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4-1

太子離開安清王府領著一千禁衛軍前往黃水峽穀“勸架”時,安清王也披掛齊整,聯絡了顧相。除早已控製在手中的南城門外,靠著赤龍令和顧相的威望,烏衣騎又果斷斬殺了支持王氏的親信,成功的奪取了京城城門。

皇宮大門緊閉,城牆上能看到宮中禁衛軍嚴陣以待。

朝中百官分成了三撥。一撥以顧相為首。支持清除外戚的百官們,守在皇宮大門前勸降。一撥以東宮官員,支持東宮的百官,以及王氏的親信官員,站在皇宮城牆之上。

兩撥人引經據典對罵得累了,彼此隻能以眼神表達憤慨之情。

還有一撥則是以李相為首的官員,不偏不斜,抱著觀望的態度,緊閉著府門。

李相再一次發揮了他不倒翁和稀泥的特長。反正他已位極人臣,大女兒嫁進了東宮。就算他不站出來表示支持東宮,太子也不能把他怎麽樣。

自從安清王府見著子離和劉玨一鬧之後,李相將頭疼放大了十倍,從那天起就在家稱病。隻等著三月十八塵埃落定,他再以朝廷右丞相的身份出現在祭天大典中。

三月十五,京城異變。安清王在子離劉玨和太子帶了人馬離開京城後突然發動,占領了城門,接管了京畿城防。

李相頓時覺得自己的頭痛來得恰到好處。他吩咐緊閉相府大門,拘束府中諸人出入。護院四處巡視,將右相府守得嚴嚴實實。

數十條黑影闖入了安清王府。

烏衣騎青組留在王府中護衛,得到示警後在鬆風堂前和黑衣人又一番惡戰。來人眾多,且也是高手。混亂之中,一條黑影躍進了內室。

聽到外麵的打鬥聲,思畫長劍在手,護著阿蘿閉門不出。

聽到轟的一聲巨響,房門被人踹開,跳進一名黑衣人:“是相府三小姐吧?太子妃托我帶句話,想要小玉活著就跟我入宮。”

阿蘿一驚,麵不改色:“一個丫頭罷了,你家主人誰啊?要殺就殺唄!”

黑衣人一愣,低聲笑了起來:“娘娘說,一個丫頭不夠,再加上小公主。”

阿蘿跟著笑了起來:“王燕回是不是變笨了?芯兒又不是我生的,殺唄!”

黑衣人怒道:“你怎麽這般心黑?連兩歲的孩子也不救?也罷,你不走也得走!”長劍驀地刺來。

思畫舉劍相抗:“小姐快走!”

阿蘿大喊道:“你自己保重!”

她像隻兔子一樣從窗口跳了出去。她心裏一陣緊似一陣,腦袋裏問題一個接一個地冒出來。王燕回什麽時候抓了小玉?劉英跑哪兒去了?

她跳窗迅速往樹林外跑。一心想找個地方先躲起來再說,突然看到一人像是烏衣騎的青組打扮,她興奮地跑了過去:“我在這裏!”

那人提著劍轉過身,眼睛大亮。

阿蘿一呆,掉頭回跑:“青組全是豬變的,死哪兒去了!來人啊!救命啊!”

她邊跑邊喊,那人輕笑一聲,幾個縱身趕上了她,伸手一柄劍便擱在了阿蘿脖子上。

那人打了個呼哨,黑衣人們不再戀戰,迅速朝他集中。

阿蘿欲哭無淚。她不想進宮做人質啊。劉玨你比豬還笨!留了些什麽人在府裏!前方突然閃過一道劍光:“放開小姐!”

她心裏一喜,長期待在鬆風堂,她已熟悉了青影的聲音和他的身形。阿蘿大喊道:“青影!救我!王燕回要抓我進宮為質!”

其他黑衣人和青組眾人也趕了過來。蒙麵人劍一動,已逼在阿蘿脖子上,略一使勁,一條血痕被壓了出來,阿蘿感覺頸上一痛。嚇得不敢說話,可憐巴巴地望向青影。

“娘娘說了,帶不回人,就殺了。怎麽著也要兩位王爺傷心一輩子。”

青影沉沉望向那人,揮開手讓出道來:“我家少爺也說了。三小姐少一根頭發,他就敢剮太子妃一刀。”

那人嗬嗬笑道:“那還得看你家少爺有命回來不!”

阿蘿心裏一驚,劉玨,會出事嗎?心慌得根本不在意自己還被黑衣人挾持著。

青影眼睜睜看著阿蘿被帶走,氣得一劍砍倒旁邊的小樹:“少爺回來知道這事,老子真的要挺屍了!”

他氣歸氣,仍彈了個煙花信號升空。

“王爺,王府上空出現紅色信號!”

安清王眼中爆發光彩,回頭問赤鳳:“人被劫走了?”

“王爺剛出門,他們就來了。”赤鳳輕聲答道,忍不住又多了句嘴:“青影氣得不得了,生怕少爺回來宰了他。”

“嗯,怨不得他,有你這個內奸報信,破了青組在府裏的布防很正常。”安清王忍住笑,仿若無事,繼續下令:“圍住王氏親信官員的府邸,封鎖消息。我要王皇後與東宮諸人全變成瞎子和聾子!放走一個本王唯你是問!”

“是,王爺放心。鴿組消息很準,除王太尉昨夜便進了東郊大營外,太尉府及親近王氏和東宮的官員都已經被軟禁府中。”赤鳳遲疑了下問道:“屬下不明白,為何一定要讓太子妃的人劫走三小姐。”

“因為昨夜宮中突然多了三千王氏的人馬。城門關閉,皇宮戒嚴。這些人難不成是從天下掉下來的?皇宮已有三百多年曆史。山頂皇陵裏有著我大寧朝皇族的列祖列宗,豈能讓王家狗急跳牆毀我皇陵?”

赤鳳聽不太明白,依然問道:“可是,三小姐這一去豈不是凶多吉少?”

當初讓劉玨和子離真情流露為的就是體現阿蘿在他們心中的重要性。阿蘿進宮必定凶險異常。但是卻能讓王皇後和太子妃以為阿蘿會是她們手裏的底牌,從而忘記自己攻打皇宮最大的顧忌不是阿蘿而是山頂的皇陵。安清王眼中露出複雜的感情:“去吧,依令行事!”

“是!”

安清王的目光遠遠地望向西方。他不知道黃水峽穀的戰況如何。此時太陽已升至頭頂,午時了。

東郊京畿禁衛軍大營中,王太尉也急躁地等待著黃水峽穀太子大勝後發出信號。

得信號後,綠甲軍會護著太子從西門進城。他帶兵進入東城門。就算安清王憑著赤龍令和烏衣騎接手了京城城防,一時之間也不可能完全清除城中自己的力量。

左翼軍已經從南攻向了京城,雖然顧天翔挾持的水師統領,左翼軍又有部分將領投向了劉玨。自己的親信愛將早就帶著兩萬人馬受命回京。

右翼軍沒有調動。就憑劉玨那五千府兵和京城裏投向安清王的隊伍,遠遠不會是左翼軍精銳和綠甲軍的對手。

外麵傳令兵入營急報:“報!皇宮已見信號!”

王太尉目中露出驚喜,急步出營,看北邊一看,王宮方向的空中飄著一抹綠色青煙。他籲口氣,女兒已成功把相府三小姐弄進了宮。

扣住了李青蘿為人質。就算子離和劉玨僥幸逃脫,進入京城,也不敢對皇宮有所動作。等到太子消息一到,皇宮與自己還有太子三方裏應外合,會迅速平息這次事端。

未時六刻,西邊空中終於飄起一道綠煙,凝在空中久久不散。

王太尉大喜,急令道:“太子殿下已於黃水峽穀大勝!禁衛軍隨我攻進東城門!”

禁衛軍得令,兩萬人馬結陣往東城門而去。

此時東城門上,安清王也瞧到了那道綠色輕煙,他心裏一塊石頭落地,沉聲喝道:“把捉到的王氏一族還有京畿禁衛營將領的家眷押上城頭!”

王太尉安坐於馬上,瞧著東城門緊閉,牆頭上竟夾雜著陣陣哭聲。定睛一看,他目眥俱裂怒罵道:“安清王你這個老潑猴!手段忒是狠毒!”

城牆上赫然站著幾百名老弱婦孺。安清王笑容可掬老遠便招呼起來:“太尉!本王怕你軍營寂寞,所以邀了你的親族來此和你相聚!”

“老潑猴以老弱婦孺相威挾,你不怕傳出去遭人恥笑?!”王太尉一字一句蹦出怨毒。

安清王不理他,站在城門樓上大喝道:“京畿禁衛軍聽好了!王氏一族挾功倨傲,禍亂朝綱。本王接皇上遺詔,廢太子,傳位四皇子劉緋,清除王黨。念爾等蒙在鼓中,凡放下兵器投降者,一概既往不咎!否則,以謀逆罪論處。”

城頭上哭聲細細碎碎飄下來,禁衛軍的家眷們嚇得哆嗦。

隻聽禁衛軍一將領怒聲喝罵:“安清王以我等家眷相挾的手段也太過卑鄙!”

安清王大聲說道:“本王告訴你們,如果一名士兵為了國家,為了君主,為了百姓戰死沙場那是英雄,死又何懼?你們卻跟著王太尉這奸賊造反。本王隻捉王氏一族的親眷。現在就讓你們和家眷團聚。爾等思慮清楚,若繼續跟隨王太尉,攻打京城,就休怪本王不客氣!”

禁衛軍將士的家眷被送下了城門樓。東城門大開,眾人在鬼門關打了個轉,重獲自由,哪裏還管得了自家人尚在軍隊之中,頓時哭喊著赴向禁衛軍。

瞬間,東城門外的禁衛軍隊伍便亂成了一團。

王太尉氣得拔劍殺了一名奔來的家眷喝道:“你們是軍人,這是戰場!別被安清王的詭計泄了士氣!”

卻見他身後的隊伍中一名禁衛軍發出震天的哭聲,直奔向被他殺掉的家眷。

安清王捉了眾人家眷,卻馬上開城門放了人。禁衛軍們心頭的憤恨不知不覺便淡了。豈料卻看到王太尉拔劍殺人,一時間,禁衛軍軍心大亂。

王太尉氣極,抬頭怒罵道:“老潑猴!皇上病重幾乎日日昏迷,哪來的傳位詔書?分明是你勾結劉緋陰謀篡奪皇位!你別忘了,太子也是你的子侄!他是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

“先皇遺命,令四殿下登基繼位。如遇抵抗,以謀逆論處!王太尉你想束手就擒,本王便讓你親眼瞧瞧詔書的真假!”安清王不緊不慢地答道。瞧著下方禁衛軍軍心不穩,他老臉上露出得意之色:“哦,順便告訴你,太子已經伏法就擒。”

王太尉心頭悸動,失聲說道:“不可能!”

“哦,太尉怎麽覺得不可能?是仗著你王家的私兵吧?你好大的膽子,竟然蓄養私兵!太子失德,竟聽信奸賊,聽從皇後太子妃之言,帶著王家的私兵想要趁機殺死璃親王和平南王。大家若是不信,不妨在這時等著吧。不出一個時辰,本王便讓太子親自來東城門和王太尉對質。”

聽安清王這麽一說,禁衛軍的士氣又低落幾成。不少禁衛軍出現了猶豫之色,隻想等著太子殿下出現。

王太尉氣極,提劍砍翻一名摟著老母親的士兵。

“太尉手下留情!他們都是我寧國的將士啊!你不能心情不好就砍人來玩啊!他們又沒犯死罪!”安清王扯開喉嚨煽風點火。

“傳令下去,準備攻城!違抗軍令者,動搖軍令者,斬!”王太尉大聲喝道。軍令如山。禁衛軍們亂了一陣之後,仍迅速列成隊形,準備攻城。

“太尉就不顧王氏一族的性命?”

王太尉慨然陳詞:“我等忠於太子殿下,當侏爾等篡位逆臣,取爾首級慰我王氏無辜冤死者!”

劉玨剛剛趕到。他急急登上城門樓提氣喝道:“禁衛軍眾將士!太子見到先皇傳位詔書後幡然醒悟,不再和王氏同流合汙。已經前去宮門勸說。四殿下三日後將祭天登基!”

禁衛軍頓時嘩然,剛凝聚的士氣又被分崩。

看到城頭火光下劉玨的身影,王太尉的心沉沉下落。再聽到劉玨的話,險此從馬上栽了下來。他氣極大笑:“劉玨,你擺出一副支持東宮的模樣,卻暗中早已和璃親王勾結!分明是你倆誘得太子出宮,脅迫太子,卻顛倒黑白!”

他邊說邊觀察著禁衛軍的動向。見兩萬禁衛軍軍心渙散,毫無鬥誌。王太尉心知大勢已去,大聲說道:“哪怕戰至最後一人,我王氏也絕不言降!誓要救出太子殿下,擊殺你等亂臣賊子。願意跟隨老夫撥亂反正者,便隨老夫一起!”

禁衛軍中響起稀疏的聲音。王太尉歎了口氣,顧不上城門樓上的王氏族人,帶領親兵往東而去。

安清王大聲說道:“王賊欲逃。取其首級者賞黃金千兩,連升三級。阻起逃跑者,賞銀百兩。禁衛軍棄暗投明者,一律不予追究。”

話音一落,禁衛軍中一人帶頭,數千人便圍住了王太尉。混戰之中,王太尉當場被殺死。

安清王和劉玨見此鬆了口氣。

東城門大開,禁衛軍接到命令返回京畿大營駐地。

已經是亥時了,子離才帶著三千右翼軍押解著太子進了城。

西城門外仍駐有軍一萬人馬,其餘右翼軍轉向南方順河鎮和劉玨的府軍一起阻擋左翼軍。

京城戒嚴。街道上四處站有士兵。星星點點的火把將皇宮團團圍住。宮門緊閉。夜色中似頭困獸伏在玉象山腳。

一切事情處理完畢,子離自與顧相等一班大臣連夜商議事務。李相卻被軟禁在了府中。他氣得真的犯了頭疼病。

劉玨扶著安清王回到王府。安清王歎口氣:“真是老了,不中用了,忙活一天還沒開打就撐不住了,說著說著,全身的重量都移到了兒子肩上。

劉玨一進門就叫小廝扶了他回屋休息。

他迫不及待地奔向鬆風堂。剛走到房前,就見青影領著青組的烏衣騎齊刷刷地跪在那裏。他心裏一涼,升起不好的預感,嘴上笑罵道:“知道你家少爺打贏了都哭喪著臉做什麽?”

青影低頭說道:“青影罪該萬死!”

劉玨踢過一腳:“都起來吧。爺今兒真累著了,找人侍候來著!”他邊說邊著盔甲邊往裏走。走了兩步,他就停住了腳步。鬆風堂安靜得讓他心悸。他握緊了雙拳,突然大喝出聲:“三小姐人呢?到底怎麽回事!”

“思,思畫受了傷!三小姐,她她……被太子妃派來的人捉進宮裏去了!”青影頭觸地,羞愧地說道:“青組守護不力。來人不僅武功高強,還破了府裏布下的機關。等我們發現的時候,三小姐已經被他們挾持了。”

劉玨如墜冰窖,從頭涼到腳。他氣極而笑:“好,青組六十人。鬆風堂外還布有機關。居然被人闖進來將人捉住你們才發現?對方來了多少高手?”

“十人!”青影慚愧得無地自容。

劉玨氣結:“爺的臉被你們丟盡了!十人?對方隻來了十人!”

“青組所有的機關布置絲毫未損。直到來人闖進了內院,聽到思畫和小姐的呼救聲,我們才發現的。”青影不知死活又補充了一句。

“這麽古怪?”劉玨眉頭皺了皺。

青影哭喪著臉說道:“是啊,少爺!你和王爺都出了府。你帶著玄衣冥音,王爺帶著赤鳳。府裏隻有青組。劉英又暫領著鴿組。你說,還會有誰?”

“你懷疑赤鳳?”

青影猶豫了下說道:“三小姐被劫走後,屬下就派人向王爺報訊。回來給我說,赤鳳一點都不吃驚。他性子最直了。他不吃驚就是他早就知情唄!”

劉玨一拳砸向桌子:“老頭子幹的好事!”

他飛快地跑去找安清王。才到內室門口就被阻攔下來:“少爺,王爺睡得沉了!”

劉玨氣極,在門外大聲嚷道:“老頭子你別裝睡!你再不起來,我就踹門進來了!”

門嘩的被打開,安清王怒氣衝衝地走了出來,叉腰罵道:“有你這樣叫你爹的嗎?鬆風堂的機關是我讓赤鳳畫了送到王燕回手上的。阿蘿是我故意讓她派人擄走的!怎麽著,你要為了她殺了你爹?!”

劉玨氣得眼睛都紅了:“我今天出城打架是為了什麽?還不是為了先帝遺詔清除外戚,朝綱清明,幫子離登上皇位。我這麽拚命就是不想讓她涉險。你就這樣對我?你為什麽要把阿蘿送進宮裏去?王皇後和王燕回一定會用她當人質的!”

安清王吹胡子瞪眼:“是山上的皇陵重要還是阿蘿重要?”

劉玨應聲答道:“都重要!”

安清王厲害說道:“可是王皇後和王燕回現在隻會覺得阿蘿最重要!沒有阿蘿,她們隻怕現在就盯上了皇陵!”

“所以你就舍得讓她進宮去涉險?!”

“山頂上睡著的是你的祖宗!”

父子倆大眼瞪小眼,最終劉玨恨恨的扭開臉說道:“難道就別有別的辦法?”

“你放心,她死不了!”安清王安慰兒子。

“什麽話?什麽叫她死不了?就是說還是會傷著她?王氏知道王太尉被禁衛軍殺死,她們會怎麽對她?難道宮裏就沒有咱們的人?”劉玨立馬反應過來,急得對安清王怒目而視。

“你急!急有什麽用?宮裏當然有咱們的人。可誰也不知道那兩個女人發了瘋會做什麽?我也喜歡阿蘿。可誰叫山頂上睡著咱們老劉家的曆代祖宗!”安清王惱羞成怒,一甩袖趕緊溜。

劉玨瞪著他無計可施。想了想,便急奔璃親王府。

子離正換了身裳打算小憩會兒便去皇宮。才躺下就聽說劉玨闖府來見。

他去了小花廳,瞧著劉玨還穿著一身血汙的戰袍,便奇道:“什麽事這麽急?不是離約好的時間還有一個時辰嗎?”

“阿蘿在王燕回手裏!”劉玨沒好氣地回答。

子離手抖了一下,平靜地說道:“知道了。皇叔已囑人前來告訴我了。咱們還是按原計劃進行!一個時辰後宮門勸降,另外著人潛進宮去。”

劉玨一屁股坐下:“你比我鎮定!我現在一刻也等不了。”

子離高深莫測地看他一眼,心裏道,我是裝得比你鎮定,剛聽到消息時恨不得殺了你父王,老狐狸!

窗外隱隱又有琴聲傳來,清明婉轉竟有恭賀之意。劉玨看了子離一眼道:“這麽晚了王妃還在等著你。我不打擾你了。子離,你可得好好同王妃說明白了。否則將來王妃知道了,吃醋倒也罷了,別再連累我家阿蘿了。”

劉玨告辭而去。

子離被他噎得半晌說不出話來。這個劉玨,一再提醒他已娶了天琳嗎?他低哼一聲,想著阿蘿在宮裏,又擔憂起來。

阿蘿打量著四周。這裏像是東宮的密室。屋子沒有窗戶,頭頂有幾片明瓦射下淡淡的光線。角落處還伏有一個女子。阿蘿急步上前,大吃一驚:“小玉!你醒醒!”

關在東宮多日,小玉顯得異常虛弱,聽到聲音喃喃道:“我怎麽聽到了姑娘的聲音?”

阿蘿心疼地摟住她,心裏恨王燕回恨得牙癢:“是我啊,小玉,你怎麽了?哪兒不舒服?”

小玉睜開眼睛,看清楚阿蘿的模樣,驀地大哭起來:“姑娘!”

阿蘿左摸摸右捏捏,發現小玉完好無損,隻是身體虛弱精神不太好,這才放下心來,挨著她坐下:“王燕回沒打你吧!”

“我絕食不吃飯,她不放我,我死也不讓她用我來威脅小姐!”小玉喘著氣道。

絕食?阿蘿腦袋大了,還好自己來了,不然小玉把自己餓死了可不行。阿蘿看了看,屋子裏啥都沒有,她拚命地拍著門大喊道:“有沒有人?來人啊!”

門應聲而開,王燕回緩步走了進來:“妹妹想見本宮,本宮也想見你。”

阿蘿看看她警惕的退後一步護著小玉:“你不會是想來殺我的吧?”

“怎麽會?勉強妹妹進宮做客,是本宮的不對。妹妹不會生本宮的氣吧?”王燕回笑意盈盈地看著阿蘿,柔聲道。

“做客?太子妃盛情相邀,小女敢生氣嗎?不就是進宮當人質,何必這麽虛偽!”阿蘿嘲諷地說道。她心裏暗道,你最好沒有別的意思。我怕死,怕殘,還怕疼。

王燕回和聲說道:“既然不生氣,那就在東宮多住幾天,陪陪本宮。”

“上次娘娘請我吃的東宮糕點還有禦膳都很好吃呢。當人質而已,娘娘不會吝嗇到餓我的飯吧?”阿蘿笑道。

“你不怕我在飯食裏下毒嗎?”

“毒死我有什麽好處?再說,以娘娘這等聰慧無雙的人物,下毒和大家閨秀提刀殺豬一樣,太煞風景了。”

“就衝著你這句話。想吃什麽盡管說。”王燕回笑容不改。

“嗯,早餐羊乳雞蛋,清粥小菜即可。中午四菜一湯。菜不要素的,我不愛吃。湯就綠豆湯吧。晚膳隨便弄幾樣小菜就行了。白天最好備下八色攢盒,宮裏的糕點味道都好。不用太麻煩想些新奇做法了。”阿蘿無害地望向王燕回,當自己似乎真是來東宮做客的。

她怎可如此鎮定?王燕回想想又笑了:“好。可是你的丫頭不想吃,便隻備你一人的膳食吧!”

阿蘿瞪著小玉:“她敢不吃?兩人份,分量要足,我吃得多,特別愛喝綠豆湯。”

王燕回吩咐身邊的內侍宮婢:“都記清楚了?一定要三小姐吃得滿意,住得舒心。”

“是,娘娘!”

“下去吧!在殿外守著。”

斥退了左右,王燕回靜靜地打量著阿蘿。

暗淡的光線下,那張臉明媚動人,不見絲毫慌亂。她不禁讚道:“李三小姐很鎮定,本宮很欣賞。難怪兩位王爺都傾心於你。”

“娘娘錯了。若論鎮定,論氣度,論謀略,小女拍馬也及上娘娘。隻不過這女人嘛不能太強。否則男人自愧弗如,便不敢去愛了。”

“哦?照你之說,男人喜歡的都是小女人嘍?”王燕回心想,怪不得太子再倚仗於她,眼中卻從未露出過對青蕾的那種愛憐。怪不得子離野心勃勃胸懷大誌一縷情思卻係在李青蘿身上。她不由微微歎息。

“因為男人都驕傲,驕傲得不允許女人超過自己。”阿蘿目光閃爍,開始遊說:“不過,照我來看,娘娘這般奇女子屈居後宮卻是屈才了。不是世間奇男子,與娘娘比肩隻會自慚形穢。唉,可惜了。這世間沒有女兒國。否則娘娘也能做回女皇帝。”

王燕回越想心裏越是壓抑,臉色一沉:“你是在諷刺我嫁給了太子那個窩囊廢是嗎?就算太子敗了,我王家也敗了。你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她轉身拂袖離去。

不多會兒,便有內侍端了吃食送來。

阿蘿扶起小玉細心喂她:“你要好好吃東西。你餓的沒有體力,我們怎麽逃得出去?”她大口大口喝下綠豆湯。綠豆湯解毒,聊勝於無吧。

阿蘿喃喃說道:“一動不如一靜。我相信過了今晚,劉玨就會帶著人來救我們了。”

天色慢慢暗下去,阿蘿摟著小玉安靜地睡了。

鳳藻宮中,皇後顫抖著指著報信的一名侍衛道:“你再說一遍。”

“太子被擒,太尉大人於東城門外戰死!”

皇後雙腿一軟,癱倒在鳳座上,一下子哭了起來:“怎麽會這樣!”

王燕回嘴皮哆嗦著,喃喃說道:“安清王,你好狠!你竟然連一條活路都不給。爹,女兒不孝!”

她眼裏的淚大滴大滴地落下,哭了起來:“爹,女兒不孝。女兒早該和你一起出宮去京畿大營,燕回應該守在你身邊!”

皇後猛地抓住王燕回的手,六神無主:“燕回,太子落到了逆賊手裏,你爹戰死。咱們該怎麽辦啊?”

王燕回被她搖晃得清醒過來,抹了眼淚,眼裏露出狠絕之意:“姑母,燕回就算死了,也要保住王氏一族。明心,扶皇後娘娘,退守東宮。”

突然聽到門口有響動,阿蘿悄悄睜開眼,閃動的燭光下閃進一條身影。

“青蕾!”阿蘿霍地坐起身。

青蕾神色慌張,走到她身邊低聲說道:“太子現在還沒回宮。我聽宮人說皇宮已經被圍住了。還聽宮門外的士兵齊聲喊話,說王太尉死了,皇上遺詔廢太子,傳位給四皇子。皇後和太子妃哭得死去活來。王燕回從皇後宮中回來後深夜召集了人在書房商議事情。阿蘿你趕緊逃走吧。晚了會被她逼著去做人質了。”

阿蘿驚喜交加。劉玨和子離勝了。那麽京城必在他們的掌握之中。她緊接著就怕了起來。皇宮已被包圍,自己不給推到牆頭做人質才怪。

“我第一次為你涉險著想。”青蕾目中露絲淒涼,咬牙說道,“你別忘記答應過我,替我

照顧我的芯兒。快走!”

阿蘿拉起小玉就跟著青蕾離開。

才走到門口,便聽到王燕回冷冷的聲音:“真是姐妹情深啊!以前我怎麽就沒覺得你倆之間還有姐妹之情呢?”

青蕾嚇得後退一步,渾身哆嗦著跪了下來:“太子妃饒命啊!”

阿蘿咬緊牙挺直了背脊。

燭光中王燕回似笑非笑:“夜涼如水,送李良媛回宮好生歇著,別讓她受驚著涼過了病氣給小公主。”

過來兩個侍衛架起青蕾就往外走,青蕾發著抖已無力掙紮,突撕心裂肺地吼道:“王燕回,你嫉妒太子寵愛於我。你趁他不在,竟敢軟禁我!”

“我是為你好,宮中既將大亂,良娣最好還是待在寢宮安全。”王燕回看著她,眼中全是譏誚與諷刺:“嫉妒你?你配嗎?他配嗎?”

青蕾一呆。

王燕回定定地看著她道:“我不會殺你,你不過是愛上了太子的可憐人。老老實實待在你的宮裏吧。”

侍衛拉走青蕾,王燕回望著阿蘿輕聲說道:“我王家從開國起便是世家大族。當年我王氏出了多少好兒郎四處征戰,替大寧朝立下汗馬功勞。我從小長在軍營中,也像王家男兒一般,盼著能身披戰袍征戰天下,盡展才華。可惜我是女兒身,我隻能進了宮,現在做太子妃,將來做皇後。我曾經做過夢,夢到成了皇後,說服太子有了一統天下的誌願,隨他禦駕親征。”

“現在太子已經被擒住了,王太尉也死了。你的夢,沒了。”阿蘿淡淡說道。

“父親……王家已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之勢。盛極而衰,也在情理之中。”王燕回閃過一絲傷感,轉眼便又忍住了悲傷。話鋒一轉,譏道:“太子沒有帶兵經驗,卻逞強做著英雄夢。如果他聽了我的話,留在宮中,又豈會是現在這般局麵?縱有我一萬私兵相助,他仍然敗了。隻能說明一件事,右翼軍並非如父親和太子打探到的消息沒有動靜,而是無聲無息地早已調兵到了京城外。”

王燕回繼續說道,“父親希望我嫁給太子,皇後娘娘也希望我能嫁給太子。可是疑心病重,又無容人之量,優柔寡斷的太子怎麽配得上我?皇上早對王家權傾朝野心有不滿。我父親卻因位高權重不以為然。他甚至苦口婆心地勸我助太子登基,可以拿捏住太子。生下皇子後,讓我王氏可以兵不血刃的奪了劉家的江山。”

阿蘿默默地聽著。

“就算我最終能夠架空太子,得到權勢。我也隻能待在深宮中。皇宮裏的女人,都是寂寞的!”王燕回歎了口氣:“如今看來,先皇其實在很早以前就開始布局了。他把顧相的女兒許給了子離。又將右翼軍駐軍之地安南給了他做封地。天知道我有多少羨慕顧天琳。如果可以,我寧肯她進宮做這個太子妃。我真想成為子離的王妃,和他比肩站在一起,征戰天下。”

阿蘿被王燕回的話震暈了。王燕回居然想嫁給子離?她和子離什麽時候有了私情?

“你知道我又有多恨你嗎?不管你們是否在演戲,那天在安清王府,我卻瞧出子離真的愛上了你。我可以容得下顧天琳做皇後,卻容不得你在子離身邊。”王燕回淒涼的笑了,“他身邊將來會有很多很多的女人。卻隻有你,才是他真正愛著的。”

“我早就知道我不會和子離在一起的。那時候我很喜歡他。可是我看到我娘的下場,看到我爹的小妾們爭來鬥去,我就告訴我自己。哪怕嫁得差一點,也絕不為妾。”阿蘿暗暗防備。她告訴自己,嫉妒的女人是不講道理的。

“我也曾經衷心希望你能和平南王好好地在一起。隻是,”王燕回話鋒一轉:“你要怪就怪子離愛著你。他和安清王一起合謀殺了我父親,我也要他眼睜睜瞧著如何失去你。”

王燕回走後,阿蘿寒著臉對小玉道:“小玉,我待你如何?”

小玉聽得愣住,撲通一聲跪在阿蘿麵前,委屈地說道:“姑娘,這還用問嗎?小玉肯為你去死。”

阿蘿歎了口氣:“我不要你為我死。我隻要你答應過。”她眼中露出果決,“今天你聽到王燕回說的每一句話都將它爛進肚子裏去。不管是誰,永遠都不要記起它。因為,我和平南王定了親。四皇子將來會登基為帝。你明白嗎?”

四皇子會當皇帝。皇帝心裏念念不忘自己臣子的妻子……小玉想到這裏頓時明白了阿蘿

的意思,她對天發誓:“若泄露今日聽到的半句話,叫小玉不得好死,親人棄之。”

阿蘿扶了小玉起來,兩人緊緊地倚靠在一起。

阿蘿閉上眼睛,突然想起子離大婚之夜來相府對自己說的話。她心裏陣陣發慌。

這一晚,阿蘿幾乎睜眼到天明。

子離,他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