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給我也剪個小像

在玉清小築就算過的再艱難,那好歹也是有個差事,還是個俸祿蠻高的差事,一月十三兩銀子。

蘇雲對待差事總是毫不馬虎,熟練的指揮著那這個比自己年齡大的丫鬟們清掃著玉清小築的角角落落,為迎新歲。

盡管她們心裏大都瞧不上自己。

蘇雲盤算著,待上五年,滿了二十,就會順應謝府規矩,解除身契出府去。

一年攢五十兩銀子,六年也二百五十兩,出府了也能過上好日子……

蘇雲早就忘了自己的生辰,哥哥小時候告訴她,估摸著每過一年冬天,應該就算長了一歲。

就像嬌小的花兒,熬過寒冬,才算又活了一年。

忽然,那間屋子入了視線,那間她第一次進玉清小築和謝潤羽正式相見的屋子。

傳聞那是是謝潤羽折磨人的地方,他從不在玉清小築其他地方見血,所以才專門有這麽個屋子。

蘇雲才想起來,還有個謝潤羽。

他說蘇雲及笄時要娶之為妾,滿打滿算,還有一年了。

蘇雲心裏長歎一口氣,四年,怕是等不到了,說不好,明年就得送命。

有個小廝從外麵進來,衝著蘇雲使了個眼色,蘇雲心領神會,跟在了小廝後麵去了一處角落。

蘇雲從手裏拿出一塊兒碎銀,遞給小廝,小廝兩眼冒光的接過。

“你托我打聽的事我打聽了,城裏確實沒個叫蘇良月的。不過清月樓我倒是聽過,是個出男倌兒的風月樓……”

蘇雲晃了晃身子,心裏塞了團棉花似的難受。

“好,我知道了,還謝謝小冬哥哥上心。”

叫小冬的小廝點點頭,四處張望了一圈,急忙出了玉清小築,這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好巧不巧,出門時正好撞上了那尊煞神,小冬嚇得腿止不住的發抖。

謝潤羽瞧出了他的慌張,轉眼警惕的向他出來的角落看了一眼,而蘇雲見他進來早就轉身離開。

小冬以為小命不保,急忙跪倒在地上準備求饒。

可謝潤羽卻似乎很是焦灼的模樣,沒有怪罪,正好看到小冬,便安排道:“去請我大哥來,說有要事商議。”

“是。”

謝潤羽進了書房,蘇雲給他送去了湯婆子,候在一旁。

最近冰雪融化,謝潤羽的大麾上粘了些泥點,蘇雲剛想去替他換掉,門外又走進一人。

看見謝潤楓,蘇雲渾身一顫,卻見他隻是淡淡的瞄了自己一眼,這才鬆了一口氣。

那件事已過去半月有餘,想來他早就忘了自己。

謝潤羽餘光瞧見了蘇雲發抖的手,便安排道:“你去準備些點心,換別人來伺候。”

蘇雲求之不得,急忙應下,退了出去。

周圍三三兩兩的丫鬟聚集,蘇雲壓了壓嗓子問道:“誰手頭閑著的,去伺候大公子與二公子議事。”

幾個心裏存著攀高枝兒夢的,躍躍欲試。

指了指其中一個格外愛慕大公子的,名叫若兒,吩咐她進去伺候。

若兒喜出望外,隨即理了理衣衫,扶了扶頭飾,還將最外麵一層保暖的襖甲子脫了下來,十五六歲剛剛發育的身形若隱若現,才滿懷期待的進去。

蘇雲暗歎一口氣,若兒天天在自個兒麵前念叨著謝潤楓的英俊瀟灑和驍勇善戰,更是對自己的通房格外大方,若是能承歡一次,死也不悔。

若兒走了進去,兄弟二人都未抬頭看她,她心裏未免有些失落,可還是安分的站在一旁,隻是偏著大公子那邊一點。

謝潤羽開口,不帶任何情緒,清淡的如同一波秋水。

“最近,姑姑可是格外疼她的小太子呢。”

隻是不知秋水下,是有多深。

謝潤楓眸子一動,未置可否:“哦?陸虞之?”

“我聽聞,把奏折都取了一半給他。”

“那又如何?反正宮裏這一位去了,還得有新的傀儡,怕什麽。”

謝潤羽抿了一口茶水,不動聲色。

謝潤楓嘴角含笑,看向謝潤羽手裏的湯婆子,外麵裹著一層紅色的襖套,上麵繡著一隻兔子,針線蹩腳又生疏。

“你的小兔子,養的怎麽樣?”

謝潤羽不置可否:“大哥還沒記掛著,會嚇到她的。”

“我是記掛著,可不是記掛著那檔子事兒,隻是你說她能有助於你對付陸虞之,我就來了興趣。”

謝潤羽笑了笑,“是啊。”他想兄長可能還是沒有明白,便又補充道:“你不覺得她長得很像嘉柔縣主麽?”

謝潤楓一頓,記起那個前幾年亡故的小縣主。

和當朝太子青梅竹馬,甚至皇家準備等及笄就納為側妃,隻可惜染了瘧疾,死的時候還不到十二歲。

後來的東宮,不管是行事的女官,還是侍奉的奴婢,都是尋的與嘉柔縣主有幾分相像的。

若說起來,這蘇雲與那嘉柔縣主,倒不是一般的相像,就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那你這不就間接等於娶了太子殿下朝思暮想的女人,嗬嗬嗬……”謝潤楓忽然笑了出來,“這小丫頭聰明又勾人,管教好了去拿捏一個廢物太子綽綽有餘。”

若兒聽的雲裏霧裏,她也對這些沒有關心,看到大公子杯裏的茶水淺了,急忙上去添。

微微側眸,就和謝潤楓的視線撞了個滿懷。

女子眉眼含情脈脈,勾人心魄。

蘇雲在屋外聽見若兒的一聲驚叫,然後傳來男人的笑聲,不多時又傳出女人夾雜著奇怪意味的喘息聲。

蘇雲臉色發紅,又有些發燙,不知該不該繼續守在這兒,房門忽然打開,是謝潤羽走了出來。

他看見蘇雲站在門口,眼神慌張,微微眯起了眸子,露出一抹寒意。

“你都聽見了?”

蘇雲手有些發抖,實話實說:“嗯。”

謝潤羽倒也不擔心,都聽見了也不失為一件壞事,她知道自己的作用,反而省了不少事。

“怕嗎?”

蘇雲點點頭,軟糯的應了聲:“怕。”

“有什麽想說的?”謝潤羽走在前麵,蘇雲跟在後麵。

蘇雲搖搖頭,她問:“若兒會怎麽樣啊?”

“什麽意思?”謝潤羽覺得蘇雲太蠢,這種時候還關心另一個婢女。

“我聽見她……被大公子……”

謝潤楓腳步一頓,回過頭看向才到自己胸口的小丫頭,頭一次感覺哭笑不得。

“你聽到什麽?”

蘇雲驚詫的抬頭,二公子雖說要娶她做侍妾,卻從不跟她開口說過半句男女之間的事情,這是第一次,她不知該怎麽去應答,慌裏慌張的低下頭,耳邊爬上一層粉紅。

謝潤羽笑了出來,合著他們二人剛剛你來我往的問答,想的卻是毫不相幹。

“不會怎麽樣,管好你自己。”謝潤羽轉身離開,忽然就微微一笑。

蘇雲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想若兒應該能平安的吧……

除夕前夜,下了一場格外大的雪。

第二日早起掃雪,管事丫頭清點完人數來跟蘇雲匯報,說是少了若兒,已經派人去臥房找了。

蘇雲抬手製止,“不用找了,她應該不在玉清小築。”

管事丫頭還沒明白,但看到有老嬤嬤進來問若兒的屋子在哪兒進去收拾零碎時,也就清楚了緣由。

若兒飛上了枝頭,變成了一隻不能知掛多久的鳳凰。

——

紅姑平日隻負責采買管教玉清小築來來去去的丫鬟奴才,看到蘇雲忙裏忙外的張羅著什麽,她有些奇怪。

“小丫頭,忙活什麽呢?”

蘇雲手裏拿著剪子和紅紙,抱著亂糟糟的一團準備回屋子。

紅姑幼時便服侍在玉清小築,她母親生前是服侍蘇潤羽的母親的,謝潤羽娘親去世後她母親竟也跟著去了,隻留下未成年的紅姑,蘇潤羽便收了她當玉清小築最大的掌教丫頭,也沒人敢欺負,是府裏地位最高的丫鬟。

許是因為年幼喪母,也許是因為自幼同蘇潤羽長大,性子也是孤傲怪癖,不近人情,隻是格外喜歡蘇雲這個小丫頭。

“紅姑姐姐,除夕了,應該要剪些窗花貼。”

紅姑頓了頓才說:“玉清小築從來不過除夕。”

“為什麽?是……”蘇雲調低了聲音,“是二公子禁止的麽?”

“那倒也沒有明令禁止,隻是公子沒開口吩咐,我們這麽多年也就沒有多事。況且這沾染了人血的地方,沒必要過什麽除夕。”

蘇雲有些失落的垂著頭,忽然又揚起了臉,“那我不到處貼,就在我屋裏貼,剪一個我,一個張嬤嬤,一個紅姑姐姐好不好?”

紅姑聽後笑了出來:“還有我啊?”

蘇雲眯著眼睛笑了笑。

“那你剪了貼我屋裏去,我天天瞧著。”

“好。”

紅姑這段時間負責各個院兒裏的禮尚往來,從除夕開始,肯定有許多禮節送來,公子不喜此事,紅姑都要負責回禮,她讓蘇雲照顧好公子,打理好玉清小築便好。

蘇雲現在從泡茶的功夫,到溫酒的手藝都是謝潤羽一點點**出來的,她也學得快,幾月有餘便做的得心應手,謝潤羽很是滿意,甚至都已經習慣了蘇雲手裏煮出來的茶。

他看見蘇雲略微幹枯的小手上沾染著一片紅,謝潤羽麵色不變的問:“你又倒騰什麽了。手上盡是紅漬?”

蘇雲乖巧的回答:“我剪了幾張窗花。”

那些勞什子東西謝潤羽早就沒怎麽見過了,他又問:“剪的什麽?”

蘇雲又應:“我,張嬤嬤,還有紅姑姐。”

原來是人。

剪這些人作甚?

而且,竟然沒有自己這個主子?

蘇雲立即察覺到了空中凝結的壓抑,連忙解釋道:“奴婢手笨,怕折了公子的英容,不敢亂剪。”

謝潤羽笑了笑:“無妨,你剪就好了。”

蘇雲點頭,心裏想二公子也喜歡這些東西?可為什麽每年不安排奴才采購裝飾,那些外麵商販的窗花別提多好看了。

到底還是個小丫頭,心思好玩,蘇雲聽到主子似乎也喜歡這些東西,心裏莫名覺得高興,眉眼彎彎的笑了。

謝潤羽瞥了一眼,瞧見那抹渾然天成的嬌俏,心思微微浮動。

忽是又想到了什麽,他收起目光,揮手遣了蘇雲。

蘇雲端莊乖巧的起身退下,一出屋子便又提著裙擺走的輕快了起來,還以為謝潤羽瞧不見。

謝潤羽品了一口茶,心思深遠的看著她的背影。

半晌,微微一笑,斂下了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