不著。可是阿蘿不行,她若是不喜歡你,你休想強行娶她。”

劉玨喃喃說道:“皇上,你對阿蘿真好。”

子離掩飾道:“你放心。你和皇叔有擁立之功,我怎麽也不會搶臣子之妻。”

劉玨聞言離座,掀袍一跪:“臣有一事,求皇上。”

子離捏著酒杯,淡淡說道:“你該不會是等不及國喪結束,便想娶她吧?”

“不!臣不敢!”劉玨聲音低沉了下去,是該做決定的時候了,天知道他看著滿桌美食想起阿蘿不進水米,又怎忍心下咽品嚐。劉玨看著子離,眼中滿是傷痛:“皇上,阿蘿從宮中返回相府後到現在就沒有醒過。再這樣下去,她怕是撐不住了。臣求皇上救她一命!”

子離臉色一變,站了起來:“怎麽回事?你起來說話。她怎麽還沒蘇醒過來。難道是王燕回動了手腳?”

劉玨站起身來:“臣百思不得其解。太醫斷定她是脫力昏迷,也不致於到現在仍昏睡不醒。問遍名醫術士,終於有人道她中了失魂玉引香之毒。這種毒隻有兩種解法。一是送至西南夏國用皇族的秘法救治。二是帶她進皇陵取冰泉解毒。前往夏國路途遙遠,且相傳該皇族秘法隻有夏王和皇後掌握著,他們肯不肯為她解毒都難說。而且阿蘿撐不到夏國便會香消玉殞。所以,唯今之計,隻能靠皇陵冰泉。”

劉玨平靜地講述情況,隱瞞了他和暗夜偷偷進入地宮發現王燕回留言的事情。

“阿蘿竟然中了失魂玉引香?王燕回幾時弄到了夏國皇族的秘藥?這種秘藥的製法已經失傳,夏國皇族視若珍寶。據說宮裏隻收藏著四份。而且要解這毒,需得夏國聖女的血為藥引。”驚詫和疑問瞬間在子離腦中竄了出來。

劉玨接嘴道:“夏國聖女明月夫人是夏國皇後,要她的血談何容易。就算夏國肯救,此去夏國千裏迢迢,阿蘿等不了那麽久。王燕回算準了隻能用冰泉替她解毒。要取冰泉,便要進皇陵。皇上,隻有你能救她。”

“帶阿蘿進皇陵……可是她不是我的嬪妃。好個王燕回,死了還定計想讓你我君臣為一女子反目!”子離終於弄清楚了情況,嘴角露出一抹諷刺的笑容,“王燕回真是個人才。”

劉玨急切地說道:“皇上,照祖製。明日是登基大典,皇上可以帶名嬪妃進皇陵。”

子離心頭一跳,生出一股驚喜。“不,這正中了王燕回的計。天下都知你和阿蘿定了親,可她非我嬪妃,不能進皇陵。”子離深吸口氣,板著臉道:“我怎可做出君奪臣妻之事。允之也忒小看我了!”

“我會去相府退親。隻要能救得阿蘿性命,想必皇上也會待她極好的。”劉玨毫不猶豫地答道。

如果劉玨心甘情願的退掉婚事。這樣,就再沒有人說他君奪臣妻。這樣,阿蘿就能名正言順成為他的嬪妃了。這個念頭在子離心裏盤旋,給了他無限的喜悅。他背過身不讓劉玨看到自己的臉色,搖了搖頭道:“你我心知是情勢所逼。可天下人不這樣看。他們隻會以為我坐上皇位便逼得臣子退親,君奪臣妻。”

“皇上難道不喜歡阿蘿嗎?難道要看著她一天比一天憔悴?不日後死在你麵前?是我錯看皇上對阿蘿的心了。再說,我父子有擁立之功,臣不求別的賞賜,隻求皇上救她一命!”劉玨負氣的再次跪下。

他悲傷地想,究竟還要自己怎麽做,才能叫子離放心去救阿蘿?

子離轉身將他拉了起來,歎了口氣道:“我怎會忍心眼睜睜瞧著她死?隻是,允之,阿蘿心中有你,我實在不忍心拆散你們。”

劉玨想,這就是帝王吧,所有的顧慮都要打消得幹幹淨淨。

他朗聲大笑,笑聲中無限淒涼:“我自問對阿蘿苦苦追求,而她卻不屑一顧。她的心裏究竟放的是你還是我,允之真的不知道!”

說完這句話,劉玨胸口悶悶的疼。

他暗想,阿蘿,你要是心中沒我,你會不會在子離的嗬護下更開心?阿蘿,你原諒我!原諒我要把你的心意都全部抹殺掉!就當你……你真的喜歡的不是我吧!

一念至此,劉玨收住了笑聲:“今天我瞧了阿蘿許久。我一直在想,她與你相視在前,是我太過驕傲,一直不肯認輸。她逃婚時,我就想,她不願意嫁給我,我就一定要把她娶到手。在荊州,也是她無意中撞上我,被我抓到而已。回京城,她也是被我下了藥令人看著她回來。她根本不想回京城,也不想回相府,更不想,嫁給我!”

子離半天不語,與阿蘿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再次湧上心頭。

阿蘿說:“你的眼睛好亮,像天上的星星一樣……”

子離眼睛柔和起來。仿佛看到阿蘿對著他甜甜地笑,看到她睜大了眼睛懇求他。他想起和她在一起的快活日子,帶著她一起草原騎馬、看星星。

他寧可相信阿蘿是不想嫁給劉玨的。

劉玨驕傲他知道,這種驕傲斷難容忍有女人拒絕他。然而,劉玨愛上了阿蘿,愛得沒有絲毫道理可講。

可是,阿蘿真的愛他嗎?子離心裏百味陳雜。有佩服劉玨情深的,也有半信半疑阿蘿心中有他的。他閉上眼,阿蘿再也不會睜開那又剔透瑩亮的眼睛來了嗎?

他猛地轉身:“允之,你真的不會怨我?”

“怎麽會怪皇上呢?阿蘿如果不能成為你的妃子,你就沒辦法帶她進皇陵。我希望她活著,活著比什麽都好。”劉玨誠懇地說道。臉上突然綻開笑容。

子離看得一呆,劉玨實在是英俊。

劉玨輕聲說道:“大丈夫何患無妻!阿蘿的命卻隻有一條!臣懇請皇上救她。”

“你先下去吧,朕再想想。”子離說道。

“臣告退。”劉玨離開。

出了宮,劉英趕緊問道:“少爺,如何?”

劉玨抬頭望向遠方,一字字地說道:“皇上最後一句話說,朕再想想。”

劉玨迷迷糊糊地問道:“什麽意思啊,少爺?”

劉玨笑了笑:“君臣之分。為臣之道,當為君分憂。君有為難事,臣赴湯蹈火,再所不惜。他答應了,不過是提醒我別有損他的顏麵。”

皇宮中,子離一杯杯喝著酒。

鬆煙靜靜地在他身側服侍,子離有些醉,有些開心:“鬆煙。我早就說過,身在高位,手握能定他人生死之權時,才談得上自由。劉玨不放手,我永遠不可能從他手裏搶走阿蘿。現在是他雙手把阿蘿送到我身邊,求我納她為妃,救她一命。上天垂憐,我終於可以和阿蘿在一起了!”

鬆煙露出笑容:“皇上待李三小姐的心從來沒有淡過。這是天意。”

“對,是天意。我對她情深一片,就算給不了她皇後位份,我必不會負她。”子離哈哈大笑起來。

相府棠園。

劉玨定定望著仍在睡夢中的阿蘿喃喃說道:“今天晚上,我就要送你進宮了。以後,以後如果你不願意,我……”

劉玨說不下去了。他苦笑著呢喃:“你不願意,我就能帶你逃嗎?我逃走,可是父王會背上縱子拐帶宮中嬪妃的罪名,受盡世人辱罵白眼,他的一世英名會全部毀在自己手中。我不能這樣做啊。帶你逃走,子離又會多麽憤怒?我背信棄義叫他空歡喜一場。他會恨的,換任何一個男人都會恨的!他還會借機削弱王府的力量鞏固他的江山!我們能逃得了嗎?又往哪裏逃呢?子離是不會放過我們的。可是把你扔在你討厭的皇宮裏,讓你在那方小天地裏圈一輩子,和眾多女人去爭權奪利,你叫我又怎麽忍心?”

劉玨長長地歎了口氣,抱起了阿蘿往門外走去,吩咐小玉道:“去稟報相爺,本王帶阿蘿去救治,請他放心。”

出了相府,劉英遠遠地跟著他身後。

劉玨策馬擁著阿蘿直奔東郊,走到溪邊停了下來。

微微的春風吹來,陽光暖暖照在身上。他小心地擁住她:“阿蘿,上次帶你出來玩,結果遇襲。這次不會有人來打擾我們了,我們就這樣看看風景可好?”

春草離離,似綠色的絨毯鋪就了大地。枝頭新綠鬱鬱蔥蔥,芽苞像花骨朵,望去似一樹的碧綠的花燦爛綻開。溪水清澈,偶見遊魚。映著天光,說不出的清幽。

“阿蘿,這裏真是美呢,恬靜自然。小時候師父讓我去捉魚。可不是用漁網和漁叉去捉,是要我潛在水裏,跟著魚一起遊,慢慢地融進水裏,伸出手來,魚都感覺不到異樣。然後迅速地出手。跟著魚一起遊,身邊的世界安寧美好,抬頭能看到白雲緩緩飄**。我小時候很喜歡,所以把功夫練得很好。”劉玨輕聲告訴阿蘿從前的趣事。

阿蘿很乖地靠在他懷裏,像是聽得入了迷。她的臉在陽光下蒙上層淡淡的光華。她閉著眼睛,仿佛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你這隻懶豬,居然聽著就睡著了。我的話有這麽催眠?”劉玨撇撇嘴埋怨道。

阿蘿嘴角隱隱有抹笑容,似在笑話他。

劉玨歎了口氣:“睡吧,你聽得高興就好。”

他的手指理過她散落的發,低頭吻了下她唇邊的笑容,輕聲說道:“其實以前我不知道你會這麽美的,你除了一雙眼睛大點,臉小小的,下頜尖尖的,醜死了。我現在知道了。你當初一定是故意的吧?故意藏著自己的容貌。真不知道你小小年紀哪來的心思,還知道把自己藏起來。阿蘿,你是害怕你的美貌會引人覬覦嗎?你沒有安全的感覺,是嗎?唉,我答應過你兩回,要護你一生一世。可是,我現在卻要把你送進宮去。送你去子離的身邊。宮裏可不比相府,你怎麽翻得過那麽高的宮牆呢?”

劉玨慢慢止住了話語,心裏酸楚不已。

宮中的嬪妃是不能隨意見外臣的。以後,以後叫他怎麽辦呢?

他望向遠方,太陽已滑下半個山頭。他眼中一熱,頭已埋進了阿蘿烏黑的發間,哽咽道:“我不知道怎麽辦,阿蘿,我想等你醒了帶你逃走。可是,怎麽逃,你告訴我怎麽逃?”

劉英站在二十丈開外,溪邊碎碎的話語順著風飄進耳朵裏。他手裏的劍握得太緊,手背上青筋突現起來,眼睛似乎發癢,叫他不得不用手使勁地揉了揉。

“劉英,我想為你和小玉主婚。”劉玨輕輕地說道。

劉英一怔,臉上飛過一絲紅暈,又堅定地回絕:“這個時候,劉英怎能答應。小玉也不會同意。”

“能看到一對有情人終成眷屬,阿蘿肯定也很高興。我不願,也不想再看到分離。不是我成全你們,是你們來成全我。也許,有場喜事,我也會開心一點。”劉玨緩緩說道。

“謝謝少爺成全。等小姐醒了再說吧。”劉英一低頭,熱淚已滾滾而下。

劉玨低下頭,阿蘿睡得正香。他輕輕吻在她的發邊:“阿蘿,你以後會不會突然想起今天呢?會不會隻當成是個夢境。以後我再見著你,必是隔著人群,遠遠的才能瞧你一麵了。阿蘿,你答我一句可好?好不好?”

阿蘿睫毛微動,劉玨一驚,大呼:“阿蘿!你醒了,你醒了是不是?”

可任他怎麽搖晃呼喊,懷裏的人兒一動不動。傍晚的風吹來,她的發絲輕飄,長長的睫毛似在顫動。

劉玨失魂落魄,口中喃喃說道:“原來,是風在騙我!”

說著一張俊臉哭也似的難看。

太陽不忍心瞧他,把臉埋進了大山後麵,天邊隻剩一抹橙色夾雜著青紫瑰麗絢爛。

劉玨慢慢站起身,抱著阿蘿躍上馬,輕吒一聲朝城中飛馳而去。

一乘輕便小轎已候在宮門外,幾個宮中內侍已等候多時。

劉玨小心把阿蘿放入轎裏,看了又看心如刀絞,一咬牙轉頭放下了轎簾。

“奴才這就接小姐進宮了。”內侍畢恭畢敬地說道。

劉玨嗯了一聲。

“起轎!”兩個粗使太監抬著阿蘿快步走進宮門。

劉玨騎上馬戀戀不舍看了一會兒,掉轉馬頭:“你去相府告訴李相,就說是我的意思,我向他討了小玉到王府去。順便告訴他,阿蘿已經送進宮去了。有皇上照顧著,請他不必掛念。”

劉英應下,回了相府。

子離等得心急,卻又心喜。橫看豎看宮殿之內,總覺得不管哪處地方都順眼得很。

顧天琳已被接進宮來,他覺得今天的顧天琳格外溫順柔美,便微笑著誇道:“皇後這身裝扮養眼得很哪。”

顧天琳雙頰暈紅,眼波流轉,一身肌膚在天青藍的衣裳襯托下越發顯得的白晰。

子離沒有告訴任何人阿蘿今晚會送進宮來。顧天琳隻當他為明日的登基大典開心,便柔聲道:“明日大典,還請皇上早些歇息。”

一低頭,露出了修長美麗的頸項。

“嗯,明日大典會很累。皇後也早些歇著,朕還有事情要處理。”他看了一眼顧天琳,她眼中的失望是這般明顯,心裏一軟道:“明日大典之後,朕再去看你。”

內侍抬著軟橋剛到一會兒,子離便趕了過來。

他心急地掀起轎簾,一眼便瞧見了熟睡中的阿蘿。她嘴唇幹燥,臉色蒼白,神情委頓。子離默默一算,竟有兩日未沾水米了。

他伸過手去摸摸她的臉,阿蘿一動不動,子離心痛得不行,沉聲道:“換轎上山,去皇陵!”

“是!”

一個時辰後,轎子在山頂皇陵外停下。

子離掀起轎簾打量了一番冰雪的天地。月斜斜掛在空中,清輝灑在雪山之上,好清靜的世界!

他細心地給阿蘿披上毛皮暖衣。瞧著雪白的長毛領幾乎掩沒了她的臉,子離輕笑一聲:“還是這麽小的一張臉。”

子離沒有下轎。他捧起阿蘿的臉輕聲說道:“這一進去,你就是我的妃子了,你願意嗎?阿蘿!”

阿蘿沒有回答。

他輕聲再問:“我要救你的性命。我再是得不到想毀了你,卻不能讓別人來動你一根頭發。可是我帶了你進皇陵,你就隻能做我的妃子。你聽到了嗎?”

阿蘿還是沉睡。

子離看了她許久,心裏猶豫萬分:“阿蘿,如果我帶你進去,你醒來就必須做我的妃子,你要是不樂意怎麽辦呢?我盼著你答應,成為我的嬪妃。我心裏卻有一句疑問,你愛我嗎?你愛的是劉玨還是我呢?我有自己的驕傲。因為進了皇陵,你就成了我的妃子。可是,我也會天天想著懷疑著,是不是因為情勢所逼你才不得已嫁給我。你心裏其實沒有我了。阿蘿,我該怎麽選擇?你告訴我好不好?”

他怔怔地看著她,又給她攏了攏衣服,終於長歎一聲走下了軟轎。

他走到皇陵入口處朗聲道:“寧國第十三世皇帝劉緋求入皇陵!”

玉砌大門處慢慢走出八人,一色白衣,跪伏於地:“吾皇萬歲!”

禮畢後八人站起了身,當中一人道:“皇陵第六代守陵人恭請皇上入皇陵!”

子離回頭看了一眼。內侍護著軟轎靜靜地等待著。他緩步進了皇陵。

守陵人陪著他,將他引進一間又一間的殿堂跪拜。

他終於看到了父皇。皇帝躺在冰**麵目栩栩如生。子離難忍激動,低聲說道:“朕能單獨陪父皇一會兒嗎?”

“皇上請便!”守陵人退了出去。

子離暗暗心驚。守陵人的功夫深不可測,在皇陵外他便瞧出他們踏雪無痕,且山頂酷寒,他們卻隻著單衣。長年生活在冰雪山巔,沒有深厚的內功是撐不住的。

他收了心思,跪在皇帝麵前:“父皇,子離很想念你。我終於是寧國的皇帝了。成了皇帝,便可以來這裏看你。我真的好想你。子離很孤單。一個人,以後就要撐起一個國家。我會很累呢。”

“帶我去皇陵冰泉。”子離吩咐道。

“是!”

守陵人前麵帶路,轉過曆代帝王安息的冰宮,守陵人推開一道月洞門。裏麵有個小小的庭院。

子離邁步進去,見到院子裏竟盛開著豔麗的花朵。他上前仔細一瞧,卻是由各色寶石精心雕琢而成。綠葉則是上品的祖母綠。院內的財寶讓他呆了呆。

“我大寧朝數代積攢的財富藏盡於皇陵,這些不過是一些普通飾品罷了。”守陵人語氣中帶著自豪。

“寶藏若不能物盡其用放著也是死物呆物。”子離淡淡說道。

“先祖傳下遺旨,凡後世子孫統一天下,若國庫空虛可以動用積攢的寶藏。如果大寧朝麵臨滅國,後世子孫也可動用這筆財寶作為複國之資。”守陵人恭敬地回道。

“也就是說,這裏的寶藏朕如果征戰天下,國庫空虛時是能夠動用的?”

“是。不過守陵人會下山監督!”

“那麽。如果我想取冰泉的水去救人呢?”子離話鋒一轉。

守陵人神色嚴肅:“皇上可知龍鞭之刑?擅取皇陵冰泉,須受守陵人三記龍鞭以懲治對先祖皇帝們寢陵的冒犯!守陵人代代相傳,絕不會留半點情麵。皇上知道守陵人內功高深,三鞭下去是什麽後果,皇上必須清楚。”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為什麽要把區區一眼泉水看得這般重要?”子離輕描淡寫道。

八個守陵人往他麵前一跪:“皇上可知,先祖皇帝們的遺骸是送至皇陵門口由守陵人迎進來。進入皇陵之後,都要用冰泉洗滌龍體,再送進殿內。這冰泉水洗滌過大寧朝曆代皇帝的龍體。豈能隨意取出相救外人?所以,皇上如果執意取冰皇水,就必須受龍鞭之刑,以此向先祖皇帝們告罪!”

子離終於明白為何取冰泉水困難了,他長歎一聲:“我去看看那眼冰泉。”

守陵人走到院中打開機關。子離走了進去。

隻見寒冰砌成的殿堂中,霧氣蒸騰,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冰霧中,一汪綠水像塊翡翠鑲嵌在地麵。平滑如鏡。

“皇上初登基時可以來皇陵祭拜曆代先祖。也可以取此冰泉水沐浴。皇上也可以帶名嬪妃前來。這將是賜給她的無上榮耀。”守陵人提醒道:“如果皇上甘受龍鞭之刑,再泡冰泉就是尋死。”

皇陵外,子離靜靜站在山巔,風吹得他的衣襟飄飛。他能以決斷。

鬆煙看著空中明月,著急的提醒道:“皇上,已經是醜時了。卯時您便要率百官祭祀天地。”

“鬆煙。你從小就跟著我,你說,朕要不要帶她進皇陵?”子離喃喃問道。

“將來如何?”子離問道。

鬆煙心一橫道:“將來人救了,人家反悔了。皇上就被坑了。”

“被坑了?反悔了?”子離嗬嗬笑了起來,“鬆煙哪,看來你和朕一樣。其實劉玨說的,阿蘿不喜歡他的話咱倆都不相信。”

他喃喃自語:“阿蘿,劉玨為了救你,什麽話都敢說。你呢?朕盼著他說的是真話。可是我明明不信。”

鬆煙望著他,無奈的嘀咕道:“皇上對李三小姐何嚐不是用情至深。否則想也不想,就帶她進去了。”

子離靜靜地說道:“我不會帶她進去的。”

鬆煙大驚:“可是……”

子離衣袂飄飄,轉身進入皇陵,對守陵人說道:“朕要取水救人!”

八名守陵人一驚,齊齊跪下:“皇上龍體要緊,請皇上三思!”

“朕主意已定,不必再勸。隻是,天明後將舉知祭祀大典,朕此時受龍鞭可會影響?”

“有我八人相助,無妨!”

“好,我欲相救之人就在皇陵外。朕便將她托付給你們了。”

守陵人中的為首之人接連下令,皇陵內湧出一隊白衣人,取出玉瓶取水,出了皇陵。

皇陵外已挖好一個冰池。玉泉水被緩緩注入,四周以帳幔圍住。內侍將阿蘿扶進了一汪綠水之中。

子離沒有出去。他走到父親的殿室外,跪下磕了三個頭,低低說道:“子離不爭氣,今天本來可以帶她來拜見您。但是我狠不下心,也不屑那樣做。子離叩別父皇。將來,子離也會來到皇陵陪伴您的。”

守陵人引著子離走進一處大殿。

殿內供奉著寧國十二位皇帝的畫像。四周冰壁上鏤刻著創國之初的征戰故事。

子離從上麵一一掠過,心裏又騰起身為帝王的驕傲。他將來必會超越列代先祖,一統天下。

他的目光落在大殿中央的軟墊上,緩緩走過去跪了下來。

“阿蘿,我選擇受龍鞭之刑,我不用祖宗的規矩套住你。你可會被我感動?就算你不會再愛上我,哪怕年年大寒之日痛死,也是我的報應。當年,是我沒有請父皇收回成命,沒有堅持要娶你。那時你不願意進王府為妾,今日你也不會想成為後宮嬪妃之一。”

子離輕歎,雙手一分褪下了外袍,解開了中衣,露出**的背脊,深吸口氣道:“朕入皇陵取冰皇,褻瀆曆代先祖,當受龍鞭之刑。”

守陵人站在他背後。其中一人手一抖,手中亮出一道銀白的鞭,絲絲往外吐著寒氣。守陵人說道:“奴才失禮了。”

子離暗自提起內力護住心脈。隻聽身後一聲大喝,感覺龍鞭已貼上了身體,一股鑽心的疼痛並著一道極陰之氣突地鑽進了身體。內力與之相抗如螞蟻撼樹,陰寒之氣似狂龍在瞬間擊碎了防護,他氣息窒住,眼前一黑,雙手死死撐住地麵。

本以為已痛到極致,沒想到第二鞭還能更痛。刺骨的寒氣和著痛呼嘯而至。內力完全沒了作用,任這寒龍在體內肆意亂竄。

子離張嘴欲嘯,一口鮮血便噴了出來。整個人還似釘在了地上。

身後的守陵人抖了抖龍鞭,蛟筋製成的鞭通體透明,吐著陣陣寒霧,在他手上如一條真龍般搖頭擺尾,躍躍欲飛。守陵人佩服地看著還沒軟倒在地的皇帝,大喝一聲:“第三鞭來了!”

等到第三鞭挨上身體,子離慘叫一聲,腦中已一片空白,整個已被凍得僵住,連抖也抖不了。後背爆出三條血痕似蛟龍盤踞。

三鞭一過,八個守陵人齊躍而上,手掌抵住子離身體傳入真氣。把他體內那條寒龍封至丹田一角。同時撬開他的嘴喂下藥刃。

半小時辰後,子離臉色漸漸恢複了紅潤。他緩緩睜開眼睛,一提內力全身無異樣,奇經八脈比以前更為通暢。隻有脊背上傳來陣陣灼熱疼痛,尚在他忍受之內。

他微笑著站起了身。

八名守陵人跪伏於地:“大寒之時,會有守陵人下山幫助皇上!”

“知道了。”子離心裏牽掛著阿蘿,舉步往皇陵外行去。

守陵人送至皇陵門外:“恭送皇上!”

見到子離,鬆煙又驚又喜:“皇上,李三小姐應該沒事了。可是這,這泉水怎麽就能取出來了呢?”

“能救得她就行。”子離撩開圍帳就看到了泡在水中的阿蘿。

冰雪之中一汪綠水,水麵冰霧蒸騰,她的臉隱在霧氣中似真似幻,麵容皎皎如新月一般清麗。臉上漸漸浮起紅暈,竟似不怕泉水的寒意。冰雪旁站著一隻鷹隼,鷹眼銳利地盯著阿蘿,妖魅詭異又美到極致。

眼前的景致讓子離呆住。這是他回到京城後第一次細細看阿蘿。真如從前自己斷言,她美得讓人驚歎。子離站在冰池旁,眼也不眨地看著她。

她真是美麗,美麗的不願讓別的男人多瞧她一眼。子離心裏又開始掙紮。要不要在她醒來後告訴她讓她自己選擇?要不要瞞過所有人?從此她就是他一個人的。

子離有點後悔沒帶阿蘿進皇陵。隻要帶了她進去,自己就不用這麽為難的選擇吧?他又莞爾一笑,如果那樣做了,自己就永遠不會知道她是不是心甘情願的進宮為妃。

子離低聲說道:“為了你,我今日受龍鞭之刑,這一生傷痛纏身我也絕不後悔!”

鬆煙聽著,瞪大了眼睛,眼圈一紅,跪伏於地:“皇上,你,你怎麽能為了她……”

子離偏過頭看他:“不準說出去!朕已經後悔了。朕要親口聽她說。”

鬆煙一愣,抬起頭來,看到子離望向阿蘿溫柔的目光,他低下了頭:“是!”

阿蘿慢慢有了知覺。

她又覺得痛,不知道是那裏痛,全身都痛。就這樣突冷突熱一陣痛一陣酸過後,四肢百骸暖洋洋的極為舒服。她感覺到自己泡在水中,是溫泉嗎?可呼吸的空氣怎麽這麽冷?她努力想要睜開眼。

見她睫毛一顫,身體動了動,又暈了過去。子離驚跳起來。從池子裏將她撈了起來,連聲喚道:“快拿毯子來!”

內侍們手忙腳亂遞過毯子。

子離等不及坐轎下山裹住阿蘿打橫抱起。

一抱她入懷,那種再不放開,想要一生一世都抱她在懷裏的欲望便強過了一切。沒有選擇,隻有一個決定!

子離回頭盯住宮侍森然道:“今日之事誰敢泄露半句,朕定斬不饒!”

內侍齊齊跪下:“奴才不敢!”

“你們抬轎隨後下山吧!”子離抱著阿蘿快步走下山去。

他把阿蘿抱進了自己寢宮,將她交給早已等候多時的宮婢。看看天色微明,便沐浴更衣準備參加祭祀大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