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2

轉眼之間,便到八月。離青菲出嫁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棠園表麵上風平浪靜。小玉卻從阿蘿和七姨娘的舉止中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姑娘,快近仲秋,白天還熱著哪,為什麽要將單衣收起來啊?”

阿蘿瞅了瞅包袱,正尋思著怎麽解釋。小玉突然跪在她麵前,哀哀地看著她道:“姑娘,你是要離開相府嗎?你帶著小玉一起走吧。”

阿蘿和七姨娘大吃一驚。

七姨娘伸手扶起小玉,阿蘿機敏的跑出去關了院門。

回到房中時,小玉已哭成個淚人兒:“我瞧到姑娘好幾次翻院牆出府了,我對誰都沒有說。你們走了,老爺和夫人會打死我的。你們帶著我一起走吧。”

七姨娘示意阿蘿擰了塊帕子,替小玉拭淚:“小玉。我們走的時候可以讓你吃點苦頭。你年紀小,咬死不鬆口,就能撇清了幹係。老爺和夫人最多責罰也不能要了你的性命。跟著我們逃走,一旦被抓回來,就性命難保。再說了,你還有舅舅,有親人,何必要跟著我們冒險。”

小玉含著淚說道:“舅舅自從賣了我,每月都來相府將月錢討走。少給一文便罵我不孝。這府裏跟著別的主子,轉眼被打死發賣也是有的。小玉進府沒多久就來了棠園。夫人和姑娘是我遇到的待我最好的人。小玉願意一輩子侍候夫人和姑娘。你們就帶著我一起吧。”

她說著便跪下朝七姨娘和阿蘿磕頭。

阿蘿拉著住,用眼神求著七姨娘:“娘,萬一小玉被我們連累落得鵑兒那樣的下場,我一輩子都會不安的。”

七姨娘無奈地點頭:“小玉。如果我們被抓回來,自身難保,更沒辦法護得你。你可要想清楚。”

小玉聞言大喜,又磕了幾個頭:“將來是死是活都是小玉的命。謝謝夫人和姑娘成全!”

自從決定帶著小玉一起離開,阿蘿翻牆出府準備馬車和東西就變得方便許多。

三人數著天數過日子,又緊張又興奮地盼著青菲出嫁。

青菲出嫁當日,一大早,阿蘿便帶著小玉出現在青菲院子裏。

阿蘿將大夫人為自己置辦的一套頭麵送給青菲:“二姐,我記得你很喜歡這套珍珠頭麵的。我送給你添箱。”

穿著大紅嫁衣的青菲緊抿著嘴唇,然後支開了身邊的人,說道:“沒想到你會和安清王世子定親。還會成為世子妃。阿蘿,你苦盡甘來,今天來看我笑話的是嗎?這樣的頭麵,你從來都沒有過,如今卻大方地送我。想想也是,嫁入王府,什麽樣的富貴享不了。”

“你討厭我,我也不喜歡你。但是我不恨你。”阿蘿將裝著頭麵的匣子放在桌上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會天天念著從前那些恩怨。各過各的日子吧。”

她起身離開,又轉身看著青菲說道:“二姐夫是狀元郎,人如芝蘭玉樹,二姐應該惜福才對,難道覺得他官職太低,心氣不平嗎?”

“我和青蕾不一樣,她要權勢富貴,我卻隻想求得兩心相許。”青菲冷笑道:“我雖然滿意這門親事,卻不知他是娶我還是想娶太子良媛的妹妹。”

阿蘿愣了愣,想了想說道:“那日在東宮,我瞧成大人是誠心替二姐說話。二姐,把心放寬些吧。我走啦。”

青菲慢慢坐下,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下,她喃喃說道:“狀元郎才華橫溢,他怎麽會看不出當日我在陷害於你。我如此不堪,他卻堅持求娶,他不是衝著討好青蕾,難不成還真的會喜歡上我嗎?”

四姨娘走了進來,看到青菲落淚,禁不住急了:“快快,給二小姐重新上妝,脂粉都衝沒了。”

青蕾進宮,因她是太子良媛,就少了迎親一項。青菲的出嫁是李相首次嫁女,辦得風光熱鬧。

相府賓客絡繹不絕。大夫人率著眾夫人待客,李相也在前堂接待。沒有人注意到阿蘿帶著小玉悄悄回到了棠園。

路經洗衣坊的時候,小玉跑進去溜達了一圈,出來低聲說道:“隻有兩個婆子在值守。賓客太多,前院人手不夠,把丫頭婆子們都調去幫忙了。”

“如我所料。這時候,前院開著席麵,沒有人會來找我們的。就算想找我,也必定會以為我在前院哪處待著呢,不會想到我回了棠園。”阿蘿露出了笑容。

回到棠園後,小玉從裏麵將院門上了栓。

阿蘿和小玉都換了男裝,七姨娘換上了簡單的衣裳。背起包袱,席卷了攢的銀子和大夫人給阿蘿添置的頭麵首飾,悄悄地進了棠園後麵的竹林。

片刻之後,三人順利地翻牆出了相府。

相府前麵熱鬧,後巷卻安靜異常。

阿蘿帶著七姨娘和小玉順利地走到了河邊。

柳樹下停著一輛馬車。阿蘿交付給車主銀兩後,駕起馬車往東城駛去。

七姨娘出了相府心跳個不停。她見阿蘿熟練地駕著馬車禁不住好奇:“阿蘿,你什麽時候學會趕車了?”

淡淡的惆悵湧上了阿蘿的心頭,她想起了認識子離的那些日子:“以前都沒有告訴過娘。我在千風樓做素席時認時了四殿下。他教我學會了騎馬。我想著娘可不能像我一樣騎馬,就纏著他教我駕馬車。”

“四皇子?”七姨娘心思微動,聯想到阿蘿前些日子情緒上的波動,便已猜到了一些。她溫柔地看著阿蘿說道:“有些人總是情深緣淺。不屬於自己的,就不要太過放在心上了。”

“知道了,娘。他像我的兄長一般。可能我以後再也見不著他了。駕!”阿蘿不想再提子離。

她迷茫地想,子離現在出了宮住進了親王府。過不了多久,他就會去封地。他想要爭太子之位,想要權利。而自己卻正帶著娘和小玉往南逃跑。一南一西,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了。

還有劉玨,等他明天知道自己逃離了相府,以他的性格,被他抓到不死也要脫成皮。

“駕!”阿蘿拋開思緒專心地駕車。

到了東城,穿行於街巷之間。一個時辰後,她將馬車趕到了從前買下的宅子前。

小玉扶著七姨娘下了馬車。

阿蘿陪她們走進院子,從房內拿出早準備好的物事,對七姨娘道:“娘,這裏我已經備好了能吃半年的糧食,還有換洗的衣物。這是我花銀子買的戶籍,你收好。你們關了院門好生歇著。我這就去布置了。”

七姨娘有些緊張地說道:“阿蘿,你千萬要小心!”

阿蘿看看天色,用力地點頭:“娘,我駕著馬車走過很多次了。我會平安回來的。”

她將準備好的東西放上馬車,駕車直奔南城門。

她在車內特意換上了件銀白色搶眼的袍子。這樣,所有的人都會有個印象,駕車出城的是個白袍少年。

如果府裏的人發現她們母女不見了,相府一麵要忙著發嫁,一麵要應酬往來的賓客。就算遣人來抓她們,絕不會大張旗鼓地讓賓客知道內情。

阿蘿唯一擔心的是劉玨。

劉玨一定會來朝賀。礙於賓客滿堂,他不方便單獨找她,卻一定會暗示李相和夫人。

內眷和男賓分席而坐。李相和夫人想著自己時,應該會是在午膳開席的時候。

阿蘿細細的算過時間。發現她不見了,李相和夫人首先會叫人在府裏尋找。等尋到棠園發現她是帶著七姨娘和小玉逃走,自己在棠園留下了書信,聲稱不願意嫁給劉玨。李相會麵對選擇,要不要讓劉玨知道自己逃婚的事實。等到他做出決定,遍京城尋找,再被劉玨發現端倪,至少也是兩個時辰之後的事情。

她看看馬車上的東西,自信地笑了起來,一抖韁繩駕著馬車往南城門馳去。

守城門的士軍遠遠地聽到馬蹄聲響,見著一位身著白衣的俊俏公子駕著輛馬車狂奔而來,口中急呼:“家母病重,著急返鄉!請速讓道,感激不盡!”

京城有風俗。家中人病重之時,會有心願在落氣前返回家鄉。

她馳過士兵麵前時,還不忘扔了一錠銀子給他。

士兵同情地看著馬車衝出城去,著實為這個小公子的孝心感動。暗暗祈禱他早日送母平安返鄉!

阿蘿駕著馬車衝出城門,踏上浮橋時卻放慢了速度。她打開車裏早備好的裝滿桐油的罐子,一路沿浮橋邊緣細細撒落。

過了橋,她駕著馬車又一陣狂奔,沿著官道行了半個時辰後,見兩邊的青山漸漸變得高聳險峻,這才把馬車拐出官道趕進了路邊樹林深處。

她將馬從車轅上解下,顧不上喘氣休息,從轎子裏拿下一個小包袱綁在身上。同時把車上僅有的衣服翻的淩亂,並淋上一小罐子雞血。四周的土裏也零零點點地灑上,偽造被山匪搶劫的模樣。

做完這一切後,阿蘿細心地把裝油與盛血的罐子用包袱裹了,翻身上馬回轉身往京城方向跑去。

奔騎了一刻鍾的後,她又拐進樹林,將油罐和雞血罐子扔得遠遠的。再次拐上了官道策馬朝著京城方向狂奔。

“什麽?什麽叫沒找到三小姐?棠園房門緊閉,敲不開門?”李相詫異地聽著丫頭前來稟報。

大夫人也覺得怪異:“清晨三丫頭還去了青菲院子,送了套頭麵給她添箱。怎麽轉眼就找不到人了呢。去,再去棠園瞧瞧。大白天的,老七關著門做什麽。沒人應門就把門撞開找。”

幾名婆子領了命,又去了一趟棠園。

不多時,便拿著信急衝衝地來了正院。

“父親容稟。女兒實不願嫁給安清王世子。無奈之下,不告而別。父親就當沒生過我這個女兒吧。阿蘿拜上。”李相氣得渾身發抖,猛地將信狠狠地拍在了桌上,“豈有此理!來人哪,隨我去棠園!”

大夫人駭極,盯著那幾名婆子道:“三小姐和七姨娘離府之事誰敢往外說一個字,立時給我拖出去打死!”

她快步跟上李相,低聲說道:“老爺,前麵賓客未散。世子爺還在大廳候著,您可千萬忍著氣!都是老七那狐媚子帶壞了三丫頭。依我說,早就該將她攆到廟裏去!”

“住口!”李相正在氣頭上,厲聲斥道。

大夫人嚇得呆了,將一張絹帕揉得不成樣子,咬著牙罵著七姨娘和阿蘿,忍著氣跟在李相身後。

棠院天井的海棠枝葉婆娑,亭亭玉立。院子靜謐異常。

李相一腳踹開了七姨娘的房門,**被褥整整齊齊,箱籠不亂。連妝台上的桂花頭油都沒有動過。

他呆呆地看著空空的房舍,喃喃自語:“很好,玉棠,你教出來的好女兒!阿蘿,你很好!不僅瞞著才藝,還瞞著我計劃逃婚!”

他聲音突然大了起來:“她們是怎麽出府的?!”

下人們被李相突然冒出來的吼聲驚了一跳,嚇得望向大夫人。

一名婆子壯著膽子說道:“後麵竹林處便是院牆。七姨娘和三小姐該不是……翻牆出去了吧?”

於是一群人又進了竹林。

“都給我去找!”李相喝道。

不多時,就有個丫頭喊了起來:“老爺,夫人,在這裏。”

李相和大夫人走過去。看著直磊到牆頭的石塊目瞪口呆。

那丫頭將一副鐵鉤索呈給李相,李相氣得狠狠往地上一擲:“她們居然還會這些江湖玩意兒!”

大夫人罵道:“青樓的賤貨,竟教唆著府裏的姑娘學會了這般下作手段偷著出府!”

李相氣得手足發顫,指著院牆,指著竹林說道:“給我把這裏的竹子全砍了!院牆加高三尺!若府裏再發現私自出府的人,一律杖斃!”

如果此時七姨娘阿蘿出現在他麵前,李相想掐死她們的心都有了。

不多時,相府眾人都已得知這一震驚的事情。

青菲駭得一把扯下了蓋頭問道:“阿蘿帶著七姨娘還有個小丫頭逃出府了?”

四姨娘心裏發慌,趕緊又將蓋頭給她蒙上:“吉時快到了。菲兒,你馬上就要發嫁了。你別管!”

青菲低低的笑了起來:“時至今日,我才第一次覺得我竟有些喜歡阿蘿了。她夠大膽,夠果決。竟然選擇逃了!我真佩服她!娘,我覺得好痛快。她就像做了我想做的事一樣。哈哈!不知道爹和夫人現在會是什麽臉色!”

除了四姨娘和青菲,李相的眾位夫人都聚在了相府內堂,神色不安。

李相臉色鐵青坐在太師椅上,微微起伏的胸膛和顫抖的胡須顯示出他已經被氣得半死。家裏四麵喜慶,紅綢燈籠鮮花無一不在告知,這是李相嫁女的好日子。可是沒人臉上露

出半點喜色。

大夫人小心地打破寂靜:“老爺,趕緊叫人去追啊!”

“追什麽追!”李相一拍桌子怒吼道:“難道要京城所有的人都知道,相府的三小姐帶著她娘逃婚了?你想讓全京城的人都看老夫笑話?!”

“難道就這樣叫她們跑了不成?這可怎麽給安清王府交代啊?”大夫人歎氣道。

“夫人不就是擔心和安清王府的親事攪黃了唄!親事黃了倒是其次,把人抓回來才是正理。那狐媚子這麽多年都不肯安分點。還帶壞了三小姐。抓回來直接打死倒也清靜!”六姨娘趁機又損了七姨娘幾句。

五姨娘則不陰不陽地說道:“六妹妹說的在理。眼下最重要的是將人找回來。丟臉的又不是僅僅是咱們相府。三小姐不願意嫁世子爺逃婚離府,安清王府臉上也無光彩。現在告訴了世子爺,說不定聯合兩家的勢力還能把人盡快追回來。否則等她們逃得遠了,上哪兒找人去呀!”

李相長歎一聲:“也罷,老夫親自去給世子賠罪。阿蘿已和世子定了親事,人找不回來,王府也大失顏麵。”

李相慢慢恢複了平靜。今天無論如何不能叫賓客看出端倪。他不能丟了相府的名聲和自己的臉麵。他疲倦地說道:“別誤了青菲的吉時。今日各司其職,一定要把喜事辦得熱熱鬧鬧體體麵麵的!絕不能讓人看出府中出了事!對外隻說阿蘿陪著她娘去廟裏靜養去。逃婚之事誰要是走漏了半點風聲,別怪老夫心狠!來人,將護院總管叫到書房來。”

當下李相回到書房,細細寫下十來封書信,交於總管道:“你派人將我的書信親手交給各位府尹大人手中,不得有誤!用我手令快馬趕去。”

李相尋思阿蘿逃走的路線。

西去一馬平川,城鎮稀少,走不了多遠,她不會往西。那麽往南方的可能性最大。

接信的府尹全是李相的門生和親信,遍布南方諸郡縣。他信中囑托門生,小女兒和七姨娘南下遊玩,如若見著,請多照拂。這樣一來,但凡發現了阿蘿和七姨娘的行蹤,必定會飛馬報至相府。

李相相信三個女人一路南行走不了多遠就會被攔下。他現在想的更多的是如何給安清王府一個交代。

李相思慮妥當後請管家將劉玨請來了書房:“世子,老夫管教不嚴,家門不幸哪!”

劉玨聽得滿頭霧水,趕緊勸慰道:“相爺,究竟出什麽事了?”

李相歎了口氣,將阿蘿的信放在了桌上:“小女今早留書出走了!”

“阿蘿留書出走?”劉玨呆了呆,拿起那封信一字字念完,鐵青著臉朝李相一揖:“我這就帶人去追。告辭!”

李相叫住劉玨,長聲歎息道:“事關相府的名聲,此事還望世子體諒老夫的苦衷,暗中尋人便罷。”

“允之懂得。我安清王府也丟不起這個臉!”劉玨冷冷說道。

出了相府,劉玨狠狠一鞭抽在馬上,對劉英說道:“回府召集烏衣騎,南城門與我匯合。”

“出什麽事了,少爺?”劉英尚在迷糊中。

劉玨冷著臉說道:“你家少爺未過門的媳婦一時調皮,竟留了封書信便離家遊玩去了。少爺我擔心她的安全,要把她帶回來。”

劉英嚇了一跳,趕緊去了。

劉玨掉轉馬頭,拍馬直奔南城門。

熾熱的風帶著陽光撲過來,卻沒能讓他的心變得暖一點。

他真心誠意待阿蘿,沒想到她早有布置,趁著青菲出嫁竟帶著她娘逃婚!虧他還以為正靠近她、了解她,正讓她慢慢愛上自己。

“父親容稟。女兒實不願嫁給安清王世子。無奈之下,不告而別。父親就當沒生過我這個女兒吧。阿蘿拜上。”

信裏的每一個字都像刀子般戳著劉玨的心。

阿蘿逃婚,她不願意嫁給自己!劉玨心裏一陣痛過一陣。憤怒、不甘、失望、傷心千般滋味在心頭縈繞。

這一刻他無比後悔,為什麽要撤回盯梢的人。他一心還想遷就著,尊重著她!她又是怎麽回報他的?

那些待他的笑語盈盈都是敷衍!那些靠近他懷裏的溫柔全是假裝!劉玨想起阿蘿問有天若是負了他會怎樣?劉玨咬牙切齒地想,等我抓到你了,你便知道了!你絕對會後悔今日的舉動!

等他到了南城門一問。軍士結結巴巴回道,他印象最深的是,早明見到一位白衣公子駕著馬車狂奔出城。

劉玨想也沒想便衝出了城門。

這時阿蘿正趕到浮橋邊上,點著了火。撒在橋麵上的桐油遇火迅速竄燃。火借風勢瞬間便在江麵上燒成了一條火龍。

劉玨遠遠望見河對岸阿蘿嬌小的人影,再看到一匹馬漸漸往南而去。他心裏一熱不顧火勢提馬衝上了橋,沒跑幾步就被風卷著火逼了回來,氣得一拳擊在橋欄上,把個石獅頭擊得碎了個角。

這時劉英帶著烏衣騎也趕到了南城門外。眾人被劉玨這掌驚得呆了。

劉玨臉色難看之極,道道戾氣從他身上散出,一副想要殺人的模樣。

劉英小心翼翼地上前勸道:“少爺,知道她往南走了,就好辦了。往南沿途探訪,一定能找到人的。”

劉玨隻覺得心痛,覺得難堪,手指都在顫抖,明明怒極喉間卻發出了輕笑聲。

烏衣騎眾人互望一眼,心裏暗道,這個相府三小姐完了。

劉玨騎在馬上往河對岸望去,眼底已凝成一片寒冰。他低聲自語道:“阿蘿!你最好不要被我找到!”

他轉身低喝道:“船塢出船重新架橋需要多長時間?”

“滅完火劃走燒毀的船隻再架設,大概需要一個半時辰。”

“我們應該會在順河鎮追上她們。”劉玨計算著時間。

南城門被堵了個水泄不通,所有的人都張大了嘴看著江麵上這條火龍。

阿蘿借著煙霧上已悄悄下了水,在眾人忙著滅火重新架橋之時,靠近著浮橋,憑借竹管換氣慢慢遊到了河對岸船塢所在地。

她很慶幸自己的遊泳技術不賴,她潛在水底靜靜地等待船塢裏的船劃出。第一艘方船劃出來之後,她慢慢逆著方向從船底往船塢遊去。等到第十艘方船劃出,她已進入了船塢裏麵。從停靠著的船與船之間的水麵空隙悄悄探出了頭。

果然,所有的人都去架設新浮橋去了。阿蘿迅速躍出水麵,解開背上的包袱,拿出油布包好的衣服換上,打亂了頭發,抹黑了臉手,儼然就是個小乞丐,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從船塢人員的進出口悄悄溜進了城。

子離在烏衣騎大舉出動後也迅速得知了消息。

思棋紅著臉站在他麵前,腳邊還放著一個小小的包裹。她趁著劉英帶著烏衣騎離開王府時,簡單收拾了下,拎著包裹悄悄進了王府。

子離笑了。

阿蘿果然不會乖乖的嫁給劉玨。她果然有自己的法子和打算。

這時子離才明白,為什麽阿蘿要纏著自己學騎車駕車了。

他慢慢展開手中的畫卷,看著那雙傳神的眼睛,嘴角忍不住勾起笑容:“思棋,你做得很好。娶王妃時,我都不知道王妃的容貌。”

思詩滿臉喜色:“奴婢當時不明白為何世子爺要重新臨摹一幅送給殿下。想著原畫定另有蹊蹺,所以才兵行險著將畫像掉了包。”

子離歎道:“想必世子是舍不得這雙眼睛。那幅臨摹的畫像呢?”

“因世子要燒掉一幅。所以我調包之後,那幅新畫像便被燒毀了。”

“你做得很好,我應該好好賞賜你,”

“思棋不求賞賜,但求能留在殿下身邊。”

“哦?為了我你真的心甘情願?”

“是,哪怕為殿下死也甘願。”

子離回頭看著思棋,她真是個年輕美麗的女孩子。

他歎了口氣走到她身邊,袖中無聲無息抽出一把匕首刺了進去。

“殿下……”思棋驚恐的倒了下去。她嘴唇抖動著,似在問子離為什麽要殺她。

子離輕聲道:“你自作聰明換了畫,卻沒讓我知道,這是一。導致本王無意中竟提醒劉玨我在他府上布了眼線,你暴露了本王的意圖,這是二。”

子離眼睛裏露出一種悲傷:“你把原畫送來,卻是讓我日日夜夜思之若狂,心痛難忍,這是三。你去吧,我會好好葬了你。”

子離撫閉上思棋的眼睛,怔忡地看了會兒畫,把它卷起放好。喚人來吩咐道:“好好葬了她。遣出隱衛,一定要在劉玨之前找到相府三小姐。不得傷了她。”

南城門忙成一鍋粥的時候,阿蘿已經扮成小乞丐小心地回到了東城買來的宅子。她左右瞧著無人,取出笛子吹了幾聲。

聽到約定好的暗號,小玉和七姨娘迫不及待地開了門。

阿蘿疲倦不堪,烏黑髒髒的臉上露出笑容:“咱們成功啦,在京城躲過半年,風聲不那麽緊了,咱們才走就安全啦。”

熱辣辣的陽光再被河風吹散,水兵出了身透汗又被風幹。

有士兵忙裏偷閑斜斜看過城門邊上才搭好的幾座涼棚,正對上一雙寒冰似的眼睛,禁不住打了個寒戰,**的肌膚上馬上激起了一層雞皮小粒子。

邊上有同伴低聲問:“怎麽了?”

他埋頭接上鎖扣輕聲說:“幹活!安清王府的世子爺今天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申時末牌,浮橋已經重新架好。

劉玨騰地站起,一言不發出了涼棚躍上馬。

烏衣騎一直陪在劉玨身邊,齊刷刷翻身上馬緊隨其後。

劉玨一馬當前往對岸馳去。

過了浮橋隻有唯一一條官道通往南方諸城。離京城最近的是順河鎮。

烏衣騎緊隨劉玨身後,午後空寂無人的官道上隻聽到馬蹄急響。一遇小道烏衣騎便自動分出一人離隊順著小道搜尋。

官道離城十裏處設有一座茶棚。開茶棚的是對頭發已花白的老年夫婦,給驕陽曬得昏昏欲睡,突然聽到馬蹄聲急,老頭一睜眼,勁風撲麵而來。大隊身著暗青軟甲蒙麵騎士已迅速跑過。帶過陣陣輕雷般的聲響。

老頭嚇得身體一軟,坐斜了凳子摔在了地上。他拍拍身上的灰,他慢慢爬起來,一抬頭,又一個踉蹌坐倒在地上。一個蒙麵騎士盡量放柔了聲音問道:“老丈,可見過一個身著白衣的小公子趕著輛馬車經過?”

老頭張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蒙麵騎士有幾分不耐,聲音裏帶上絲冷意:“今天早明,從官道駕馬車經過的白衣公子,你見過嗎?”

老頭這才回了回神,結巴著道:“小,小人的茶攤辰時便開了鋪,沒見過有白衣公子駕馬車經過。”

蒙麵騎士沒有再問,扔下一把銅錢,揮鞭策馬往順河鎮跑。

人走得遠了,老頭這才抖著雙手拾起地上散落的錢幣,低聲喃喃自語:“嚇死老漢了!”

劉玨帶著烏衣騎一直奔進了順河鎮。

鎮子不大,隻有兩條街。

他手一揮,烏衣騎分散包抄進了順河鎮。

劉玨騎馬立在小鎮入口處,眼睛銳利地掃視著這座小鎮。

不多時,烏衣騎玄組上報:“鎮上無人見過三小姐幾人,也沒見過馬車經過。”

**的坐騎似乎感覺到主人的煩躁,前蹄不安的趵動著。

順河鎮位於兩座高山夾道之中,官道從鎮上穿過,沒有其他路可以繞過,三個女人翻山的可能性不大。隻要她們往南,必經順河鎮。

劉玨算算時間,如果鎮上無人,阿蘿她們過了順河鎮。哪怕走得再遠一點,也不會離順河鎮太遠。

他突然聽到身後一聲脆響,天空中散開一抹青紫色煙花。這是分散搜尋小道的烏衣騎傳來的消息。

劉玨眼睛冒出寒意掉轉馬頭奔往訊息處。

進了密林。他一下子就看到了那輛馬車。

發現馬車的烏衣騎正欲稟報,劉玨已越過他直接走到馬車旁。

車廂內淩散扔著幾件衣服,劉玨隨手拿起一件,突然看到上麵有點點血跡。他再往地上看去,草葉上也沾有血跡。他心裏一驚,瞳孔猛地收縮,便感到有隻手在使勁捏住他的心髒,臉瞬間白了,一身熱汗迅速冷卻,涼沁沁地與衣衫貼在了一起。

最早發現馬車的烏衣騎說道:“四周沒有任何痕跡,似乎人與馬從這裏便齊齊消失了。”

劉玨抬頭觀看四周。腦中突然想起曾偷聽到暗夜和父王的對話。他喃喃說道:“順河鎮附近曾傳出有山賊。難道她們是被山賊劫了?去鎮上打探,這附近是否有山賊出沒?”

這時,遠方又一騎飛馬而來。他披著黑色的鬥篷,手裏舉著一塊小巧的烏木令牌,揚聲說道:“鴿十一奉首領之令參見世子。”

他的臉藏在鬥篷之下,恭敬地說道:“鴿組行事不同,皆不以真麵目示人。世子見諒。這是首領傳給世子的情報。”

他取出一隻竹管遞給劉玨,朝四周烏衣騎一揖首,翻身上馬遠去。

劉玨取出竹管,裏麵竟是一幅地圖和一封書信。“動作夠快啊,暗夜。”劉玨磨了磨牙。

“太子娶妃之後,順河鎮一帶山中出現有山賊打扮的人,人數三百人左右。隱於山中從不下山搶劫。鴿十七藏於順河鎮三個月。現已失蹤。最後傳來消息,曾看到幾名山賊,更像軍中之人。京畿要衝豈能容宵小狂妄,盼世子為民除害。”

劉玨暗暗震驚信中所言,將它收進了懷裏。

圖詳細繪明了進山道路,和山寨的位置。

劉玨遠望順河鎮東西兩側的大山,心道,這順河鎮是進入京城的咽喉。如果扼住了這咽喉要道,等於掐住了京城與南方諸城的命脈。說是山賊又隱於山中從不下山打劫,這夥山賊不像是賊。出現的時機又是太子娶妃之後。這是巧合,還是王家提前布置的一座小型兵營?如果京中動**,在這裏布下一子利用兩山夾壁的地形阻住南方援軍,倒真是一步好棋。

傳聞太子妃謀略過人,難道這步棋是王燕回布下的?

王家提前布置三百兵力在此。王太尉又統領著全國的兵權,王家究竟想幹什麽?

官道旁的樹林裏出現了馬車,阿蘿失去了蹤跡。她和自己定了親。如果擄走她,用她來威脅自己,也有可能。

劉玨越想越心驚。

而暗夜在此時送來了地圖和信,想讓自己挑了這座山寨,卻又以宵小稱之。劉玨琢磨著信中的話,似乎感覺到父王和暗夜很多事情都瞞著自己。

不去山寨,他又怎生放心得下?劉玨眼底的神色越來越堅定。

他嘴角微翹,帶出一絲冷笑,既然宣稱是山賊,便按賊處理了。管他是誰布下的棋,殺了便殺了,誰叫他們自稱山賊呢。

劉玨看著烏衣騎說道:“山寨中有三百名山賊。咱們隻帶了烏衣騎玄組出城,僅有六十二人。烏衣騎將以一敵五,今晚子時進攻山寨,為民除害!”

烏衣騎齊聲應道:“謹遵世子號令!”

成府張燈結彩,新房中青菲滿麵嬌羞。

成思悅柔聲說道:“前院賓客多,我去應酬一番。內院沒有人近身服侍,隻能委屈你的陪嫁丫頭侍候你了。”

青菲嗯了聲。見成思悅出去,又喊了他一聲:“你,少喝一點。”

成思悅露出明朗的笑容:“若是倦了,就先歇歇。”

青菲咬了咬唇,鼓起勇氣道:“我會等你的。”

“府裏人少,沒什麽規矩,你不用太緊張。”成思悅含笑說完,走出了新房。

紫檀進來,給青菲卸了釵環,輕聲說道:“小姐,我都打聽過了。姑爺府裏人少。隻買了一房仆人,一家四口。田伯守門,田嬸管著廚房一日三餐。兒子打掃書房,替姑爺跑跑腿管著府裏的采買賬房,媳婦做些灑掃漿洗我活。姑爺身邊連一個近身服侍的婢女都沒有,他也不用貼身服侍的小廝。這座府邸前後隻有兩近,還是賃的,姑爺看起來沒什麽家底,他俸祿又不高。我倒沒什麽,就怕小姐過不了清貧日子。”

青菲卻鬆了口氣道:“這麽說,姑爺身邊沒有通房?太好了。總算不用花心思應付那些女人了。想想這門親事真是不錯。相公沒有長輩,我一來就當家做主,多好啊。爹給我的嫁妝不薄,好生打理,夠咱們花銷了。對了,以後記得改口叫我夫人。”

“是,我的夫人。您倒是心寬。”紫檀嗔了她一眼。

這時門外走來一老一少兩個婦人。年老的麵相慈和,年少的也有三十來歲年紀,端著托盤走了進來,給青菲行了禮恭敬地說道:“見過夫人。老身姓田,這是我媳婦。大人吩咐給夫人送些飯菜來。”

田家媳婦將托盤裏的菜放在桌上。

“夫人還有什麽吩咐,請拉下**的係鈴,我們就知道了。下人不輕易入內院,這是大人的規矩。大人說,以後這府裏就請夫人做主。夫人瞧著府裏缺什麽,隻管吩咐我兒子去辦。”田嬸說完和媳婦行了禮,便退下了。

青菲正嫌肚餓,正中下懷,二人離開之後,瞧了眼桌上的菜式,不覺吃驚道:“紫檀,這幾個菜都是我最愛吃的,相公怎麽會知道?”

紫檀一看也愣住了,給青菲布了菜道:“夫人,你沒發現嗎?咱們家的姑爺很心細呢,你想問的,他都吩咐的田嬸告訴你了。姑爺對你很體貼呢。”

青菲喝了口粥,不知是餓了還是粥暖胃,隻覺得一股暖流從心底湧了上來。她拉著紫檀道:“相公在外院還會應酬許久,你也坐下陪我吃點。”

成府外院,一名王府侍從打扮的人奉上了一份厚禮,對成思悅說道:“王爺向成大人道喜。”

成思悅含笑道:“多謝老王爺厚愛。”他從禮品中抽出一隻匣子打開瞧了瞧,隨手放進了袖中。

雲慢慢遮住了月,大山投下片片暗影。根據暗夜送來的地圖,烏衣騎玄組已定好了方案。戌時時分他們像朵朵輕雲無聲息地潛到了山寨周圍。

劉玨仔細觀察這座山寨,果真如暗夜信中所說,並不像普通山賊,看布置更像一座小型兵營。他冷笑一聲,應該是熟讀兵書,知曉行軍布陣之人所為。

等到亥時他口中吹出了一聲模仿夜梟淒涼的叫聲。行動開始。

1條 條暗影從黑暗中閃出。

劉玨身先士卒躍在最前麵,玄組分散進入。

寨內布有機關,卻偏生遇上了最習慣拆機關的烏衣騎玄組。劉玨和烏衣騎幾乎沒有觸動任何機關便進了寨子。

劉玨閑庭信步般施施然走進了山寨大堂。

當看到一名陌生男子閑閑地的走了進來,大堂裏正聚眾飲酒的人驚得目瞪口呆,不明白劉玨怎麽突然出現在他們麵前。

山寨頭領揉了揉眼睛,隻聽劉玨笑道:“我不是鬼,你看,我有影子的。”

頭領這才反應過來,提起了刀指向劉玨:“你是何人?如何進得山寨!”

“我自然是這樣走進來的。我來是想打聽一件事。今日寨子裏是否有人下山劫過一輛馬車?”

“劫過如何?沒劫過又如何?”

劉玨驀地出手,劍尖飛舞,片片銀光似最輕柔的月光,親吻上廳中眾人的身體。

寨中諸人隻覺寒意突然而至,廳中涼幽幽地飛起了雪花。直到雪花轉紅,倒了下去,還在想,這個麵帶笑容的暗夜修羅是誰。

劍尖緩緩滴下最後一滴黏稠的血,他麵前倒下了數十具屍體,僅餘頭目一人。

劉玨輕笑道:“回答我。”

“你不是人!你是惡魔!”頭領喃喃說道,他突然嘶聲喊道,“我們沒有劫過什麽馬車!我們隻奉命駐紮在此!”

烏衣騎魚貫而入,清點完大廳屍首回報道:“稟世子,寨中共計兩百八十七,亡兩百八十六人。烏衣騎隻傷了十六人,一名兄弟重傷。沒發現三小姐。”

劉玨哈哈大笑,笑得肚子都疼了:“本世子為民除害,剿滅山賊居然成了造反?你是在說笑話給我聽嗎?”

頭領目眥欲裂:“劉玨,你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你難道還敢殺了我?”

劉玨好笑地說道:“本世子把匪首殺了,還能有人敢說爺的不是?”他利落一劍刺進了頭領的胸膛,搖了搖頭道:“蠢到家了。放火燒了這座山寨!”

玄組首領踟躕了下說道:“世子為何不留一名活口?”

劉玨冷笑道:“王太尉把持朝政,皇上就算知道他在這裏暗自布兵又能如何?還不如讓他吃個啞巴虧。省得聽那匹夫殿前狡辯。”

掉頭走出大廳,劉玨閉上眼,心裏的痛楚並未因為剛才的噬殺減弱半分。他睜開眼,眼睛深沉如夜,阿蘿,你會跑哪兒去了呢?莫非真的過了順河鎮往南走了嗎?

“傳令給鴿組,務必查到李家三小姐母女的下落。”

這時劉英報道:“少爺,鴿組剛才又有人來。王爺請世子滅掉山寨後速回王府。”

劉玨嗯了聲道:“分一半的人在山寨善後,照顧受傷的烏衣騎。劉英你帶上其餘人隨我回王府。”

劉玨回到王府已近卯時。他一夜未睡,滿麵風塵,進了王府便直奔內書房:“父王,這麽急著讓我趕回來有什麽事?”

安清王哈哈大笑道:“你也會剿匪哪?還**平了一座匪寨!好小子!”

他一巴掌拍得劉玨歪倒了半邊身子。他驚疑不定地望著父親:“老頭子你在誇我?”

安清王瞪眼道:“誇不得?廚房做了薄皮大餡的包子,你不吃算了。”

劉玨驚得張大了嘴巴,訥訥說道:“那不是暗夜最愛吃的?我沒聽錯吧?你吩咐廚房特意為我做的?”

安清王理了理朝服,拉著他的手大步朝外走去:“暗夜說,如果你真能不死一名烏衣騎就**平山寨。從此他就不吃薄皮大餡包子了。嗯,他改吃龍眼千層酥!”

劉玨先是咧嘴笑,突然黑了臉嚷道:“他憑什麽搶我喜歡吃的?”

安清王睨了他一眼笑得狐狸似的:“暗夜是為你好啊,以後給他做吃的,你也有份。”

“我不吃!無事我就睡覺去了。”劉玨氣結。

安清王一把拽住他:“今日你需得上朝,趕緊去梳洗換衣裳。早朝上你給我聽好了……”

劉玨急急換了朝服,雲裏霧裏被拉著上了馬車,馳向了皇宮。

早朝金殿上,皇帝清瘦的臉上因為震怒激起兩團紅暈:“南城門外縱火燒橋的是何人?查清楚了嗎?”

京畿衙門的府尹出列說茲事體大,已交由刑部追查。

劉玨早已聽父親說過一應安排,心裏有數。聽到皇帝點了自己的名,便出列稟道:“皇上,昨日臣正打算出城狩獵,正巧看到有人縱火燒橋。浮橋再建之後,臣便帶著府中侍衛一路追去。豈料在順河鎮西麵大山中發現一處山寨,藏有近三百山賊。順河城曆來為兵家要衝,京畿咽喉要道,豈容山賊橫行。臣領著王府侍衛昨晚**平了山寨,並一把火燒了寨子。匪首臨死前吐露說,順河鎮山寨乃南方七十二寨之一,南方的匪首們組建了一個武林盟,相互呼應。臣以為,南方武林盟必是陳國奸細作祟。這燒橋是為了暗中窺探京畿城防,為將來攻打京城做準備。”

說完,他將一幅七十二家匪首簽名畫押立下盟約的帛書,一麵繡著南方武林盟的旗幟,還有數麵令牌呈了上去。

“南方七十二處匪寨!一把火居然燒到京城城門了!”皇帝看完劉玨呈上的證據大怒,將那幅帛書和旗幟扔了下去,“看看,都好好看看!南方諸郡縣地方官都幹什麽去了?這南方武林盟好大的聲勢!他們這是要聚眾謀反了!”

顧相和李相總領政務,隻得出列請罪。百官見皇帝動了真怒,也紛紛伏地請罪。

王太尉心裏暗暗罵娘。他心裏清楚,順河鎮那處山寨原是自己提前布置的一支精兵。為了將來京中動**時,可以扼住南方通往京城的咽喉。到了劉玨嘴裏居然變成了南方七十二寨之一。還和陳國扯上了關係。

不僅如此,劉玨還拿出了數樣證據。王太尉頓時明了這定是安清王的安排。他明明知道劉玨滿嘴胡掐,卻又不能站出來反駁,硬生生地吃了個啞巴虧。

安清王將事情鬧大,究竟想幹什麽呢?王太尉頓時心生警覺。

皇帝冷冷說道:“眼下陳國虎視眈眈,又有南方七十二寨聚嘯山森做內應。匪患不除將來便是心腹大患。眾愛聊誰願領兵平匪替朕分憂?”

王太尉迅速地向幾個將領使了個眼色。

劉玨搶先答道:“臣願領兵南行剿匪。”

幾名武將也紛紛出列:“末將也願領兵剿匪。”

皇帝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允之是車騎尉,此次平了順河鎮山寨,視破陳國陰謀立下大功。朕封你為平南將軍,領兵**平這七十二寨,滅了南方武林盟。”

劉玨大喜,朗聲說道:“臣遵旨!”

皇帝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忍不住咳了起來。空曠的金殿上皇帝的咳嗽聲寂寞的響起,群臣聽得難受,齊齊跪下請皇帝保重。

皇帝又道:“左翼軍布在南方,平南將軍便從左翼軍中抽調五千精銳平匪吧!”

王太尉這才恍然大悟。左翼軍因轄地在南方,又稱為南軍。是他王家當年打退陳國,發家的隊伍。五千精銳不多,卻也不少。皇帝是和安清王串通好了,要將劉玨安插進左翼軍,奪了他的兵權。

在王太尉的眼神示意下,一名官員出聲應道:“山賊大都將山寨建於深山老林之中。五千人馬上山剿匪目標太大。大軍所至,山賊便聞風而逃,燒毀山寨卻傷不了其根本。臣以為撥五千士兵平匪不妥,請皇上收回成命。”

緊接著又有數名官員附議。

王太尉這才出班奏道:“聽說昨晚平南將軍是帶著王府的家將,以一敵五,殺敵近三百,平了順河鎮匪患,己方卻無一損傷。足見剿匪的人馬貴精不貴多。臣以為撥三百士兵給平南將軍足矣。”

他一開口,又聽到下麵眾官員齊聲附和。

皇帝早就料到王太尉不可能答應給劉玨五千人馬,他先前提出了高要求,此時順勢如了王太尉的願,接著便說出了真正的打算:“便依太尉之言,平南將軍自去兵部挑選三百士兵南行平匪。朕再封你南方巡察使一職,監查南方諸郡縣。許你轄製地方府軍之權,若遇頑匪,可隨意調遣當地府軍相助。顧李二相,責令地方嚴查,若有知情不報者,一律革職查辦。退朝。”

皇帝說完幹淨利落的宣布退朝,絲毫沒再給王太尉出聲反駁的機會。

出了金殿。王太尉便攔住了劉玨的去路,陰沉地看著他道:“年輕人,做事三思而後行。莫要辜負了皇上的聖眷。匪患是要除的,地方府軍卻不能隨意抽調,以免地方空虛,治安大亂。”

劉玨恭敬地回答:“多謝太尉指點。允之聽後如醍醐灌頂。何必每到一地抽調府軍相助呢?全部抽調當地人手會不足。抽調少了,萬一匪患凶猛,我部必有傷亡。我決定聽從太尉之言,每到一地便抽走三分之一的府軍並入我的隊伍。如此一來,地方不會落了埋怨,允之也能順利剿匪。呀,如此一來,等到了荊州,允之手裏的人馬恐怕會超過五千人吧?不過府軍由當地供應糧草支發軍餉,均攤到每一地,倒也沒什麽負擔。隻是人馬一多,如何才能不打草驚蛇,允之還得回府好生參詳參詳。告辭。”

他爽朗地笑著,對王太尉拱了拱手,大步離開。

每至一地抽走三分之一的府軍,一路往南直達兩國交界的荊州。劉玨所領的軍隊將遠遠超過五千人。王太尉從未遇到過這種無賴做法,又氣又極,拂袖而去。

退朝之後,太子回到東宮,徑直去了王燕回的寢宮,掩飾不住滿臉笑容:“父皇想從舅舅手裏抽調五千兵力給劉玨。五千士兵剿匪患,容易打草驚蛇不說,軍糧供給隨時得跟上就是件麻煩事。別說舅舅和官員們覺得荒唐,我也覺得父皇病糊塗了。好在父皇肯聽舅舅勸諫,收回了成命。劉玨那小子倒是有好運氣,無意中追著燒橋的人竟然查出了陳國的陰謀,滅了個南方武林盟中的一處小山寨。父皇不僅封了他做平南將軍,還得了南方巡察使之職。”

太子大驚:“什麽?那處山寨裏的不是山賊?”

王燕回手拿一卷書慢條斯理地看著,瞟了太子一眼道:“為防京畿有變,我提前布下了這步棋。可惜被安清王父子識破,反而被當成了他們的棋子。”

太子疑惑不解:“為什麽要這樣做?京畿有變?你為何會這樣說?”

王燕回放下書,柔聲說道:“是為了殿下。我父親雖掌管著全國的兵權,事實上並非所有的軍隊都聽我父親的號令。我朝右翼軍的將領半數以上是當年跟隨安清王遠征夏國大捷提拔起來的。安清王雖不掌兵權,卻能策動一半右翼軍聽令於他。左翼軍一直掌控在我王家手裏。如今我布的棋反而被安清王父子利用。如今皇上打發安清王世子去了南方,劉玨一定會想方設法進入左翼軍,奪王家的兵權。”

太子大驚:“難道安清王父子想要謀反?不行,我要覲見父皇,不能讓他受皇叔父子蒙蔽。”

王燕回歎了口氣道:“今兒早朝上皇上和安清王世子是聯手唱出了好戲給文武百官看。殿下謹見皇上,隻會被皇上斥責。”

太子目瞪口呆:“你是說父皇知道是假的?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王燕回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道:“殿下沒聽明白燕回的意思。四皇子封了親王,搬進京中親王府已經快三個月了。他就快啟程去封地,而他的封地在安南郡。”

太子喃喃說道:“安南郡,安南郡。那不是右翼軍的帥營駐地嗎?”他猛的明白過來,臉色一變,“燕回,你是說父皇表麵上給了子離偏居西南的封地。實際上是讓他去接管右翼軍?這廂又借口平匪,讓劉玨帶兵去了南方。將來劉玨如果奪了左翼軍的兵權,攘助子離……”

王燕回合上書卷歎了口氣道:“殿下總算是明白了。順河鎮曆來是兵家相爭的要害。為了以防兵變,扼住南方通往京城的咽喉,所以才提前在那裏布下精兵。”

太子不由得惶恐起來:“父皇這樣安排……難不成他是想廢了我的太子之位?為什麽?他為什麽要這樣對我?不,不會的。燕回,你說該怎麽辦才好?不行,我要去找母後商議!”

太子慌亂的模樣,王燕回瞧著不免又拿他和子離比較,心裏陣陣厭煩。

她攔住了太子,柔聲說道:“殿下不必擔憂。太子若無大過失,我爹和朝臣是絕不答應無故廢黜儲君的。劉玨不過封了個小小的平南將軍,領軍平匪,卻沒有在左翼軍中任職。且他在左翼軍中毫無根基,想要奪軍權談何容易。四皇子娶了顧天翔的妹妹,那顧天翔在左翼軍中隻擔任了水軍的副統領一職,翻不了天。皇上身體不好,若有個萬一,安南郡離京城千裏迢迢。四皇子根本趕不回京城。而你是太子,可以名正言順地繼承皇位。”

王燕回耐心地說道:“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和四皇子都是安清王的親侄子,安清王父子是否站在四皇子那邊尚未可知。但是如果你登基為帝,四皇子起兵就是謀反。內戰一起,占便宜的會是虎視虎視眈眈的陳國。安清王為了大局著想,不見會幫著四皇子謀反。殿下,這一切都是我猜想的,並不一定是對的。也許皇上借機遣劉玨去南方,隻是想削一削王家的兵權,未必是想廢了殿下的太子之位,傳位給四皇子。殿下此時慌亂,反而讓劉緋在一旁偷笑了。”

聽她一說,太子頓覺有理。他高興地握住王燕回的手說道:“母後果然替我選得一位賢妃。表妹,有你在我身邊,我就安心了。”

王燕回懶洋洋的抽回手,打了個嗬欠道:“唉,臣妾勞神之後,就容易犯倦。一直不能侍候殿下。幸得良媛聰慧美麗,我就放心了。”

她本意是想趕太子離開。誰知太子此時把她當成了主心骨,生怕惹她不高興,聞言便討好地說道:“燕回是否不喜歡我太過寵愛蕾兒?說起來咱們成婚也有幾月,卻一直冷落了你。燕回如果不喜歡,我今晚就留下來陪你吧。”

王燕回暗暗叫苦。她嫣然一笑道:“殿下誤會我了。我身體不適,良媛溫柔體貼,美貌大方,代我侍候殿下,我怎麽會不喜歡她?良媛的妹妹不是和安清王世子定親了嗎?將來殿下不僅要稱安清王一聲皇叔,和世子更是成了連襟。殿下若得了安清王的支持,四皇子就掀不起什麽波浪。燕回是在勸殿下要多寵愛良媛才對。”

太子恍然大悟:“燕回思慮周全。我這就去陪蕾兒。你好生歇著,別太勞神了。”

王燕回斂衽一拜,笑道:“臣妾恭送殿下。”

太子離開之後,明心擔憂地望著王燕回道:“奴婢不明白,娘娘不喜歡太子殿下,為何又要替太子殿子謀劃,為他解憂?”

王燕回惆悵地說道:“因為我是王家的女兒。我就算猜到了皇上的心意,卻不能眼睜睜看著皇上對我王家動手。爹在前朝立得穩,我在後宮能左右太子殿下。王氏家族才能屹立不倒。太子再無能,王氏不僅是他的母族也是他的妻族。如果讓劉緋奪了位,我王氏隻會落得滅族的下場。”

明心壯著膽低聲說道:“可是小姐你和四皇子……”

王燕回冷冷地打斷了她的話:“我是太子妃。如果他有心爭奪皇位,我和他就是敵人!他為了他的江山,我則是為了王氏家族!隻盼著這一切都是我多心了。他從此在安南做他的閑散王爺,我便由著他逍遙一世。”

鳳藻宮中,皇後屏退了左右,臉上布滿了愁雲:“哥哥,本官怎麽覺得心裏不踏實呢?”

皇後咬了咬牙,“皇上心裏始終忘不了和那賤人的情分。那日是她生辰,皇上將他留了十年的玉簫送進了四皇子宮中。本宮就知道,過了這麽多年,皇上仍心心念著那賤人。他現在急不可待地對付哥哥,難不成皇上想廢了太子,扶那賤人的兒子登基不成?“

王太尉擺了手道:“外戚勢大,從古至今都受皇帝忌禪。皇上想削我王家的兵權,隻能證明他並無廢太子的心思。今日我沒有力爭到底,也是顧及於此。隻不過,皇上隻是想削我王家的權,倒也罷了。怕的是,我一旦交出權柄,受製於人,將來有個萬一……臣怕是保不住娘娘和太子了。”

皇後急得站了起來:“哥哥說的對,權,絕不能交!哥哥可有什麽主意?”

王太尉沉吟片刻後,陰冷地說道:“必須讓四皇子盡快離京去安南。安南離京千裏之遙,他走後,皇上一旦病重駕崩,太子就名正言順的登基。四皇子就算起了心,也鞭長莫及。”

皇後倒吸口涼氣,片刻後咬牙說道:“本宮明白了。就算皇上有什麽安排,咱們也要讓他們……措手不及!”

劉玨一人縱馬直奔護國長公主的別苑。

夏末的山穀青草依舊,桃花林已沒有了桃花。

熾熱的陽光灑下來,劉玨心裏憋的那股子火便竄了上來。他板著踩著林間落葉,一直走到和阿蘿第一次見麵的地方。盯著阿蘿曾經躺著的地方狠狠地說道:“三日後我便帶兵南行剿匪。你別讓我抓到你!”

說完狠話,他心裏仍鬱悶難消。劉玨直接跳進了溪水中,一掌又一掌地拍打著溪水:“臭丫頭,枉我對你一片真心!子離就那麽好?他娶了王妃你還念著他!為什麽不肯嫁給我?為什麽你要逃婚!臭丫頭臭丫頭!”

發泄完,他仰麵就栽倒進溪水中,任冰涼的山溪流過自己的臉。

“如果當時我沒有閑逛到這裏,我就遇不到你了。可是從此不認識你,我又舍不得。”

劉玨最終發出一聲長歎。

他去了相府辭行。

李相親自陪著他去了棠園。

天井裏那株海棠庇蔭了院子。

李相哀痛地說:“阿蘿太任性了。棠園一切沒變,老夫她和七夫人在外麵玩夠了回家。”

劉玨第一次來到阿蘿的住所。看得出家當都是新的。可是眼前的竹屋再經修繕也暴露出它的陳舊。

他睜大了眼睛看著棠園,冷不丁地問道:“阿蘿和她母親怎麽會住在府中這麽偏僻的地方?”

李相尷尬的咳了兩聲,眼睛一亮指著天井中的海棠樹說道:“我的七夫人名字中暗合這株海棠。阿蘿更是將這棵海棠樹看成寶貝一般。七夫人禮佛好靜,又舍不得這棵花樹,所以便一直住在這裏。”

他想起阿蘿在畫舫上吃肉不吃菜,再看看棠園的冷靜素淨。心裏漸漸明白了幾分。阿蘿怕是不喜歡被李相當作攀上宗室權貴的工具才逃婚的吧。

“相爺放心。我既然和她定了親,就一定會把她找回來的。”劉玨淡淡地說道。

王府中,子離蹙眉問道:“鬆煙,她會去了哪裏呢?”

鬆煙搖頭:“咱們的隱衛找不到李三小姐的下落,烏衣騎也找不到人,還真是奇怪。”

子離沉思道:“也許她根本就沒有往南走。吩咐下去,繼續找。一定要趕在劉玨之前把她找到!”

新婚第二日,成思悅便歉意地對青菲說道:“南方鬧了山匪,朝中事多,我隻能銷假回府衙去。府中事務便交付給你了。”

青菲拿出一套全新的衣袍:“你試試。”

成思悅眼尖,看到打開的箱籠中滿滿一箱全是男子衣袍,不覺有些吃驚:“這些都是給我做的?”

青菲不好意思地說道:“你家中沒有長輩,也沒有小姑親戚,待嫁時就隻能給你做了。”

成思悅默默換上衣袍,鞋襪,突然伸手抱住了青菲:“父親過世之後,我是第一次穿家裏人親手給我做的衣裳。謝謝。”

青菲看著他的笑容,禁不住有些心疼他:“你以前怎麽過的?”

成思悅有些不好意思:“都是成衣鋪子裏買的。”他撫摸著衣襟,臉上的笑容難以自製地湧現出來。

青菲聽著便有些心疼,輕聲說道:“以後不用去成衣鋪子了。”她又有些害羞,轉開話題埋怨道:“我聽田嬸說,他們無事都不進內院。內院顯得有點空,好些房間都沒有打掃。後花園也沒有人打理。”

成思悅笑道:“我是窮人家出身,不太習慣被人服侍。” 他從床頭拿出一個匣子交給青菲:“你拿著。覺得府裏人手不夠的話,看需要什麽,吩咐田園去辦就是了。總之,以後家裏就全靠你了。”

青菲接過匣子嗯了聲:“你忙去吧,我會掂量著辦的。”

成思悅走到門口又轉過身來,認真地看著青菲道:“我很喜歡你給我做的衣裳。”

他離開,青菲撲哧笑出聲來:“真是的,一件衣裳能樂成這樣。”

紫檀走了進來,青菲順手把匣子遞給她:“財迷,放心了吧?相公不會靠我的嫁妝養家的!”

紫檀吐了吐舌頭:“不知道姑爺攢了幾兩銀子。”她打開一看,嘴立時張得老大。

“怎麽了?很少是吧?沒關係,我還有嫁妝呢。”青菲說著看了眼,伸手便拿過匣子,看到裏麵厚厚的一疊大額銀票,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紫檀顫聲說道:“姑爺該不會是搶來的吧?”

青菲勉強地笑了笑道:“胡說什麽呢。也許是公婆留給相公的。他進了京,自然將安南的產業全變賣了。”

青菲甜甜地笑了:“叫夫人!相公說,他是第一次穿家裏人給他做的衣裳呢。說的我心都酸了。他隻要對我好,我也會對他好的。”

她又愁了起來,捉著紫檀的手問道:“紫檀,他是真心喜歡我嗎?我怎麽總覺得不踏實呢?”

紫檀跺腳道:“哎呀,我的夫人。姑爺把這麽厚的家底全交給你了,半點沒有瞞你。他要是不疼你,怎麽會肯把他的家業全交給你?”

青菲鬆了口氣,露出了笑容:“是我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