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5

京城五公子。沒想到跑到荊州把顧天翔也見齊了。

顧天翔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冷然模樣,和自己相談甚歡的同時卻不停地打探自己的底細。他的戒心很重,不是個好對付的人。

被封為平南將軍的劉玨也在荊州。

這二人現在一個建了座平匪的將軍府,掌管了荊州的城防。

一個在水軍營寨做副統領。

遇到了顧天翔,她會不會又遇到劉玨呢?

兩年過去了,如果遇到劉玨,他還會不會記恨自己逃婚呢?

與顧天翔分手回家後,阿蘿就一直沉思著。

一路南行,出了京城之後,她就聽到了劉玨的各種傳言。

沿途的百姓提起他又敬又畏。有的說他滅了山賊為民除了害。有的說他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總之從傳聞中,劉玨在京城隻知走馬弄鷹的紈絝形象得到了徹底的改變。

他的剿匪隊伍所到之處。清吏治,整治城防,肅清宵小。倒是做了很多好事。在南方一帶的威望大增。

“聽老百姓說他講道理,是個明理的將軍。可是萬一被他遇到,他會對我也講道理嗎?你怕是在做夢吧!”阿蘿擔憂的睡不著,她突然從**爬起來,雙手合十喃喃念道:“菩薩保佑菩薩保佑,千萬別撞到劉煞星,千萬另讓他抓得到我們送回相府去。”

七姨娘和小玉也擔心得不得了,第二天便勸阿蘿道:“如今封了河道。劉玨又在荊州城裏。你又不方便出去賺銀子,咱們不如離開。等戰事平靜,兩國締交了和約,再來荊州找船離開也不遲。”

阿蘿猶豫了下道:“咱們好不容易到了荊州。眼下天寒地凍的,連日趕路,娘又開始咳嗽了。就算要走,也在荊州休養幾天。”

她便不再出門打聽船隻的消息,隻等七姨娘身體好轉一些便帶著她離開荊州。

一大早,小玉的歡笑聲就傳遍了院子:“姑娘,下雪啦。”

阿蘿散著頭發披著長袍從房中走出來。

可不是,遠近山坡民居銀裝素裹,斑斑綠意從雪中掙紮出來,房簷屋角露出青黛,輕雪緩飄。這一切像什麽呢?水墨畫罷,阿蘿微笑的歎息。多麽美麗的荊州。

“姑娘出來也不多加件衣裳,當心著了涼!”小玉拍掉落在阿蘿肩上的輕雪,給她披上了件厚厚的披風,不滿的責備道。

阿蘿結好大氅的帶子,笑道:“我們出去走走。”

“哎,姑娘,你還沒洗臉,沒梳頭呢。”小玉有些急道。

“我記得前麵不遠有處泉眼,去哪兒洗臉唄。放心啦,你的臉幹幹淨淨的,頭發梳得好好的。沒有人會笑話你的。走吧!”阿蘿笑著拖著小玉出了院門。

荊州依山而建。院子正巧在城西山崖城牆附近。

清晨的山間小道上偶爾能遇著一兩個樵夫山民挑了木柴炭火進城。林間民居院內偶爾聽到幾聲犬吠。

繞過小道,就聽到山泉在薄冰下流淌的響聲。

阿蘿牽著小玉小心邁過薄冰,站在這裏,不遠處常樂酒家盡收眼底。依稀能地看到張媽抱著小虎子在院中忙活。

前院升起了嫋嫋輕煙。

荊州城的清晨安靜恬美。

阿蘿解了披風遞給小玉,低下身,拿起塊石頭用力打碎了薄冰,掬了一捧清泉洗臉,涼得一抖,又倍感舒服,整個人激得清醒新鮮。

她抹幹淨臉上的水,站直身體,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氣,伸了個懶腰:“好舒服呀,小玉!”

小玉著迷地看著她說道:“姑娘,你素麵朝天的模樣都好美好美。”

“我家小玉也長成個小美人了哪!”阿蘿扭了把小玉的臉。

她掬過清泉的手冰涼,刺激得小玉哇哇大叫。兩人嬉鬧間發出了陣陣清脆的笑聲。

山坡一側的樹林裏,劉玨黑衣寬袍,靜靜騎在馬上。目光追隨著長發寬袍的阿蘿,心情說不出的複雜。

劉英領著烏衣騎待在樹林裏。他伸長了脖子朝著笑聲的方向望去。李三小姐的確變了。從前小巧玲瓏,今日瞧著顧盼神飛。他心裏一陣歎息,這般人物難怪少爺會念念不忘。

他偷偷朝劉玨瞟過一眼。

劉玨嘴緊抿著,整個人似已變成石頭,沒有任何表情。

劉英捂著嘴打了個噴嚏,凍得鼻頭發紅,忍不住嘀咕道:“一大清早從熱被窩裏拖出來,在這裏待了有大半時辰了。就這樣幹瞧著有什麽意思嘛。少爺真是的,明明朝思暮想,偏偏要躲著不肯出去相見。”

劉玨安靜如一泓深潭。眼裏交錯出現著種種複雜的神色。心裏泛起淡淡的酸楚。

阿蘿走後他不止一次問自己,究竟是在氣什麽?是氣阿蘿逃婚還是氣她落了自己的顏麵。一想到她縱火燒橋的決絕,他的心就痛得恨不得掐死她。隻要一回想和阿蘿在一起的日子,又柔腸百結,舍不得罰她。

將一盤散沙的府軍訓練成自己的人,他絞盡了腦汁。他不得不學會收斂、學會小心,謀定而後動。如今,阿蘿到了荊州,換成從前的劉玨,他早就在她進城時攔了上去。

“現在如果我再問你一句,是否願意嫁給我,和我同甘共苦。我希望聽到你能心甘情願的回答你願意。”

劉玨靜靜地看著不遠處的阿蘿。

立在冰溪之上的她被寬大的衣袍罩住了婀娜的身形,長發未綰直垂到腰際,立在泉邊白雪之中,飄逸瀟灑、巧笑嫣然。

兩年來她真的變了不少,臉型長開了,沒了原來的嬰兒肥,下巴削尖,膚色瑩白如初雪一般,帶著抹凍出來的嫣紅,越發顯得健康有生氣。

那雙眼睛沒變,似泉水清冽,晶瑩剔透。一顰一笑風情畢露。

劉玨忍不住感歎:她,怎麽可能清晨不梳妝都這麽美麗!

他該生氣發怒的,該狠狠地教訓她的,可現在他的心神已被坡上那個人攝住,隻想再多看她一會兒。

見到阿蘿這般快活。一股柔情潛入劉玨眼底。纏纏綿綿,絲絲從他靜立的身軀裏散發出來。他的人再不像石雕般冷峻。

樹林裏的烏衣騎們也感覺到了,不自禁鬆了口氣。

阿蘿清脆的笑聲傳來,似林間小鳥婉轉鳴叫,似山裏泉水撞擊薄冰細細碎碎。在清晨的山上輕輕乎乎地飄散了。

她就沒有一點負疚?沒有一點在意?消失了這幾年,倒是逍遙快活了。卻害得眾人找得人仰馬翻。怒氣自然而生。劉玨輕哼了一聲,坐立在馬上,肅殺之氣籠罩了林子。眼中的冰冷之意漸濃。身下坐騎有些不安,動了動蹄。他幾乎就想催馬上前,緊緊勒住韁繩的手因為用力爆出了青筋。

突然,城南方向飄出一股黑煙。劉玨眉頭一皺,陳國來襲?!他望了一眼也在看往城南煙塵的阿蘿,一言不發,轉過馬頭下山,烏衣騎悄然跟隨而去。

黑煙在空中凝結久久未散,又聽得城裏一聲緊著一聲的鍾響。小玉驚叫:“出什麽事了?”隨著鍾響,山林間的民居裏湧出了眾多的百姓。個個神色緊張。

阿蘿沉聲道:“回去再說。”

兩人回到院子,張媽已經趕了來:“小姐,你們總算回來了,千萬不要出門了,兩國開戰了。荊州已經封城了!”

阿蘿與七姨娘小玉麵麵相覷。

七姨娘急道:“怎麽這麽巧,說打就打啊?我們正想著離開荊州呢。這下可好,出不去了。”

阿蘿見張媽滿臉慌亂,也不知道詳情,便說道:“我去城中探探情況吧。小玉,你陪著娘,把門關了,不要亂走。”

七姨娘不肯:“你帶上小玉吧,我們就在這裏哪兒都不去,你一個人叫娘怎麽放心!”

小玉也是一臉堅持。阿蘿無奈,急急換了衣裳和小玉進城去了。

城門已經關閉。荊州城裏的店鋪紛紛關門歇業,街上聚集了大批著急探聽消息的人。

阿蘿拉住一個人問道:“外麵怎麽了?”

“聽說陳國水軍渡江了!水軍已經集結船隊迎過去了!”

“在哪兒能看到江麵情況?”

“西山山崖上吧。好多人都往那兒去了。”

阿蘿和小玉問了路就往西山山崖上奔去。

劉玨直接上了城門樓。左翼軍的主帥王朗瞥了他一眼沒有理睬。

荊州的守備忙上前施禮報道:“將軍!荊州四門已閉。陳國水軍早有準備,今晨突然揚帆攻來,我方斥候遊回岸邊時已中箭身亡。屍首現在才找到。瞭望哨發現時陳軍已過河心。”

王朗不陰不陽地說道:“平南將軍不是早就接管了荊州的城防麽。怎的還讓陳軍過了河心才發現蹤跡。我水軍倉促應戰,若是輸了頭陣。本帥一定具本上奏朝廷。”

“斬了!”劉玨淡淡說道,並不過多解釋。

已有軍士得令而去,半刻鍾,已將瞭望哨兵頭砍下提了複命。

平南將軍怎麽說砍就砍啊,眉毛都不抖一下。守備嚇得冷汗直冒。再看劉玨,再也不覺

得他是個平易近人的皇室宗親。

王朗愣了愣,哼了聲繼續站在城頭觀戰。

城門之下左翼軍集結成方陣,王朗指著左翼軍漫條斯理地說道:“打仗麽,還是靠正規軍隊。平南將軍觀本帥的左翼軍如何?”

劉玨嘴角微翹。他率領的五千府軍現在站滿了城牆之上。他的目光往城樓士兵們身上一掃,朗聲道:“寧陳兩國已數十年未曾交戰。邊境祥和,貿易頻繁。今日陳國突然渡江來犯,意圖毀我大好河山。這等狼子野心必受天譴!養兵千日就待此時,舍身衛國,建功立業才是我等男兒誌向!”

士兵們哄然應道:“願隨將軍護衛臨南,大敗陳軍!”

城牆之上呼聲此起彼伏,氣得王朗扭過頭不再搭理劉玨。

劉玨也懶得理他,果斷下令給荊州府尹及守備。全城戒嚴。安撫客商百姓。防止陳國細作在城中作亂。

一連串命令連珠炮似的從他口中蹦出。見劉玨鎮定自若指揮有方。荊州府尹及守備信心倍增,各自領命照辦不遲。

劉玨立於城牆上往江麵望去。

陳軍水師在距離荊州五十餘丈的江麵才被寧國水軍船隊阻截。

天氣晴朗,江麵無霧,戰勢瞧得清清楚楚。

江麵上火箭飛舞,投石機投出的石板沉悶地落入水中,濺起大朵浪花。

已有兩方船隻靠得近了,士兵們紛紛登船廝殺。江麵上喊殺聲震天。

劉玨觀看戰局知道寧國的水師集結的確遲了。雖然還有船隻陸續從水寨裏駛出,陣形還是不如陳軍整齊。

此時突聽江麵上一陣巨鼓擂響。劉玨定睛一看。顧天翔一身白袍戰甲,立於衝往陳軍水師的樓船上。

他身邊的戰船呈梭形分布,直撲陳軍中軍樓船。

鼓聲沉沉擊響,並不激烈,但那雄渾之音卻攝人心魄,透出一陣陣肅殺之氣。

顧天翔十分惱怒,從年前就知陳軍蠢蠢欲動有調軍跡象。明明日夜觀察,卻仍叫敵軍突然來襲,距離荊州城已這麽近的距離,己方的水師才倉促擺開陣式迎擊。

他氣惱地推開擂鼓的士兵,親自擊鼓。

眼看船隻已進了箭矢的距離,中軍令旗一揮,旗語打出,密密的火箭射出。雙方開始近距離膠著應戰。

被鼓點激起士氣的水兵奮勇抗敵。劉玨在城牆上看得分明,陳軍此次大舉進攻是有備而來。

陳國的武力不如寧國。但是其水師卻和寧國兵力相當。

此次陳軍發兵突然,我軍水師明顯處於劣勢。

他瞧著顧天翔罷了鼓,坐鎮指揮。除他這一隊還沒亂了陣形,左右兩軍已經被陳軍撕開豁口,眼見隊形要亂了。

王朗回頭看了眼劉玨,慢聲說道:“水師抵擋不住也無妨。城下尚有我兩萬左翼軍。城外一萬軍隊隨時能接應。”

劉玨大怒,冷笑道:“王將軍好一句水師抵擋不住。難不成就看著陳軍水帥囂張不成?我軍隻是倉促應戰,成敗還不一定。”

王朗哈哈大笑道:“平南將軍是否要與本帥一賭?”

此言一出,城樓上的寧國將帥們紛紛側目。

劉玨挑眉說道:“王將軍想賭什麽?”

王朗想起王太尉的叮囑,心裏也早恨不得將劉玨一腳踹出荊州。他輕蔑地說道:“本帥鎮守荊州十年,難道會看不出水帥的敗局?平南將軍卻說我方不會敗,有此眼力,本帥甘願交出帥印,回京賦閑養老!”

他周圍左翼軍的將領們發出陣陣大笑聲。

他輕視劉玨,壓根兒沒想到正中劉玨下懷。劉玨朗聲說道:“軍中無戲言!王將軍既然開了口。我便接著。若我劉玨看錯了,我便帶著府軍離開荊州。有王將軍在一天,劉玨永不踏進荊州城!”

王朗聽著大感快意,高聲喝道:“好!軍中無戲言,各位將軍便作個見證。本帥倒要看看平南將軍如何力挽敗勢!”

劉玨大喝一聲:“鐵臂弓何在!”

六十名烏衣騎手勢鐵臂弓,箭已在弦。

劉玨一聲令下,數箭齊發。

這些箭的方向卻各有不同。箭身帶著鳴笛,滴溜溜地在上空響起,箭枝尾部散出一縷煙霧。形成一幅奇怪的圖案。

箭枝正好射於顧天翔樓船之上。

“好你個劉玨!這辦法不錯。”顧天翔知道劉玨站在城牆上對江麵戰局看得清楚。相當於在上空多了雙眼睛,又用了自己能明白的方式傳訊。他眼中有了笑意,搶過旗兵手中的令旗開始揮動傳令:“水師重新布陣。”

劉玨在城牆上舒展雙臂,拿起鼓槌用力地擂響了牛皮大鼓。

緊接著密急的鼓點“咚咚”傳出,豪邁激烈,一聲緊似一聲。

遠在西山上的百姓被鼓點激勵的熱血沸騰。

阿蘿遠遠眺望城門樓,隱約見著一個黑衣身影舞出龍翔九天的氣勢。她心裏一顫,那是劉玨嗎?

他的身影矯健,一舉一動中無不透出男兒豪氣。聽著鼓點雄壯,阿蘿不知不覺想到了太子夜宴那晚他出手相救的果斷,心怦怦跳了起來。

此時,跟隨空中箭枝煙霧形成的陣圖。在顧天翔旗語揮動下,寧國戰船嘩得往兩邊閃開,不再戀戰。陳軍水師離岸邊又近了二十餘丈。

劉玨的鼓點似永恒的生命,生機勃勃,沒有枯竭。將喊殺聲全淹沒在這鼓聲之中。

寧軍的船隻迅速地重新排列成陣。

陳軍見寧軍迅速撤開又換了陣形,又見城門樓近了,寧國水師卻揮出旗語下令速退。陳軍正納悶著,隻聽城樓上一聲大喝:“歸不得了!”

劉玨拋下鼓槌,喝道:“放箭!”

他的五千府軍齊齊鬆了弦。荊州城牆之上飛出密集的箭雨,黑沉沉似狂怒的黑龍直撲陳軍船隻。

一輪箭雨之後,退向兩翼的寧國戰船迅速朝中間圍攏,開始反擊。

“不好,寧軍是故意相誘我們進入了射程。”陳軍主帥皺緊了眉:“前峰變後衛速速退出寧國射程。二殿下早就說過,不能貪戀渡江攻城,要以滅掉寧國水師為上策!”

然而寧國水軍卻在顧天翔的旗語指揮下,放棄了正麵攔截陳國水師,轉而撤向兩翼,此時更將破損的船隻密密布在陳軍後方,棄船離開。

陳軍回程的速度被這些廢船拖慢。再想往兩翼攻破寧國水師。卻發現自己始終被包圍在荊州寧軍的射程之內。

這一仗從早晨打到了太陽西落。陳軍留下了三分之一的船隻逃回了大江對岸。荊州軍民齊聲歡呼起來。

此役寧國的左翼軍基本沒有用武之力。水師和劉玨的五千府兵配合默契,反敗為勝。雖水師傷亡慘重,寧軍贏得了首戰告捷的士氣。

劉玨瞧著下麵的戰場,露出一絲笑意。他朝王朗拱了拱手,伸出了手掌:“王將軍,你輸了。”

王朗寒著臉譏諷道:“本帥乃皇上親封左翼軍主帥,柱國大將軍。你真以為幾句話就想從本帥手中接去左翼軍的帥印?”

劉玨揶揄道:“原來左翼軍大帥是出爾反爾的小人!”

王朗身邊的親信刷的抽出了佩劍怒道:“平南將軍,休得放肆!”

“哈哈,我不過是和王將軍開個玩笑罷了。沒有皇上的旨意,大將軍就算將帥印給我,我也不敢接啊!今晚我在將軍府設宴慶功,各位將軍請賞臉來飲杯酒。沒有左翼軍,我這五千府兵那裏守得住荊州城哪!”劉玨朝王朗拱了拱手,便在烏衣騎的簇擁下離開了城門樓。

看著劉玨走了,王朗嗤笑了聲,不屑地說道:“諒他也不敢對本帥不敬!”

打退了陳軍,荊州百姓無不歡呼鼓舞,更有各處商行推了代表敲鑼打鼓送來酒肉犒軍。

將軍府慶功宴熱鬧無比。

左翼軍眾將領卻是一個也沒到場。

劉玨笑意盈盈的陪著府尹,守備和府軍統領們飲酒。

酒宴最後,將軍府已見不到一個沒醉死的客人。

劉英扶起劉玨進了後院,劉玨睜開了眼睛:“都準備好了?”

“少爺,都準備妥當了。”

劉玨換上了夜行服,帶著五名武藝高強的烏衣騎悄悄離開了帥府。

左翼軍帥府今晚也擺開了慶功宴。

劉玨帶著烏衣騎悄悄進入帥府時,前院的宴席仍未停止。

一名帥府下人打扮的人開了角門,低聲說道:“王朗已醉了,現在歇在他的二夫人處。”

劉玨問道:“顧天翔呢?”

那人答道:“顧將軍酒席過半就離席回了水軍營寨。”

劉玨輕笑道:“他還是那麽小心。擔心陳軍今晚會來偷襲。他不在帥府正好。兄弟們,咱們辦事去。”

王朗正與二夫人睡得熟了。守在樓下的親兵還未出聲,便被烏衣騎抹了咽喉,氣絕而亡。

進了內室,劉玨一指點暈二夫人,用腳踢了王朗。

王朗悚然驚醒,才開口,便見一把劍逼在了喉間。

劉玨鄙夷地看了看王朗肥肥的身體道:“瞧你這身板兒,上陣打仗,馬都得被你壓垮。你以為你還是十年前跟著太尉打退陳軍的將軍哪?陳國十年沒過江攻城,大將軍怕是已經忘了打仗是怎麽回事了。”

王朗驚恐地看著他:“你是劉玨!你竟敢來帥府行刺!你好大的膽子!”

劉玨拉下了蒙麵巾,衝他笑了笑,一劍刺入王朗咽喉。他溫柔地說道:“你食言反悔,不肯將送帥印給我。我隻好親自來拿了。”

他臨走時拍醒二夫人,一個閃身出了樓。

還沒離開帥府,便聽到裏麵傳來二夫人的失聲尖叫。

劉玨迅速領著烏衣騎離開了帥府。

等到消息報到將軍府,劉玨換上了銀白色的蟒袍,頭戴金蟬冠,貴氣十足,擺著皇室宗親的譜領著人去了帥府。

王朗遇刺,左翼軍群龍無首,帥府亂哄哄的。還有不少人酒還未醒。

劉玨喝道:“陳國細作潛入荊州,本將軍已經下令全城搜捕。酒還沒醒的,都給我用涼水潑醒了。”

他從案幾上拿起了帥印。

有王氏的將領不服,劉玨冷眼望去,隨手便將帥印拋了過去:“怎麽?以為本世子是來搶軍權的呀?這顆印太沉了,本世子接不住,你拿著吧!”

那名將領嚇了一跳,手裏的帥印猶如一枚燙手山芋,他趕緊放在了案幾上。

“陳國大舉來犯,本世子負責荊州的城防,左翼軍不能群龍無首沒有主帥。本世子便和府尹大人一起做個見證,左翼軍便推舉個主帥吧。”

見劉玨擺出副袖手旁觀的模樣。左翼軍上層將領暗暗鬆了口氣。當即左翼軍的副帥暫代主帥之職。

劉玨見狀說道:“將軍既然暫代主帥之職。本世子便告辭了。城中出現了陳國奸細殺害了王將軍,此事需上奏朝廷。府尹大人,咱們去將軍府細商如何應對吧!”

他來得快去得也快。絲毫不幹涉左翼軍的軍務。眾將領反倒有些訕訕然。

顧天翔得知消息後甲胄未除便趕去了將軍府。

劉玨換了身暗青寬袍躺在榻上,兩個小廝正在給他捏腿揉手。

顧天翔大大咧咧往椅上一坐,下人擰了個熱帕子遞給他。他接過蒙臉上並不言聲。

劉玨躺得舒服,也不開口說話。

良久,顧天翔才揭了帕子,瞟了劉玨一眼。

他身上的殺氣還未消退。劉玨示意小廝退下,室裏便剩下他二人。

顧天翔緩緩開口道:“你做的?”

劉玨翻了個白眼:“我說不是,你信嗎?”

顧天翔壓低聲音說道:“再看王朗不順眼,他也是左翼軍的統帥。眼下陳國來犯,咱們的主帥卻突然被刺。軍心不穩,你這麽做豈不是將荊州的安危看成了兒戲?”

劉玨喝了兩口茶後,慢條斯理地說道:“王朗死了,正好啊。陳國以為咱們主帥死了,軍心不穩,必定集結軍隊來攻城。正好給他們下個套唄。王朗死了,王氏在左翼軍中最大的勢力便沒有了。這正是接掌左翼軍最好的時機。”

顧天翔瞪著他道:“你膽子太大了,想法太野。萬一控製不住左翼軍,失了荊州,我看你怎麽辦!”

劉玨懶洋洋地說道:“我是那種拿荊州城的安危開玩笑的人?”

顧天翔撇嘴道:“難不成你還能讓陳軍的主帥也突然死了?”

“雖未猜中,亦不遠矣!”

“快說!急死我了!”

劉玨雙目一睜,瞪視著顧天翔:“過來給我揉膀子,今天為你擂鼓激勵士氣,累死爺了!”

顧天翔一言不發站起來,劉玨嚇了一跳:“得,你一揉還不得給我揉廢了。”

顧天翔走到劉玨身邊,劉玨驚跳起來讓開。卻見顧天翔已躺在了自己榻上。

顧天翔滿麵疲色道:“我才是累死了。打了一仗險勝。才回水寨,又聽到主帥遇刺身亡。你不說就算了。反正荊州若失,我就宰了你!你若現在說了,我還能睡個安穩覺。”

劉玨見他滿臉疲倦,無奈地說道:“陳國大皇子和二皇子為爭皇位,明爭暗鬥。大皇子書生意氣,好大喜功。二皇子野心勃勃,卻是個喜歡出陰招的人。這次領軍的是大皇子,陳軍水師統領是二皇子的人。水師戰敗。大皇子定會指責水師統領,推卸責任。二皇子為了自己有水師中的威望,一定會護著水師統領。他二人極可能意見不同內訌。如今我們有了防備,他們再想偷偷渡江是不可能的了。何時再集結兵力渡江攻城,還要等到兩位皇子爭吵的結果。如果他倆意見不合,而陳軍倉促來攻,你說陳軍能打贏嗎?等到明日,我軍主帥遇刺的消息傳過去,陳軍必定以為是大好機會,不管兩位皇子意見是否統一,都會認為是攻城的好時機。咱們正好可以布下陷阱,引他們上當。所以,王朗也算死得其所吧。”

顧天翔嗯了聲道:“再打一場勝仗,你在左翼軍中威望大增。皇上下道聖旨,便名正言順接掌了左翼軍。好計策,我睡了。謝謝你今天出的主意。”

說著鼾聲漸起。

劉玨哭笑不得,隻得起身將床榻讓給了他。想著還有許多事情,又去了前廳與眾人商議。

第二天,在劉玨的指使下,陳軍得到了左翼軍主帥王朗遇刺身亡的消息。

陳軍泉州大營內。陳國兩位皇子為此事吵得不可開交。

大皇子冷笑道:“寧國左翼主帥遇刺身亡。不是咱們做的,就是寧軍內部起了紛爭。王朗掌左翼軍帥印十年,帳中親信不少。此時定然內亂。這等時機不容錯過,我軍今夜便渡江攻打荊州。皇弟卻百般阻攔,是怕為兄搶了功勞嗎?”

二皇子楚南氣極:“王朗遇刺安知不是寧國故意傳出來的假消息?我軍水師昨天一仗士氣低落,又損失了三分之一的戰船。如果再中了寧國的圈套,我軍便會元氣大傷。我隻是覺得現在需要清楚準確的了解荊州城現在的情況,再渡江攻城。”

大皇子倨傲地說道:“皇弟說的難道我不知道嗎?可是如果多給寧軍時間,貽誤了戰機,皇弟負得起這個責任嗎?”

聽他這樣說,楚南深吸口氣道:“好,我便親領一批精銳潛入荊州。如果消息屬實,我便借機在城中製造混亂,接應皇兄!”

大皇子有些訝異楚南的決定。

楚南譏諷地說道:“皇兄不必疑心於我。此一役關係到我陳國國運,楚南會以大局為重。。若我成功,便能成為大哥的助力。我若失敗,也與大哥沒有分毫損失。為周全起見,還請皇兄照原定計劃,大雪之夜渡江攻城吧。”

他說完領著自己的出了大營。

大皇子身邊的謀臣便勸道:“兩天時間,正好讓水師休養。二殿下如果探聽到荊州情報,又能成為內應,攻城我軍的損傷將會降至最小。殿下是主帥,攻下荊州,二殿下也搶不走您的功勞。殿下三思。”

大皇子沉默了會道:“傳令下去,全軍休養。照原計劃大雪之夜進攻荊州。”

常樂酒家內眾人也是高興。

七姨娘笑道:“若是荊州這麽容易被攻破,十年前就被陳國就攻下了。”

虎子脆生生地接話:“虎子大了也要作將軍!”

眾人都笑了。

“夫人啊,我看你們還是不要搬過去住了。有個萬一大家在一起還能照應。”張媽開口道。

阿蘿歎了口氣,那天她去碼頭,無意中看到,荊州西山的山崖看似險峻,卻並非刀削般無路可上下。

張媽買的小院在那裏,她還特別滿意。心裏暗暗打算著如果被劉玨發現,說不定能偷偷翻下山崖逃跑。

如今戰事一起。雖說今天打退了陳軍,卻不知道還會不會再有第二場、第三場戰役。當初分開住是怕連累了張媽一家,如今卻是住在一起有個照應好了。於是阿蘿笑著道:“自然是與大家一起。”

回到房中她卻睡不著。也不點燈驚擾七姨娘和小玉,披上衣服坐著出神。眼前又晃動著劉玨擊鼓的矯健身影。

自那一刹那,她的眼睛就沒再從城樓上劉玨的身上移開過。劉玨從來給她的印象都是個不知世間疾苦的世子爺,阿蘿第一次覺得在劉玨身上看到了男兒氣概。

京城五公子裏太子俊朗,舉手投足都帶著貴氣;子離俊逸,不變的微笑,最具親和力,身上卻始終帶著一抹憂傷。成思悅少年成名,風流倜儻;顧天翔渾身散發著冷意,第一眼就覺得他像冰塊,嘴角扯出的笑也是淡淡的,話再多也改不了這個印象。

而劉玨,初見時覺得他驕縱得很,報複心強,就是個**不羈的紈絝子弟。他找轎夫顛著她吐,又死皮賴臉逼著她學彈《佩蘭》。在太子夜宴時他卻膽大妄為地站出來救她,雖然沒有直接衝撞太子,卻隱含著無論如何也護她周全的氣勢。那一晚,她似重新認識了他,由著他騎著馬輕柔地護著她回相府。還有那次遇襲,他深情地對她許下一生一世的承諾,她都想沉溺在他懷裏。

那天,她縱火燒掉護城河上的橋時,遠遠瞧見了河對岸的他。離得那麽遠,劉玨身上的悲傷與憤怒仍傳了過來,讓她有種不敢直視麵對他的感覺。再後來聽說他平**山賊,整治南軍。劉玨竟似千變萬化,讓她看不透摸不透。

阿蘿迷糊地想著兩年的時光改變了自己,也改變了劉玨什麽?她明明是逃婚離家,現在卻竟然想著劉玨。她想著想著,慢慢地和衣睡著了。

雪初霽時的夜晚月朗星稀。

荊州的西山崖下的水中突然冒出幾條黑影。從江裏上了岸後,這些人悄無聲息地摸到了山崖下,幾個起落竟已攀上了城牆。

為首一人手一翻,一柄狹長短劍已經在手,身子貓一樣偷到了哨兵身後。劍身烏黑,他輕輕一揮如切豆腐般結果了哨兵性命。並用準備好的袋子一籠,可憐的士兵想驚呼時也出了聲,氣管已被劃斷,刀鋒如紙般薄,連血都沒噴出就倒往地上。

旁邊迅速翻上一人剝了衣裳穿上,一人將屍體往旁邊拖開掩蔽,隻得片刻,城牆上站立著新的哨兵。等了足足兩刻鍾見沒有動靜,才從城牆之上放下了條條繩索。

江水之中陸續又躍出數條人影,穿著連身黑色水靠,疾如閃電般沿著飛索翻上了山崖。

遠遠的城牆那頭,站崗的士兵瞟過一眼。

山崖上的石頭樹影遮住了暗影的行動。假扮的士兵標槍一樣挺立在月光下。

不多時,有十來人從西山崖翻進了荊州城。

為首的比畫了幾個手勢。這幾十人人輕輕地從山頂開始往下潛入。

一路潛行,速度極快,不知使了什麽法子,竟沒讓狗叫上一聲。

為首之人伏在山坡上觀察著常樂酒家的三重院落。酒家四周無人家相依,背後便是山林,正適合人馬隱藏。

他眼裏精芒閃動,輕輕打出手勢,手下黑影如蝙蝠般飄進了酒家。

此時離常樂酒家不遠處的樹林裏有三名烏衣騎奉了劉玨的命令盯著阿蘿。

由於天寒,他們分別躍上了樹,各自選了棵舒服的位置躺靠著。

值守的一人耳朵一顫,眼睛微睜,驚奇地看到一群黑影飄進了常樂酒家。瞧身手,怕是不在自己之下,他迅速判斷出敵強我弱。

眼見黑影進了酒家,卻又不敢輕舉妄動。隻得悄悄碰醒另外兩人。三人互相一望,長期的協作已有默契,一人飛身出了樹林,往將軍府報訊。另兩人悄悄接近了酒家。

黑影飄進院子的時候,阿蘿剛和衣躺下,迷迷糊糊還沒完全睡著。突然聽到門栓咯吱在響。阿蘿睜著迷離的眼隨意一瞟,窗紙上竟透出一個黑影,門栓在輕輕移動,嚇得渾身冰涼,

她條件反射的就往床下翻了進去,又想不對,門栓著證明裏麵有人,被窩也是溫的。阿蘿急切間不知如何是好。兩步爬出床底,縮在櫃子邊上,順手摸到一把剪燭花的剪子。

她瞧著門輕輕被推開,一條黑影直撲**,阿蘿顧不得其他,跳起來一剪子狠狠插了下去。

也是她運氣好,一剪子竟然插進了來人的咽喉。喉間咯咯作響,說不出話來,無聲無息地倒了下去。

阿蘿的心“砰砰”急跳。她壯著膽子伸手摘下了來人的麵巾,是個陌生男子。

阿蘿鬆了口氣,她不知道這人是不是劉玨派來捉她的。她再往窗外一瞧,模糊竟又看到數十條黑影進了院子,手裏都提著長刀。

阿蘿駭極,七姨娘和小玉還有張媽她們都沒有功夫,手無縛雞之力。阿蘿心裏著急,手上卻不停,剝下了來人的黑衣匆忙套在了身上。

她蒙上麵巾走出房門。

院子裏的黑衣人並沒說話,隻用眼神詢問著她。

阿蘿趕緊點了點頭。

她再往七姨娘和小玉房裏看去,隻見兩個黑衣人把她倆扛了出來。兩人早已暈了過去。

阿蘿一痛,忍不住就想撲過去瞧瞧。又強行告誡自己要冷靜。慢慢地移動腳步朝七姨娘和小玉走了過去。

這時前院又進來數十人,一時之間竟有二十來人。

他們把七姨娘、小玉還有張媽一家四口全放倒在地上。隻聽一名黑衣人說道:“明晚便是大雪之夜,這幾人如何處理?”

楚南想了想道:“這對夫妻似是酒家主人。留著。扣下這孩子諒他們不敢妄動。其餘的殺了!”

聽他下了命令,黑衣蒙麵人對著七姨娘小玉還有張媽揚起了手裏的刀。

眼見她們將死在黑衣人手中。阿蘿尖叫一聲,握著刀就衝了過去,放聲大喊:“救命啊!捉拿陳國奸細!”

她的聲音清脆,伏在牆外的兩名烏衣騎對看一眼放出了信號,酒家上空爆出了兩團耀眼的煙花。

院子裏的人根本沒有料到自己人中間竟混了別人,吃驚之極,竟愣了愣神。

阿蘿瘋狂地揮舞著手裏的刀,不敢讓黑衣人靠近七姨娘她們。嘴裏不絕聲的大喊著。

楚南大怒:“殺了她!”

黑衣人大驚,不知道從那兒又冒出兩名高手來。

眼見青紫色煙花在黑夜裏極為醒目,楚南氣極喝道:“速戰速決!”

黑衣人手上越見狠辣,招招奪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