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那些過去,都走遠了1

在醫院住了兩天,褚恬回到了家裏開始了養胎生活。

這次回來,她發現情勢稍稍有些變化。就如出院當天,宋可如和徐建恒在徐沂的挽留下,留在家裏吃了頓午飯。放在以前這幾乎是想都不用想的事,現在卻顯得再理所當然不過了。日後幾天公婆二人往家裏又送了一堆營養品,徐沂也沒拒絕。

當然,這一切發生的原因她心裏也清楚,就是因為她肚子裏的孩子。想到這裏,她不由得笑了,這寶貝孩子,簡直就是這個家的定海神針。

回到家裏沒幾天,徐沂就接到A師打來的電話,說是送他去學習的命令下來了,讓他趕回師幹部處述職,一周之內到陸指報到。褚恬也是這個時候才知道他拒絕了小姑父的邀請,去了陸指。

問起來原因,他也隻是輕描淡寫地說帶兵沒帶夠。但褚恬清楚,他是心裏有遺憾。放在以前,她也許還不能明白他這種執念,抑或說是帶兵癮。可那天在電話裏聽他說了那麽多,想到他說起剛下連在總部機關警衛連待了半年也沒認全手下帶的兵時的黯然,就知道他一直想彌補這個遺憾。褚恬倒沒什麽想法,隻是徐沂不放心她一個人懷著孩子在家,提出將她送到琛江花園,跟徐建恒和宋可如暫時先住在一起。

有了前麵那麽多鋪墊,褚恬並不覺得意外,當晚就把要帶的東西整理出來。見她這麽爽快,徐沂反倒不適應了,他按住她的手問:“真答應了?”他還以為得費些口舌,畢竟她自由散漫慣了,肯定不喜歡被長輩管教。

“一切為了你寶貝孩子唄。”褚恬說著,撇了撇嘴,“我才不想在你學習的時候還扯你後腿讓你擔心我呢。”

徐沂笑:“我擔心什麽。”額頭相抵,他親她一口,“你這麽聽話,我一點兒都不擔心。”

次日,徐沂將褚恬連人帶行李送到了琛江花園後,就趕回A師去辦理手續。褚恬也就正式在公婆家住下了,熬過了一開始幾天的磨合期,她反倒覺得住在這裏是種享受了,家裏有阿姨,所有的事都不用她操勞,隻管安心養胎。

由於陸指規定的報到時間比較緊,徐沂去之前沒來得及回一趟家。正式入學之後,每天安排了大量的訓練和課業,忙得人分身乏術。由於忙碌的課程,徐沂都沒趕上褚恬的第一次產檢,隻能讓母親宋可如陪同。

產檢是在軍區總院做的。檢查結果顯示胎兒一切健康,照醫生的說法,胎兒的手腳已經分開,能看見頭部和四肢。雖然仍看不太清楚,但兩個人都高興極了,宋可如更是興奮過了頭,給醫生塞了個紅包,被微笑拒絕了。檢查完之後,在軍區總院建了個檔之後二人才離開。走到停車場的時候,意外地碰見了個熟人方哲。打過照麵時,彼此都愣了一下,尤其是方哲,看著她微微隆起的肚子,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褚恬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跟宋可如打了個招呼,跟方哲到一旁簡單聊了聊。

“有日子沒見你,居然都懷上了。”方哲不由唏噓,“徐沂簡直是不給我等大齡未婚男青年留一條活路。”

褚恬微微一笑:“方醫生最近在忙什麽?還不趕緊解決終身大事。”

方哲一擺手:“別提了,最近連值了兩個夜班,隻求能找個地兒好好睡一覺。”

“這麽忙?”

“這不嘛,立馬就有一個會診。”方哲歎口氣,“哎,不過說起來這個人你也認識,就是孟凡。”

聽到這個名字,褚恬有片刻的失神。從她跟徐沂和好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她了,也沒她的消息,不知她是好是壞。

“她……怎麽了?”

“這幾個月你都沒來看她吧,難怪你不知道。”方哲說,“病情複發,而且腎功能出了問題,具體是什麽還有待進一步檢查,今天下午應該就會出結果。”

褚恬微訝:“這麽嚴重?”

方哲苦笑:“是啊!不瞞你說,我認識孟凡也有一年了,看她受的這些罪,於心不忍。”

褚恬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唯有保持沉默。

察覺到她的情緒,方哲咧嘴笑了下:“看我,跟你說這個幹嗎,讓一個孕婦跟著心情沉重,罪過罪過。”

褚恬不置可否,隻淡淡一笑。

當晚,褚恬倒沒有像之前那樣因為孟凡的事而輾轉反側,她睡得很好。第二天早上醒來,接到徐沂這周被安排了值班,又不能回家的消息,褚恬決定去“探親”,為此還特意請了第一個年假。

宋可如可不放心就這麽讓她過去,但她心裏清楚,正年輕的兩口子總是見不著麵也不是回事,因而並未橫加阻攔。囑咐再囑咐之後,讓徐建恒派個司機送她過去。

徐沂一早就得到了消息,接到門崗打來的接領電話時,他一刻也不敢耽擱就去領人了。遠遠地,他就看見大門一側立著一個窈窕的身影,墨綠色長款羽絨服,灰色長褲,平底鞋,正單手挎著包低頭看手機。徐沂突然慶幸他們這地方是在郊區,否則她站在那裏,不知道要吸引多少人的目光。

“褚恬。”喚她一聲,徐沂快步走了過去。

褚恬一抬頭,看見徐沂,漂亮的臉蛋**起甜甜的笑意。比起徐沂,她可是直接多了,等他走近,直接撲了過去。

徐沂顧忌著她的肚子,小心翼翼地抱了抱她便鬆開了。見她不滿地鼓了鼓嘴,他低聲在她耳邊說:“回去再抱,大門口得注意影響。”

說話間司機已經將這一趟宋可如給褚恬帶的東西都提了下來,足足一大包。他送走了司機,提著東西兩個人一路回了宿舍。

作為我軍專門負責培訓中級指揮官的學校,陸指的住宿條件是沒的說,單人單間,還附帶衛生間。褚恬還是第一次來,將整間宿舍打量個遍之後,心滿意足地躺到了**,長出一口氣。她還真擔心他這是二人間,她可不想住別的男人住過的房間。

徐沂就在一旁忙著收拾她帶過來的東西,除了一些日常用品之外,其他全是吃的。他看著就忍不住笑了,之前就在電話裏聽宋可如說,懷孕到了褚恬這個階段,早孕反應慢慢就沒了,胃口大開,時不時想吃東西。所以準備了這麽多,就備著她想吃了能吃上。

褚恬看著他忙碌,想起什麽突然起身從**下來,動作敏捷地讓徐沂一驚,生怕她一個不注意有什麽閃失。

“怎麽了?”他看著她有些焦急的樣子,問道。

褚恬顧不上回答,埋頭在包裏找東西,找了半天從裏麵拿出來一樣東西。徐沂一看,發現是平板電腦。

鬆了口氣,褚恬樂滋滋地說:“在家媽總是限製著不讓我玩兒,幸虧我聰明,沒忘了帶過來。”

徐沂想起來了,早前就聽她在電話裏訴苦過,因為怕輻射,宋可如總是管著她,限製她在家看電視玩電腦的時間,她晚上躺**想看個動畫片還得偷偷摸摸的,有一點動靜就趕緊藏起來。

看著她高興的樣子,徐沂十分“殘忍”地提醒她:“這兒沒有無線網,你帶來也沒什麽用。”

“沒關係,我還帶了上網卡。”褚恬得意地在他麵前晃了晃。

徐沂啞然失笑,他老婆這如意算盤打得真是啪啪響。微歎口氣,他假裝有些失望地說:“原本還以為你是來看我的,鬧半天原來是奔著放風來的。”

褚恬連忙飛過去一個眼風,撒嬌道:“別這樣嘛,平時在家我都被管得夠可憐了。”

可憐?

徐沂走過去,從後麵環抱住她,手護在她的肚子上,輕輕地吻了下她的耳垂:“家裏最大的寶貝就是你了,還可憐?”

褚恬被他親得耳後一癢,輕哼一聲下意識地就躲,結果順勢被他將身子扳正,兩個人成了麵對麵,他的吻直接就壓下來了。吻來得又急又狠,褚恬被他吮的舌根發麻,求饒般哼哼了幾聲,悉數被他吞下。雙手無意識攀上他的肩膀,腰被他輕輕攬住,吻得愈發深入了。

長長的熱吻過後,徐沂鬆開了褚恬,輕啄著她的脖頸和耳後,一邊讓她呼吸新鮮空氣,一邊平息著體內的躁火。

“你想不想我?”稍稍拉開點距離,褚恬眨著黑潤的眼睛問徐沂。

結果又被吻住了,一個令人窒息的長吻之後,徐沂輕喘著氣問她:“我想不想你?”

褚恬隻覺得渾身都癱軟了,哪裏還有力氣回答他。

別了快一個月,再一次見麵,兩個人膩歪了快一個小時。鬆開之後,徐沂將平板丟到一邊,給他老婆換了條寬鬆的褲子。褚恬躺在**,乖乖地任由他服侍著。

換完褲子,徐沂摩挲著她的肚子,有些不解地問:“都三個多月了,這肚子怎麽才這麽點?”

褚恬扭扭腰,連忙被徐沂給箍住了。她眨眼笑了笑,“這還早呢,到四五個月才能顯得出來。而且聽媽說,有些人懷孕就是不顯肚子,大了才辛苦呢。”

“也好。”徐沂看著她肚子的眼神變得很溫柔,“也算是寶寶心疼媽媽了。”

褚恬被他看得渾身起了層雞皮疙瘩,正好肚子咕咕響了兩聲,她連忙推開徐沂,撒嬌道:“我餓了。”

“到飯點了,我去食堂給你打份飯回來,就不吃零食了。”

“不用那麽麻煩,我跟你一起去吧。”

收拾妥當,褚恬跟徐沂一起去了陸指的食堂。未避免太過受矚目,徐沂找了個比較偏僻的位置,帶她坐下後,說:“你坐這兒等著,我把飯給你打回來。”

褚恬安靜地等了一會兒,實在是無聊,就拿出手機對著窗外的陽光拍了張照,打開微信小甜甜的賬號,將照片發送了出去,配圖的文字:探親。

剛發出去幾分鍾,就來了好幾條回複,其中一條是這樣的:“小甜甜,加你微信一年了,你除了發探親照,之外的狀態就沒再發過別的!”附帶了個抓狂的表情。

馮驍驍在下麵回複他:“單身汪閃開,你懂什麽叫作軍嫂的覺悟?”後麵的表情是鄙視。

褚恬看樂了,不經意抬起頭,看見徐沂打好飯回來了。她歡快地向他招了招手,接著就發現不對勁了。徐沂的旁邊,還跟著個女的,而且兩個人還有說有笑的。

褚恬目光炯炯地注視著這兩個人走過來,那位女軍官似乎沒注意到褚恬,見徐沂向她走來,還想提醒他一下這邊已經有人坐。眼看著徐沂將手裏的一個餐盤放在褚恬麵前,她愣了一下。

褚恬接了過來,對徐沂展露了一個特別燦爛的笑容。幸福來得太突然,徐沂也沒來得及多想,他向褚恬介紹道:“同一期培訓的戰友。”又對女軍官說,“我老婆。”

“你好!”褚恬站起來,笑著跟女軍官打招呼。

“你好!”女軍官恢複如常,大方優雅地與褚恬握了手。隻是在看到褚恬微微隆起的肚子時,表情有些變化。她想了想,在徐沂旁邊隔了一個空位坐下了。

徐沂在褚恬對麵坐下,將筷子和調羹遞了過去:“熱水燙過的,放心用。”

褚恬接過,溫婉一笑,:“謝謝老公!”

徐沂微挑眉頭,將放在她右手邊的湯碗挪到了左邊。

此時,在一旁目睹這一幕的女軍官忍不住笑了笑,調侃道:“多虧嫂子來了,要不然我還不知道徐參謀是這麽細心一個人。”

褚恬聽了,配合著羞怯地一笑。

吃飯的時候,褚恬一直埋頭小口吃著,盡量不說話,表現得十分安靜得體。

隻是這個女軍官,她跟過來似是要跟徐沂討論問題,吃著飯還聊著什麽城市巷戰的問題,讓她很是無語。她是了解徐沂的,知道他吃飯的時候不怎麽愛說話,為了顯得禮貌,也時不時地應一句。如此,倒讓她放心了。看來他跟她還沒熟到朋友的地步。

想了想,褚恬夾起一塊茄子放到了徐沂的盤子裏。這一動作,打斷了兩個人的談話。女軍官看著褚恬,有些尷尬地笑了笑,“看我,光顧著跟你聊作業了,耽誤你吃飯了。”

徐沂說了聲“沒事”,問褚恬:“怎麽不吃了?”

褚恬皺皺眉,一副很嫌棄的樣子:“茄子吸油,吃下去膩味。”

“之前不是還挺喜歡,我聽媽說,有一天晚上想吃的都快哭了。”

褚恬沒料到他說這個,臉紅了一大半:“孕婦嘴挑,不行嗎?”她瞪他一眼。

徐沂笑了笑,將她餐盤端過來,將紅燒茄子全撥進了自己的盤子裏。動作熟練利索,看得褚恬神清氣爽,嘴角微微彎起。

徐沂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之後,對女軍官說:“我之前寫過一篇城市巷戰中步坦協同的小文章,你要是有需要的話,我可以找出來給你看。”

女軍官感激地說:“那就太謝謝你了!”

在徐太太強大的精神碾壓下,女軍官吃完飯就先行一步離開了。看著她有些倉皇的背影,褚恬不高興地撇了撇嘴:“你才來這兒學習幾天啊,就引得狂蜂浪蝶撲過來了。

“什麽狂蜂浪蝶?那隻是戰友加同學。”隔著桌子,徐沂給她擦了擦嘴,“嘴噘得都可以掛油瓶了。”

褚恬哼了一聲,沒理他。

送回餐盤,兩個人在校區裏麵溜了一圈消了會兒食才回到宿舍睡午覺。房間裏暖氣給得足,睡意一會兒就來了,徐沂微合著雙眼,就要睡去時,胳膊被人碰了碰。

“剛剛那個女軍官,今年多大了?”

敢情這是還記掛著?徐沂依舊紋絲不動地躺著:“我哪兒還能記著這個?反正比你大就是了。”

也是,軍銜都上尉了,年齡肯定跟她老公差不到哪兒去。稍稍放了心,褚恬纏住他繼續問:“那她有男朋友沒?”

“沒有。”

難怪看她老公是那個眼神。褚恬不解:“怎麽不找一個啊?部隊裏那麽多男的。”

徐沂有些無奈地睜開眼,翻過身來將她抱住:“這跟男人數量多少沒關係,得講究緣分。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我們這麽幸運。”

這話說得褚恬心裏跟喝了蜜一樣甜,她哼哼兩聲:“算你識相。”接著又晃了晃他脖子,“那你說,我跟她誰漂亮?”

這就是女人,上一秒嫌你油嘴滑舌,下一秒卻巴不得被你糊弄。不過麵對這個問題,徐沂的回答是真心實意的,他在她頭頂上低低嗯一聲:“你漂亮。晚上別去食堂吃飯了,我給你帶回來,免得被那麽多人看。”

不得不說,這男人還真是越來越會說話了。明明是她逼他說的,卻挑不出錯來。褚恬抬頭調皮地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腦袋立馬被他扣住了。

“不鬧了啊!”某人聲音沙啞明顯是在隱忍,他在她屁股上輕輕拍了一下,“睡了。”

褚恬很敏銳地察覺出他下身的反應,不忍心再撩火折磨他了,又親了他一下,乖乖睡了。

一覺睡到下午3點,醒來的時候徐沂已經不見了。隊裏給他安排了崗,兩點到4點,用他的話說是體驗一把久違的軍校生活。

不免就有些無聊了,褚恬從**爬起來,取出平板電腦插上網卡,慢慢地刷著網頁玩。不多時,放在一旁的電話響了,拿過來一看,是表姐塗曉打過來的。

塗曉已經當媽一年多了,而且本人又是醫生,褚恬自從知道自己懷孕之後就一直想抽空找她取取經,之前幾次聯係她都沒時間,久而久之她自己就把這件事忘在腦後了。

塗曉在電話那頭笑著說:“我明天就有空,你過來吧。”

“明天不行,我這幾天來看徐沂,在陸指呢。”

塗曉哦一聲,十分意味深長:“你這會兒去看他幹什麽?徐沂也是,看成吃不成,這感覺好受是吧?”

“姐!”褚恬嗔怪一聲,“你現在說話跟姐夫真是越來越像了。”

“拐著彎罵我近墨者黑是吧?”塗曉樂了,“行了,不開你玩笑了,有件事跟你說。”

“什麽事?”

“之前不是幫你打聽過方哲手下一個叫孟凡的病人嗎?今天遇到方哲時聽他又提起來了,說她前幾天被檢查出來尿毒症了。”

“什麽?”褚恬像是被人點了穴,一下子定在了那裏。

“哎,是真的。我聽到的時候也覺得難以置信,這姑娘,真是多災多難……”

塗曉還在說著,可褚恬已經聽不見了,滿腦子都被尿毒症這三個字占據。孟凡她……怎麽會得這種病?!

徐沂換了崗回來的時候,褚恬仍靠坐在**,對著平板電腦發呆,喊了兩聲都沒反應。

“在看什麽,這麽聚精會神?”徐沂走過去看了看,發現屏幕是黑的,他伸手,拍了拍褚恬的臉蛋,“又呆了,醒醒。”

褚恬被徐沂指尖的冰涼驚了一下,瞳孔微縮,她抬起頭看著他:“回來了。”注意到他發間的水珠,她問,“外麵下雨了?”

“是下雪。”徐沂摸到她用來暖手的暖寶寶,發現早已經涼透,隻好找來插頭重新充電,回過頭,發現褚恬正怔怔地看著窗外。他走過去,倒了杯熱水遞給她:“怎麽了?還為了中午的事不高興?”想來想去,也隻有這個了。

褚恬正回目光,看著徐沂被凍得通紅的臉頰,猶豫著是否要告訴他孟凡得病的消息。她實際上心裏已經沒有什麽隔膜了,隻是不確定,他還願不願意知道有關孟凡的事。想了想,她將手裏的水杯塞給了他:“看你凍得,先喝點熱水吧。”

徐沂接過,一口氣喝下了大半杯。

褚恬注視著他,試探著開口:“剛我接到表姐的電話。”

徐沂含著一口水看過來,眉頭微挑了下,褚恬有了底氣,一鼓作氣將話說完:“她今天遇見到方哲了,說是孟凡的病情有變,據說……查出來是尿毒症。”

徐沂喝水的動作頓了一頓,他看著褚恬,神情稍稍有一種沒聽懂的茫然。

褚恬微歎口氣:“具體的情況她也沒多說,所以我知道的也就是這些了。不過這個病,應該是八九不離十了。”

徐沂雙眼微斂,許久,他垂下手,將杯子緩而沉地放到了桌子上。

褚恬見他沉默,便知道他此刻心裏應該很亂,她等了等,才試探地說:“要不,你給方哲打個電話再問問。”

“不用了。”過了一會兒,徐沂輕聲說,“既然表姐是聽他說,那就應該無誤了。”

“那……怎麽辦?”褚恬睜大眼睛。

徐沂看著她,二人麵麵相覷。

最後還是給方哲打了個電話。真實的情況,遠比他們了解到的還要糟糕。

孟凡的病情已經確診,治療方案也出來了,需盡快做腎移植手術。然而目前的腎源比較緊張,光軍區總院就有五百多名患者在等。聽醫生說親屬配型成功的概率比較高,章曉群就做了檢測,結果顯示配型失敗。

“孟伯父呢?”

“還沒做。孟伯父身體不好,幾年下來又要養家又要照顧女兒,身體早就掏空了,所以家裏有顧慮。而且,聽方哲說,現在最重要的除了腎源,還有一個就是手術費的問題。即便配型成功,孟伯父他們已經負擔不起這樣的手術了。”

還有一點,方哲沒說,但他們二人都明白。在等到腎源之前,孟凡需要一直靠透析維持生命,一年下來,費用也不低。

二人麵對麵沉默著,過了好久,褚恬像下定決心一般,抬起頭問徐沂:“要不要去看看她?”

徐沂搖了搖頭:“我去看對她沒任何好處,緩解不了她的病痛,還會帶給她精神上的刺激。”

“那……我們不管?”

徐沂直視著褚恬,看著她的大眼睛,他微抿了下唇:“我再想想。”

關於孟凡的話題,就停留在了那一晚,之後兩天,兩個人誰也沒再提起過。

從陸指回來的第二天,褚恬就去了塗曉家裏。許久不來,這一次她不僅見到了塗曉年僅兩歲的兒子豆豆,居然還看到了她的表姐夫沈孟川。身為軍區的大紅人,他比徐沂還要忙一百倍,平常想見他一麵還真不容易。

沈孟川見著她也十分高興,隻是還沒說幾句就被他老婆塗曉給轟走了,說是他在影響她們姐妹談心。沈孟川也不生氣,抱著兒子親了幾口就走人了。

褚恬有些過意不去:“姐,就讓姐夫在家裏待著吧,也不怎麽影響的。”

塗曉哼一聲:“你哪知道,他這也就是抽空回來看看,待不了多久就得趕回軍區了。與其他自己說走,還不如我開口趕他走,心裏還痛快點。”

褚恬撲哧一笑:“原來還可以這樣,我算是領教了,下回在徐沂身上試試。”

塗曉一手抱著兒子豆豆,一手將褚恬從沙發上拉了起來,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微微一笑:“顯形了,肚子慢慢就大起來了”

褚恬撫著小腹,微笑中透出一絲羞澀的母愛:“四個月大了,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男孩兒女孩兒都一樣,現在也不是所有人都跟你姐夫一樣,想要兒子想得不得了。”塗曉看著兒子豆豆,心裏還有氣,“你是不知道你姐夫在打什麽主意,他早盼著他兒子趕緊長大好讓他當兵呢!”

褚恬看著在塗曉懷裏睡得迷迷瞪瞪的小豆豆,想象著這小人穿軍裝的樣子,忍不住樂了。

把睡著的豆豆送回房間,好久不見的姐妹倆說了一下午的悄悄話,臨走前,塗曉忽然想起來,叫住了褚恬:“恬恬,孟凡的事,你跟徐沂說了沒有?”

褚恬愣了愣:“我……說了。”

塗曉低歎口氣:“那天我一跟你說完,就後悔了。徐沂的大哥不在了,這人其實也就跟他沒多大關係了,他可管可不管,這事叫他聽了也隻能是平添煩惱。”

褚恬聽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怕給他們添麻煩。然而她又怎麽給她解釋呢,說孟凡這個人跟他們其實一直都是藕斷絲連?這裏麵牽扯太多,她即便是說,也說不清。

“沒事,姐。”她笑著寬慰塗曉,“徐沂跟他大哥的關係一直很好,也說過如果大哥要是還在的話,我們就得喊孟凡嫂子了。現如今孟凡生了這樣的病,正是需要幫忙的時候,徐沂不可能不管。那天聽我說完之後他還給方哲打了個電話問了問詳細情況呢。”

塗曉這才放心了:“那就好。”

褚恬看著她,想了想又問:“姐,從一個醫生的角度出發,你覺得我們該怎麽幫孟凡?”

塗曉給了她一個很簡潔的答案:錢。

“目前腎源十分緊張,如果等不來腎源就隻能靠血液透析維持生命,平均一個月十二次,費用在五千元左右,一年下來就需要六萬塊。如果做手術,費用就更高了,再加上術後後續的治療費用,一般家庭承擔起來十分吃力。孟家的情況我多少也聽方哲提起過,光是之前給孟凡看病都已經把積蓄花得差不多了。”

聽完塗曉的話,褚恬沉默了一會兒,說:“我知道了。”

回家的路上,褚恬陷入了沉思。

剛剛她說那一番話,與其說是在寬慰塗曉,不如說是在說給自己聽。塗曉放心了,她也想明白了。她怎麽那麽傻,那天在陸指居然還問出“那我們不管?”這樣的問題。

其實徐沂大概從來沒有猶豫過管不管,他想的應該是怎麽管。他們跟孟家從來都是藕斷絲連的,即便是這兩年來他沒見過孟凡一麵,那也是出於她精神狀態的考慮,並不是真正的撒手不管。而這一次,她的生命受到了生理疾病的威脅,他就更不可能袖手旁觀。

想通這一點的褚恬,並沒有很生氣。或許會有一絲別扭,但她也了解徐沂,清楚無論孟凡的父母是何為人,在他的心裏早已將她視為親人,用他的話說,嫂子。那麽同樣的,那也是她的親人、她的嫂子。所以,又怎麽能不管?

望著窗外簌簌落下的雪花,褚恬有了決定。

這場來勢洶洶的雪斷斷續續下了兩天兩夜,到了第三天才徹底放晴。徐沂穿著大衣站完早上的第一班崗,回到宿舍尚未來得及換衣服,就接到門崗的電話,說是有人來訪,要他去接領。

電話裏說得並不清楚,徐沂也沒有多問,放下電話就跑步前去門崗,看到站在大門口的那一抹纖細的身影,他怔了一下。

“恬恬!”他快步走過去,“你怎麽突然過來了?”等不及她回答,上下打量一眼她單薄得有些發戰的身軀,他說,“這裏冷,先跟我回宿舍。”

褚恬拉住他的手,勾了勾:“去車上說吧,我開車過來的。”

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徐沂看見她那輛熟悉的小吉普。這樣的路況居然敢自己開車過來,膽子可真夠大。反握著她的手緊了緊,拉著她上了車。

關緊車門,不等她開口,徐沂就先說她:“下次要過來讓司機送你,能不開車就盡量不開,尤其是這樣的天氣,即便是你不懷孕也很危險。聽見沒有?”

褚恬不高興地撇了撇嘴:“我來是有事跟你說。”

“什麽事不能在電話裏說,”他捏捏她的臉,“還要你大冷天的這樣跑過來?”

褚恬哼一聲,甩給他一個信封。

徐沂接過來一看,從裏麵摸出來兩張銀行卡:“這是?”

“家裏所有的積蓄都在這兩張銀行卡上了,一張裏麵全是你的工資,我從你的保障卡裏全給轉出來了,順便查了下總額,將近十萬了。”

“你查這個做什麽?”徐沂問著,心裏已有了預感。

“當然是有用。”褚恬瞪他一眼,又說,“另一張是我的卡。我的工資都花得差不多了,裏麵是我媽留給我的五萬。這兩張卡放一起,你取夠個整數給孟伯父送去吧,讓他給孟凡姐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