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女鎮長抓計劃生育工作有一手

談過話,劉書記對麥穎說,真是高興呀,我們又在一起擱夥計了,你在兩辦工作過,跟著領導轉,一定學到了很多知識,政策水平自然比我強,希望以後多支持喲。

哪裏哪裏,麥穎說,要說水平,我怎麽也趕不上劉書記你呀。不說你是正兒八經的大學畢業,就是在縣委辦,那你也是我縣的寫家。這幾年,你坐直升機,從鎮長到書記,又享受副處級待遇,說什麽也得你多指教呀。

劉書記就要這樣的效果,心想,我那是謙虛,說到農村工作,我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知道謙虛也就得了。抿嘴笑笑,說,那,是我們來接呢,還是縣委辦送?

接送都不必,談話時不是說了嗎?不準接送,當天報到,三天內搞好交接。還是按規定吧。

嗯,那好,你要是下午去,我讓車來接你。

就不用接了,陳書記跟我說,還有事找我,當麵教教我呢。

劉書記看看,似笑非笑地說,那好,你要是用車,我的電話你也是知道的。說過,司機開車回去了。

鎮政府大院擠滿了幹部,副書記王應經也在,他心裏不舒服,但是還得裝著熱情,早早站在大院裏,聽幹部議論。幹部知道來了一位女鎮長,而且是漂亮的女鎮長,似乎都有點高興,不知道的就問,聽說調來一位美女,不知道是哪裏的?

黨委辦秘書劉德光,是劉文彩的遠門侄兒,大學生,高度近視,看書寫文件都得趴到上麵,鎮裏幹部給送個綽號“劉瞎子”,他見麥穎比較多,了解,很自豪地說,這你也不知道,就是縣委辦的副主任,大名鼎鼎的麥穎,麥紅軍的女兒。

哦,老紅軍的女兒,怪不得提拔這麽快咯,另一個鎮幹部說。

劉瞎子接過來說,真是孤陋寡聞,你不要一想到老紅軍就認為人家有後。

王應經不愛聽,白了一眼劉瞎子說,你在那扯淡啥呀?人家都不知道,就你知道?她來了就是我們的領導,還在這議論,像話嗎?

劉瞎子嘴一癟,不說話了,扭頭看著大門,似乎在等待。

大家知道王應經心裏不好受,也就不再說啥,心裏都明白,這次老鎮長失足犯了錯誤,他是副書記,接鎮長順理成章,但是,這個王應經是個揉弄脾氣,又很吝嗇,在副書記位置上,說話辦事又不爽快。劉文彩也點撥過,對王應經說,提拔好像與工作無關。

王應經問,那怎麽辦?

劉文彩打啞謎說,這年頭就是一個字:敢闖敢幹。再說了,會哭的孩子多吃奶,常言道,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這些可不是我說的喲,都是江湖上流傳的,很像流感,到處刮,也許是信則有不信則無,也不知道你能傳染上不?

王應經把頭搖得呼呼響,屁也不放。坐了半天,劉書記拿眼瞅瞅,歎口氣走了。

劉書記知道王應經是扶不起來的阿鬥,也就不給他說話,許多副職看出門道,當麵尊重,背地裏搞小動作。縣裏來考核,投票,有幾個副職都參加了競爭,結果票比較分散,王應經雖然得票第一,但是沒過三分之一,也沒有用的機會。

大家正在沉默,劉瞎子不瞎,看到小車進到院子裏了,大聲說了一句,劉書記來了。大家一起扭過頭看。

車子停到院子裏,王應經急忙走向前,低頭一看,見到書記下車,忙擠上去,再看,隻書記一人,有點驚奇,就問,不是下派一位女鎮長嘛,人呢?

劉書記知道王應經有想法,就笑笑說,王書記呀,麥鎮長下午來,在家收拾呢。

王應經開玩笑說,不是舊情難忘吧,臨走了,也許要敘敘呢?

劉書記翻了他一眼,說,什麽意思?還沒來就不講團結了?我不是跟你說了嗎?這次調整,我們都推薦你了,隻是因為位置有限。陳書記再三跟我說,讓你冷靜。還說,這也是考驗你的時候,看你是否沉得住氣。隔牆有耳你不知道?說不定你這話當天就能傳到領導耳朵去。再說了,你跟麥穎比,不管是資格還是能力,你能比得過嗎?人家已經三年正科了,你還是副科!副科升正科,那是要民主推薦的。不說你推薦票問題,這次調整,都是正科,沒有副科的份兒,你有啥嗷叫的?把王應經說得沒有話說。

劉書記把包子放下,開開門看見還愣在當地的王應經,大聲喊,應經,你來。到了屋裏,劉書記說,你通知班子成員,下午麥鎮長到任,我們都來熟悉熟悉。生活安排好一點。

王應經忙說好,退出房間。

讓劉書記沒有想到的是,到了下午,彭縣長親自把麥穎送來了,一下車,彭縣長就說,我來看看你們的計劃生育搞得怎麽樣,麥穎是鎮長,一並帶來了。

劉書記讓王應經匯報一下。在這之前,王應經忙著自己的事情,沒有過問計生工作,有些數字不太清楚。但是,他是個老手,反應快。略加思索,就得出結論,他認為彭縣長今天隻不過是借故送麥穎來的,一定不會對數字感興趣。於是,就說,彭縣長,自從縣裏動員會議召開以後,為了掀起**,我們采取了多項措施:一是層層召開會議,緊急動員。二是做好排査摸底工作;三是組織突擊隊,晝夜抓落實。還沒有匯報完,彭縣長先發問了:你說了半天,我覺得你抓得很賣力,措施也很到位,隻是我想了解結紮、人流引產、上環等四項手術進展情況,你知道嗎?

王應經急得頭上直流汗,看看劉書記,他在那抽煙,沒搭茬。看看麥穎,覺得心裏更加緊張。這麽漂亮,又是第一天到任,自己在她麵前,今天可是丟大醜了。再一想,莫不是彭縣長借機打壓自己,為麥穎上任壯威?越想,心裏越不是滋味,大腦一片渾濁,隻是嗯嗯嗯,連續嗯,就是嗯不出來。

彭縣長個頭不高,但卻一副嚴肅的樣子,盯著王應經半天,聽到的隻是嗯,就有點生氣,挑過話題問:小王,你是什麽時間當的副書記?

這麽一問,王應經茫然,更是答不上來。劉書記接過說,應經,彭縣長問你啥時當的副書記,你不是前年四月份嗎?說起來,還是彭縣長栽培的呢。

劉書記說著,王應經隻說對。

麥穎說,剛開始,也許計生上數字還沒有出來,等出來了,我們再找彭縣長匯報。彭縣長,你看行嗎?

彭縣長很生氣,對王應經說,不要一心想到提拔,本職工作都沒搞好,怎麽提拔?當官最重要是兩點:一是下級服從上級;二是不能當糊塗官。說得王應經羞愧難當。

吃飯的時候,王應經喝酒,彭縣長與劉書記、麥穎有說有笑,一晚上就沒有搭理王應經。吃過晚飯,送走彭縣長,回到屋裏,心情複雜起來。王應經覺得並不是自己能力不夠,是“朝廷”沒人。麥穎不就是老紅軍的後代嗎?那是沾了老輩的光。還有,在縣長身邊自然得寵。自己哪一點不如她了?一個女流之輩!要說不如,那是臉蛋不如,說穿了是男女之別。政治舞台,是男人表演的舞台,走上來一兩位女人,那一定是花旦,要是漂亮的女人,更是寶貝蛋了。不是怎麽說,女人從政不要資本,身體就是資本麽。女人,尤其是長得漂亮的女人,就跟熱天的臭肉一樣,很能招惹蚊蟲的。

王應經坐在椅子上,倒杯水,回味著。這時,鄉幹部都來了,領頭的就是舒雅琪,副鄉長,推門進來,跟王應經說,王書記,聽說我們鎮調來一位鎮長,還是美女鎮長,你把我們都叫上來,也不讓我們參加宴會,啥意思?

啥意思?也不是我的意思,王應經說。

那是誰的意思?

劉書記的意思,王應經解釋說,本來讓你們參加的,彭縣長來了,書記征求意見,彭縣長沒吱聲,扭頭問麥鎮長。她說,縣長在這兒,都來不大方便。劉書記說,那好,就讓他們等著吧。

哦,這個麥鎮長,啥意思?還挺冷酷的。舒雅琪自嘲說。

王應經指指上麵,說,麥穎在書記屋裏,兩個人在聊天,說大了聽到了怎麽辦?

計生所長說,聽到了咋的?好屌事!我們又沒有說她壞話。

舒雅琪說,全縣最美的女人到我們鎮了,大家可得注意喲。話說回來,女人,頭發長見識短,能有多大能耐?更何況還是在鎮裏,我們鎮又是全縣第一鎮呢。

王應經還沉浸在倒黴的感覺之中,沒有言語。其他幾位領導,年齡比較大,見到的市麵多,在那看著,也不多說話。

舒雅琪見王應經沒說話,裝著神神秘秘地問,麥鎮長真的像有些人說的那樣漂亮嗎?

王應經說,一點不假,在這點上,那是沒說的。

舒雅琪說,我就不行,不能見到美女,見到美女身子就軟,說不好話,但願以後我跟她少接觸。

王應經知道舒雅琪不是含沙射影,也不見怪,笑著罵道,你小子想美事,你不才結婚嗎?心思就想歪了?你是巴不得多見到她呢。我能不知道,這次她調來當鎮長,你們一個個高興得跟孩子要吃奶一樣,整天在屋裏嗷嗷叫呢。

舒雅琪賭咒,拍著胸脯子說,王書記,你這可是冤枉我了。我們真想你上去,騰個位置,我們也試一試。

王應經歎口氣說,這倒不假,但是,美女,那力量是無窮的。

麥穎在劉書記屋裏,劉書記說,你來了,我就好了。這半年,我又當爹又當媽,真是難呀。心想自己說的不對,趕緊改口說,一個鎮一個人當家,真是不好當,連一個參謀也沒有。這回好了,我能輕鬆一下了。

麥穎說,農村工作我沒幹過,不過嘛,我盡自己的能力。

這就好,這就好。劉書記又說,你看,你來了,這分工咋辦?

聽你的。麥穎說,我沒有進人角色,不發言。半年內,我都是學習。

我同意。麥穎說,隻是……

你說。

隻是王書記抓計生,好像不太合適。

劉書記皺皺眉頭,敲敲桌子,說,這樣,最近一段是計劃生育集中活動,等過去了再說,你看怎麽樣?

也行。

你提得也對,劉書記說,王應經畢竟是副書記,這次調整想進步,事情沒弄成,思想有包袱。要是把計生工作再換人了,更加不行。我想,讓你幫助他走出低穀。計生工作你就側重一下。

行。

縣裏最近組織黨委書記到沿海一帶考察,家裏工作你多擔待一點,可能比辦公室工作累多了。

劉書記你太客氣了。

劉書記臨走,找到王應經談了一次話。說,你也不要背太多的包袱,雖然彭縣長那樣說,我知道那是偶然。他那是專門送麥鎮長來的,不會記在心上。但是,你的表現確實不好。特別是在麥鎮長麵前,她畢竟是你的上級,要得學會尊重,今後得注意。

王應經說,我肯定尊重,這一點你放心。我不會因為她是一位女鎮長就不尊重她。

那好,劉書記說,這我就放心了。我最近要出去考察,是縣裏統一組織的。我跟麥鎮長交代了,他對你抓計生不太放心,我想,你得多請教。我讓她多操心計生工作。計生工作是國策,一票否決,要是在這方麵搞打瓦了,帽子就沒有了。

劉文彩走後,麥穎召集領導班子開了一次會議,在會上她沒有多講,隻是根據副書記的提議,分成了四個組,每個組由一名領導帶隊,下到各村,對排査出來的計生對象督促落實。麥穎和王應經沒有下去,在鎮裏坐鎮指揮。鎮領導有怨言,有的直接找到王應經,問,以往都是你帶著我們下村,今年鎮長來了,你反而不下去,這是怎麽回事?王應經說,這是麥鎮長安排的。劉書記到外考察去了,她才來,需要我給她介紹情況。

其他領導覺得說得也在理,就改換了話題。

舒雅琪說,王書記,不是我們有意見,這次研究,也沒有讓我們發言,我們都成了聾子耳朵了。再說了,以往突擊活動,按勞取酬,也適當給予獎勵,兄弟們也好賣力。今年你不下去了,也不給我們提了?王書記說,這也是麥鎮通信員也來了,給各位每人泡上一杯綠茶。麥穎問,舒鎮長,有事嗎?

舒雅琪見麥穎問,頭皮硬著說,我們來看看。

哦,那好,麥穎說,我沒有下去,這段時間你們在下麵辛苦了。

舒雅琪說,辛苦倒沒什麽,就是感覺幹得不舒心。

嗯?

舒雅琪說,你才來不了解情況,我也算是跟你匯報,你也別見怪。

麥穎微笑,說,是呀,我就是不知道情況,你們來了,說說看,要是不行,我看呀,我跟你們跑兩天,別整天窩在鎮裏,跟坐辦公室一樣。看看其他領導,都互相對望。舒雅琪感到奇怪,就說,你呢,一鎮之長也不必下去,王書記原來跟我們下去的,他對農村計劃生育還是有辦法的。說出後又覺得不妥,改口說,大家不太明白,今年計生工作,感覺措施不太強硬。

哦,你說說看?麥穎說。

舒雅琪說,計生工作就是要錢要命的工作,沒有強硬的措施是幹不好的。去年,為了調動鎮裏幹部積極性,對下隊人員,各小組都發了補助。對有功的還製定了獎勵措施。對計生對象戶,我們采取了“三不”,也就是“四項手術一個不留,超生罰款一戶不饒,打擊逃生對象絕不手軟”。

麥穎說,這不是口號嗎?

舒雅琪說,既是口號也是手段。

但是,這樣提法是否妥當,我看值得商榷呀。你看,對幹部補助,我也提了,轉回來一想不妥,拿超生對象的錢給大家發補助,要是傳開了,影響多不好呀。

麥鎮長,各鄉鎮都是這樣搞的,我們不這樣做,反而成了例外了。

“三不”措施,能做到嗎?麥穎說,再說了,搞工作還是別搞絕對化。那好,麥鎮長,不這樣做,你有更好的措施嗎?我們在下麵真是搞不下去了。舒雅琪說,你那數字也能反映問題,別的鄉鎮都搞上去了,我們鎮落最後,沒光彩的可是你。

麥穎一邊打電話找王應經,一邊對舒雅琪說,這樣吧,我們開個會研究研究,找找對策,既能把工作搞上去,又不違法,也不激化矛盾。王應經來了,到屋以後對舒雅琪就吼:你看你,雖說才分來,你也比麥鎮長來早些,動不動就提意見,難道你就不知道鄉鎮工作就是慢趕牛嗎?

王應經又要說,麥穎招招手說,靜一靜,這樣吧,班子成員都到齊了,我看雅琪提出的意見值得重視。不說別的,就說這個帶頭,就很能說明問題。好,我明天跟大家一起下去。應經,你主抓計生,也得深人。王應經說,都走了,鎮裏來客,或者說有什麽急事咋辦?再說,你是一鎮之長,書記出差了,你得坐守鎮裏。

麥穎笑著說,別客氣了,我才來工作,也得熟悉一下,要是有事再回來嘛。古水鎮不就是方圓幾裏路嘛,再有急事也來得及,不耽誤。

事情就這麽定下來了,隻是鎮幹部補助沒有說。王應經建議,等有了效益再說。還對麥穎說,書記過一段時間就回來了,到時,集體定。其實,王應經揣了個小心眼,他抓計生,今年開支比較大,沒錢了,也就不想給幹部發補助。再說了,他一直說,計生工作是大家本職工作,要是亂發獎金補助什麽的,上級來査,他不負責。這樣一說,誰還敢提呢?

到了第二天,王應經找到計生所長,把孫灣村的幾個難纏戶交了出來。麥穎一問,三戶三種情況。

一戶外號叫孫大炮,教書先生,兒子一家都外出打工了,找了幾次,孫大炮說,一輩照一輩,兒子的事我咋管?現在是叫爺不養爺。我也不讓他們養活。

對這樣的人不是沒有辦法,但是他愛告狀,聽說他有個遠房兄弟在省報社工作,惹急了一篇文章上報,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第二戶全家外出,兒子走的時候才高中畢業,是個帥小夥,有一隻瞎眼。老太太在家,去找她,她說,我都沒見過兒子,要是見到了,領來我瞧瞧。但是,有人舉報,說是去年過年,她兒子小車開著,滿臉胡須,帶著一個卷發女郎和三個孩子,像四川妹,別人都打比,你說怎麽辦?

還有一戶,隻有女方媽家有人,找到媽家,那老婆子說,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

問題擺在麥穎麵前,麥穎說,這樣,我們去看看,進一步吃透情況。先到孫大炮家。孫大炮是個愛麵子的,在那小隊算是富戶。一條龍住著青磚灰瓦房子的時候,他家建起了兩層樓。院子裏還栽上幾根竹子,竹子與堂屋之間用水泥打的地坪。麥穎去時,孫大炮正在竹子底下喝茶。見到了,先是一驚,心想,怎麽來了這麽一位漂亮妹子。立即站起,當見到後麵的王應經時,明白了,是來找事的!孫大炮先打招呼,客氣地喊:王書記,稀客呀,是哪陣風啊?

王應經也很客氣,說,孫老師,沒上課呀?

上午沒課,下午才有呢。

經介紹,這位是我們鎮麥鎮長,這位……

哦,我姓孫,坐坐坐,孫大炮來一段幽默,他說,你看,農村就這樣,雞貓狗什麽的,也沒個規款,屎尿來了隨地拉,大城市,誰要是隨地吐痰還罰款,這些東西是畜生,沒辦法,隻能臭氣熏天,真是委屈麥鎮長了。

麥穎說,我們也不坐了,你是人民教師,明白事理,我們來是為計劃生育。

孫大炮說,不管為啥事,你到我這來都是客。有朋自遠方來嘛。坐坐坐。

舒雅琪說,老孫,人家檢舉你兒媳婦又懷孕了,第三胎了吧?怎麽還不落實計劃生育政策呢?

王應經手別著,站在最後,不說話。

孫大炮說,舒鎮長呀,你是知道的,我一個老公公,哪知道兒媳婦的事情呢?你這不是跟我開玩笑嘛?說著笑著。

這是第一招,耍無賴!

麥穎說,你是人民教師,養老有保障,有兩個孫女了,就很好了。話說回來,我們國家十多億人口,土地又少,不搞計劃生育,怎麽能養活呀。你教書育人,得帶頭,要樹立榜樣。

對對對,孫大炮說,我聽說你就隻要一個女兒,有你帶頭,計劃生育還能搞不好嗎?要不,你們坐坐,我到村裏去打電話,催他們回來。說著,自己先走了。這是第二招,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回來,麥穎喊。

哦,不打電話了,那沒有我的事情了,孫大炮說。

麥穎生氣,已經不想再說話了。王應經揣著小心眼,笑著對孫大炮說,老孫,計生這麽緊,你是知道的。你也是光棍(就是愛麵子),我們麥鎮長上任後第一次下隊就到你家來,你還不明白?

孫大炮說,我怎麽不明白,我那記者兄弟過年回來就跟我說了,告訴我,他在省城工作,我當教師,都是吃國家一碗飯的,要給他爭氣。麥穎知道他想說啥,但是她不買賬,接著說,這樣吧,給你三天時間,你到鎮裏找王書記匯報落實結果。我們不坐了,去找你們的校長,給你放假,讓你去找。什麽時間找到了,什麽時間上班。但是,我跟你說,你們學校的工資可都是我撥,你找不到,落實不了,那你的工資就扣發。

你敢!孫大炮臉紅了,也不幽默了,一下子奔到麥穎麵前,裝著要拚命的樣子。

這是第三招:玩命!

舒雅琪急忙攔住,麥穎說過,扭頭走了。

走在路上,氣不打一處來,麥穎要到瞎眼老婆家去。王應經說,別去了,你不知道,你一去,三句話沒說,那老婆就翻白眼,再一會兒就口吐白沫,然後就把尿盆端出來往你身上潑,你說咋辦?

第三家呢?麥穎問。

第三家?王應經說,她家準備一瓶敵敵畏,你要是去了,她就到屋裏找,要死要活的,你說咋辦?

麥穎說,走,回鎮裏開會。

回到鎮裏,其他人員也回來了,碰釘子那是自然,最要命的是收獲不大。王應經把下去的情況說了一遍,問大家有沒有什麽好辦法。都說,隻有一條:動真的,來硬的。

王應經說,要是出人命了,你們說怎麽辦?

麥穎思考了一會兒,對大家說,你們思考了沒有,計劃生育為什麽這麽難呀?我想去想來,我們不是跟人民為敵,我們是在跟幾千年的封建思想為敵。封建思想幾千年,不說是根深蒂固,最起碼也算是積重難返。這需要長期鬥爭,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搞好的。

舒雅琪說,哎,麥鎮長就是思考長遠。你這一說呀,我也在思考。是呀,我們的措施都是治標不治本,要想到一個治本的辦法,一下子不就解決問題了嗎?

王應經說,夢囈了?這點,誰不知道?再說了,也不全是,還有一個農村實際問題。你想,農村養老問題,幹活問題。改革開放了,不但沒有解決,還更加惡化了。就說幹活吧,我們那寨子,有一戶,生了四個兒子,現在都在外麵打工,回來一趟,小車開著,牛逼著呢。不說這個,年終了,給父母錢都是新票子,一遝一遝的,到街上買衣裳,也都是品牌服裝。上次我回去,一看,他爹腳上穿著軍用棉鞋。我問,大爺,你這鞋是在哪兒買的,我也給俺爹買一雙。那老頭子驕傲地說,你,恐怕買不到吧?這是我四兒子去北京,他有個同學在總後勤裝備部,給的,說是隻有將軍才配的。你說牛不牛!要不是生兒子,隻生女兒,哪來的福分?我家隔牆老洪家,三個女兒,最後生個兒子,那時是大集體,做活忙,大熱天不注意,小孩玩水掉塘淹死了。老了,大女、二女嫁人了,三女倒插門(招女婿),為贍養老人的事情整天打架。老洪氣不過,去年得了肺氣腫,瞞著。到醫院檢査,回來的路上,故意撞車死了。棺材還是車主賠的,車主氣得一年也沒有出差。那就沒有辦法了?麥穎問。

都不說話,怎麽辦呢?

麥穎說,雖說計生難,但是,再難我們也要搞。我想,不如我們做個嚐試。舒雅琪。

舒雅琪答應。

王應經首先反對,搖著頭說,不行,不行。那咋能行呢?我們下村,牽豬趕羊,抬麥盤稻,群眾就不怕,你還說把他們弄來,一天三頓飯吃著,上課學習,你有十個大禮堂也不夠。那哪是搞計劃生育,不成了農民學校了?

對,王書記算是說對了,我們就得從思想理念上把這個彎子給扭過來。麥穎說,再說了,人是講究臉麵的,也許這種方法實用。

王應經說,這種方法好是好,就一點,群眾不來你咋辦?你還能強製?要是強製,那不是逮人嗎?在法律上是不允許的,那叫限製人身自由。麥穎說,我們區別對待。對於第一批,我們管飯,學習好的,能夠落實計劃生育的,還給予獎勵或者給予補助,你們看怎麽樣?

這一次,麥穎不再征求王應經的意見。

舒雅琪說,可以一試。大家都說,試試也行。這樣就算通過了。

效果很好,特別是那些愛麵子的,都以進學習班為恥。孫大炮也找回了兒子,落實了計劃生育。釘子戶都解決了,古水鎮的計劃生育一下子打開了局麵。

局麵打開了,彭縣長很高興,又來古水鎮,給予鼓勵,得知用學習班的方法抓計生工作,成效顯著,別開生麵。彭縣長一高興,就讓縣委辦、政府辦來人到古水鎮,進行總結,還刊發在報紙上,同時召開計劃生育現場會。一時間,古水鎮成了新聞焦點,麥穎也成了紅人。

但是,沒想到的事情發生了。

麥穎在街上走,一輛車呼啦開了過來。當時顧應龍也在街上,見到了,慌了手腳,急忙呼:麥穎,注意,有車!說著,跑上去,一把把麥穎推了過去。那輛車撞到了顧應龍的一條腿,還繼續猛衝,一下子鑽到對麵的麵粉房裏去了。好在開店的女老板愛玩,此時正在樹蔭下打撲克,門麵空著,才沒有造成人員傷亡。

顧應龍一瘸一瘸站起來,問了一聲,你沒有事吧?

麥穎點點頭說,沒事。

顧應龍去到店裏,從車裏拽出司機,一看,還呼呼大睡。顧應龍氣呀,伸手打了司機。司機醒來了,一問,原來是孫大炮的兒子。派出所也來人了。等酒醒後,孫大炮的兒子才說了實話。他說,麥穎,是個雜種!他媳婦懷孕七個多月了,都成形了,硬是逼著回來引產,沒人性!他不想活了,想把她撞死!

麥穎聽到後,如五雷轟頂。一下子淚流滿麵,不知道自己是對還是錯。麥穎連夜回到家裏,李國慶也糊塗了,對著她吼:你還知道回來呀!你知道嗎?外麵說得難聽死了!你是工作狂!為了提拔,不擇手段。

議論什麽?

都說你才到古水鎮就被人家開車撞死了。有的說得更難聽,說你去到了,就有人追,兩個人爭風吃醋,有一個為了救你,奮不顧身,腿都撞斷了。你咋就不知道保護自己呢?

麥穎一聽,反而不哭了,擦擦眼淚,什麽也沒有說,坐上車,又回到鎮裏。過了一段時間,計生工作也算告一段落,轟轟烈烈的學習班辦得有聲有色,計生,這個農村老大難的頭痛問題,算是暫時找到一劑良藥。麥穎探索出來的方法,正在悄悄地推廣,有許多鄉鎮領導親自帶領計生工作隊員或鄉鎮幹部到該鎮學習經驗。麥穎的名字算是家喻戶曉了。

麥穎利用縣裏開會之機見到了陳書記。陳書記還沒等麥穎說話,很髙興地說,來了,我想你早就應該來的。我聽說了,幹得不錯!說著,遞給麥穎一杯水。縣委書記親自倒水給科級幹部,也算是例外。

聽說你探索出一個方法,很好呀,陳書記說,彭縣長對我說,你得去看看小麥,不簡單,善於動腦筋。我們搞計生多少年了,誰個想到這種方法實用?簡直就是個創舉!

麥穎說,那是彭縣長誇我呢,我知道,也不是萬能的。

我呢,不說啥,陳書記說,我隻說一句,你受委屈了!

麥穎看著陳書記,把杯子端著,手不自然地顫抖,陳書記一看,麥穎滿臉淚水。

陳書記提著瓶子,又給麥穎加了一點開水,說,要堅強,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再說了,越是委屈越能考驗出一個人的意誌。那些風言風語,你別放在心上。你要相信黨,相信縣委。

麥穎擦擦眼淚說,陳書記,有你這句話,我啥也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