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他是她一輩子的劫

教導隊。

為期一周的集訓結束,所有的參訓人員都解散回了原單位。

徐沂是他們班最後一個離開的,走到大院門口的時候,看到一輛掛著A師牌照的吉普車停在門口。他快走了兩步,就看見一個士兵從車上下來,小跑了幾步到他麵前,站穩後敬了個禮。

“徐參謀,參謀長讓我來接您回去。”司機小馬笑嘻嘻地說著,就手接過了他的包。

徐沂點了點頭,一句話不說,連笑都沒笑就上了車。小馬愣了一下,將行李放到了後排,趕緊去開車。

坐上車後,小馬也不敢多說話,加快車速,默默地往回開,直接將徐沂送到了A師師部。那裏,有一個人正在等著他。徐沂下了車,徑直上了師部大樓九層,敲響了一間辦公室的門。

“請進。”

低沉的男聲傳來,徐沂推門而入。

辦公桌後的男人循聲抬起頭來,看著徐沂,有點驚喜:“回來了?”

徐沂抬手敬了個軍禮,輕聲道:“回來了,參謀長。”

參謀長顧淮越看著他淺笑了下:“這一周辛苦你了,我給你倒杯水。”

“不用麻煩了,我不渴。”

“行了,坐下。”顧淮越按著他的肩膀讓他坐下,之後倒了杯溫開水遞給他,“我跟教導隊那邊聯係過了,聽說特種大隊那邊的人對你的表現很滿意,尤其是他們的大隊長。”

“大隊長過獎了。”

“是不是過獎,我心裏有數。這次集訓的學員都是全軍區選送的尖子,能拿個第三名也不容易了。”坐回到位置上,顧淮越輕敲了下桌子,望向徐沂,“怎麽樣,如果真通過了,去不去?”

徐沂喝了口水,幹啞的嗓子清潤了些許:“選拔還沒結束,現在考慮這個問題為時過早。”

顧淮越笑了:“在你的成績麵前,這個理由有些牽強了。”重新審視了下集訓成績單,他抬頭問道,“是擔心家裏?”

徐沂抿抿唇,沒有說話。

顧淮越心裏清楚,便也不再多問了,隻說:“那你回去好好考慮,現在還有時間,不著急。”

“是。”徐沂站直,敬禮答道。

出來的時候,小馬還在外麵等著送他回家屬院。

回去的路上,徐沂都閉著眼睛看似在睡覺。然而等到了目的地後,小馬一叫他,就見他很快睜開了眼睛。

“徐參謀,到家屬院了。”

徐沂沒有下車,隻是抬眼向裏麵看了看,神情有種剛睡醒後的迷惘。小馬也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卻什麽也沒看到。

“徐參謀!”小馬不得不再次出聲提醒他。

徐沂放在膝頭上的手微微一動,眼神瞬間恢複了清明。他看著小馬,淡笑著說了聲謝謝,拎起後排的行李就下了車。一場大雪過後,腳下的路變得格外難走。徐沂放緩腳步,走到門崗的時候,被站崗的哨兵給叫住了。

“回來啦,徐參謀。”哨兵熟稔地跟他打著招呼,“這是嫂子的快遞,麻煩您給捎回去!”

徐沂道了謝,很自然地在登記本上簽上了褚恬的名字。一筆一畫,寫得十分認真。將筆遞還給哨兵,他突然想起了什麽,問道:“這快遞放這兒有幾天了?”

哨兵想了想:“大概有兩天了。這兩天都沒見嫂子出入大門口,所以就一直放在這裏。”

徐沂心一提:“你是說,有兩天沒見到她了?”

哨兵點點頭。

眉頭緊蹙,徐沂拿了東西,迅速回了家。

緊敲了幾下房門,裏麵無人應答,徐沂取出鑰匙開了門。進門之後,連包都來不及放,把所有房間都看了一遍,確實不見褚恬的人影。徐沂心裏難免有些緊張,因為今天是周六,往常這個時候,工作了一周的褚恬一定是在家裏睡懶覺還沒起床。

原地呆立片刻,徐沂取出手機,準備給褚恬打電話。號碼撥到一半的時候,不經意看到了垃圾桶裏的東西。用手撥了撥,發現是褚恬手機摔碎後的殘骸。捏著大概是手機屏幕的碎片,徐沂怔住了。

放下碎片,徐沂試著撥了撥褚恬的號碼,果不其然,打不通。無奈之下,他隻好又打給小姑傅毓寧,那邊也不知情。之後又撥到家裏,徐建恒和宋可如都不在,是家裏阿姨接的,告訴他家裏的大人都出差了,褚恬也有一周多沒過去了。

握著手機,徐沂突然感覺一陣沒底的心慌。這種感覺,在他聽到褚恬剪短長發決定回四川的時候有過一次。怎麽也找不到她,哪裏都找不到她。

看著窗外燦爛的陽光,徐沂隻覺得手腳冰涼。忽然,猶如福至心靈一般,他想起了一個人。太陽穴猛的一跳,半分不敢耽擱,他拿起手機就給那人打了過去。

嘟聲響了二十多秒,電話終於被接起。

接到徐沂電話的時候,何筱剛將牛奶熱好。叫出電話那端人的名字的時候,她下意識地回頭看了正在**趴睡著的褚恬一眼。

“你找恬恬啊!”何筱的聲音一頓,“她在呢,不過現在正睡著,要叫醒她嗎?”

電話那邊說了些什麽,她應道:“好,我等你過來。”

掛了電話,何筱回到房間時,發現褚恬已經醒過來了,正躺在那裏,望著窗簾發呆。

“醒了?快起來吧,今天可是個難得的大晴天。”刷地一下拉開窗簾,何筱吸了口新鮮空氣,回頭看褚恬,發現她依舊是表情呆滯地看著一個方向。

何筱有些奇怪地上前揮了揮手:“恬恬!”

褚恬眼睛輕眨了下,回過頭來,對何筱說:“笑笑,我今晚能不能再在你這兒住一晚?”

何筱“啊”了聲,不及細問,就聽到了敲門聲。她隨手遞給褚恬一件衣服,便急著去開門。

褚恬有些懶散地將衣服套上,坐在梳妝台前將頭發隨意地紮出一個馬尾來。之後發了差不多五分鍾的呆,才慢吞吞地起身準備去洗漱。

拉開門的那一刹那,她突然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一下子將她定在了那裏。來不及躲,甚至於來不及回神,就直接看到了那個聲音的主人。一瞬間,她有些慌張。

徐沂正站在門口同何筱說話,見到她時,所有的話都頓在了那裏,眸光微亮。

兩個人就這樣麵對麵看著,誰也不說話。最後還是何筱打破了沉默,她對褚恬說:“恬恬,剛忘了跟你說,徐沂回來了,是來接你回家的。”

什麽叫忘了,分明就是故意的!褚恬一句話不說,轉身進了衛生間。

何筱有些心虛地回過頭:“估計生氣了,你等會兒好好哄哄她。”想了想,她又說,“雖然你電話裏也不說是因為什麽事吵架,但她心很軟,你好好跟她說,我先出去一趟。”

徐沂輕扯了下嘴角,道過謝,目送何筱離開後,輕輕地合上了大門。整棟房子隻剩下他們兩個人了,徐沂輕輕地鬆了口氣,滿手心都是冷汗。

他坐在客廳的沙發裏安靜地等著褚恬,心中所有的不安尚未消散,就聽見衛生間裏傳來了異常的動靜,似是水流的嘩嘩聲。徐沂猶豫了一下,走過去敲了敲門。

裏麵的人沒說話,卻聽見咣當一聲,有東西摔在地上的聲響,水流聲也比之前大了許多。

徐沂心中愈發緊張,又使力敲了幾下門:“恬恬,怎麽回事?”

“……”

“褚恬!”

“別敲了!”惱羞成怒的聲音從裏麵傳來,片刻之後,徐沂又聽見她懊惱的聲音說,“水龍頭壞了,水全流出來了。”

沉默了下,徐沂折身回到客廳,翻遍抽屜找到把手,將水閥一關,才又輕敲了一下門,“把門打開,我來修吧。”

等了將近有五分鍾,門從裏麵打開了,褚恬大半身都濕了,衣服緊貼在身上,樣子極其狼狽。她低著頭,徐沂看不清她的表情,隻能感覺她的身體隱隱在發抖。

“去換件衣服。”他說著,下意識想去碰她,卻被褚恬躲了過去。喉嚨一緊,徐沂收回手,側身給她讓了路。

不到二十分鍾,徐沂就將水龍頭給修好了,他的衣服大半也都沾了水,濕濕的帶走他身上的熱氣。徐沂全不在意,擰開水管,試了試新裝的水龍頭。聽著嘩嘩的水聲,他隨手撥了撥精短的板寸,將水珠抹去,不經意地一抬頭,透過鏡子看到褚恬站在身後,正默默地注視著他。

愣了下,徐沂發現她身上仍穿著那件濕了的毛衣,被水打濕的頭發披散在後麵,眼神直接而平靜地看著他,全然不似從前。

徐沂剛覺不妙,便聽見褚恬開口問他:“你怎麽找到我的?”

徐沂收回視線,擰住水龍頭,從架子上取下幹燥的毛巾,遞到褚恬麵前:“把頭發擦幹,我帶你回去,回家再談。”

“你沒回答我問題,我就不跟你回去。”

這一刻,褚恬的眼中寫滿了堅持與固執。僵持了幾分鍾,徐沂敗下陣來。

“我打電話給你,後來看到垃圾桶裏的碎片才知道你把手機摔了。撥不通你的電話,又打給小姑和家裏,他們都不知道你在哪兒。所以,我就想到笑笑。”

褚恬又發現一個比較可悲的事實。作為一個外地人,她在B市就認識那麽幾個人,就去過那麽幾個地方,他要找她,真的是毫不費力。

對,也可能是她潛意識裏並沒有要全然躲著他不見。過去幾天她過得不好是事實,可事情遠還沒有到全部結束的地步,有些事情,她必須當著徐沂的麵問得一清二楚。

“你還是沒有回答完我的問題。”褚恬的聲音有些澀。

徐沂很清楚她話中的意思,可他沒有說話。如同那天在電話一端那樣沉默著,讓褚恬心涼。她想不通,這個男人怎麽可以這樣,這樣騙她,也騙他自己。她的話已經說到無可再說了,可他依舊也不願意給她一個台階下,就這樣看著她難堪!

褚恬不想再跟他待在一起,她轉身要走,卻被他一把扯了過去,緊緊地抱住。

褚恬使勁地掙紮著要掙開他的懷抱,可在他麵前,她的力量微弱得猶如一隻螞蟻,無論如何都得任他捏扁搓圓。褚恬簡直要氣炸了,她瘋掉一樣地踢他,依舊被他鉗製得牢牢的。

她也咬他,咬他的手臂和肩膀,咬得她下巴發麻,咬得他渾身緊繃,失掉所有理智一樣。他低下頭來吻她,送上來最柔軟的唇讓她發泄。而此時此刻的褚恬卻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她軟在他的懷裏,嗚嗚地哭著。嘴裏有淡淡的血腥味,那是因為她剛剛咬破了他的唇。

“徐沂——”她哭得喘不上氣來,“我、我是笨,不聰明,可我不是傻子。”

“都過去了。”徐沂的聲音也是啞得說不出一句清晰的話來,“恬恬,我們能不能不提了?”

何筱回來的時候,臥室的房門緊閉著。徐沂正坐在沙發上,目光有些茫然地看著前方。

何筱一驚,連忙放下東西,走到他麵前問:“恬恬呢?恬恬去哪兒了?”環視整間房,都沒有看到褚恬的身影。

“在房間裏。”徐沂說著,聲音依舊沙啞,“我們兩個吵架了,她不肯出來。”

何筱頓時心急如焚:“你跟恬恬到底是怎麽回事?”

喉結微動,徐沂看向何筱:“我不知道怎麽跟你說才合適。恬恬她不想見到我,我一碰她,她就會哭。所以笑笑——麻煩你了,麻煩你今天幫我照顧她。”

何筱徹底傻眼了:“你不帶她走?”

徐沂沉默了許久,低聲說:“她不願意,她不願意跟我走。”

“……徐沂,我照顧她沒問題,但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沉思片刻,何筱將想說的話咽了回去,低歎一聲說,“算了,今天先這樣吧。天氣很冷,過會兒可能要下雪,你回家吧。”

兩個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隻有清晰的呼吸聲可聞,何筱亦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默默地看著他離開。

徐沂沒有很快就走。

零攝氏度以下的天氣,他卻在小區外麵站了整整兩個小時,腦子裏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著剛剛褚恬如何歇斯底裏地趕他走。

小區保安也注意到了他,捧著大搪瓷杯過來問他找誰,得不到回答便悻悻地回到了值班室。

過了一會兒,天空果然開始零星地飄起雪花來,有一瓣落在徐沂的鼻尖上,頃刻就融化了。這點涼意似乎終於讓徐沂清醒了過來,他抬頭看了看天空,微動了下腿,才發現早已凍僵。眼睫微微一顫,他邁開腳步,取車離開。

午後,雪下得愈發大了。天氣預報又一次不厭其煩地播報,說今年又是多少年難得一遇的寒冬,聽得人心驚。偏偏這個時候暖氣出了問題,整個大院的維修隊一下午都在忙活這個,冷得院裏的人怨聲載道。

徐沂是被凍醒的,醒來的時候他仍坐在沙發上,維持著剛坐下來時的姿勢。睜開眼時天色已經昏暗下來,他抬腕看表,已是下午5點45分,他睡了有三個小時。

已經有兩天兩夜沒合過眼了,所以這三個小時,像極了一場夢。徐沂扶著沙發扶手,複又閉上了眼睛。整個房間又安靜了下來,隻能聽到雪花落在窗外的聲響,可他卻再也睡不著。

不多時,沙發一側矮櫃上的電話突然響起,鈴聲響徹整個客廳。徐沂上身微震,起初以為是自己聽錯,然而那聲音還在繼續,他睜開眼睛,很快拿起了聽筒。

“喂?”心跳的急劇加速使得他的聲音有些不穩。

“是徐參謀嗎?這裏是門崗,暖氣修好了,您試一下,如果有問題請及時通知我們。”

“好,我知道了。”

掛上電話,一顆提起的心也隨之沉沉地落下。看著空曠的房間,徐沂突然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冷清。良久,他自嘲一笑。已經習慣了每次回到家裏就能見到她的日子,久而久之,他就被慣壞了。

在沙發上又枯坐了將近半個小時,徐沂站起身,按開了客廳的燈,一刹那暖黃色的燈光照亮了整個房間。脫下軍裝外套,他去了臥室。

臥室的衣櫃上放了幾個箱子,這些以前都放在老房子裏,搬到家屬院的時候徐沂又將它們帶了過來。那時褚恬也注意到了,她很想拆開來看,可她愛幹淨,看見上麵一層灰就不想碰了。再加上,他告訴她這裏麵裝的都是一些舊東西。

確實都是一些舊東西,所以他從未打開過。抬頭看了看衣櫃上放的幾個箱子,徐沂伸直手臂,將其中一個抱了下來。

剛一放下,就被一陣灰嗆得開始咳嗽。平複下來,才發現箱子上又積了層灰。徐沂找來抹布,仔仔細細地將箱麵的灰清理幹淨,才取過一把剪刀,將之前封貼上的膠布劃開,輕輕地將箱子打開。

一股封箱久存才會有的特殊氣味撲鼻而來,徐沂的目光從裏麵的東西上一一畫過,而後取出一本相冊來。這是一本很舊很舊的相冊。相冊的四角都卷了邊,放在裏麵的照片也有些泛黃了。徐沂凝視這相冊的封麵良久,在床邊坐下,開始一頁一頁地翻看。

都是一些很早的照片了,父母抱著剛出生的大哥徐洹在北京天安門廣場、他和大哥在已逝去多年的外婆家的房頂上、哥兒倆從小學到高中的畢業照、大哥剛考上飛行學院、大哥穿著空軍軍裝站在殲8飛機前,等等。

都是一些很平實的照片,越往後屬於他自己的照片就越少,而大哥徐洹照片上一個人的身影出現得越來越頻繁,那就是孟凡。

孟凡跟大哥徐洹做了六年的同學,從初一一直到高中畢業。那時候他常跟在他們兩個人身後一起玩,卻已經記不清他們究竟是什麽時候才開始在一起的。

放回相冊,徐沂又從箱子裏取出來四個飛機模型。他其實收藏了很多這樣的模型,放滿了好幾個箱子,他為數不多的朋友都知道,而且曾經在偵察連上政治教育課的時候,他還當著全連辦過一個小型的飛機模型展覽。

然而這個箱子裏的東西,他沒給任何人看過。

相比其他箱子裏滿滿的美式和蘇式飛機模型,這個箱子裏裝的模型簡單到幾近簡陋了,一個是用塑料做的殲8,一個是有機玻璃製成的殲8,一個是運8加裝平衡木改造而成的空200預警機,一個是雙發轟6,都是曾經或者現在空軍服役的主戰機型,而這些模型,都是大哥徐洹送給他的。

猶記得上軍校的第一年,他放寒假的時候去徐洹所在的部隊探親,那也是他第一次在現場看到軍機起飛的情景。他被批準進入塔台,親眼目睹殲10戰機在跑道上疾速滑行,拉杆爬升,最後衝上雲霄,展翅翱翔。

那一刻,他真的體會到了什麽叫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更讓他驕傲的是,駕駛飛機的人,正是他大哥。

兩次通場之後,飛機開始減速,最後穩穩地落在了停機坪上。他跑了出去,想近距離看一眼那架飛機。最後還是被大哥給攔住了,他摘下頭盔,笑眯眯問他什麽感受。

徐沂還記得當時自己說的:“真後悔沒讓你帶著我一塊上去。”

大哥哈哈大笑:“好,等下一次,我一定帶你上去!”

又仔細端詳了一陣這四個飛機模型,徐沂小心翼翼地將它們放到了一旁。

箱子裏還有些雜七雜八的物品,徐沂將它們都取出來之後,看到裏麵剩下的最後一樣東西。那是一套嶄新又久遠的07式軍裝,天空藍的顏色在時光的打磨下並未褪去,摸上去,手感也一如當初那樣厚重。

徐沂將衣服展開鋪在**,將一杠三星的肩章、領花和銘牌佩戴好,拍掉衣服上並不存在的灰,來到了鏡子麵前。對著鏡子,他動作緩慢,一絲不苟地將軍裝穿上了身。這套衣服就像為他量身定製的一般,是如此的妥帖合身。

徐沂靜靜地看著鏡子裏的男人,曾有一個人的眼角眉梢與他是那麽相像。那是他的幸運,也是他的不幸,然而不管怎樣,此時此刻鏡子裏的他看上去是平和的,抑或說無人知他心中所想。

徐沂就這樣靜靜地看著鏡子裏的男人,而後將軍裝外套的扣子一個個解開,將所有的東西摘下來放好,衣服按照之前的折痕疊好,再一次撫平上麵的痕跡,他將它套上袋子,放進了櫃子裏。

到了晚上,褚恬的情緒已經穩定了下來,何筱也跟著鬆一口氣。這一整天,她都提著心在一旁看著褚恬,不敢問也不敢說,生怕她想不開出什麽事。

這一晚,兩個人睡得很早。臥室裏隻開了一盞昏黃的壁燈,暖氣散發出足夠的熱量,整個屋子都溫暖極了。褚恬和何筱肩並肩躺在**,聽著床邊鬧鍾指針的擺動聲,極其安靜。

靜謐的環境總容易使人困倦,不一會兒何筱就昏昏欲睡了。也是此刻,她突然聽到褚恬低聲開口:“笑笑,我有時候在想,現在這一切會不會是我自作自受。”

何筱一下子就被驚醒了,她轉過身去看褚恬,發現她雙手伸在外麵壓著被子,眼睛看著天花板,神色平靜,仿佛剛剛那句話不是她問出的。

“怎麽會呢?”她將她的手塞進被子裏,“別瞎想,快點睡覺。”

褚恬乖巧地任何筱給她掖被角,看著她有些緊張的表情,竟然笑了出來。躺在暖和的被窩裏,她的心情似乎也沒有那麽糟糕了。

“真的,笑笑,”黑暗中,她低低地說,“以前追徐沂的時候,我總是在想,要是那天沒去農場參加聯誼就好了,那樣就不會遇見他。因為他的拒絕而傷心的時候,我就在想,不喜歡他就好了。我就想啊,幹嗎總是吃力不討好。心裏也告訴過自己無數次了,放棄吧。可是,我怎麽還是這麽喜歡他呢?笑笑,我就是自作自受。”

這樣說完,她心裏有一點難過。

何筱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好一會兒才說:“我雖然不知道,也不問你們為什麽會吵架,我隻問你,徐沂平時對你好嗎?”

褚恬沉默了好一會兒。

他對她好嗎?如果說不好,她或許真的會找到一大堆理由。他平常很少在家陪她,有什麽事情喜歡藏著掖著從來不跟別人說,性格表麵溫和實際霸道得要命,對她也管得特別寬,不讓穿短裙不讓化濃妝還不讓睡懶覺。能說的,真是太多了。

然而,他對她真的不好嗎?他在家她一樣家務也不用做,知道她大手大腳還把工資卡全部交給她,縱容她所有的小性子,即便是吵架了也會先服軟。如果沒有觸及他的底線,他對她真的算得上寵。

一想到這些,她會覺得所有的問題都不是問題,她可以原諒他的一切。然而每當她做下這個決定的時候,心裏總有一個聲音在提醒她:或許在她不曾得知的過去的某一時刻,他曾經也對一個女人同樣好。

她愛這個男人,所以無法接受。

得不到褚恬的回答,也是何筱意料之中的。她笑了笑,說:“看吧,他對你也沒你想象的那麽差,對不對?”

褚恬也笑,笑得有些傷感:“對啊,所以我才糾結,想跟他說分手,都開不了口。”

何筱這次是真被嚇到了,一下子從**坐了起來:“恬恬,你發什麽瘋?分什麽手?”

褚恬鬱悶地撇撇嘴:“我就是隨便說說。”

“隨便說說也不行!”何筱自認為真是太了解她了,知道她既然說得出口,心裏肯定就會有過這種念頭。打了個激靈,她說:“你可別亂想,有什麽矛盾是不可解決的,需要走到分手那一步?還有,你現在想起來分手了,當初結婚的時候幹什麽去了?”

褚恬真是服了她這嘴上功夫了。

“你又不是徐沂,你緊張什麽?”見何筱臉色沒有和緩,她隻好晃晃她胳膊求饒,“我真的隻是說說,我這是軍婚,我就是想離也得徐沂同意才行啊,哪兒有那麽簡單!”

何筱哼了一聲,甩開她胳膊:“你要是真的要死要活地想離,你看徐沂會不會答應!”

褚恬被她問得愣住了。是啊,如果她真的覺得過不下去了,非要跟他離婚的話,他會答應嗎?

一時間,兩個人都不說話了,房間裏隻有呼吸聲和雪花敲打在窗戶上的聲響。過了許久,久到褚恬以為何筱再也不會理會自己的時候,忽然聽見她說:“不會的,恬恬。”

她的語氣篤定而堅持,聽得褚恬心窩一緊、眼眶一熱。

到今年底,他們就結婚滿一周年了。然而此時此刻,回想起當初決定在一起的情景,仍清晰如昨。

她從來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那一晚,包括何筱。並非說不出口,而是那太像一場夢,她怕一說出來,夢就醒了。但是褚恬知道,她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

去年的這個時候,正是她不告而別離開B市離開徐沂,回到四川的時候。走之前她去了部隊,想見徐沂一麵。但是很不湊巧,那一天他不在。

來之前她特意剪短了頭發,想以這種幼稚的姿態跟徐沂、跟過去的一年做一個了斷。可得知徐沂不在時,她心裏有點慶幸,又有些難過。

那時候母親的病情已經不容樂觀了,父親褚屹山指望不上,所以她這一趟回去,已經打定了不再回來的主意。她不能再像之前一樣四處亂跑,她要留在家裏,好好照顧母親。

褚恬曾經也設想過,真要跟徐沂告別的時候,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要當麵告訴他,“徐沂,從今天起,我徹底放棄你了”,然後再給他一巴掌,權作是對過去一年的補償。

可是他卻不在。那一刻她很想知道,老天究竟為什麽要做這樣的安排,連一個完美的告別都不肯給她。她故作平靜地離開,卻在回去的車上不顧旁人的目光號啕大哭,心裏把徐沂翻過來覆過去地罵。

這個男人真的是個渾蛋!大渾蛋!

她在心裏罵了他一千遍一萬遍,同時也告訴自己一千遍一萬遍,無論他有多渾蛋,她以後可能真的再也不會見到他了。

大哭過一場之後,她反倒平靜了下來,辭掉工作,收拾行李,回了四川。

母親為她準備了一份“大禮”,她剛回到家的那一晚,母親就暈倒住院了。一頓熱飯都沒有吃上,開車將母親送到了醫院。搶救了多長時間,她就在外麵等了多久,腦袋一片空白,什麽也來不及想。後來手術結束,將母親送到病房安頓好,已經是淩晨了。去給母親拿藥的時候,冷不丁打了個噴嚏,她才發現自己剛才急著出門,隻穿了件薄薄的毛衣,沒有穿外套。

這一次母親住院之後,就沒再出去過了。

她天天陪護在醫院,每天處理著各種突發狀況,一開始慌亂無措,到後來已經可以做到處變不驚了。隻是母親的病情在一天天加重,她再利索再能幹,表麵上裝得再若無其事,心裏也是焦急的。無人可以傾訴,她隻能壓在心底,直到有一天,褚屹山突然到訪。

自從父母離婚之後,她就一直對褚屹山避而不見,同時也不準他到醫院。母親也不想見到他,但是那一次他來,母親卻讓她避開,兩個人在房間裏說了兩個多小時的話。

褚屹山出來的時候,將她叫了過去,猶豫了再三,才跟她說:“恬恬,你要做好心理準備了。”

她起初還沒聽明白是什麽意思,懂了之後,就拚命地推搡褚屹山,讓他滾。就在走廊上,當著那麽多醫生、病人和護士的麵,她讓他滾。

褚屹山看著她欲言又止,表情心痛又沉重。可她心底卻是恨透了這個男人,哪怕她心裏也清楚,他說得很對。

當晚,快12點時,母親又病發被送去急救室。到了淩晨4點,才被搶救過來。將母親安置好之後,她渾身無力地坐在病房外的長廊上,似劫後餘生。

這一次,她又將外套忘在了病房裏。可似乎家鄉今年的冬天特別的冷,穿再多的衣服也無法擋住那股寒意。所以她幹脆懶得回去拿了,就這樣穿著單薄地坐在那裏,手裏握著幾個小時前收到的病危通知書。

這樣的東西她不是第一次見了,隻是每一次都足以讓她膽戰心驚,因為那代表著與死神的又一次拉鋸戰。她每次都盡量很樂觀與從容地去應對,可這一次,她卻有了種深深的無力感,像是明明受了欺負,卻不知該向誰去討回來。梗在心裏麵,上不去,又下不來。

她在那裏不知坐了多久,久到快要睡著的時候,突然聽到了一陣腳步聲。

萬籟寂靜中,那腳步聲聽上去低緩而穩重,仿佛帶著一股讓人心安的力量向她走來。而她像是受到了某種感召一樣,抬起頭來,睜開眼睛,透過薄薄的霧氣,清晰地看到了一個人的身影。

她看著這個人,愣住了。腦子裏好像有火花在劈裏啪啦地炸響著,什麽也看不見、聽不見了,眼裏能看見的,全是這個人。

是徐沂。這個人,是徐沂。

若是以前,褚恬可能當場就哭出來了。

然而這些天來似乎是經曆了太多生與死的擦肩而過,她的神經反倒沒那麽脆弱了。她怔怔地看著他走近,許久才慢慢站起身。

離得近了才發現,他的腳步其實是有些急的,呼吸也微微有些急促。他仿佛有許多話說,可四目相對的時候他隻是看著她,眼睛浮現出些許明亮的光芒,透亮如外麵正在飄落的雪花。

最後打破沉默的是她,她試圖用幹啞的嗓音跟他打個招呼,卻在剛剛說出一個“嗨”字的時候就被他抱住了。十分用力,像是要揉碎了她的骨血融進他的身體裏一般。

那一刻,她是很抗拒他的擁抱的,因為來得太遲。所以她奮力掙紮著想要將他推遠,她覺得這男人真是太不要臉了,都這個時候了還來招惹她。可她低估了徐沂的決心和力量,任憑她怎麽使力捶打,都沒有鬆手。她不得不放棄了,因為已經沒有力氣去推開他,沒有力氣去忍住眼淚了,這段時間所有的委屈就這樣傾瀉而出,她在他的懷裏哭得安靜又隱忍。

最後,鬧出的這些聲響還是驚動了淺眠的母親。她推開了他,飛快地擦開眼淚,回了病房,用餘光注意到他也跟了進來。

母親從未見過徐沂,自然要問她是誰。可那時她隻低著頭給她掖被角,假裝沒聽見。最後還是徐沂自己開口回答了母親的疑問。他說他是她的朋友,也在B市工作,他知道她回來照顧生病的母親,所以借著出差的機會過來看看。

話裏話外雖未點透,但母親多少也看出來點了。她用和善的眼光看著徐沂,很想再多問一些問題,可渾身已沒有力氣。

一開始她是不給他好臉色看的,因為她已經打定主意跟他劃清界限了。可那個時候的徐沂臉皮似乎厚得出乎她的意料,自從那晚見了她母親一麵,居然天天到醫院來報到。由於他此行是來四川接兵的,白天要工作,便每天晚上來,一待就整整一夜,跟她輪換著照看母親。

母親過意不去,叫他實在不必如此辛苦。他卻也隻笑笑,說這是應該的,於是母親看他就越來越順眼,她看他就越來越討厭,找了一個合適的時機,直接跟他挑明:“我以後會留在四川,不會再回去,所以你也不用擔心我還會去煩你。你什麽也不需要做,我也不需要你來做這些。我現在特別討厭你,甚至都沒想過跟你做朋友。實際上,這些話我本來想回來之前就跟你說清楚的,我去找過你了,可你不在。”

那是一個早上,她對徐沂說這些話的時候,他剛剛陪護了她母親一晚,神色疲憊,下巴有明顯的青茬。他聽到這話的時候,隻是笑了笑:“正好,我來這兒也不是為了和你做朋友。”接著他將一份熱乎乎的早飯遞到她手裏,“先吃飯吧,我先走了。今天要下縣走訪,晚上可能會遲一些再過來。”

那一整天,她腦子都暈乎乎的,隻等著他晚上來,問個清楚他話中到底是什麽意思。然而這一晚,她等到12點,都沒見到他的身影。心裏說不焦急是假的,可麵上又不敢表露出來,因為母親在一旁也問過許多次了,她都推說他工作忙,今晚可能不過來了。就這樣熬到了淩晨兩點,接到了他的電話,說道路塌方,他們被堵在半路了。她心裏是很生氣的,氣他不早點打電話過來,於是什麽也不說就把電話掛斷了。

第二天,又下起了大雪。吃過晚飯,她去跟主治醫生談母親下一步的治療方案,回到病房剛推開的門的時候,聽見從裏麵傳來的說話聲。是母親和徐沂的聲音。

母親跟他說:“昨晚你沒過來,恬恬雖然嘴上不說什麽,可我看得出來,她心裏是著急的。她跟你講電話的時候語氣差,你可不要在意啊,她那是擔心你。”

“阿姨,我知道。”徐沂說,“我不怪她,是我沒早點打電話來。”

母親笑了笑,又問他:“小夥子,這麽長時間了,我都沒顧得上問你,你是幹什麽的?”

“我是當兵的,軍人。”

“當兵的好,當兵的有紀律管著,不敢隨便犯錯誤。”說著,兩個人都笑了。

屋裏又安靜了下來,她正要推門而入的時候,聽見母親問他:“小夥子,你是不是喜歡我家恬恬?”

聽到這句話,她握住門把手的手下意識地緊了緊,病房裏的徐沂沉默了一陣,才輕聲答:“喜歡,很喜歡。”

母親又問:“她要是跟你在一起,你會不會好好待她?”

這一次徐沂回答得很快:“會的。”

母親哦了一聲,過了好一會兒,又問他了一遍:“你真的會好好待我家恬恬?”

那一刻,或許連徐沂都感受到了,這樣的問話,相當於一個做母親的臨終托付。所以他的回答也是十分堅定:“阿姨,我以軍人的名義向您保證,我會好好待褚恬,請您放心。”

這樣的回答,或許能夠讓母親放心,可對她而言,卻像是一顆重磅炸彈。她甚至都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徐沂、麵對母親,聽到這樣的話,隻能無措地轉身就走。她渾渾噩噩地在醫院裏晃**了大半天,最後還是在候診大廳的一個角落裏被徐沂給找到了。看著他緊張得有些發白的臉,她張張嘴想說話,眼淚卻直接掉了下來。或許是離得遠了,這一次她哭得是痛徹心扉,在雪夜裏空**的大廳,聽得格外清晰。

她猜徐沂已經知道她聽到他和母親的談話了,可他一句話也沒有問,隻是脫下了外套,將她包裹住。他當時說了許多的話,她聽得清楚也記得明白的隻有最後那麽兩句。

“我來之前已經打好了結婚報告,隻要你同意,我們就去領證。過去一年是我犯渾,我現在明白過來了,所以不能犯渾一輩子。”說到這裏,他的聲音已經啞了,他看著她,雙眼泛紅,“恬恬,把頭發再留起來吧。”

再也想不出什麽理由可以拒絕。徐沂,就是她一輩子的劫。

這一夜,褚恬直到後半夜才睡著。第二天很早就起來了,原因無他,因為還要上班。何筱家離高新區太遠,她必須早起趕車。

何筱怕她精神狀態不好,路上又出了什麽事,建議她在家休息一天。褚恬想了想,還是堅持著去上班。這個月請了太多次假,再請的話惹怒了公司領導很有可能就要卷鋪蓋走人了。而且,她又不是受了什麽情傷,還需要時間去痊愈。褚恬發現,跟徐沂這樣的男人待久了,她也變得越來越現實了。

到公司的時候還是遲到了,被老劉批了一頓接著又領了一個苦差事,陪同一個考察團,去B市臨近的一個城市參觀公司新建的廠區。褚恬聽著,瞪大了眼睛:這也太現實了吧,一口氣也不給她喘啊?

老劉這次也不憐香惜玉,直接說:“趕緊準備啊,車在外麵等著,一會兒就出發。”

褚恬:“……”

要去的這個城市其實離B市也不算太遠,隻是褚恬懶得折騰。最近她似乎很容易累,做什麽都提不起勁來,而且又有了暈車的毛病,坐車特別受罪。也幸好這次公司一同去的同事還不少,褚恬一上車就躲到後排去睡覺了。

前一夜剛下過雪,因而司機將車開得很慢,也十分平穩。褚恬什麽也不想,慢慢的困意就來了。突然聽到一陣嗡嗡聲,像是手機的震動聲響。聲音響了很久,褚恬被擾得睡不好覺,心裏正納悶著就被人推醒了。

同事問是不是她的手機在響,褚恬仔細聽了一會兒,猛的反應過來,站起身將她放在前排的大衣取了過來,發現確實是她放在大衣口袋裏的手機在振動。前幾天她將手機摔了之後就沒再買新的,今早起上班,想起來才從何筱那裏借了個舊手機暫時先用著。

電話是何筱打過來的,一連打了兩個,褚恬一下子就清醒了,趕緊給她回撥過去。

“恬恬,你在不在公司?”何筱一上來就問。

褚恬向外看了看,白茫茫的一片,些許刺眼:“我在去外地的路上,公司臨時安排出個短差,怎麽了?”

“沒事。”何筱像是鬆了一口氣,“徐沂就在我旁邊,他想跟你說話。”

“哎,你別——”

褚恬剛出聲反對,電話已經被徐沂接了過去,她無可避免地就聽到了他的聲音:“恬恬。”

他的聲音還是有些啞,褚恬便知他昨晚跟她一樣,都沒有睡好。一夜過後,她的反應不會像昨天那麽強烈了,可麵對他,她仍不知要說些什麽。與其說是抗拒,倒不如說是躲避。

“昨晚我想了一夜,我想,或許我真的不該瞞你。”徐沂說著,聲線卻平穩極了,“大哥過世,孟凡姐生病以後,我確實在她身邊照顧過她一段時間。因為她那時的精神狀態已經崩潰了,她拒絕任何人的接觸,但是她並不排斥我,她將我錯認為大哥。所以,我確實將錯就錯過,也曾經穿過大哥的軍裝,假裝他的樣子。還有就是,我是曾——親過她,這一點我不瞞你,但不是你想的那樣。過去的一切都不是誤會,所有的事情我都做過,但有一點我要跟你說清楚,我從來沒有對孟凡姐產生過一絲姐弟之外的感情,我隻敬重她。”

“還有很多事,我原本是想今天過來一起告訴你。可是你不在,我也突然接到了任務,馬上就要走。”他頓了頓,又說,“等我回來,你想知道什麽,我都會告訴你。”

聽清楚他在說什麽,褚恬突然覺得心裏很難過,一種猝不及防的難過,所以她一時說不出話來。

“這一次,我是說真的,恬恬。”

褚恬感覺手心有汗冒出,她聲音幹澀地回答:“我晚上回去,隻是出趟短差。”

她說完,電話那端陷入了一陣沉默。許久,她聽見徐沂低而啞地說了句:“好!”

掛斷電話,褚恬看著窗外,有些茫然和空落。而徐沂卻仿佛如釋重負了一般,隻是他低著頭,拿著手機長久地不說話,嚇得一旁的何筱以為出了什麽事,連忙出聲叫了他好幾下。

徐沂驚醒過來,將手機遞還給何筱,站了起身:“笑笑,謝謝你!”

何筱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哪裏的話,其實前天是我讓恬恬過來陪我的。哪裏料到,你們兩個人會吵架。”

徐沂不再多言,道過謝後轉身下了樓。伸手去開車門的那一刻,才發覺他已滿手心的冷汗。鎮定了片刻,他將車子開回家屬院,乘班車回了部隊。

A師參謀長顧淮越正在辦公室,聽到他回來的消息,直接將他叫了過來,遞給了他一份邀請函。

“本來是想給你兩天假,可特種大隊突然發來邀請函,淘汰賽明天中午12點就正式開始了,這意味著你明天一早就要出發到基地。時間非常緊張,隻能緊急叫你回來了。”

聽到這個時間安排,徐沂微微皺了皺眉:“這麽短的時間,根本來不及恢複體力。”

“這大概是他們打的如意算盤,想看看你們的體能極限到底在哪兒。不過也有好處,時間間隔短,身體對高強度訓練的慣性還在,有利於保持警惕和水平發揮。”顧淮越抬頭看他,“怎麽樣,準備好了沒?”

徐沂微扯唇角,自嘲地一笑:“哪兒有時間準備。”

顧淮越也笑:“咱們師長一向說平時即戰時,體能拚的也是積累,不是臨陣磨槍。我相信你,你就放下心裏的包袱,全神貫注去做就是了。”

“是,參謀長。”徐沂站直,敬了個軍禮。

放下心中的包袱。這話他做指導員的時候也常說,可要真是說到就能做到,那人大概也就從來不會有什麽煩惱了。

從顧淮越辦公室出來,徐沂望著雪後的夜空,輕呼出一口氣。清新的空氣,讓近二十四個小時沒有休息的大腦稍稍清醒了一些。但疲倦並未散去,他知道,今晚必須睡覺了,哪怕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