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1

劉玨一早醒來,眼睛情不自禁往牆上瞟去。他看到空****的一快,不禁失笑。畫已送到子離手中多日。

他心裏一動。子離成親那天對他說道,莫要將阿蘿當成了顧天琳,莫要認錯了阿蘿的眼睛。當晚鴿組來報,子離在深夜竟然去了相府後院。

“我明明吩咐劉英將原畫燒了。為什麽子離拿到手裏的竟是畫有阿蘿眼睛的那幅畫像?”劉玨起了疑心。

他提筆寫下一封書柬,用火漆封了,拉開書架上的暗格放了進去。拔下一根發絲,輕輕壓在暗格縫隙處。仔細瞧了幾遍,他滿意地笑了。

思棋進房來侍候劉玨穿衣。

劉玨瞧著她笑道:“爺突然發現,思棋如今也長成大姑娘了。可有心儀之人?爺給你做主。”

思棋臉一紅,雙手不停,低頭道:“少爺總是不正經。我哪兒都不去,就留在鬆風堂照顧少爺一輩子。”

劉玨調笑道:“哦?原來思棋心裏的人是咱們鬆風堂的?難怪哪兒都不去了。告訴爺,是誰?”

思棋紅著臉,給劉玨整理好衣襟,再不說話,掉頭便跑了出去。

劉玨深思地看著她的背影。在她走出門的瞬間笑道:“去囑他們備兩匹馬,爺今天要請未來的世子妃外出遊玩。”

成思悅定於八月十二迎娶青菲。相府上上下下忙成一團。

白天以大夫人為首的眾夫人們,青菲和阿蘿都聚在一起趕製各種繡活。

阿蘿不擅女紅。繡花針在她手中比不得鍋鏟。無論她怎麽努力都沒辦法繡出精美絕倫的花樣子。

她坐在這裏,隻能打下手,縫縫布扣一類。阿蘿百無聊賴地被督促著縫製東西,心裏暗自著急,照這樣下去,她就沒時間出府了。

這時婢女來報,安清王府的世子爺求見。

李相去了宮中議事。大夫人便做主道:“阿蘿,好好與世子相處。記住你爹說的話。”

“是!女兒明白!”阿蘿暗道真是打瞌睡遇上送枕頭的了。

她扔下手中的活計,飛也似的跑離了沉悶的屋子。

“等我出門甩了劉玨,不就有多的時間去準備了?天助我也!”阿蘿頭一回覺得自己想念起劉玨來了。

劉玨看到阿蘿時,她的臉因為興奮染上了淡淡的玫瑰色。劉玨不禁笑道:“真是奇怪嗬,三小姐什麽時候見到本世子會這般高興?”

阿蘿出府要辦的事很多,聽了也不見惱,笑容可掬地道:“怎麽?要我板著臉不理你你才開心?”

劉玨微微一笑:“既然開心,那麽和我出府可好?”

“你想幹嗎?”

“騎馬!”

阿蘿心念一動:“我還沒去過護城河的南麵。今天帶我去瞧瞧?”

劉玨含笑答應。出了相府,隨從牽過馬來,劉玨吩咐道:“今日我陪三小姐出南城門遛馬,你們就不必跟去了。”

兩人騎馬出了南城門,不一會到了河邊。

夏季河訊,護城河異常寬闊。城門與對岸之間便設了一道木船相接的浮橋。

阿蘿望著浮橋有些遲疑:“騎馬能過浮橋?”

劉玨以行動代替了說明,他一揮馬鞭就衝上了橋頭。

阿蘿則慢慢驅著馬前行。她細心的觀察看這座浮橋。

整座浮橋長二十來丈。橋下是數條三丈長的船橫排著,船與船之間用鐵鏈串接相連,上麵再鋪設著木板。每幾條船之間的鐵鏈有鎖扣,可隨時解開,方便汛期漲水時放水通過,也便於敵襲時撤掉浮船,斷開與對岸的連接。

解開鎖扣,幾條船便成了獨立的方形船隻,能夠劃開。

阿蘿暗暗記在心裏,騎馬過了橋。她故作好奇地問劉玨:“如果橋壞了,就沒辦法從南城門過來了。那怎麽辦呀?”

劉玨笑道:“這條河形成了京城的天險。為了方便浮橋拆卸修繕。南城門外側還建有兩座船塢。設有宮營,專門負責安裝巡視浮橋的士兵。就算整座橋毀了,船塢就會派遣出新的船隻在一個時辰內重新建好浮橋。”

阿蘿將南城門外的地形,船塢地點都觀察得極為仔細,一一記在了心裏。

她不動聲色的跟隨劉玨往前方奔去。

騎馬跑了一會兒,她心境漸漸開朗起來。天地如此寬闊,拘泥於城中實在鬱悶,雖已是盛夏,馬奔跑起來帶起的風吹得舒服極了。

劉玨停住下了馬,對阿蘿笑道:“這裏清靜,樹蔭處很涼爽的。風景也不錯。你下來坐會兒吧,放馬去溪邊溜達。”

阿蘿沒有下馬。她慢條斯理地說道:“這裏風景倒是不錯,談情說愛也是個好地方。世子爺,親事是我爹允的,我可沒有同意嫁給你。謝謝你今天約我出府,也謝謝你的馬。我要借它騎回城去,你一個人慢慢休息賞景吧!”

劉玨笑道:“你要是乖乖做出要嫁我的樣子,我倒奇怪了。沒關係,還有一年多時間,我有耐心等你同意!”

阿蘿一笑,打馬就要離開。她剛掉轉馬頭,覺得身後一沉,劉玨已跳上馬來。

他的身體貼著她,輕聲在她耳旁道:“用完就扔,你可真是直接。拋下我想去哪兒呢?”

阿蘿氣極,手肘往後一捅,劉玨輕手製住,手已環了上來,八爪魚似的把她抱得緊緊的,嗬嗬笑道:“再不聽話,我就點了你的穴道,想再試試動不得說不得的感覺?”

阿蘿馬上停止掙紮,口中譏諷道:“娶一個不想嫁你的人,你覺得這樣有意思嗎?”

劉玨笑聲不絕:“有意思極了。因為娶個對我順從溫順的女子,我覺得無趣。”

兩人貼得很近,劉玨幾乎陶醉在阿蘿身上散發的淡淡的香氣裏。他覺得這樣抱著阿蘿感覺實在不錯。

他熱乎乎的氣息吹在她頸邊,阿蘿實在忍不住喝道:“大熱天烙燒餅,你有病啊?放我下去!”

劉玨嗬嗬一笑:“有美於懷,我覺得很舒服!”

阿蘿眼珠子一轉說道:“你勝之不武!敢不敢下馬與我比試過?別忘了我在桃花林裏是怎麽教訓**賊的!”

話剛說完,身體一輕,劉玨摟著她躍到了地麵。輪廓分明的臉上英氣畢露,一雙眼睛裏全是笑意。劉玨挑挑眉道:“你不說我差點忘了,你下手賊狠哪,那兒學來的?”

阿蘿抬高了下巴,也揚了揚眉道:“我師父嘛,說出來你也不認識。不過呢,輕功我是不會的,點穴我也是不會的,你要用這些,那就不用比了。反正我不會,你贏了我也不服氣!”

劉玨意味深長地看著阿蘿想,要不製服這丫頭,以後過了門還不欺到頭上來了。他痛快地答應:“好,我不用輕功也不會點穴。你要是輸了就老老實實等著嫁給我吧。”

阿蘿笑嘻嘻地答道:“好是好。可是我怕又將世子爺打暈了呢。”

劉玨不屑地看她:“我就算站在這裏不出手,你來個十拳八拳也傷不了我。全當撓癢癢了。”

“是嗎?那上次我就撞了你一下,再劈了你兩下,怎麽就癱成死豬了?”

不提還好,提起劉玨又是一肚子氣:“我那是沒有防備,被你撞得差點無後,你還好意思說!哼,今天重新來過,看爺怎麽教訓你!”

阿蘿惶惶然道:“這麽嚴重啊?我不敢了,要再來一下,安清王府絕了後,我小命難保啊。”

“你以為你還有機會?上次見你是個小姑娘,不小心著了道,這次嘛,嘿嘿!你休想再對爺下毒手。”

“還是算了,我們文鬥好不好?”

“文鬥?”

阿蘿四下瞧瞧,拾了根樹枝,在地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圓道:“你呢就站圈子裏,不管我用打的推的踢的還是用什麽招,總之我讓你出了這個圈,你就算輸!當然,你自己走出圈子也算輸,怎樣?”

“好!”

“你會不會耍賴?”

“我劉玨言出必行,絕不耍賴!”

“那好,輸了可不能再為難我?”

“一言為定!”

劉玨含笑走進圈子,懶懶道:“爺就站這兒不動。丫頭你就算拿出吃奶的勁,也推不動,打不動,踢不飛本世子的。”

阿蘿圍著圈子走了兩步,瞅著他笑得賊兮兮的:“世子爺就站在這兒等吧。姑娘我要走了。記住哦,你出了圈子就算輸。輸了就不能為難我。我走啦,世子爺!”

劉玨氣極:“你怎麽能這樣耍無賴?”

阿蘿翻身上馬,又圍著圈子走了幾步笑道:“我這叫耍賴嗎?好像是有一點,不過呢,剛才我可沒說我不能耍賴。但是,世子爺說了……”說到這裏,阿蘿臉一沉,學著劉玨剛才的語氣道:“我劉玨言出必行,絕不耍賴!”

她說完大笑著打馬而去。

劉玨站在圈子裏哭笑不得,瞧著阿蘿大笑著遠去的背影忍不住也綻開一抹笑容,心情雀躍起來。

他慢慢走出圈子,看看時辰。阿蘿走的也是時候,再不走他也會帶她回城了。

劉玨拍馬趕回了安清王府。他沒走正門,偷偷從後院躍入了府中。

他輕車熟路地避開了烏衣騎的暗哨,悄悄潛回了鬆風堂。

走到暗格處一瞧,他先前放在這裏的發絲已經不在了。劉玨不禁笑了。拉開暗格一瞧,書柬還在原處:“手腳還真快。看過了還封好放了回來。”

劉英垂頭喪氣的走了進來,屈膝跪倒在地:“少爺!果然有人在你走後進了書房。”

劉玨冷冷地看著他:“劉英,你跟了我多長時間了?”

“回少爺,小的六歲在外討飯,是少爺帶回府中的,至今已有十四年!”

“上次那幅畫我怎麽交代的?”

“銷毀原畫,把新作一樣裱了送給四皇子!”劉英答得甚是流利,冷汗卻流了出來:“小的該死。當時正準備燒毀畫作時,思棋姑娘進來了。她說她想再瞧瞧畫像。小的一時糊塗,便給了她,說少爺吩咐的,一會兒要燒掉。她邊看邊誇顧家小姐生得真美,難怪少爺要把畫掛在內室天天看著。她看了會兒就把畫卷好遞給了我。我便當著她的麵將畫像扔進火盆燒了。想必是她趁小的不注意時掉了包。”

“然後呢?”

“小的把新畫作裱了遣人送到了四皇子手中。”

劉玨哼了一聲:“出了紕漏你說該怎麽辦?”

劉英磕下頭去:“少爺責罰!”

劉玨半晌沒吭聲,一股淩厲的氣息由他身上散發出來。

這個爺平時跟個世家子弟沒什麽兩樣,劉英從小與他一起長大,到現在都還是摸不透他,但他知道,劉玨已是怒極。劉英隻覺身體上似壓了一座大山般沉重,冰寒之氣潮水一樣湧來,壓得他喘不過氣,冷得他感到刺骨涼意。殺氣如毒蛇般纏繞上他。

劉玨閉了閉眼,氣勢一收:“自去領二十鞭,給我盯緊了思棋和府裏的人。鬆風堂幾時成了花園子,由得人自進自出!”

劉英聽他斥責鬆風堂警戒寬鬆,這才明白劉玨怒從何來。他低聲說道:“負責王府護衛的青組全體領十鞭,小的多加十鞭!”劉英重重磕了下頭,轉身出去。

“等等!這個治鞭傷最好!”

劉英接下劉玨拋來的藥,眼裏露出感激:“多謝少爺體恤!”

“哼!爺是嫌沒人侍候。”

太尉府書房中。

水霧氤氳。王太尉身著便服,凝神分水煮茶。

一名謀士安坐對麵,神情嚴肅。

“大人。順河鎮傳來消息,發現對方一名密探潛入酒肆中,此人竟已在鎮上做了三個月小二。若非山寨的人眼尖,瞧見他以巧勁接住了摔落的菜盤,恐怕還發現不了他的身份。這是從他身上搜出來令牌。”謀士從袖中取出一物遞了過去。

寸許大小的一方烏木令牌,中心惟妙惟肖地刻著一隻展翅飛翔的鴿子。刻著一個數字:拾柒。

“烏衣騎鴿組?”王太尉停下了分茶,蹙起了眉頭。

謀士憂慮道:“正是!他的身份應該是鴿十七。鴿組已經注意到了順河鎮。王爺,安清王圖謀甚遠哪!”

“烏衣騎五組,每組六十人。別的都放在明麵上,唯獨這個鴿組隱藏在暗中。如能滅掉鴿組,烏衣騎就成了盲人,一群武夫不足為懼。”王太尉端著茶盞出神,“鴿組首領暗夜行蹤詭異。他究竟是誰?能查到順河鎮山寨,端的是了不起。老夫手下如有這等人才就好了。”

謀士見狀問道:“大人對暗夜起了招攬之心?”

王太尉歎了口氣道:“安清王能任命他為鴿組首領,他的忠誠毋庸置疑。見著此人,隻能殺之。”

謀士又道:“既然發現了烏衣騎鴿組的行蹤,大人有何打算?”

王太尉給謀士點出一盞茶道:“四皇子娶妃,皇上禦賜了等於同太子娶妃的儀仗。皇上這樣做是在向清流們表明,雖然立了儲君,他同樣也看重四皇子。四皇子出宮住進了璃親王府。那些和老夫作對的那些清流們蠢蠢欲動輪番去拜訪。在京裏除掉四皇子不太可能,隻能在劉緋離京去封地的路上對他下手。老夫現在擔心安清王。不能讓他總是盯著咱們。需要有別的事情轉移安清王的視線。”

謀士以手指點著茶水,輕輕在桌麵上寫了兩字:“劉玨。”

王太尉頷首道:“安清王僅有一子。世子遇刺,鴿組必然會分出人手去查。此計甚妙。”

謀士笑道:“屬下這就去安排。”

劉玨似乎對找阿蘿上了癮,沒兩日又來右相府約阿蘿出去騎馬。

阿蘿想借著他出府,卻又暗恨甩不掉他。一時間竟想不出什麽好主意來。

劉玨帶著阿蘿出了東門。

平原一過,山丘緩緩起伏。策馬奔過,山丘似一位女人躺臥在大地上睡著了正溫柔的呼吸。

跑了一會兒,阿蘿打個嗬欠道:“日頭太毒了,我累了,今天不陪你了,我要回府。”

劉玨轉過頭瞧著她:“你是真的想回相府呢,還是又想把我甩掉,一個人去逛街?”

阿蘿驚得身子一顫,差點從馬上掉下去。她把臉轉向一邊:“你怎麽這麽無恥?還找人盯著我?”

她心裏慌張,生怕被劉玨探聽出她在京城裏買下了藏身的宅子。

劉玨撇嘴道:“剛開始我隻想多了解一點你。一不留神就盯上了癮。成天瞧著你和子離在後相府後院相會,真真有趣。”

要是再這樣被他找人盯下去,她就逃不掉了。阿蘿看著劉玨出言相激:“你再找人跟著我,我死也不會嫁你!我討厭被人盯著。你這樣做,我隻會看你不起!”

劉玨收了玩世不恭的樣子,看著阿蘿道:“好,我不讓人盯著你。阿蘿,我不是想偷窺你什麽。剛開始隻是對你好奇。現在咱倆都定了親,沒這必要了。”說著他笑了起來:“也是,成天被人盯著,換了誰都會不舒服。”

阿蘿鬆了口氣:“這次我相信你。如果再讓我知道你找人盯著我,當心我翻臉!”

“你放心。我向來言而有信。”劉玨跳下馬來,對阿蘿伸出手:“下來!咱們去溪邊坐會兒。”

阿蘿正要下馬,劉玨眉頭一皺,突然改變了主意道:“還是算了,快午時了,日頭正毒,你先回去府吧。”

阿蘿不知道他為什麽改變了主意,疑惑地望著他。

劉玨聽到四周的動靜,臉一沉:“快走!”說著往馬屁股上狠狠拍了一掌。

馬吃痛,長嘶一聲便往前衝。剛跑出幾步馬前蹄一軟,往前一臥,阿蘿驚呼一聲從馬上摔了下去。

她眼睛一閉想完了完了。隨即身子一輕,一雙有力的臂膀已攬住了她。隻聽劉玨沉聲喝道:“何方鼠輩,光天華日下膽敢行刺!”

阿蘿嚇得閉緊了眼睛,她的身體騰雲駕霧般飛了起來,耳旁風聲刀劍聲嗖嗖不絕。

等腳落到實地,阿蘿睜開眼,隻見十來個蒙麵青衣人正揮劍砍來,忍不住又發出一聲驚呼。

眼前的情形比上次子離遇襲驚險了十倍。劉玨擋在她麵前左竄右跳的招架著。刀光劍影,人影晃動,阿蘿眼都瞧得花了。

阿蘿聽到背後有風聲襲來,回頭看到一柄長劍朝著自己刺來,嚇得大叫一聲:“劉玨!”

劉玨拽住了阿蘿拉向自己身後,回手一劍擋住。手指迅速彈出一枚煙花,在空中驀地炸開:“別怕!我的人就在附近。”

幾乎在瞬息之間,馬蹄聲響起。王府的烏衣騎趕了過來。

烏衣騎人多勢眾,個個武藝高強,沒費什麽工夫就將青衣蒙麵團團圍住。

形勢逆轉,戰鬥很快就結束。十名青衣蒙麵人死了九人,一人被生擒。

劉玨還劍入鞘,盯著那人笑嘻嘻地說道:“說吧,什麽人指示你們來刺殺本世子的。我知道,你是死士,吃盡苦頭也不見得肯吐實情。這樣吧,說了,爺讓你痛快的死。不說的話,爺讓你想死也不能。折磨你十年八年,爺我有的是耐心和時間。”

那人渾身浴血,被擒住的時候,又被一名烏衣騎利落的打落掉了他滿嘴的牙齒。他口吐鮮血,模樣甚是可怕。

阿蘿呆呆地看著他,眼前一黑。劉玨的手已捂住了她的眼睛:“乖,你不要看。看看那邊的風景,不要去想他的模樣。”

阿蘿心裏一顫,他哄她?這麽溫柔?

等到劉玨移開手,阿蘿轉過了身。眼前山坡空曠,沒有刺客的屍首,也沒有那名滿嘴鮮血的刺客,剛才像是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若不是草葉間尚留有斑斑血跡,她都會以為是自己在做夢。

她突然就想起了那一次子離遇刺的情形。

王府的侍衛和子離的侍衛都這麽訓練有素啊。劉玨和子離一樣都是深藏不露的主!阿蘿有些心悸望向劉玨。臉露無辜笑容的劉玨和看似雲淡風輕的子離,平時都戴著麵具的嗎?她想起子離說過的話來。她並不真正了解他。

劉玨看到阿蘿睜大了的眼中有著驚懼和懷疑,禁不住歎了口氣。他扶著她的臉認真地說道:“阿蘿,你不要怕我。你看著我的眼睛,我眼裏對你沒有隱瞞。我縱然對刺客狠辣,卻絕不會這樣對你。你記著,隻要有我在,你就會安全。除非我死在你前麵,不能再保護你了。記住了嗎?”

他的眼神誠摯堅定,阿蘿有瞬間的恍惚,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

劉玨心裏一寬就摟住了她,輕聲道:“試著多相信我一點吧。阿蘿,我會對你好的。你會是我的妻子,我會護著你一生一世的。”

他的胸膛堅實溫暖,讓她感覺安全。她偎依在劉玨懷裏,對自己說,就這一刻,就這一刻就行了。

這一刹那阿蘿都想放棄離開的主意。轉念又想到子離心有餘而力不足的無奈。阿蘿黯然地想,她沒辦法完全相信劉玨,她能依靠的,隻有自己。

“是什麽人要殺你呢?”

劉玨淡淡說:“子離。”

阿蘿一驚,推開劉玨:“怎麽可能?刺殺你會有什麽好處?子離不會做這種事情的。你不要冤枉他。”

劉玨冷笑道:“不是我想冤枉他,而是他有行刺我的動機。你和我定下親事。我就是太子未來的連襟。安清王府若是站在太子一邊,子離永遠也沒有奪回太子寶座的機會。如果他能殺了我,他可以嫁禍給太子,還能奪走你。我為什麽不懷疑他。”

阿蘿不想相信:“不!子離不是那樣的人!”

劉玨逼視著她說道:“我不相信,你和子離相處那麽長時間,你還會以為他隻是個無權無勢怯懦無能的皇子!”

阿蘿咬緊了唇。子離新婚之夜的話一字一句在她腦中浮現。她下意識地搖頭,下意識地想保護子離,盡管她的話讓她自己都覺得軟弱無力:“子離隻想離開皇宮,去在他的封地做個富貴閑王。他的侍衛隻不過是為了保護他的安全。”

劉玨哼了聲,不再和她爭辯。

阿蘿低下頭。腦子裏亂哄哄的。她明白,皇權之爭從來都是你死我活的下場。她逃避地想,等不了多久了。青菲出嫁的時候,她就帶著娘離開了。這些事情和自己沒有關係。

見她難過,劉玨不忍地說道:“這些事情是男人的事。你別想了。你隻要在府中乖乖地等著嫁給我就行了。以後都聽我的。”

阿蘿想也不想就答道:“要我當木偶,不可能!”

劉玨臉色一下子變了,恨恨地瞪著她道:“真不知道你的心是什麽做的!喂不熟的白眼狼似的!你就不能說句好聽的讓爺歡喜下?”

阿蘿撇嘴說道:“誰當皇帝不關我的事。親事是我爹答應你的,我可沒答應。我才不想和你們這些宗親扯上關係。我自過我的逍遙日子就好。”

劉玨頭疼地看著她道:“你怎麽有時候像小孩兒似的?我才不管你答沒答應。你爹應允了,你就是我劉玨的妻子,你想不和我扯上關係都難!”

“誰說要嫁你了。”阿蘿嘟囔了句。

“你說什麽?”

“沒什麽!”

兩人又鬥雞似的互相瞪著對方。

劉玨沒好氣地說道:“好男不和女鬥,我不和你爭了。你沒事就給我待在相府裏,不準再像從前那樣,野丫頭似的到處亂跑。聽到沒?否則我就讓你爹禁你的足!”

阿蘿恨得牙癢,又擔心劉玨真那樣做,壞了自己的計劃。便順著他地說道:“知道了。最近府裏很忙的,府裏都在忙著幫青菲準備嫁妝呢。還逼著我學女紅。”

劉玨想起了太子夜宴那晚,突然問道:“阿蘿,你兩個姐姐對你似乎都不太好。是因為她們看不起你娘的出身?”

“是啊,你既然知道,為什麽還要求娶我為正室?你不嫌丟人啊?”

劉玨憐惜地看著她道:“我母親是西南夏國人,是我父王打仗時擄的戰俘。當初宗親們嫌我母親身份卑微,也竭力反對這門親事。可是我父王不管這些,對我母親極好。她過世得早,父王對她念念不忘沒再娶過。我怎麽可能嫌棄你娘親的身份?我很感激她把你教養的這麽好。”

“那你父王豈不是會被朝中大臣取笑?我爹娶了七個呢。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不是嗎?”

“誰敢取笑我父王?即便是皇上,也時常說極羨慕我父王和我母親。”劉玨語氣中充滿驕傲:“能得一知己,足矣!阿蘿,我認定了你,你便不要負我。”

“若是我負了你,就是不嫁你,你會怎樣?”

“到那天你便知道了。”劉玨惡狠狠的比畫了一個掐脖子的動作。

阿蘿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脖子。惹得劉玨哈哈大笑。

太尉府。

王太尉臉色陰沉地看著謀士,心情起伏不定:“烏衣騎的戰鬥力竟然如此強悍!我們的人一個也沒跑掉?”

謀士歎了口氣道:“安清王世子並非咱們認為的隻是個紈絝公子。他竟有一身好功夫。”

王太尉嗯了聲道:“那些人都死了嗎?”

謀士答道:“大人請放心。就算落到了烏衣騎手上,他們就算想說,也說不出來什麽。他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誰。屬下還特意選了兩人。這兩人的家族和親朋或多或少都曾和先皇後陳氏一族有些瓜葛。”

王太尉讚許地說道:“如此安排甚妙。世子與李相的三小姐定下親事。安清王府和東宮有了姻親。烏衣騎鴿組查到這二人的身份,最終隻會疑心是四皇子所為。隻要安清王不倒向劉緋,就達到咱們的目的了。你傳令下去,讓山寨裏的人歇著,這些天下山聯係順河鎮的據點。”

“屬下明白。隻是疼惜折了十名武藝高強的死士。訓練他們著實不容易。”

王太尉笑道:“今日行刺安清王世子,雖未成功,卻達到了咱們的目的。安清王會擔憂兒子的安全,分出人手保護他。同時也調走了鴿組的力量去查劉玨遇刺。短時間內,他們沒有足夠的人手盯著老夫了。”

與此同時,城外一座莊子內,披著鬥篷,黑巾蒙麵的暗夜正遺憾地著著抬回來的死士。

負責看守的一名烏衣騎歎了口氣道:“有一人雖被生擒,當時打落了他滿口牙齒防止他自盡。卻沒料到他在衣襟上還縫入了毒藥。等發現他低頭嚼爛衣襟時,已來不及了。”

暗夜靜靜地說道:“你們都退下吧。我查看下屍體。”

烏衣騎退出了房間,關上了房門。

暗夜仔細的查看著。

兩個時辰後他走出了房間說道:“把他們葬了。”

安清王府內,劉玨一身黑衣勁裝躍上了書房房頂,一個倒卷珠簾鉤住房簷,透過窗欞的縫隙往裏麵察看著。

當他看到背對著自己,披著鬥篷的黑色身影時,禁不住得意的勾起了嘴角。

“……有兩人身上烙有苦役犯的印記。我已經查得了消息,他們是陳大將軍帳下的士兵。大將軍戰敗身亡之後,王太尉借口戰事不利將他們全罰到采石場服役。”

暗夜今晚的聲音與平時和自己對話時不同,竟讓劉玨生出一絲熟悉的感覺來。他冥思苦想自己究竟在哪兒聽過呢?這一出神,身體晃了晃,手觸到了窗欞上。

暗夜往外看了一眼,不動聲色地說道:“他們是否受四殿下的指使尚未可知。另外,此事發生在鴿十七失蹤之後。順河鎮附近又曾傳出有山匪出沒。屬下覺得個中另有蹊蹺。王爺,屬下才捉到一個人,此人有話要單獨對王爺說。明日午時,屬下帶他在城外十裏坡等您。屬下告辭。”

他朝安清王眨了眨眼睛。

安清王喜上眉梢:“好啊。十裏坡毒蛇多,坡下有家十裏店,蛇羹做得極美味。明日午時,我便去十裏坡尋你。”

暗夜翻起鬥篷的帽子遮住臉,推窗從書房另一側離開了。

劉玨這次沒有跟出去。他眉開眼笑地離開了書房,忍不住得意的笑:“明日午時,爺便去十裏坡瞧你的真麵目去。”

時值八月初,日頭能將地麵曬出一層青煙。

十裏坡樹木不生,隻長得一些荊棘灌木,更有眾多毒蛇出沒。

劉玨曬得熱汗淋漓,伏於灌木中被蟲蟻咬得受不住。

陪著他受罪的劉英實在忍不住了:“少爺。哪兒不能見麵,幹嗎非選在這個破地方啊?您該不會聽錯了吧?”

劉玨自信地說道:“爺沒聽錯!以爺的武功,暗夜和父王根本就沒發現我。他們怎麽可能故意胡掐一通來誑我?安心守著吧,你不也好奇暗夜的身份?”

劉英無可奈何地說道:“是。”

眼見午日已過,十裏坡光禿禿的,連個樹影也沒。

劉英突然看到眼前的樹枝動了動,離劉玨不過半尺距離。他哆嗦了下輕聲說道:“少爺,”

劉玨正望向遠處,不耐煩地說道:“噤聲!暗夜精著哪,別被他發現了。”

劉英苦著臉又說了聲:“少爺!你麵前有條蛇啊!”

此時,這條蛇突然一吐信便咬向劉玨。

劉英實在忍不住了,手腕抖動,一枚飛鏢嗖的將蛇釘在了地麵。

劉玨駭了一跳,一巴掌打在劉英腦袋上:“你小子夠機靈。”

此時劉英哭喪著臉道:“少爺,怎麽蛇越來越多啊?”

劉玨一看,光禿禿的地麵上竟遊動著數十條蛇,奔向坡頂。

他終於反應過來,從灌木中跳起來,果然見坡頂灑遍了引蛇之物。他氣急敗壞,叉腰望天大罵:“暗夜你個王八蛋!爺不報今日被戲弄之仇誓不為人!”

十裏坡下兩裏的十裏店內,暗夜嚼著一塊蛇肉心滿意足的站起了身:“這裏的蛇肉不錯,世子爺不妨多捉幾條燉來吃吧。小二,打包一份蛇羹!我家老爺子饞這口哪!”

等到劉玨回到王府,看到安清王正坐在清涼的水榭中,旁邊擺著幾隻大冰盆。麵對滿池綠荷,一口蛇肉一口酒,愜意享受。劉玨二話不說衝過去,埋頭搶肉。

他正吃得咬牙切齒時,突聽到安清王淡淡地說道:“你太衝動。實比不過暗夜沉穩。等你好生改了你那桀驁的性子,他誠心服氣,願意認你為烏衣騎的首領,自然你就見著他了。”

劉玨氣呼呼地說道:“我性子哪點衝動了?還不是被你氣的。胳膊往外拐。有這樣整自己親兒子的老子嗎?”

安清王居然點頭:“說的好!有你這種不經老子同意,就央了媒人去提親的嗎?”

“是我娶老婆!”

“兒媳婦好不好,老子說了算!居然叫老夫和李相那老狐狸做親家,他能養出好女兒來嗎?”

“你沒見著阿蘿,你怎麽知道她不好了?”

安清王語塞:“你若不是王府世子,一月隻能賺一兩紋銀,李相肯把女兒嫁給你才怪!他是瞧著你老子是王爺的麵上。所以你成親兒媳要由我來挑選,明白?”

劉玨氣結:“好。我這就上折子奏請陛下恩準我從軍去!我不做世子,我還是皇上封的車騎尉!我就不信我自己掙不來一個爵位!”

他扔下筷子,拂袖就走。

安清王眯縫著眼睛看著他,煽風點火的嚷道:“有本事打陳國去呀!你老子在你年紀的時候都領著大軍打到夏國都城下了!”

劉玨回頭,磨牙恨道:“皇上允了,我明兒就去荊州找顧天翔喝酒!”

他走得幾步又停了下來,回頭粲然笑道:“老頭子,這麽著急趕我走,該不是想使壞退了這門親事吧?你放心,李相最看得起您的身份,他才舍不得不要我這個世子爺當女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