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8-2

層層帷幕落下,隔出了兩人私密的空間。

青蕾望著他,心裏無比歡喜,麵上仍一副柔弱害怕的表情。她怯怯地說道:“殿下,這於禮不合……”

太子急切地說道:“明兒一早我偷偷過去。誰敢將此事告訴皇後,我幾板子打死了事。好蕾兒,上巳節宮中一別,想死我了!”

說著,他已一把抱起青蕾將她放在了床榻之上,伸手解開了她的衣襟。

“蕾兒也……也想著殿下。”青蕾心中微定。再不肯將他推出自己的寢宮。粉麵含羞,輕輕地抱住了他。

天還未亮,太子便起了身。他溫柔地在青蕾臉上吻了吻,見她睡得沉,微微一笑,招來內侍穿戴好,風一般的出了青蕾的寢宮。

青蕾已經醒了,隻是麵對太子離開,她不想開口泄露自己的情緒。

她慢慢睜開眼睛,叫來染香和宮婢服侍自己梳洗。

偌大的水池水汽氤氳,擋住了青蕾豔若桃花的臉。

縱然知道太子一早起身去王燕回處,是為自己遮掩。青蕾仍感覺到陣陣空虛。

染香輕輕梳理著她的長發,低聲說道:“姑娘,殿下臨走時還叮囑說讓你多睡一會兒的。”

青蕾淡淡地說道:“以後別叫我姑娘了。該改口了。”

“是!娘娘!”

“今日照例要去拜見太子妃的。替我……好生打扮!”

要與王燕回爭個輸贏的心氣不知不覺地從青蕾的心裏冒出來。想把王燕回踩下去的心思從來沒有這般強烈過。

“各位妹妹請起。賜座。”

青蕾扶著染香的手娉婷站起,挨著錦凳坐了。目光飛快地朝王燕回睃了一眼,心裏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子,什麽滋味都有。

王燕回才與太子同去拜見了皇帝和皇後,穿著紅底遍地金繡鸞鳥的大禮服。她梳著高髻,戴著太子妃的金冠,額間貼著金箔花飾。將她七分清麗的容顏襯出了十分的貴氣。

再怎樣巧梳妝,再插戴上太子送來的紅寶步搖,也趕不上此時王燕回周身散發的逼人氣息。

青蕾再往左右望去,太子大婚前有四名服侍在身側的孺人。容貌比不過自己,服飾更差上一等。如果她不看王燕回,她便是東宮身份最高貴的女人。

可惜有王燕回在……青蕾嘴角忍不住往上翹起。有她在又如何。大婚之夜,太子殿下不顧禮製卻是來了自己宮中。

“李良媛!妹妹在想何事這般出神?”王燕回連呼數遍,終於將青蕾的魂喚了回來。

青蕾被心裏的想要踩王燕回一腳的衝動控製住了。她也想看看如果她和王燕回對上,究竟太子殿下會站在誰一麵。她柔聲答道:“臣妾今早起來有些頭暈,是以精力不濟,一時間竟沒有聽到娘娘呼喚,請娘娘恕罪。”

王燕回溫和地說道:“本宮也乏了。各位妹妹各自回去歇息吧。禦醫說本宮需要多歇息幾日。這些天各位妹妹不必前來請安了。”

眾人行了禮便欲退下。

王燕回又喚道:“李良媛。”

青蕾隻得回轉身行了個蹲禮:“臣妾在。”

王燕回讓明心捧著一張琴送上,笑容可掬地說道:“本宮尚需多養些日子。辛苦妹妹侍候太子殿下了。妹妹琴技高絕,這張古琴是本宮偶得,便送與妹妹。”

染香上前接了,青蕾行了禮謝恩。

卻又聽到王燕回說道:“說起來上一次聽妹妹撫琴,還是三月桃花宴上。琴有清心之效,還請妹妹撫上一曲。”

青蕾應下,便有宮婢搬來琴案錦凳。青蕾洗手沐香之後,指尖才觸到琴弦,便聽到內侍傳話說太子來了。

太子劉鑒換了禮服,穿著身道袍大踏步走進來,看到青蕾不覺眼前一亮:“蕾兒,你要撫琴嗎?”

王燕回隻覺得金冠壓得脖子酸疼,行了禮笑道:“臣妾神思恍惚,聽說琴有清心之效,正巧送得李良媛一張琴,便想請良媛撫上一曲。殿下尚記得妹妹那曲《秋水》嗎?”

太子眼睛一亮,脫口說道:“如何不記得!此曲一出,眾人癡迷。琴乃心聲,我便是那一刻被蕾兒打動。”

難道自己除了撫琴就沒有別的能讓太子青睞嗎?如果被太子知道當日撫琴的是阿蘿……青蕾禁不住打了個寒戰,迅速地低下頭裝羞:“皇後娘娘訓誡說女子當重德容言工。琴乃消遣之物,臣妾當不得殿下這般誇獎。”

李青蕾為什麽不是嬌羞,卻像是極反對太子提及撫琴勝過顧天琳的事呢?王燕回挑了挑眉,心裏閃過一絲猜度,她溫和地說道:“殿下,禦醫叮囑這一個月都要每日服藥,還要靜心休息。我已經免了眾位妹妹前來請安。想請良媛妹妹每日來我宮中撫琴一曲,助我睡眠。不知可否會耽擱良媛侍候殿下?”

太子才與青蕾媾和,正蜜裏調油之時,聽得王燕回此言便笑道:“蕾兒每日在你午眠時來撫上一曲便是。”

王燕回高興地說道:“多謝殿下體恤。”

她使了個眼色,明心便端著一碗藥湯上來:“娘娘,該服藥了。”

王燕回便道:“本宮病著,妹妹好生侍候殿下吧。”

太子關心地說道:“表妹,你好生歇著。我空了便來看你。”

他攜著青蕾離開。

青蕾不經意地回過頭,看到王燕回似笑非地望著自己。那雙眼睛帶著洞察一切的光探尋著她。

“每日讓自己來撫琴,難道王燕回知道些什麽嗎?”青蕾心虛得不敢回過頭,緊緊地握住了太子的手。

鳳藻宮中,皇後氣呼呼地看著王燕回:“燕回,你怎麽回事?”

王太尉也在場。他盯著王燕回,磨牙說道:“燕回,你已經是太子妃了!你怎麽把太子推給別人的女人?”

王燕回靜靜的回道:“對,我已經是太子妃了。我答應過你們,為了王氏家族,我嫁給太子,當太子妃。所以,我絕不容許別的女人能夠影響太子。”

皇後和王太尉交換了下眼神,皇後試探地問道:“你是以退為進?”

“不錯!”王燕回回道,“太子大婚,李良媛同日進宮,狐媚太子不顧禮儀,大婚當日棄了太子妃歇於她宮中。可笑李良媛卻自以為得寵,殊不知這件事就是她交到我手中的第一個把柄。”

皇後和王太尉同時鬆了口氣。王太尉溫言說道:“可是燕回,你斷不能讓她先生下庶長子。”

王燕回笑了笑道:“就算她先懷有身孕,從生下來到養大,時間長著呢。太子如今對她的新鮮勁兒還沒過去,我便讓她先得意幾天吧。再則我被封為太子妃,盯著東宮的人多著呢。一動不如一默。我正好借病抽身冷眼旁觀東宮之人。斷不能讓太子身邊出現奸佞小人。”

皇後欣慰地笑道:“本宮早就說了,隻要有了燕回,本宮就放心了。”

王太尉卻懷著疑惑的目光看著女兒:“燕回,有時候聰明反被聰明誤。你千萬別讓為父失望。”

“燕回明白。”王燕回溫順地垂下了眼簾。

回東宮路上,明心輕聲問道:“太子妃,你真的是為了磨去太子對李良媛的寵愛才這樣做的嗎?”

王燕回歎了口氣道:“我必須這樣做。我嫁了他,便不能讓他聽由別的人女人教唆。隻不過,我終究心裏不痛快,再讓我適應些日子吧。”

明心猶豫了下仍說道:“太子妃,事已至此,再無回轉之機。您還是想開點吧。”

王燕回苦笑道:“我當然知道事無轉機。明心你也知道。我是為了家族才答應嫁給他,太子卻是個不醒事的。別看他聽皇後娘娘的話,他對我可有半點上心?我卻還要費盡心機替他籌劃一切,我真是替自己不值。好了,你別說了。我會盡力當好這個太子妃的。”

“七夫人,三小姐。老身的兒子來接我返鄉養老。不能再侍候你們,老身給你們磕頭了!”棠園中,張媽穿戴齊整,恭敬地磕了三個頭。

七姨娘上前攙扶起她,拿出十兩銀子放在張媽手中。她笑道:“張媽,這些年若不是你在廚房偷偷幫襯著阿蘿。咱們母女倆的日子隻會更難過。能回家養老是好事情,有什麽好哭的。”

張媽將銀子放在桌上,堅決不收:“老身都看在眼裏,知道七夫人和三小姐日子過得艱難。這些錢,老身絕不會收的。”

阿蘿笑嘻嘻地拿起銀子放進張媽手裏,哄道:“府裏對我和娘好的人不多。沒準兒以後阿蘿落了難,還能到張媽家蹭飯吃!”

張媽破涕笑道:“三小姐取笑老身。三小姐是有福氣的人,怎麽也不可能落難的。”

“所以啊。別看我和娘以前吃了上頓愁下頓的,以後我們的日子也會越來越好的。這些錢你就拿著吧!”

“多謝七夫人和三小姐。老身回了老家,定會為你們祈福的!”張媽收了銀子。拿著包袱拉著小玉叮囑了老半天,這才戀戀不舍地走了。

棠園冷清了許多。

阿蘿在竹林裏,一次次的在地上寫劃著自己的出逃方案。寫完便用腳抹去痕跡。望著相府的高牆,她低低地說道:“隻等時機了。”

牆外突響起簫聲,阿蘿喜上眉梢:“是大哥!”

她橫笛在手,緩緩與簫聲應和。一曲吹完,子離輕輕躍進竹林說道:“今日晴朗,戌初我來接你去草原看星星。”

“可是城門已經關了呀!”阿蘿又驚又喜。

子離搖頭晃腦的笑道:“山人自有妙計!我還有事,先走了。記得戌初來這裏等我。”

他深情地看了阿蘿一眼,躍牆而出。

“他是皇子,自然有出城的辦法,你真笨!”阿蘿敲了自己一記。想到可以在草原上看星星又興奮起來。

這晚,阿蘿借口犯困,早早地進屋睡了。她把門反鎖之後,悄悄支開窗戶翻了出去,輕手輕腳出了院子。

月華如水,照得竹林清幽一片。

子離穿著件紫色的便袍,焦急地望著棠園的方向。

“大哥!”阿蘿低聲喊了他一聲,腳步歡快地走了過去。

“我在呢,噓!”子離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握住了阿蘿的手。

城門早已關閉。子離還著她在牆裏東穿七拐,躲避著開巡夜的士兵。

她懵懂地想著心事,不知不覺竟隨子離一間地下室中。

子離對阿蘿笑笑:“寧國太古老,總有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恰巧有宮中的老人告訴了我,有一條密道可以出城。記得保密哦。”

阿蘿點了點頭。她心道,你是寧國的四皇子,這樣的秘密你知道也不奇怪。

子離牽著她在密道中行走著。他的手寬大溫暖,阿蘿心想,這樣的美好多一刻便是一刻吧。

走了片刻,子離推開一道門笑道:“咱們已經在城外了。”

月光照在他清逸的臉上,又增加了幾分出塵之色。阿蘿心裏犯酸,隻可惜他是皇子,過不了多久便會娶顧家小姐為妃了。

出口是處院子。門外備著兩匹馬。

兩人上了馬飛馳在草原上。頭頂上星星閃如碎鑽,月色分外明亮,天上竟一絲兒雲彩也沒有。跑了一段路,便看到了火光和帳篷。

見兩人到來,鬆煙和幾名侍衛模樣的人對子離行了禮後,便默默消失在黑暗中。鬆煙回過頭,看到火光照映的兩人,疑惑地說道:“殿下居然請的是李家三小姐!她才是殿下最喜歡的女人?”

一名侍衛扯了鬆煙一把:“走吧!”

鬆煙興奮的,發號施令:“殿下難得有心情,都把眼睛放亮點,方圓兩裏內一隻兔子都別放進來!”

“是,鬆煙大人!”侍衛們輕笑著奔馳而出。

鬆煙往草地上一躺,望著漫天繁星,遠遠的瞅著火堆旁的兩人,臉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星星真好看哪!”

子離拉著阿蘿坐下:“今晚咱們自己烤東西吃。不過有你這名大廚在,我隻準備吃,不打算動手。再說,我也不會。”

“好啊!瞧我的!”阿蘿像是放出籠的鳥兒,興奮地往灰裏埋土豆,架著鐵簽子往肉串上抹佐料。

她烤好一串遞給子離,便看到他毫不客氣的吃掉。阿蘿忍不住嗔道:“你這麽餓啊?烤一串吃一串!也不等我。”

子離奇道:“你遞給我不吃的話,豈非太不知禮?”

“我是叫你拿著,等我一起吃嘛!”阿蘿哭笑不得,隻得命令他拿著。

烤得差不多了兩人你一串我一串地邊吃邊聊天。

子離問阿蘿:“如果你知道我是皇子的話,你還會不會與我來往?”

阿蘿嚼著肉串,不以為然的回答:“我不是已經和你來往了這麽久嗎?大哥?還是叫你劉緋?四殿下?王爺?”

子離驚異地望著她:“你知道我的身份?”

“是啊,劉玨告訴我的。”

“那你為何不來問我?”

阿蘿蹲著刨土豆:“好燙,快接著!”

她扔了一個給子離,自己拿著一隻,燙得兩隻手把土豆倒來倒去:“我早就說過了啊,你願意告訴我自然會說,不願意我問你幹嗎。我又不是衝著你是皇子才和你做朋友的。”

子離慢慢剝開土豆的皮遞給阿蘿,接過她手上的繼續剝。猶豫了一會兒終於問道:“你也知道我父皇賜婚的事?”

阿蘿邊吃邊說:“是啊,我知道。你要娶顧相的女兒做王妃。”

子離道:“你覺得顧天琳如何?”

“美麗,驕傲,聰明,溫柔大方,我對她印象很好。”

“你們怎麽會認識呢?”

阿蘿吃得很舒服,躺下望著頭頂的星空輕聲說道:“我和她是在桃花宴上認識的。顧姐姐在桃花宴上彈了一曲《佩蘭》。選曲和彈奏都是一流,以琴傳意。有很多人在桃花宴上給她送花,傾慕於她。”

子離有些納悶:“你這般推崇她,為什麽我皇兄卻選了令姐而沒相中她呢?”

想到那曲秋水,阿蘿頓時語塞。

子離繼續說道:“那日我沒去桃花宴。據傳聞,令姐以一曲《秋水》技壓全場,琴聲逍遙胸襟開闊,誌向高遠,氣度不凡。這才贏得了皇兄的傾慕。”

阿蘿心不在焉地答了句:“是嗎?”

子離又道:“皇兄大婚之後,我去東宮拜見太子妃。見著令姐正在撫琴。我聽後卻覺得令姐琴藝雖好,卻沒有傳言中那麽好。”

阿蘿沉默了會解釋道:“可能是大姐嫁給太子之後,一心隻想做好妻子本分,不如待字閨中之時。心境變化了,琴聲也會變的。”

子離喃喃道:“阿蘿,你喜歡顧家小姐是嗎?”

“是啊,我當時還叫她天琳姐姐呢。”

子離笑道:“那麽阿蘿,你想嫁個什麽樣的男子呢?”

阿蘿看了他一眼,飛快地轉開了視線。

她暗暗歎了口氣道:“我不知道。我現在沒有心思,也想不了那麽多。我隻想著能讓我娘的身體好一點,日子能過得舒服一點。”

子離望向星空喃喃說道:“小時候,我母後常抱我看星星,她說,子離的眼睛像星星一樣閃亮。小時候,我很淘氣……”

阿蘿慢慢聽子離說往事,聽著聽著就睡著了。

子離瞧著她看入了神,拉過毯子裹住她,讓阿蘿頭躺在他的腿上。子離愛憐地輕撫著她的頭發說道:“阿蘿,要是你能一直這樣陪著我,該有多好。”

就在阿蘿與子離躍出相府出城而去的時候。劉英已將這一消息稟報給了劉玨。

今日不同往昔,劉玨覺得不安和煩躁。一想到阿蘿和四皇子要在草原上過夜,心裏竟難受異常。他悶悶地在鬆風堂內出神地看了會畫像,終於喚來劉英道:“召集玄組,赤組,我要出城。”

劉英聽小王爺要召集玄組,赤組,心裏一驚。

安清王雖交出了兵權。但是王府的烏衣騎是先帝頒旨組建的死士,隻聽王府號令。除了安清王,隻有小王爺能夠調動。

烏衣騎分為五組,就算當今皇上登基時也不過動用四組護衛。今夜少爺竟要召集兩組人馬出城?

劉英的眼神偷偷掃過劉玨的臉,見他臉上竟隱隱帶著肅殺之意,嚇得打了個寒戰。

他苦著臉勸道:“少爺深夜為了相府三小姐大動幹戈,若被王爺知道了……”

劉玨瞪了他一眼道:“兵不操練,難道要養得肥頭大耳等著挨宰?少爺我要訓練烏衣騎的反應速度和夜襲能力!”

劉英無語:“是!少爺英明!”

半個時辰之後,王府鬆風堂前已悄然無聲地多出了百十條黑影,清一色黑巾蒙麵。

玄組身著暗青色軟甲,赤組穿絳紅色勁裝。黑暗中不仔細瞧,似乎都與夜色融在了一起。

隻聽劉玨冷冷道:“爺今晚要去草原狩獵,玄組跟隨,赤組接應。”

麵前黑壓壓百十號人齊刷刷單膝跪下,低聲喝答:“遵令”。

從聚集到出府烏衣騎幾乎沒有發出什麽動靜,馬蹄全包了布,飛馳過大街到了城門。

守城門的軍士被劉英拍醒,睜眼一瞧,嚇得腳一軟就坐在了地上。不知道這群人什麽時候出現在城門樓下。

劉玨沒有多話,手一揚亮出了赤龍令。

這是先皇去世時禦賜給安清王府的令牌,隻待在朝廷動**持此令者有生殺大權,可直接接管風城城防。沒想到劉玨今晚為了出府竟動用了此令。

一見赤龍令,守城士兵想都沒想就打開了城門。

一行人打馬往草原而去,在月光下像一片烏雲在月色下飄動。

守城兵聽見馬隊一人冷冷說道:“你一覺睡到了天亮,現在是在夢遊!明白嗎?”

“小的,明白!”士兵被話裏的煞氣嚇得呆了,連連點頭。瞧那片烏雲飄遠了,趕緊關上城門,縮回門樓內用被子蓋了頭哆嗦著睡了。

烏衣騎離開京城五裏之後,劉玨手一揮,赤組眾人分成幾組離開大隊消失在草原中。玄組死士緊緊跟著劉玨往前奔馳。

不多時隱約看到遠處有星點火光,劉玨打馬更急。隻聽到“嗖”的一聲弦響,劉英馬鞭一卷,卻是隻無鏃的箭。前方草叢一動,站出幾條人影。

一人上前低聲道:“來的可是安清王府烏衣騎?”

劉英喝道:“大膽,竟敢阻擋我家少爺!”

來人對劉玨一施禮,並不買賬:“給世子爺請安,我家主人夜出賞景,吩咐不得打擾,還請世子爺行個方便。”

劉英怒道:“好大的口氣,我家少爺出城狩獵,也敢阻攔?”

“世子,我家主人是璃親王,還請世子別為難小的。”

劉英翻了個白眼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四殿下啊!我記得四殿下的封地遠在安南那個鳥不生蛋的地方,不是京郊這片荒草地吧?”

烏衣騎哈哈笑了起來。

子離的隱衛“刷”的抽出了配刀。月亮在刀鋒上流傳,人數雖少,卻帶著逼人的氣勢:“烏衣騎就了不起嗎?不妨下馬比畫比畫。”

劉英撇了撇嘴道:“你說比畫就比畫啊?我家少爺今晚出城是打野狗玩的,不是屈尊降貴和你們比試三腳貓工夫的。”

隱衛大怒,為首一人輕點了點頭,其中一人腳尖一點,刀光如雪斬向劉英。

劉英一劍刺過去,叮當兩聲,隻覺手腕酸麻,長劍被刀劈落在地。

隱衛哼了聲,又是一刀斬過。

劉英駭得從馬上翻了下來。馬嘶叫聲中,隱衛隻覺一道勁風襲來,手中一沉,長刀竟被卷了去。鞭梢毫不客氣地抽在了他的手臂上,錦衣發出裂帛聲,被鞭子卷走了一片。

他怒而扭頭,隻見劉玨不知何時驅馬上前,手裏揚著馬鞭,嘴角噙著一抹冷笑:“你覺得就憑你們幾人能擋得住我王府的烏衣騎?”

幾名隱衛迅速背靠著背,再不發一言。

“喲,竟然是死士。以為死了就能擋住本世子?”劉玨笑了。

為首的隱衛沉聲說道:“世子想怎樣?”

劉玨輕輕搖著馬鞭,目光望向遠處:“本世子既然來了,又知道四殿下在此賞景。既然這麽巧遇上了,本世子不前去請安豈非失禮。去給你家主子帶個話吧。本世子是出來打獵的,不是來殺人的。”

幾名隱衛交換了下眼神。為首的抱拳一禮道:“請世子稍等片刻。”身形一動往火光處而去。

劉玨拍了拍座下的馬,柔聲說道:“別急,快見到了。”

鬆煙得了隱衛消息,快步跑向火堆,看了眼睡著的阿蘿,輕聲說道:“殿下,安清王世子來了。帶著烏衣騎。”

子離皺眉:“烏衣騎?”他惱怒說道,“好不容易得個閑,劉玨這廝就來煞風景!”

兩人的對話聲吵醒了阿蘿。她揉著眼睛問道:“出什麽事了?”

“沒事。劉玨深夜出來狩獵,碰到咱們了。”子離柔聲解釋道。“要不,我讓鬆煙先送你回相府。”

鬆煙說道:“殿下,隱衛傳來消息,烏衣騎來的人多。我擔心三小姐深夜外出的消息瞞不住。除非世子下令不說出去。”

阿蘿臉色一白,緊張地看著子離道:“怎麽辦?如果被相府知道,我和我娘就慘了。”

“鬆煙,去請世子過來喝杯酒。”子離當機立斷,繼而安尉阿蘿道,“別擔心,有我在呢。”

“殿下請世子前往飲酒。”隱衛說完,看了看劉玨身後的烏衣騎。又說了句:“殿下酒少,隻請了世子一人。”

劉玨不屑地說道:“你們留下!”

劉英急道:“少爺!”

劉玨抬頭看看夜空:“今晚的星空多美啊!你們留下吧。人多煞了風景。”

劉玨瞟了他一眼。

劉英無奈退下答道:“小的和烏衣騎在此守候。”

劉玨騎著馬奔向火光處。

夜風中,火堆將子離和阿蘿的身影拉得悠長。看到並肩站著的二人,劉玨心頭火起,故意縱馬衝向他,眼見馬就要撞到子離,他唇角勾起抹興奮之意,等待著子離被嚇軟了腿的一瞬。

子離臉上始終帶著一絲淺淺的微笑。手緊握著阿蘿的,將她拉向了身後。

馬如奔雷,帶著股在草原上奔馳的亢奮。子離的笑容不變,劉玨的臉越來越黑,奔得近了,眼見要撞上子離,阿蘿尖叫一聲。他這才用力拉緊了韁繩。馬長嘶一聲,揚蹄站立,硬生生地停了下來。

“世子給咱們開玩笑呢,別怕。”子離輕笑安慰著阿蘿。

阿蘿狠狠地瞪了劉玨一眼,轉身走向火堆,自顧自地烤東西。

劉玨看著她,跳下馬朗聲笑道:“我還以為一個連弓都拉不滿的人會被嚇軟了腿。四殿下好定力!若不是打小就認識,我還真以為自己認錯人了呢。或者,”他眼睛微眯,突然一拳打向子離,“四殿下有此定力,武功想來也不差吧!”

子離身體一偏,輕飄飄地躲開了這一拳。他笑了笑道:“看來世子今晚不僅想狩獵,還想挨揍!”

說著也是一掌擊去。

阿蘿大驚:“喂,你幹什麽?”

“你別管!”兩人幾乎同時對阿蘿吼道。

子離放柔了聲音說道:“我和世子有著同樣的太傅,同窗切磋而已。別擔心。”

劉玨大笑著還擊道:“對,切磋而已。隻是往日殿下連弓都拉不開,經常鬧點笑話被太傅罰抄書罷了。”

子離也笑:“世子笑話我沒力氣,笑得可真蠢!”

劉玨頓時火起:“裝出副柔弱樣,扮豬吃老虎是吧?明裏被我捉弄,背底裏早樂開了花是吧?還告刁狀讓皇後娘娘下懿旨逼著小爺飲了一大壺甜茶,可惡!”

兩人拳來拳往,子離放開了手腳,一陣大笑:“可惜那壺**清明茶了,沒壓著世子的火氣,倒越發旺了!”

阿蘿看得目瞪口呆,無力的仰望夜空:“我就知道偷偷出府沒這麽順暢!打吧打吧,我自己烤東西吃看星星去!”

往來數個回合,子離漸漸不支,一個縱身跳開,苦笑著擺手:“這回不是裝的。我武藝不及你,不打了。”

“你說不打就不打?你認輸?”劉玨打的興起,眼見就要狠揍子離一頓,卻被他來句不打了,心頭的火還在一竄一竄的。

“我認輸!打不過你我為什麽不能認輸?傻子才會被狠揍一頓才認輸!”子離看白癡似的看著劉玨,“我又不靠這個賣藝吃飯,爭江湖第一高手的名頭。強身健體,自保而已。打架輸給你有什麽大不了的。”

子離轉身走到火堆旁。阿蘿白了他一眼道:“不打了?”

子離討好地說道:“渴了,也餓了。”

阿蘿扔給他一壺酒,盯著手裏的肉串道:“馬上就熟了。”

劉玨從中擠了過來,一把搶過子離的酒壺,倒了兩口發現沒了。轉身從馬鞍旁解下一個酒囊道:“父王從安南郡捎回的酒,飲之如火,又痛快淋漓!將來四殿下去就藩,倒是比我有口福。”

“世子既然喜歡安南的烈酒,將來我遣人多送些給世子。”子離臉上淺笑依然,接過飲下一大口拋還給劉玨:“世子怎麽有這麽特殊的嗜好,愛在夜間狩獵?”

劉玨仰頭也喝下一大口笑道:“那是你沒有享受過夜間狩獵的樂趣。要知道,夜間狩獵,隻需盯著獵物的眼睛,委實比白日更刺激!”

子離哦了聲道:“聽說狼在夜間雙眼如幽澗鬼火,世子是來獵狼的?”

劉玨的眼神禁不住飄向阿蘿:“我是來捉頭咬過我的小狼崽的。”

子離心生警覺,暗想,難道劉玨此行竟是為了阿蘿?他嘴裏淡淡說道:“看來世子今夜會無功而返了。”

阿蘿烤好肉串遞給子離,劉玨見狀出手如風一把搶了過來:“爺正好餓了。”

他吃了一口大讚:“味道真不錯!再烤點!”

阿蘿撇撇嘴,換上了一副笑臉:“世子爺喜歡,我多烤點便是。”

劉玨懷疑地看著她:“喲,怎麽轉性子了?知道討好爺了?”

阿蘿笑嘻嘻的又遞上一串肉:“就當賠禮了如何?你不會說出去的吧?”

劉玨鼻孔出氣:“原來是偷跑出府的。”

阿蘿把肉串一收:“你敢說出去,就不給你吃!”

“我偏要吃!”他伸手去搶,子離的手插了進來,攔在了阿蘿和劉玨中間。

劉玨霍地站起身來,子離也站了起來:“阿蘿,你若困了就進帳篷歇會兒,我和世子有話要說。”

劉玨哼了聲轉身就走,子離對阿蘿笑了笑輕聲說道:“放心,我不會讓他說出去的。”

阿蘿用力地點頭:“謝謝你,大哥。”

兩人走開,遠遠地瞧見阿蘿忙碌的烤著東西。

劉玨冷笑:“我竟然看走眼了。殿下裝的可真像。”

“你覺得我這樣子好,還是事事強過太子更好?”子離反問道。

劉玨愣了愣道:“你就不怕我說出去?”

子離笑了,夜色中,笑容恬靜,神色自然:“母後病逝之後,皇叔經常接我去王府玩。他告訴父皇母後,我和你年紀差不多,在一起玩得很開心。”

“哄鬼去吧!我什麽時候和你玩了?”劉玨沒好氣地說道。

子離淡淡說道:“事實上皇叔是帶我去了一所別苑,請了師傅教我功夫,讓我強身健體,能有自保之力。”

劉玨倒吸口涼氣,瞪大了眼睛:“怪不得你不瞞著我。”

子離笑了笑:“我一直很感激皇叔。”

劉玨微眯了眯眼:“你的意思是,其實你是看在我父王的麵上對我尚算客氣是吧?”他上下打量著子離,“表麵文弱隻喜音律的書呆子,事事討好太子,宮中百般忍讓於我。事實上擁有實力不俗的隱衛,自身功夫也不弱,深夜能安然離開皇宮,不驚動任何人出城。四殿下,我今晚算是重新認識你了。”

“我有時候常出點小意外,更意外的發現烏衣騎湊巧就在附近。皇叔待我不薄。”子離淡淡說道:“我並未誠心瞞你。所以也誠心相求,請你別把阿蘿今夜偷偷出府的事說出去。”

劉玨哼了聲,不答應也沒說答應。他突然問道:“四殿下再過兩月就將迎娶到號稱京城雙絕之一的顧相千金。真是好福氣。”

子離望著夜空,笑了笑道:“的確是好福氣,還請世子前來飲杯喜酒。我宮裏的酒雖不及安南郡的酒烈,倒也能入口。”

“殿下大婚,我自然要來朝賀的。”劉玨嗬嗬笑道,眼睛看向阿蘿:“隻是殿下大婚之前卻深夜帶著李三小姐孤身來草原看星星,難道殿下對皇上賜的婚並不滿意?”

子離淡淡說道:“娥皇女英,也是一段佳話。怎麽能說我對父皇賜婚不滿意呢?隻是世子突然關心起我來,倒叫我有些不習慣。”

劉玨冷笑:“殿下欲享齊人之福,不關我的事。隻不過有件事殿下似乎並不知情。我年前已向李相提親,李相也欣然同意,隻待阿蘿的二姐成親後,我便會娶她過門。她是我未過門的世子妃,深夜和別的男人外出,我自然要關心一二。”

笑容凝固在子離臉上,他沉默會兒展開笑容道:“看來不止我一人向李相提親。一女不嫁二夫,李相居然會向兩家許婚,這事豈非另有蹊蹺?”

“真相是你在撒謊!”劉玨一字一句地說道,“皇上將顧相千金賜你為妃。人還沒過門呢,你便向李相求娶阿蘿。你哄鬼去吧!”

被他戳穿,子離垂下眼簾,溫柔地望向阿蘿的身影:“是,我不能置皇命不顧。也不能讓顧相失了顏麵。我喜歡她,我會娶她。大婚之後,我便會向李相提親。”

劉玨大怒:“欺人太甚!明明我已經說過,她是我未過門的世子妃,你是要和我搶她是嗎?”

子離抬起頭,神情堅定:“我未向李相提親。你也同樣沒有,不是嗎?”

“你!”劉玨語塞。

“你真的喜歡阿蘿嗎?還是因為心裏不忿,想要報複她?”子離逼視著劉玨,“就算她在桃花宴上惹了你,事後又爽約未去,她畢竟是個弱女子。世子為何對她糾纏不休?”

“關你什麽事!小爺就愛找她麻煩!”

子離眼神一冷:“聽說世子的鬆風堂裏一直懸掛著顧家小姐的畫像,世子是否因為顧家小姐才處處和我作對?”

劉玨一怔。子離又道:“若是如此,我勸你就不要再打阿蘿主意了。她會是我的人。”

劉玨跳了起來,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似的:“你別忘了你要娶的是顧相千金!”

子離深吸口氣道:“父皇賜婚,我不能辭。誰說我娶了顧家小姐,就不能再娶阿蘿?”

劉玨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似的:“你想納她為側妃?你待阿蘿也不過如此罷了。你嘴裏口口聲聲喜歡她,你卻忍心讓她委屈做你的妾室。”

子離胸口一陣悶痛,喃喃說道:“隻要我心裏有她,她心裏有我,名分又算得了什麽?”

劉玨大怒,衝過去一拳將子離打倒在地:“我不會讓你如願!”

子離沒有還手,側過臉望著劉玨,滿臉不可置信:“你喜歡的人不是顧天琳嗎?”

劉玨茫然地看著他。他突然打了個呼哨,他的馬奔來。劉玨翻身上了馬,咬牙說道:“對,我喜歡的是能彈奏一曲佩蘭的顧天琳!皇上為你做主賜了婚,你如意了,可是我不痛快了。我不會讓你再如願娶李家三小姐的!”

他抽了馬一鞭,馬狂奔而去。

子離慢慢地站起身,看著阿蘿焦急的走向自己。他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我沒事。世子和我打鬧習慣了。”

阿蘿咬了咬唇道:“大哥,你不必哄我了。他和你根本就不是朋友。”

子離笑道:“不打不相識,劉玨是個直率的人。他有些孩子氣,人並不壞。你放心,他雖然沒有答應我什麽,但我知道,他不會把今晚的事說出去的。我送你回府。”

他抱起阿蘿上馬。

天邊一點點亮起來,一絲橙色慢慢染紅天際。

風從耳邊吹過,四月的清晨草原上還有著涼意。阿蘿雙頰帶著淺淺的玫瑰色,不知不覺已經睡著了。子離用力摟緊她,阿蘿軟軟的身軀上傳來陣陣溫熱,讓他感覺懷中不再空虛。他喃喃說道:“真希望能一直這樣。”

躍入相府,子離拍醒阿蘿:“天亮了阿蘿,醒醒。”

阿蘿揉揉眼睛醒來,一見竟然已經回到了相府竹林中。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哥,我怎麽睡得太沉了,都沒陪著你。”

子離溫柔笑道:“你喜歡的話,以後大哥再帶你去看更美的風景。時辰不早了,趕緊回去。”

再不舍,他也不是她的。阿蘿毅然朝子離揮揮手:“大哥,再見!”

她扭頭跑出了竹林。

小玉已經起來看她從外麵走進來便道:“我推門見房門緊閉,還以為姑娘沒起身呢。”

阿蘿笑道:“我一大早醒了,就去竹林讀書了。幫我準備洗臉水吧,我去看看娘起身了沒。”

小玉走開後,阿蘿左右瞧瞧無人,又從窗戶裏翻進去,打開了房門。

她坐在鏡子前。想起刺激的夜行和美麗的草原星夜嘴角隱隱帶出笑容。

“大哥,我很喜歡很喜歡。隻是以後再也不能陪著你去草原看星星了。還有那些更美麗的風景。那時陪在你身邊的人,會是顧家姐姐。”她用手指癡癡地觸摸著鏡中的自己,長長地歎了口氣。

用過早飯,阿蘿扶著七姨娘在院子裏慢慢散步,她輕聲說道:“娘,我們現在銀子足夠了。路引我也拿到了。我都打點好了,隻等著有個好時機。”

七姨娘對阿蘿笑笑:“是啊,要尋個好時機才行。沒有萬全之策不能輕舉妄動,不然我們走不了多遠。”

阿蘿也笑:“我知道,我隻是太想離開這裏了。”

七姨娘微蹙著眉,認真地看著阿蘿道:“你有心事?可是為安清王世子的糾纏而煩惱?”

“誰耐煩理睬他!等咱們走了,他想糾纏都沒機會了。”阿蘿努力綻開笑容道:“我隻是在擔心小玉。娘,小玉也是個命苦的人,不知道她願不願意隨我們一起離開。”

七姨娘歎了口氣道:“她雖賣身進了在相府,尚有遮身之所,有口飽口飯吃,跟著咱們離開便是逃奴。阿蘿,這條路險之又險,你別害了她。”

阿蘿悵然地說道:“我隻是害怕咱們逃走後,小玉被遷怒,甚至會落得鵑兒一樣的下場,心裏不忍。”

七姨娘望向在廚房裏忙碌的小玉,輕聲說道:“張媽走了,又不能再趕走小玉。否則大夫人還會遣別的人來棠園侍候,多了雙眼睛反而不利於咱們的計劃。到時候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