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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是命哪,菲兒。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這世間男子長情的少,薄情的多。但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當年我和你還不是爹青梅竹馬,山盟海誓。入府為妾本以為能嫁得心上人比什麽都強。他為了子嗣娶了五姨娘六姨娘我都能理解,無後為大嘛。可等到七姨娘入府,我才明白,你爹是真的對她動心了。”四姨娘說著,針不知不覺紮進了指頭。疼得抽搐了下。

青菲心疼地看著她,咬緊了唇狠狠地說:“每次看到娘傷心難過,我就恨不得七姨娘沒有毀去容貌。我真想知道當年能讓爹癡迷的花魁究竟有多美!憑什麽我們都爭著要爹寵愛,她卻半點不放在心上,寧肯毀容也不侍奉爹爹。她不是喜歡棠園裏的海棠樹嗎?我就將那棵海棠樹的花全摘了!她不是在意阿蘿麽,我就偏要當她的麵欺負她!”

相府後花園一頭連接著各夫人所居院落,一頭開著道窄窄的木門。從木門出去有一條狹窄的石子甬道。路的左邊有幾排低矮的房舍,住著相府負責浣洗衣物的,打掃後花園清潔的丫頭婆子。

因是低等仆役的住所,這些房舍顯得格外低矮。一間屋舍裏大都擠住著七八個人,隻有負責管理的婆子能分得一個小小的隔間。

新進府的被分到洗衣房的丫頭小玉照慣例被大丫頭們擠兌著隻能睡在最靠近馬桶的鋪位。被熏得一夜沒睡著,第二天頂著黑眼圈邊洗衣裳邊落淚。

有好心的婆子可憐她才十三歲,便指著對麵竹林深處說:“沒把你分到棠園去,你就感恩吧。”

小玉伸長了脖子也瞧不到竹林深處的房屋,忍不住好奇:“棠園是什麽地方?”

婆子歎了口氣說:“咱們洗衣房侍候的是府裏的老爺夫人和小姐們。那裏住的是七姨娘和三小姐,她們的衣裳卻隻能自己洗,連飯食都隻能自己煮。”

“啊?七姨娘和三小姐就沒有人服侍嗎?”

“你懂什麽。誰對她們好誰就會受罰。小玉,你可千萬別去棠園。叫人知道了,老婆子也保不住你。”

小玉不懂,卻隻能點頭應下。好奇的種子不知不覺間種在了心田。

日日望著竹林,就想進去瞧上一眼不受待見的七姨娘和三小姐。

小玉年紀還小,沒幾天混熟了,初入府時的忐忑不安漸漸消退。這日晨間下著蒙蒙細雨,洗衣房便歇了半天活。小玉便悄悄地進了竹林。

細密如綿的春雨落下來潤物無聲,洗得竹葉碧玉般清新。腳下的碎石子路已瞧不出原來的模樣,鋪上了厚厚一層落葉。被雨水浸過,踩上去軟綿綿的,遮過了小玉的腳步聲。

她好奇地順著那條小路往裏走,突然聽到不遠處有篤篤聲傳來。小玉順著聲音走過去,看到地上放著一隻大竹簍,一個身材瘦弱,頭上梳著雙鬏的女孩子正蹲在地上砍著新冒出來的春筍。

她穿著府中下人穿著的青色布衣。大概在竹林裏待的時間太長,雨浸濕了衣襟,顏色越發深重,讓她從衣袖中探出的手臂顯得格外羸弱。

而她握著柴刀的手卻穩而有力。一看便知是長年幹粗活練出來的。她動作極其麻利,幾下便砍斷了筍根,掰倒之後便剝起了筍皮。說也奇怪,一般人都會將筍皮拋棄不用,她卻用根細竹將筍皮紮串在一起,曬衣裳般掛在竹枝上。

小玉看得失神,一滴水順著竹葉滴進了她的脖子,不覺出聲。

阿蘿駭了一跳,以為來的是青菲或者幾個忠於夫人的媽媽。她沮喪的想,這些竹筍又保不住了。她歎了口氣,手在臉上一抹,本就黯淡的臉上又多出幾道汙跡,這才露出怯怯的表情轉過了身。

見不遠處站著個眼生的小丫頭,穿著洗衣房的服飾,阿蘿警覺的往四周打量了番,見沒有其他人,這才鬆了口氣,繼續剝著手裏的筍皮:“你是洗衣房新來的丫頭?一個人跑進來玩是吧?”

小玉見她額間劉海幾乎擋住半邊臉,臉上沾滿了灰泥,看上去極為狼狽。以為她是哪房的粗使奴婢,便生出幾分親切之感,點了點頭說:“我叫小玉,是洗衣房的。剝筍皮最損手了,我來幫你。姐姐,你在哪兒做事?”

“叫我阿蘿吧。我在廚房做事。”阿蘿說著抱著一根新剝出的嫩筍親了口道:“又香又嫩又新鮮。想著就流口水。”

“姐姐是大廚房派來采筍的丫頭嗎?以後有好吃的一定要替我留著。”小玉又問阿蘿:“你常來竹林麽?那你去過棠園嗎?”

阿蘿嘀咕了句:“我還盼著廚房能多給我點好吃的呢。啊,棠園哪,你問棠園幹什麽?”

小玉撇嘴:“聽洗衣房的媽媽們說,棠園住著七姨娘和三小姐,過得還不如我們洗衣房的奴婢呢。我就是好奇啊,為什麽七姨娘和三小姐不住內院正屋,要住在這麽偏僻的地方,還過得不如我們。她們肯定是犯了錯才被夫人罰到這裏來的吧?姐姐你說是嗎?”

阿蘿沉默了下,用力的砍下另一個竹筍,輕聲說道:“小玉,你才進府要記住。有很多事情身為下人是不能去好奇打聽的。萬一被主子聽到瞧見,你會受罰的。”

“哦,謝謝姐姐提醒。”小玉感激的道著謝,兩人一人砍筍一人剝皮,速度快了很多。背簍漸漸裝滿了。

阿蘿站起身擦了把臉上的汗,捶著酸疼的腰笑道:“小玉停手吧。再多我也背不動了。下次雨後再來采好了。今天謝謝你啦。不過,你別告訴別人……”

話還沒說完,竹林深處傳來陣陣喧嘩聲。

阿蘿愣了愣拎著柴刀便跑。小玉也不知道發生什麽事了,不自覺的跟了上去。

竹林深處的空地上建有一間破舊的竹屋,四周以籬笆圍了。院子中間有株高大的海棠樹。紅豔豔的海棠花像點點燃燒的火焰,劈裏啪啦的肆意綻放。

樹下站著幾名粗壯的婆子,正賣力的攀折著海棠的花枝。樹枝搖晃,花落如雨,哢嚓一聲斷掉,露出雪白的茬口。

七姨娘靠坐在竹椅上,臉頰上一道泛紅的猙獰傷疤,瘦若枯柴,乍看上去頗有些駭人。她沉默的望著海棠出神,對那些婆子的舉動視而不見。似乎她們攀折的不是自己心愛的海棠。

青菲惱怒的看著繡鞋上沾上的汙泥,見七姨娘半點阻擋的意思都沒有,覺得無趣之極。竹屋隻有兩間,院子也不大,她左右找了一圈也不見阿蘿,心裏惱怒更重:“阿蘿人呢?又跑哪兒瘋玩撒野去了?你怎麽教的三小姐?好好的大家閨秀不待在房裏四處瘋跑像什麽話?”

七姨娘被她嗬斥著縮了縮肩,想爭辯幾句又聽到青菲身邊的婆子大聲說:“可不是!瞧瞧她這模樣,還花魁呢,沒得嚇煞人了!”

四周一片哄笑聲,七姨娘幹脆別過了臉。

阿蘿見狀握緊了手裏的柴刀,恨不得衝上去打死那些翹舌的丫頭婆子。想起自家的處境,她又慢慢放鬆,將柴刀塞進了小玉手中:“小玉,你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小玉傻乎乎地點了點頭。

阿蘿急切地說道:“你幫我把柴刀放進竹林裏的背簍裏,然後你就馬上回洗衣房去。那是二小姐,如果讓她知道你跑來棠園,還和我在一起,她準會打罵你的。記住,今天遇到我的事情誰都不要說。否則,你就慘了。”

聽說發話抖威風的是二小姐,再看看阿蘿,小玉嚇了一跳,難道她就是傳說中不受待見的三小姐?小玉滿肚子疑問,也知道現在不是好奇的時候,拎著柴刀轉身跑了。

阿蘿深吸了口氣,慢慢從竹林裏走了出來,進了院子便低頭盯著自己的腳,怯生生的喊了聲二姐。

青菲等了老半天才看到阿蘿出現,指著阿蘿罵道:“死丫頭你終於回來了!你娘病得都站不起身,你居然不侍奉她還到處瘋玩,你還有沒有孝心?衣裳都淋濕了,說,去哪兒了?”

阿蘿低著頭小聲地說:“我去廚房了。”

一股香味飄進了青菲的鼻子。她伸手在阿蘿懷裏一掏,掏出一個紙包。打開一看,卻是隻雞腿。

“好哇,母親叮囑你去廚房學廚藝,你卻趁機去偷雞腿。閨閣女子居然去學那些下作手段,成何體統,我今天一定要教訓你!”青菲比阿蘿高出半頭,伸手便扭住她的耳朵使勁一擰,阿蘿頓時疼得尖叫起來。

廚房張媽好心給的雞腿,她卻不能出賣張媽。阿蘿哎喲哎喲地叫著疼,不敢分辯,隻不停地哭喊:“我錯了,二姐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青菲捉到了青蘿的把柄,得意地將手一伸,身邊婢女便遞過早準備好的竹尺。

阿蘿見著這根長兩尺,寬一寸的竹尺幾乎條件反射般哆嗦了下。抬頭看到七姨娘焦急的眼色趕緊衝她搖了搖頭,迭身向青菲討饒。

青菲正愁不知道安個什麽名目打她,此時捉到了把柄哪肯輕易放棄,握著竹尺厲聲喝道:“堂堂相府千金居然偷東西。賤人生出個賊丫頭!我這個做姐姐的,今天若不罰你,便是害了你!把手伸出來!”

聽到青菲要打阿蘿,七姨娘激動得站了起來。

“娘!”阿蘿大驚,使勁朝七姨娘使眼色。

七姨娘雙眼一閉,兩滴淚啪嗒落下,人軟軟的跪在了地上。她望著青菲哀哀地求道:“二小姐,不就是隻雞腿麽,阿蘿也是相府的小姐,她想吃隻雞腿都不行嗎?”

青菲笑了笑:“喲,七姨娘是在指責母親苛待阿蘿?”

七姨娘想起大夫人的手段,又氣又急的分辨:“二小姐,我不是那個意思。”

青菲哼了聲,鄙夷地說道:“母親是讓阿蘿去學廚藝。可她學到了什麽?學會了偷東西!她不要名聲,我和大姐還要呢!七姨娘,你自毀容貌,已失了婦德。爹和母親憐你生了阿蘿,才留你在府中養老,沒有將你趕出府去。喊你一聲姨娘已經全了我的禮數。我身為姐姐教訓幼妹,沒你說話的份兒。”

青菲示意兩名婆子將七姨娘扶坐在竹椅上按住,回過頭來狠狠地瞪著阿蘿。她正想叫婢女按住阿蘿,阿蘿已大叫一聲開跑。

“你居然敢跑!”青菲伸腿一勾,阿蘿就勢撲地摔倒在地上。

青菲順手就是一尺打在她屁股上,厲聲喝道:“下次你再敢偷東西,我一定告訴母親。到時候就不是打你十個竹板這麽輕了。聽到沒有!”

竹尺落在身上,阿蘿捂著屁股尖叫一聲。她雙手緊緊地攥成了拳頭。卻像隻受驚的動物般抱著頭躺在地上縮成了一團。

青菲最討厭阿蘿這副小老鼠般的模樣。想起日後被人指點有這樣的妹妹,就覺得丟人之極,揚起竹尺又重重揮下一記。

阿蘿仿佛聽到背上骨頭被敲響的聲音,灼熱的疼痛讓她渾身一抖,護著腦袋在地上邊打滾邊哭邊認錯:“疼!二姐,我疼!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每次阿蘿的軟弱和毫無還手之力都讓青菲心裏極不舒服。竹尺劈裏啪啦的揮下去,大喝道:“自己數!”

“三!”

“四!”

“五!”

“二姐罰你應不應該!”

“應該!”

望著癱坐在竹椅上默默垂淚的七姨娘,看著海棠被拆得殘敗的枝幹,再瞅瞅蹲在地上像隻灰老鼠的阿蘿。十尺隻打到一半,青菲已沒了興趣。

這時院門口傳來一個聲音:“青菲,你怎麽又罰阿蘿?”

“大姐你不知道,母親讓她去廚房學廚藝,她倒好,居然偷東西!你說我該不該罰她?”青菲怔了怔,隨手將竹尺遞給了婢女,示意婆子們抱著折下的海棠,笑意盈盈地迎了上去:“大姐是來折海棠的嗎?我折了幾枝好的,你挑喜歡的插瓶吧。”

青蕾扶著婢女的手,目光朝院子裏睃了一眼,皺著眉說道:“阿蘿還不是被人教壞的。爹昨兒才說,阿蘿年紀也不小了,七姨娘不懂規矩,不如讓她過繼到二姨娘或五姨娘名下,好生**兩年,將來嫁出去也不至於失了我右相府的臉麵。你別打壞了她。”

聽到青蕾的話,阿蘿如被電擊,渾身一顫。哆嗦著從地上站起來,幹巴巴的喊了聲:“大姐。不管是什麽我都會努力學的。我娘生病了,我還想照顧她。”

青蕾看著她,唇邊湧出一抹笑意:“咱們是姐妹,自然是要互相體貼照顧的。你有孝心,我怎能不成全。你二姐打你板子也是為你好,你別記恨於她。”

青菲氣結,偏過頭盯著阿蘿說:“阿蘿,你敢恨我?”

“阿蘿不敢。是我不對,我不該貪嘴拿雞腿。”阿蘿小聲地說著。

青蕾望向院子裏被折得殘敗的海棠樹,輕歎一聲:“折了你的海棠,你不會心疼吧?”

阿蘿使勁地搖頭,忍著身上的疼痛走到海棠樹下用力地攀折著花枝:“姐姐們喜歡,便多折幾枝帶回去吧。”

青蕾微笑:“阿蘿不喜歡海棠嗎?折了它,這院子又少幾分色彩了。”

“又不能吃,有什麽好看的。”阿蘿嘀咕著繼續用力。

她人瘦小,攀折的又是一根粗大的枝幹,哪裏折得斷。又在地上打了幾個滾,身上沾滿了汙泥。此時望過去像隻小泥猴掛在樹上一般,逗得院子裏的婆子丫頭都忍不住樂。

青蕾和青菲也卟的笑出了聲。

青蕾搖了搖頭喊道:“好了,阿蘿,不用折了。”

阿蘿回過頭,神情茫然:“姐姐不是喜歡嗎?怎麽又不要了?”

青菲罵道:“被你那雙手折過的花拿回去還要洗一洗才能插瓶,明白嗎?”

阿蘿便跳了起來:“那,那我先去洗手。”

她跑向屋後,青菲無力地說道:“她怎麽就這麽蠢?連罵她的話都聽不出來?”

青蕾眼裏閃過一絲笑意:“說不定是大智若愚呢。”

“她大智若愚,愚蠢的愚吧!”青菲不屑地撇了撇嘴,挽住青蕾的手道:“大姐,咱們回去吧。你看我這雙新鞋被弄得多髒。這地方真不能常來!來一次晦氣一回。對啦大姐,我娘繡工好,打算替大家在新做的衣裳上再繡些花樣添彩。午後我將花樣送來,您挑一挑。”

青菲的巴結討好讓青蕾極為受用。這才是她一直想要的東西。她一定要牢牢地把握住富貴權勢。擁有了這些,她才能夠永遠的享受別人對她的尊敬和討好。青蕾矜持地微笑:“如此便辛苦四姨娘了。”

直到四周靜下來,阿蘿才從屋後轉出來,手已洗幹淨了。她跑到七姨娘身邊笑嘻嘻的喊了聲:“娘!她們總算走啦。”

七姨娘噙著眼淚拉過阿蘿的手,急聲問道:“疼嗎?”

阿蘿嘿嘿笑道:“青菲能有多大力氣,五板子而已,隻比撓癢癢重了一點點。要換了那幾個五大三粗的婆子動手,我就慘了。”

“她力氣再小,打在身上也疼的。”七姨娘說著便落下淚來:“讓娘瞧瞧。”

她拉著阿蘿進了屋,掀開了她的衣裳,單薄的背上橫著兩三條淺淺的紅印。七姨娘忍不住責備道:“阿蘿,為什麽要讓她冤枉你偷東西?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背著個偷名將來你怎麽見人?還自個兒往地上摔,還說不疼,娘瞧著就心疼。”

“娘不是說過,我這雙手最重要嗎?要是被她打壞了,就撫不得琴,下不得廚。我才不讓她打手板心呢。”阿蘿伸出雙手揮舞著。

這雙手縱然每天幹著粗活,每天卻讓七夫人用溫水浸泡著,修長如玉,半點繭子都沒。

阿蘿嘟著嘴說道:“娘寧肯餓肚子不吃藥,也要省下銀錢買最上等的藥膏替我護手。我更不能讓她打壞了。”

七姨娘輕輕撫摸著她的手說道:“女兒家容貌不好沒關係,卻少不得一雙巧手。可這名聲,卻比手更重要。”

阿蘿笑嘻嘻地說:“放心吧娘,她說我偷雞腿吃。傳出去相府三小姐吃隻雞腿也靠偷,壞的是她們的名聲才對。從小到大,青菲素來雷聲大雨點小。這不,才打了五板子,她就泄氣了。貓喜歡捉弄強壯的耗子,玩到死。青菲可不喜歡玩死耗子。您教我的,向她們示弱,讓她們對欺負咱們都失去興趣,咱們就安全了。娘你今天就做得不好,差點沒忍住。你一個人一張嘴,哪裏爭得過她們十幾張嘴呢。由她們折騰,當耳邊風好了。反正我也隻挨了五板子,家常便飯似的,沒什麽大不了。”

“話是這樣說。每次她們來棠園,都是你受苦。”七姨娘拿出瓶藥油,小心的塗抹在她背上傷處,不由自主地歎氣:“都把咱們母女倆趕到這裏自生自滅了,為何還要三天兩頭跑來找碴呢。阿蘿,我今日聽大小姐說老爺有意讓你過繼給二姨娘或五姨娘,你要不就去她們身邊吧。過繼了你,她們就是你的娘親,她肯定會替你打算的。”

阿蘿猛地扭過身:“我才不會扔下你不管呢。我裝蠢扮醜這麽多年。這張臉被洗幹淨了再打扮一番我肯定會露餡。青蕾和青菲怎麽可能忍受我比她們漂亮?”

七姨娘猶豫地說道:“可是跟我在一起,總是委屈你了。好歹你也是府裏的小姐。”

阿蘿氣呼呼地說:“我才不稀罕。相府的三小姐不過名聲好聽罷了,我每天都要去廚房做工才能換一點點米麵。住的屋子還不如相府的雞舍豬圈。你瞧瞧,昨晚一夜春雨,這屋子裏就沒一樣東西是幹爽的。月錢克扣得還不如府裏的三等丫鬟,還時常拖著幾月不給。今早我劈完柴又挑滿了水缸,廚房的張媽心疼我,偷偷塞給我一隻昨天晚上家宴剩下的雞腿,青菲想都不想就硬說是我偷的,還理直氣壯的打我。我剛才還在竹林裏掰春筍呢,哪家小姐會餓瘋了會自己在野地裏找吃食的?咱們連府裏的奴婢都不如。”

七姨娘聽了更加傷心:“說到底,都是娘連累了你。”

阿蘿見她眼裏又有了淚,便轉怒為喜,笑嘻嘻的哄她:“胡說。沒有娘親,我哪能學到一手好琴藝。”

七姨娘神色更加淒涼:“你在府中都不敢撫琴。琴無弦,空練十年手法,琴身都按出了指印,若是你過繼到五姨娘六姨娘或二姨娘名下,又怎會如此?你連自己的琴音都沒聽到過,怎麽知道自己習得了好琴藝?”

“誰說的?那日我扮成小子出府在琴館彈了一曲,後來聽說好多好琴者成天在琴館候著,隻盼著高人再次露麵。我的琴音是繞梁三日不絕,聞者三月不知肉味。”

七姨娘撲哧笑出了聲,手指在阿蘿額頭一戳,又是害怕又是歡喜:“是真的嗎?要是被人發現,可怎麽得了?”

阿蘿摸著額頭嬉笑著說:“當然是真的!聽說左相府的顧小姐都遣人去了琴館,想和我切磋一番。我一想,不行呢。顧家小姐和青蕾不是並稱京城雙絕嗎?顧天琳來了,青蕾也會長來的。本來憑我的琴藝可以掙好多銀子的!可是萬一被青蕾知道,咱娘倆就慘啦。這條路行不通呢。不過,娘還教了我一手好廚藝呀。如今本小姐可是京城最最著名的千風樓最神秘低調的素齋大廚哦。專用小廚房,無人敢打擾本大廚,我每次都扮成小子用鬥篷遮住了身形,沒有人能認得我。一個月隻去三天,一天隻做一桌素席。一次給十兩銀子工錢,我掙得安全舒服。千風樓物以稀為貴,排隊預約素席的人都排到下下下個月去了。你好我好大家和氣發財。真好!”

阿蘿說著翻身下了床,從床底下拖出隻陶罐往**一扣,財迷的數起了銀子和銅板。

“你每次翻牆出府,娘都擔心害怕。你性子倔強,娘又說不過你。”七姨娘寵溺地看著她,傷感地說道:“一天數三遍,咱們的銀錢加一塊還是比不上青蕾青菲一件首飾值錢。”

阿蘿頭也不抬地說:“人家才做一個月大廚嘛。做上一年就有三百六十兩銀子。除開嚼用和給娘買藥的錢,一年能攢下一百多兩銀子。我都打聽好了,花五十兩銀子就能托人買張路引。等再攢夠一百兩銀子的盤纏,咱們就偷偷離開相府。錢不夠我一路上再去做零工,等過了大江,到了陳國。寧國的李相爺再有權勢,也找不到咱們啦。”

提及南方家鄉,七姨娘緩緩站起來,癡癡望著院中散落一地的海棠,眼淚簌然滴落:“海棠不惜胭脂色,獨立蒙蒙細雨中。驕傲卻也易受傷。若不是你爹橫刀奪愛,娘早就贖了身契從良回了家鄉,斷不會自毀容貌在此苟延殘喘。你本該如青蕾和青菲一樣是錦衣玉食,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的。現在小小年紀卻要為一文錢籌謀打算。如果娘沒有你,還不如早點死了的好。”

“又傷春悲秋說胡話了是不是?我要是和青蕾和青菲一樣,學禮儀,學才藝,最終還不是讓老爺把我賣個好價錢?憑什麽?青蕾和青菲過得錦衣玉食,又哪裏知道外麵的天地有多麽廣闊。估計除了去慈恩寺上香,去赴宴會,她們連酒樓都沒進過。哎呀,娘,你別愁眉苦臉了。苦是苦了點,隻是暫時的嘛。將來我會掙很多錢,買很大很漂亮的宅院,請上十個八個大廚天天輪番做好吃的侍候著。府裏沒有那個見富貴眼放光的爹,也沒有那些心比針眼還小的夫人,你說,多好啊!”阿蘿抱著七姨娘的胳膊撒著嬌,卻因手握著七姨娘的手臂如此纖瘦心酸地想落淚。

七姨娘拍了拍她的手,忍不住說:“阿蘿,你已經十六歲了。如果你爹對你不利,隨便給你找門什麽親事的話,你就一個人逃了吧。娘還有賣身契在大夫人手中,身子又不好,你帶著我也是累贅。”

阿蘿怒了:“這話我不愛聽!你不走我也不走。隨便他們將我嫁給誰!你若心疼我,就好生把身體養好,跑起路來腿有勁,這才不叫拖累我!”

七姨娘慌了手腳,迭身回答:“你別生娘的氣。娘答應你就是。你看,娘這不是好好的嗎?你掙來的銀子買的藥極好,待過幾日春暖,娘的病就全好啦。”

“嗯,以後我還會掙更多的錢,買好吃的給您。把你養得肥肥的壯壯的,過咱們的好日子去!”阿蘿高興起來,一拍腦袋想起來了:“差點忘了,今早掰的筍子還藏在竹林裏呢。我去拿。娘你燒點水,沒米沒麵,煮春筍也能管飽!”

她像隻小老虎似的一溜煙奔出房門。那精氣神像陽光溫暖著七姨娘的心,讓她臉上溢出笑容,趕到屋後的廚房生火燒水。

進了竹林,卻見小玉伸長了脖子在張望。阿蘿心頭微暖,感激地說:“謝謝你,小玉。”

小玉看了她一眼,怯怯地行了禮說道:“小玉不敢當三小姐的謝。”

阿蘿怔了怔,不好意思的將她拉了起來說道:“小玉,我,我這樣子你也看到了。這三小姐隻是白掛了個名聲而已。這竹筍……不是廚房讓我掰的。我和娘這月米麵早吃完了,這片竹林這麽大,下一晚上雨就冒出好些竹筍來,不吃也是浪費,你說是吧?”

她換了身幹淨衣裳,布料一看就是府中粗使仆役用的。她連隻銀耳塞都沒有。兩隻小抓鬏用洗褪色的紅頭繩係著。她言語間竟有些難為情的模樣,還向自己一個粗使小丫頭解釋。小玉隻覺得心裏難過之極,竟不知道說什麽好。

阿蘿背上竹簍,對小玉笑道:“午時你若有空就偷偷來棠園吧,我做的素炒春筍可好吃了。不過,你不要告訴別人。否則,二小姐再來鬧騰,連這筍我們都吃不到了。”

小玉看著她被沉重的竹簍壓彎了腰趕緊在後麵用手托住:“三小姐放心。我誰都不告訴。我送你回棠園吧。兩個人用勁,就不沉了。”

阿蘿眼睛一紅,府裏許久沒有人這樣關心她了。她悶聲應著,背著竹簍往前走。

小玉見她難過,便好奇地問她:“三小姐,為什麽你要把那些筍皮串起來掛著?”

阿蘿隨口答道:“曬幹了當柴燒,比竹葉竹枝耐燒多了。”

小玉頓時無語。

離桃花宴的日子越來越近。青蕾和青菲的頭麵首飾新衣都已備齊。可李相卻和大夫人爭執了起來。

“右相府大小姐是京城雙絕之一,二小姐的書法連太傅都讚一聲有男兒風骨。都說咱們府上詩書傳家,小姐們的才情多少須眉男兒拍馬都及不上。可是阿蘿會什麽?去吹像老鴰叫的破笛子?還是表演她在廚房最擅長的洗菜劈柴?就阿蘿那模樣,我怎麽好意思給公主殿下和眾夫人介紹,她是相府的三小姐?妾身還怕被人非議苛待庶女呢!”大夫人堅決不同意。

自從青菲說今年桃花宴豪門勳貴,青年才俊雲集,李相就著手打探了一番。他再不待見七姨娘,也知道阿蘿身無半點才藝,相貌粗鄙。可她畢竟是相府的三小姐,難不成白吃白喝供了她十六年不讓她發揮點作用?帶女兒赴宴的是大夫人。說不動她,就算帶了阿蘿去,也達不成李相的心願。所以他隻能軟磨硬泡:“我不是說了嗎?養了她十六年,難不成就一直扔在棠園白養著?老七的身契不還在你手裏?就算給她找到好人家,她還能不管她娘?我知道你嫌阿蘿太過粗鄙,好生打扮下,隻要不是太醜就行了嘛。我官拜丞相,阿蘿再無才藝容貌,就算嫁不得勳貴豪門,嫁入清流之門也行啊。”

大夫人冷笑:“老爺素來不理會內宅事務。當然不明白內宅夫人們的手段。這些年老爺怕是就沒有見過阿蘿一麵吧?她母女二人心裏如有怨言,又不懂得進退禮儀,如在大庭廣眾之下說相府苛待她們,明日就會有禦史彈劾老爺家風不正。所謂修身齊家平天下,內宅不寧,老爺的名聲就會受影響。再說了,她不去桃花宴,難道就說不成親事了?”

“這不是因為桃花宴上名門勳貴雲集嘛。阿蘿如果嫁得好,咱們不也能坐享其成?”

“哼,妾身就不相信了。以老爺的地位,就找不到一個願娶她為妻的好人家?名門清流瞧不上她,難不成商賈人家還能挑剔丞相之女?”

“商賈畢竟是商賈。今年桃花宴請的哪怕是名布衣秀才,能得公主相邀請,必定也書香門第出身。說起來,也比和商賈人家結親家好聽多了。”

大夫人心裏明白這個道理。但她隻要一起想七姨娘,心裏就有根刺。再想到李相要替阿蘿定門好親事,她心裏就難受,幹脆別過臉不肯搭理李相。

此時青蕾正前來拜見大夫人。見兩人鬥雞似的便猜到了幾分,心裏略一思索就掩唇一笑:“爹娘是否在為帶阿蘿赴桃花宴犯愁?女兒倒覺得帶阿蘿去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為何?”

青蕾嫣然笑道:“往年各府婢女都會被領至偏廳歇息等候,身邊隻會留一個貼身婢女。前來接手侍候的全是公主府的人。太子殿下和京城五公子都有可能會出席桃花會宴,眾家閨秀都格外注意言行。我與青菲不便四處走動,娘親身邊無人服侍也不妥。若帶著阿蘿,咱們家不就多了一個耳目嗎?若是能打探到一些消息,提前應對不是更好嗎?”

大夫人眼睛一亮:“蕾兒思慮周全。就這麽定了。若是阿蘿闖禍失禮,咱們就讓人以為她不過是相府帶去的婢女。若她機靈一點,說不定還能對蕾兒和青菲有利。老爺,你覺得呢?”

李相撫須大樂:“蕾兒果然聰慧過人。相府的三小姐遲早都要露麵的。帶她先去開開眼界也好。來人,請三小姐到正房拜見夫人。”

“老爺令阿蘿去正房拜見夫人?”七姨娘下意識地將阿蘿攔在了身後。

來傳令的是大夫人房中的大丫頭鵑兒,態度出奇的和藹:“稟七姨娘,正是如此。請三小姐速速隨奴婢去吧。”

阿蘿心念數轉,怯怯地扯了扯衣襟小聲說道:“姐姐可容我整理下儀容?這樣見爹和……母親,不,不太好。”

“三小姐動作快點。夫人性子偏急。”

阿蘿飛快地拉著七姨娘的手往竹屋裏走,還不忘向鵑兒道謝:“謝謝姐姐提醒。娘,替我梳下頭吧。”

進了屋,七姨娘捧起阿蘿的臉,撥開她額前劉海。眼前一亮,又發出一聲歎息:“我的阿蘿生的真是美極了。”

厚厚的劉海擋住了清秀的眉,也擋住了光潔的前額和那雙晶瑩剔透的眼睛。七姨娘再次猶豫:“阿蘿,如果讓爹知道你生得這般美貌,他一定會好生待你的。他就算一心想嫁女求榮,也定是門好親事的。不如……”

阿蘿迅速從抽屜裏拿出一瓶藥汁,飛快地塗抹著臉,脖頸和手。須臾工夫,膚色變得更加黯淡。她換上最幹淨整潔的衣裳握住七姨娘的手堅定地說:“娘,咱們一定會平安順利的離開這裏的。你相信我。”

七姨娘替她挽好雙髻,鼻子微酸,低聲說道:“阿蘿及笄也隻得一枚木杈,如今為了在這府中生存,十六歲了還梳著小兒的抓鬏。娘這心裏真是難受至極。不知道今日前去,又會受什麽苦。”

門外鵑兒還等著,阿蘿沒時間再安慰七姨娘,握緊了她的手說道:“不用擔心。我一定會平安回來。我還沒賣個好價錢,他們不會把我怎麽樣的。最多吃點小苦頭罷了。”

鵑兒打量了番阿蘿,這身青色布衣便是三小姐最好的衣裳了,真是連自己一個丫頭都不如,歎息的同時對阿蘿又多了幾分輕視。

後花園阿蘿趁無人時來過,走過那道月洞門去內院也是很多年前了。想著李相請先生教導她吹笛,自己卻氣走了先生,阿蘿忍不住想笑。此時跟著鵑兒一路行來,眼裏所見,心裏更是憤憤不平。隨便一間房屋都好過她們所居的竹屋太多。府裏又不是真的沒錢養不起她們母女,可就偏偏連溫飽都成問題,更堅定了她要帶著七姨娘逃離相府過好日子的決心。

“老爺,夫人,三小姐來了。”鵑兒輕聲細語的稟報。

麵前的簾子被掀起,阿蘿低下了頭,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也不看李相和大夫人坐在何處,進屋撲通一聲雙膝跪地,小聲請安。

李相皺眉咳嗽了聲,大夫人卻滿麵笑意:“起來吧,阿蘿。你朝哪兒跪哪?”

阿蘿聽到聲音呆呆地抬頭,發現李相和大夫人並沒有高坐在正堂之上,聲音是從西廂房傳來的。她忙不迭地爬起來,進了西廂房再次跪地請安。

聲音又輕又細,身體還在微微發顫。

幾年沒見,還這般小家子氣,李相頓時看她不順眼起來。再一瞧她後頸露出的肌膚又黃又黑竟連府中的大丫頭也不如。心裏更為失望,沒好氣地說道:“你抬起頭來。”

阿蘿怯怯地抬頭。大夫人見她還梳著雙抓鬏便樂了:“老七當年也是紅遍南方的花魁,怎生這麽不會打扮女兒。鵑兒,把三小姐的劉海拂開讓我瞧瞧。”

阿蘿心頭一緊,想著七夫人配的藥水已讓膚色變得極黯淡,又微微鬆了口氣。

劉海拂開時,她緊閉著雙眼,滿臉惶恐。

李相沒瞧太仔細,大夫人卻盯著阿蘿細看,在阿蘿忐忑之極時,大夫人揮了揮手,劉海再次擋住了她半張臉,阿蘿再次低下了頭。

“膚色雖然不好,五官倒也還標致。雖及不上青蕾和青菲三分顏色,好生收拾打扮下,也不會丟咱們相府的臉。”

阿蘿閉著眼睛,又總是低頭露出一副瑟縮膽怯模樣。大夫人總算沒有看到當年七姨娘絕世姿容的影子,語氣更為和緩。

李相極為相信大夫人的眼光,方才也仔細看過了阿蘿,覺得膚色雖不好看,五官到也標致,好歹沒有醜陋不堪,心裏總算些許安慰,語氣也和緩了許多:“兩日後,你們三姐妹一同隨夫人去京郊赴桃花宴。阿蘿,這是你頭一回出府,為父不得不叮囑你幾句。出門在外,一切當聽夫人囑咐。凡事三思後行。你要記住,你是相府的三小姐,出了家門,一舉一動都事關府中顏麵。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阿蘿心裏大定,原來是帶她去赴桃花宴哪。沒想到被遺忘無視的三小姐還能有這種機會。

“赴宴的衣裳我會囑人送來。那日我會讓鵑兒過去替你妝扮。”大夫人嫌棄地看了眼阿蘿身上的青色布衣,便令人送她回了棠園。

得知從不露麵於人前的三小姐也要去參加桃花宴,府裏議論聲頓起。當日賬房便把拖欠的月錢送到了棠園。廚房也送來了兩袋米麵並一些菜蔬,還有一大捆劈好的木柴。

當晚七姨娘和阿蘿便做了桌極為豐盛的菜。阿蘿滿意的拍了拍吃得鼓鼓的肚子感歎了句:“發現我相貌普通,也能有這樣的待遇。要是發現我生得漂亮,就是隻被豢養的金絲雀了。娘,不管我長得美還是生得醜有無才藝。他們都一樣會利用我,把我賣個好價錢。我在千風樓當大廚,一個月能掙三十兩銀子。我要想想別的辦法,要是每天都能掙十兩銀子就好子。早點攢夠錢,我就能早點帶著娘離開這裏。”

阿蘿搖了搖頭:“一鳴驚人就算成功又如何?老爺會將你牢牢捏在手裏,用你來控製我替他謀求榮華富貴。我嫁出去了,你怎麽辦?你更會是她們的眼中釘肉中刺,傷不著我,就會加倍折磨你。我已經十六歲了,老爺和夫人都等不及想把我嫁出去了。夫人絕不會讓我謀得好親事的,沒準兒將我嫁給個糟老頭子當繼室也說不準。所以,還是在短時間內弄到銀子早點離開為妙。”

青蕾在月下悠然的撫琴,三姨娘在她身邊急得團團轉:“蕾兒,你對娘說實話吧。為何你要提議讓阿蘿也去赴宴?你不告訴娘,娘心裏不踏實!”

青蕾笑了笑道:“自然是因為她或許能助我一臂之力。”

“什麽?”三姨娘詫異不已。

青蕾指尖彈出一縷琴音,施施然說道:“娘相信女兒便是。”

右相府內院六夫人院內,五姨娘正與六姨娘屏退丫鬟低聲交談。

“讓阿蘿也去赴宴,如果讓她攀到門好親事,老爺豈不是會善待那賤人?六妹妹,自你那日提過之後,我過繼阿蘿的心思一日勝過一日。眼瞅著年月漸高,膝下無兒無女,老了可怎麽辦?阿蘿不比大小姐和二小姐,但她性子懦弱,又對她娘極為孝順。若我成了她的娘親,她定也會孝順於我。六妹妹可有法子幫姐姐一把?”五姨娘焦急的向六姨娘討著主意。

六姨娘輕輕捧起茶盞抿了一口笑道:“瞧把你急的。機會已經來了。”

“什麽機會?”

“桃花宴當日老爺上朝。夫人與三位小姐都不在府中。如果這時那賤人病重……”

六姨娘狹長的鳳眼睃著五姨娘沒有再說下去。

五姨娘聞言大喜,從袖裏掏出一隻首飾盒放在了幾上:“妹妹不是極喜歡玉鐲嗎?我哥哥前些日子正巧收羅了一隻送我。我素來隻愛金釧,這隻玉鐲便送給妹妹把玩。”

“這可怎麽使得。”六姨娘說著打開了盒子,拿起玉鐲欣賞著,鳳眼幾乎眯成了一道細縫。

五姨娘輕笑道:“咱們姐妹還分什麽彼此?我的便是妹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