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3

阿蘿並不知道自己為了出逃燒的一把火讓朝廷上的格局發生了明顯的變化。她現在是蜷進殼裏的蝸牛。老老實實舒舒服服和七姨娘小玉待在小宅院裏。反正囤積的油鹽柴米足夠,她們半年不出門都沒有關係。

第二日起便有裏正領著人敲門。

三人嚇了一跳。阿蘿便進了暗門,藏到了那邊大宅內。

小玉去開的門,她梳著雙丫,滿臉的天真爛漫:“請問你們找誰?”

裏正笑道:“你家大人在不在?”

小玉搖了搖頭道:“我家夫人病著,不方便見客。請問裏正大叔有什麽事嗎?”

裏正盤問了一番她們的來曆,驗過了戶籍笑道:“也無甚要事。隻是昨日南城門護城河上的橋被人縱火燒了。京都衙門照例查探,以防有陳國細作混入京城。”

裏正帶人離開後。小玉開了暗門,阿蘿和七姨娘又回到了院子裏。

阿蘿禁不住得意:“還好我買了兩座院子。查這邊我就躲那邊去。查那邊,我再躲回來。他們隻會盯著三個女人。咱們始終出現的隻有兩人。而且我一直扮成男子,他們便起不了疑心。”

那邊的院子是個兩進帶後花園的宅子。因主人不在,便關了二門。買的小廝和老管家都住在前院。如此一來,二進門後的花園更是荒蕪一片。阿蘿從小院躲過來,前院更無人覺察到一絲異樣。

過了幾日,更無人來敲門。

街坊上門拜訪,得知是個寡婦帶著婢女獨自居住,見院門常閉,少與人來往,也不足為奇了。

三人如此便在小院子裏安安靜靜地過著日子。

寧國的地方地異更是阿蘿最愛看的書,翻來覆去不知看了多少遍。時常和七姨娘小玉討論將來要去哪裏地方遊玩,要吃什麽地方的名菜。

為打發時間,阿蘿和小玉做起了女紅,並教小玉做菜。兩人都是豆蔻年華,孩子心性重。竟將女紅和下廚當成了消遣的樂子。漸漸的,竟也不覺得困在小院裏難受。

阿蘿偶爾一個人坐在院子時,不經意會想起子離和劉玨。

想起劉玨,她就禁不住猜測。劉玨當日不知道氣吐血沒有?回想起和劉玨爭鬥的每一件趣事她就忍不住笑。

想起子離。阿蘿就會瞥向院牆的一角。那裏畫著數朵花,每過一天,她就畫上一瓣。數著花朵,阿蘿便黯然地想,子離這幾日就該去安南郡封地了。也許她以後再也見不到他了。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阿蘿就再也坐不住了。

“娘,我們出府也快一個月了。我出去探探風聲。小玉,你留在家裏照顧好娘。記得我敲門時的暗號。”

阿蘿換了男裝,臉手抹得更黑。大搖大擺進了隔壁的大宅。

老管家開了門,一愣神,歡喜得直喊:“少爺回來啦!”

呼啦跑過來兩個小廝,陌生又熱情地瞧著阿蘿。

阿蘿心裏一暖,自置了宅子之後,她來大宅的時間少。沒想到老管家和小廝們都這樣想她。

她笑道:“福叔,我才從西邊走了趟貨來。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福叔花白胡子高興得直顫:“少爺說什麽話呢。你人不在,卻給了我這麽多銀兩,還不介意我把家眷也接過來一起住,這等主家,上那兒找去。”

阿蘿邊說邊與福叔走入廳堂。

四下打掃得幹幹淨淨。看來是每天都在打掃。看得出福叔和小廝們都很盡心。阿蘿滿意地點了點頭。她坐在主位上,馬上有小廝端來香茶。態度恭謹。阿蘿不禁說道:“我都忘了你的名字了。”

小廝靦腆笑道:“我是程安,少爺忘啦?”

阿蘿當時在人市買了福叔夫婦和兩名小廝。兩個小子都是孤兒,隻有十歲,被人販子拐了來賣。阿蘿辦的戶籍是荊州人士,姓程名青。就讓他們跟著姓了程,想著日子安寧,便一人取名程安,一人取名程寧。這個小廝便是程安。想到將來的安寧日子,阿蘿忍不住開心的笑了。

她雖然塗黑了臉,晶瑩的眸子和笑容仍讓程安瞧得愣了。

福叔一拍他的頭:“沒規矩,哪有這樣盯著少爺瞧的,做事去。”他笑眯眯地瞧著阿蘿:“少爺要在這裏午膳嗎?”

“好啊,很久沒來了,今天在這裏吃。”阿蘿想聽聽福叔他們知道的京城情況。

不多時,福叔的老伴下廚做了滿滿一大桌菜。福叔麵帶笑容瞧阿蘿吃得很香。阿蘿邊吃邊問福叔:“最近京城可有什麽大事沒有?”

“自從一月前南城門外護城河上的橋被賊子燒了之後,平南將軍領兵剿匪,捷報連連。沿官道往南直掃了三百座山頭,滅了幾十股大小山賊呢。從前聽人說安清王世子隻知道走馬弄鷹,畢竟是將門虎子,了不得哇。”

阿蘿嘴裏的飯差點噴了出來。她驚詫地問道:“平南將軍就是安清王世子劉玨?一個月他就混成將軍啦?”

福叔誇獎道:“那日橋被燒了之後,安清王世子正好在南城門,帶著王府侍衛就追去了。當天晚上在順河鎮滅了一座山寨。殺了兩百多名山賊。屍首在南城門外示眾了三日。世子爺立了功,皇上就封了他平南將軍,讓他領軍剿匪。”

福叔簡直就是個八卦中心。茶餘飯後的小道消息不知道聽了多少。越發說得起勁:“聽說啊,安清王家都出情種,王爺隻娶了一個王妃。世子平匪連傳捷報,何等英雄!京城的媒人差點踏斷了王府的門檻。誰知道全被世子轟了出去。世子說他和李相的三小姐定了親。惹得好多人家下帖子請李三小姐去遊園,想見見未來的世子妃將軍夫人。誰知三小姐陪著母親去了庵裏靜養。李相有福氣啊。大小姐進宮成了貴人。二小姐又嫁得狀元郎,三姑娘又許了世子。我若是李相,做夢都要笑醒嘍!”

阿蘿聽得心裏陣陣苦笑。她心想,自己如果出現在劉玨麵前,沒準兒被他剁成肉泥也解不了氣。

她吃過飯對福叔道:“我要去城裏轉轉,讓程安跟著我一起去吧。”

雇了輛馬車,阿蘿帶了程安出了府,直奔南城門。

經過城門時,阿蘿掀起轎簾偷望,見城門人流往來,軍士懶懶散散也不盤查。她抿嘴一笑,心裏樂開了花。暗忖道:“相府和王府為了顏麵,所以對外聲稱自己陪著娘去了庵裏靜養身體。這麽一來,他們必定不會明著找我們。再躲些日子,風聲過去,我們就可以平安的離開京城了。”

馬車順著阿蘿的吩咐,轉到了璃親王府。

王府門口停著一溜馬車,仆人川流不息,堵住了半條街。

阿蘿挑開轎簾看去,對程安說道:“前麵好熱鬧啊,你去打聽下。”

程安回來說道:“少爺,是璃親王要啟程去封地了。”

阿蘿便吩咐車夫避到一邊停著。

等了足足一個時辰後,她終於看到王府開了正門。子離被簇擁著走了出來。他穿著件淺紫色的右衽箭袖衣,長身玉立,眉目清俊。

他身邊站著個著玉色褙子的年輕女子,梳著婦人髻。阿蘿眼尖,認出來正是顧天琳。

顧天琳伸手替子離理了理披風,溫婉地說道:“此去千裏迢迢,妾身不在身邊,望王爺多保重身體。”

子離握著她的手,微笑道:“西行風沙大,安南又甚是偏遠。等到封地諸事理順,我再遣人接你過去。”

顧天琳含笑說道:“王爺憐惜,是妾身的福氣。隻有感激,哪裏會埋怨王爺將我一人留在京城。”

子離歉疚地說道:“與你成婚才三個月就要起程,委屈你了。但是皇命不可違。”他停了停,輕聲說道,“我知道你善解人意,溫婉大度。心裏仍免不了不痛快。隻是去安南千裏之遙,到了也不知道情況如何。且這一路上恐怕也不會太順利。”

他沒有再說下去,隻靜靜地看著顧天琳。

顧天琳想著王府幾次來了刺客,臉色驀然發白。對子離留了自己在王府的幽怨不知不覺間已消散了。她忍不住暗暗埋怨起自己來。子離也是為了她的安危,所以才將她留下來。她怎能這般自私。

她握緊了子離的手道:“我知道王爺是為了我著想。王爺路上多加小心。”

子離寬慰地拍了拍她的手道:“你放心,到了安南我就寫信回府。”

他上了馬,帶著一眾侍衛起程。

離了親王府,子離吩咐道:“鬆煙,你讓隊伍繼續前行,我會趕上來的。”

他拍馬離開。

“殿下!”鬆煙著急地喊了他一聲,對侍衛統領說道:“我去追殿下,你們出了城等著。”他說完朝著子離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阿蘿遠遠地吊在隊伍後麵,瞧得清清楚楚。她用力地按著胸口,吩咐程安將馬車趕了過去。

遠遠的,那抹紫色的身影撞進了她的視線。

隔著那麽遠的距離,阿蘿靜靜地凝視著子離的身影,隻覺得胸口越來越沉,酸脹的感覺從腳指頭往上蔓延,堵住了她的咽喉,化為陣陣熱意衝進了眼眶。

“你既娶了顧家姐姐,何必還惦記來這裏。”她輕聲自語著。腦中不時閃過在河邊與子離相識的場景。

“我們,終究無緣。”她低低的歎了口氣,毅然說道:“我們回府去吧。”

馬車掉轉車頭,背著子離駛離。

似乎感覺到什麽,子離驀然抬頭,看了眼馬車。他也歎了口氣。

鬆煙勸道:“殿下,走吧。世子沒找到李三小姐,她肯定也不會留在相府附近的。”

子離一拳打在岸邊柳樹上,喃喃說道:“阿蘿,你究竟去了哪裏?你難道真的被山賊擄走了?”

鬆煙嚇了一跳:“沒準李三小姐沒往南邊走,是往西走了呢?”

“往西?”子離眼睛一亮,“她知道我的封地在安南,鬆煙,你說她會不會去安南尋我去了?她一心逃離,隻有我能保護她。”

鬆煙並不知道,卻害怕子離棄了隊伍往南去尋找阿蘿,趕緊順著他的話說:“殿下猜得沒錯。李三小姐帶著她娘親和一個小丫頭,三個弱女子,舉目無親的,她沒準兒真去了安南找殿下呢。”

“如果她去了安南,我再也不放她離開。走!” 子離一顆心竟又怦怦急跳起來,恨不得立時便到了封地。他翻身上馬,驅馬向西。

城牆上,皇帝輕裝便服,隻帶著貼身衛和內侍,靜靜地望著子離的背影行遠。

風起,皇帝咳嗽著,感到陣陣眩暈。他扶著內侍的手,虛弱地吩咐道:“回宮。今日之事,若傳了出去,誅九族。”

侍衛和內侍嚇得跪伏於地,口稱不敢。

鳳藻宮內,皇後木然地坐著。突然嗤嗤地笑了起來,她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仍在笑著。

身邊的宮人麵麵相覷,不敢進言。

皇後停住了笑容,對鏡瞧著自己的打扮,娉婷站了起來:“皇上身子不好,吩咐小廚房,本宮要親自下廚替皇上做消夜。”

禦書房內。

皇後殷勤的奉上一盅湯品,含笑嗔道:“皇上總是顧了朝政就顧不得自個兒的身體。皇上不心疼自個兒,臣妾卻心疼。”

皇上微笑道:“朕無事。皇後何必每天都親自下廚?叮囑膳食局便是了。”

皇後不依:“臣妾做的是臣妾的心意。皇上不讓臣妾做,可真傷了臣妾的心呢。”說著鳳目裏便有了水光,麵帶委屈。

皇上無奈地接過她手裏的碗說道:“好好好,是朕不對。隻要皇後做的,朕都吃。”

皇後這才轉嗔為喜,服侍著皇帝將湯飲完。

皇後離開之後,皇帝淡淡地問身邊侍候的內侍:“如何?”

內侍恭聲答道:“試膳食的內侍無恙。”

皇上嗯了聲,埋頭繼續批閱奏折。

皇後出了禦書房,回頭看了一眼,喃喃說道:“我怎麽可能傻到往消夜裏放毒?都是上好的補品,虛不勝補罷了。皇上,你別怨臣妾,臣妾不能讓你放在心裏疼的四皇子取代了咱們的兒子。”

回到府中,阿蘿對福叔說道:“福叔,我娘誠心向佛,在京郊大慈寺住了很長時間。我這趟來京城是為了接我娘的回荊州。你去雇上兩輛車,隔幾天我便去大慈寺接了娘親回老家。這是三百兩銀子,我們走後大概很長時間不會回來。福叔。如果我三年不回來,你就把宅子賣了,房契和你們的身契在這裏。宅子賣得的銀兩就當是我送你和老伴養老的。”

福叔眼睛一紅:“少爺,你待人真好。我和老伴也沒有子女,在這裏也沒給你做什麽事。三百兩足夠我們用五六年了。宅子是你的,我們不能賣。隻是一勞永逸他們也是苦命人,你別賣了他們。”

阿蘿笑道:“福叔,我怎會賣了他們。你無兒無女,他們又是孤兒,不如我做主讓他們認了你們做爹娘。這樣你們老了,還有人侍奉。”

福叔眼睛一亮,磕了個頭道:“多謝少爺。我們一家子一定將宅子守好,等著你回來。”

如果不是京城待著太危險,阿蘿真願意留下來和福叔他們一起過日子。盤算著將來如果找到落腳的地方安了家,便將福叔夫婦倆和一勞永逸都接了去。她笑笑收了契紙,便答應了。

離開時她算了算身上的銀子,還有四百多兩。帶著娘和小玉一路的盤纏倒也足夠了。

京城成府裏,青菲和紫檀正在做針線活。

青菲望著院子裏的花木,突想起一事:“紫檀,你去廚房瞧瞧,給相公燉的湯好了沒?秋天易燥,相公每天早出晚歸的,容易上火。”

紫檀脆生生的應下。她走到門口,迎麵便看到成思悅進了院門,便又折了回來說道:“夫人,老爺回來啦!”

青菲眼睛一亮,放下針線活,匆匆對鏡看了看自己,已經來不及換衣梳妝,隻得撫平了衣襟上的皺褶迎了出去:“相公,今天這麽早就回來了?”

成思悅大步走了進來,見青菲換了個簡單的圓髻,鬢旁插著一枝玉簪。簪子以青玉雕成了一串串蘭花,清爽怡人。飽滿的耳垂上戴了兩隻小巧的耳塞子。身上穿著件碧色的右衽窄袖短襦,係著白色裙子。一副居家打扮,忍不住喜歡起來:“菲兒今天很美。”

美嗎?青菲嘴唇微翹,遞過一杯茶去:“原來相公喜歡素淨的。”

成思悅接過茶喝著,隨口說道:“菲兒適合這樣裝扮。我看你姐姐自進宮之後滿頭珠翠,也不知道她脖子上被壓得多出幾道皺紋沒有。”

青菲呆了呆。她還是頭一次聽成思悅說起青蕾時這般不屑。她脫口說道:“大姐是太子良媛,東宮貴人。自然裝扮要符合身份。”

房中無人,成思悅摟住青菲的腰讓她坐在自己膝上,看著她漫不經心地說道:“你羨慕你大姐?”

青菲疑惑地看著他道:“相公,你似乎對姐姐頗有微詞?你在為東宮做事,姐姐受太子寵愛,將來太子登基,你的前程就靠……”

語未說完,她便看著成思悅冷了臉,眼裏閃過一片寒意,嚇得住了嘴。

成思悅一字一句地對她說道:“菲兒,你要記住。你若想和我長長久久,就得忘了你相府二小姐的身份。外麵的事情我會有分寸,你隻要管好家就行了。”

他的目光異常清亮,亮得讓青菲不敢與之對視。她訥訥說道:“我沒想管你在外頭做什麽,可是我是為你好才這樣說。”

成思悅驀然翻身將她壓在榻上,撐著雙臂將她困在了懷中。他居高臨下地看著青菲,嘴角慢慢流瀉出一絲笑意:“為了我,你可以做任何事?哪怕違背良心,去誣陷你的小妹?”

青菲咬住了嘴唇。那日東宮夜宴的事一直讓她難堪。被青蕾威脅利用,又被當眾揭穿自己說錯了話。成思悅將一切看在眼裏,他心裏鄙視自己嗎?她為了自己能順利嫁給他,也為了他的前程打算才聽從了青蕾的安排。陣陣委屈湧上心頭,她是自私,可是她也是全心全意為了他。

青菲的眼睛漸漸紅了:“你看不起我是嗎?為什麽你要娶我?你明知道我誣陷了阿蘿,你難道不應該鄙視我嗎?”

“告訴我,那天東宮夜宴,你為什麽要幫著李良媛?”成思悅慢吞吞地問道。

“青蕾威脅我。說我不幫著她,她就要你退婚。你又在東宮詹事府做事,是太子的幕僚,我一時害怕,這才,這才從了大姐。”終於說穿了這件事,青菲的眼淚簌簌落下。她勇敢地抬起頭:“我是庶女,我爹膝下無子,一心想結門好親事。我害怕你退親。我害怕爹和夫人看中的人家不如我的意願。我膽小自私,寧肯去害了阿蘿也不願意讓自己吃虧。你後悔娶我了是嗎?”

成思悅歎了口氣,抱著她輕聲說道:“小傻瓜。以後有我,你什麽都不用擔心。”

青菲咬著嘴唇:“我不相信你是真心喜歡我。你突然說會上門提親,我覺得像是在做夢。可是成親時你待我體貼入微,又將大筆產業悉數交給我,我不明白。”

“不管怎樣,我決定娶你,就會待你好一點。再說了,我穿了你做的衣裳,不拿些銀子給你怎麽心安?”成思悅用手指抹去她麵頰的眼淚戲謔地說道。

青菲氣道:“你給我的銀子,買千件萬件衣裳都足夠了,你別渾說。”

成思悅認真地說道:“在我眼中,萬兩銀子也買不了一件家人親手做的衣裳啊。我腦袋轉個彎就想明白了,我很喜歡家裏有妻子的感覺。我很小就沒了父母,家對我來說意義重大。菲兒,這麽說吧,我和絕大多數男子不同。我隻要你對我一個人好就足夠了,對別人怎樣,我都不會放在心裏。其實東宮夜宴時,我很開心,我猜至少有一半原因你會是為了我。菲兒,我隻問你一次。你會一心一意地待我嗎?如果我身無餘財隻是一介布衣,你會嫌棄我嗎?”

青菲咬著嘴唇,眨巴著眼睛:“我有嫁妝。”

成思悅呆了呆,驀得爆發出陣陣愉悅的笑聲:“菲兒,你真可愛。放心吧,你家相公就算隻有一個饅頭,也會先喂飽你的!”

青菲遲疑了下問道:“你也會一心一意地待我嗎?”

成思悅的眼神專注:“會。隻要你不背叛我。”

青菲心頭一熱,抱住了他的腰:“從小到大,我總是拿自己和她比較。這會兒我突然不羨慕青蕾了。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青蕾上麵還有個太子妃壓著她,下麵又有好幾個和太子殿下自幼相伴的襦人。我有你就足夠了。”

成思悅溫柔地輕拍著她的背脊,陽光從窗欞透進來,屋裏暖意融融。

一月新婚,卻仿佛不及此時的纏綿。青菲感覺到和成思悅之間像被捅破了一層紙,讓她似乎更看明白了一點,盡管,她越來越覺得成思悅難以琢磨。

紫檀見房門緊閉,不敢打擾。眼見太陽西落,夜色漸掩,正房的門開了,卻隻有青菲一人走了出來。

“夫人,擺晚飯嗎?”

青菲臉上還帶著歡好後的紅暈,眼神有些迷茫,很快就恢複了清明:“擺在書房裏吧。你陪我吃。相公在睡呢,吩咐說別去打擾他。”

紫檀應了聲,陪著青菲去書房用了晚飯。

飯後又拿了針線在書房做。青菲則留在書房一直習字到深夜。令紫檀奇怪的是,青菲打了個嗬欠後居然還不肯睡覺。她忍不住勸道:“夜已深了,夫人還是早點安歇吧。”

青菲卻低頭研究起自己寫的字來:“今日有感覺,我還想再練練字。”

城西外五十裏的驛站內

子離睡得正熟,鼻端突傳來一味異味,他打了個噴嚏。立時覺察出房內有人:“誰!”

窗前站著個全身裹在鬥篷裏的蒙麵男子。子離一醒,他便靜靜的退後,擺出副不會傷害他的模樣。

子離察覺到來人沒有敵意,又為自己居然不知房中進來一個人心驚。他起身下床,警覺的又問道:“你是什麽人?”

“我是烏衣騎鴿組首領暗夜,奉安清王之命提醒殿下一聲,西行千裏,萬裏小心。”他扔給子離一個瓷瓶,“食物飲水中摻有少量迷藥。一般人吃不出來也試不出來。殿下應該提醒你的侍衛們,今晚不太平。暗夜告辭,殿下多保重。”

他像風一般從窗戶飄了出去。留下子離緊握瓷瓶獨自深思。

子時,驛站突然燃起了熊熊大火。趁著混亂,數名蒙麵人持刀直奔子離的寢室。

一劍挑開**隆起的被子,為首的蒙麵人低聲說道:“璃親王不在。他已有防備,撤!”

蒙麵人從房中跑出,迎麵飛來數枝羽箭。為首之人喝道:“糟糕,中埋伏了!”

子離的侍衛已從院落周圍顯露出身影。

為首的蒙麵人咬牙說道:“突圍!”

他們來行刺,武功自然不弱。卻抵不過子離早有準備,侍衛人多。刀光劍影間不時傳出受傷的慘叫聲。

子離安坐在馬上,看著自己的侍衛將餘下的蒙麵人包圍起來。他做了個手勢,沒有給蒙麵人任何說話的機會,直接斬殺。

等到刺客全部清剿之後,驛站官員才趕了過來,伏地請罪:“王爺受驚了。”

子離看著燒成一片殘垣的驛站淡淡地說道:“刺客猖狂,怪不得你們。驛站被燒了。本王便在馬車上歇息一宵。”

他上了馬車,這才感到後怕。

如果不是被暗夜解了迷藥。自己竟會不知不覺被燒死在驛站之中。

“鴿組首領暗夜。烏衣騎中最神秘的人。沒想到竟然是他親自前來。”子離努力回想著暗夜這個人,卻發現暗夜的聲音都像風一樣飄忽。他眼中露出堅毅的神色,“皇叔,我不會輕易死去。我一定會平安到達安南郡。”

一夜過去,窗戶上糊的白絹透出了晨曦的微藍,天光慢慢亮了起來。書房外響起成思悅的聲音:“菲兒。”

紫檀聽到聲響,頭磕在了桌子上,醒了:“姑爺,夫人習了一夜的字,都不肯睡覺。”

成思悅大步走進來,官服已經穿戴整齊。

青菲擱了筆,有些驚喜地望著他,心裏暗暗鬆了口氣。

成思悅握住她的手。觸手冰涼,他拉過她的手不顧紫檀還在旁邊,放進了懷裏暖著。他柔聲說道:“我要去衙門了。你好生睡一覺。晚上我買東街你愛吃的酥餅給你。”

他明明沒有說什麽情話,青菲卻雀躍起來,嗔了他一眼扯出了雙手道:“相公,你吃過早飯了嗎?紫檀,你去擺早飯。”

紫檀離開後,成思悅這才苦笑著說道:“起得遲了,不吃了。我先去衙門辦事。傻丫頭,你支開紫檀進屋睡覺便是。這樣熬夜不睡,反而引人懷疑。”

青菲咬著唇低聲說道:“我擔心你。不等著你回來,我睡不著。”

成思悅攬了她入懷輕笑道:“你放心,你家相公做事有分寸。我走了。”

成思悅走後,青菲吃過早飯便回屋補眠。

紫檀服侍她梳洗,看了眼床榻抿嘴笑道:“咱們家的姑爺真真能幹,不用小廝便罷了。睡過一夜連床榻都理得整齊,就跟沒睡過似的。”

青菲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嘴裏卻道:“相公自幼父母雙亡。你當他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兒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相公會鋪床理被很正常。以後我會好好服侍他,才不讓他被你這個小丫頭恥笑。”

紫檀笑道:“是,我的好小姐。奴婢錯了,以後再不敢取笑姑爺了。”

青菲躺下,一夜未睡極度疲倦,腦子卻清醒異常,久久不能入眠。她想著成思悅的話:“我有要事去辦。卻不能讓別人知道我不在府中。菲兒,你幫我不幫?”

是的,她選擇了幫他掩飾,甚至瞞過了從小便貼身服侍自己的紫檀。但是成思悅今早看她的目光,又讓青菲覺得滿足。因為這樣的秘密和信任,她覺得她和成思悅之間多了一重別人不知道的默契。

她喃喃說道:“青蕾,我再也不會和你攀比了。我已經得到我想要的了,我再沒有心思和你攀比了。”

阿蘿換了身布衣,布巾包頭,仍然打扮成小子。她趕著馬車載著七姨娘和小玉順利地離開了京城。

再次踏上浮橋,她又一次想起隔河望見劉玨的樣子。再晚一步,她就會被他逮個正著。

“聽說安清王世子封了平南將軍,一路南下剿匪?阿蘿,咱們往南,會不會遇到他?要不往西走,那邊偏僻一些。”七姨娘有些擔憂。

往西,她會再遇見子離。她不可能做子離的妾室,就永遠不要和他再有交集吧。阿蘿心裏想著,回頭笑道:“往西走,路越來越偏僻,土匪多,不太平。咱們三個女流之輩,往西走不安全。往北,氣候惡劣,地廣人稀,也不合適。娘想要回老家,平南將軍一路剿匪,治安好了,更不會有人盤查咱們,正是最安全的路。咱們一路上遊山玩水,想住了就住下來,反正也不著急趕路,慢慢往荊州去就行。”

她知道劉玨在南方平匪患。卻不知道劉玨已經到了荊州,並在荊州駐紮了下來。

出了京城三人終於鬆了口氣。

一路沿官道前行,阿蘿一直做男裝打扮,三人隻穿很普通的布衣,就像一家三口回家似的。阿蘿打趣小玉:“以後,叫我相公!你是我的大媳婦兒。”

小玉乖巧地回道:“是,小相公。”阿蘿嗬嗬大笑。

從京城往荊州方向長年無戰事,劉玨一路南行巡視各郡縣,不僅連山上的流匪,連城裏的小偷都收了手。一路上可謂是民風淳樸,路不拾遺。

阿蘿也不趕路,走到一城便休息十天半月。

有的地方一待就在幾個月,賞風景吃美食遇廟燒香見水怡情,還沒走到荊州,逍逍遙遙竟過了快兩年。

阿蘿猛長了一頭,高出小玉一個腦袋,像修竹一般婷婷。現在的她已經十八歲,臉上的嬰兒肥銳去,露出優美的輪廓。

阿蘿穿上男裝風神俊朗,時常把小玉看的呆住,撲的過來,靠住她直呼:“我的小相公!”

阿蘿便笑著問七姨娘:“娘,我現在還像那個相府三小姐嗎?”

七姨娘笑道:“像,眼睛沒變,可人長開了,是大人了!”

“好啊,到了荊州,我就是程大公子。”阿蘿極為開心。打算到了荊州以程公子的名義安家立戶。

小玉突然說道:“張媽的老家也在荊州。咱們可以投奔她去。”

七姨娘同意:“當年張媽對我頗為照顧,也是因著我是南方人的緣故。”

阿蘿卻搖了搖頭道:“咱們還是別連累她了。盤纏已經用得七七八八了,到了荊州我找間酒樓做事攢點銀子,就找船渡江。雖然過了快兩年,老爺和夫人卻不會放棄尋找我們的。等過了大江,到了陳國,咱們才真正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