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因為愛,顧應龍狀告女鎮長

王燕說,哥,來了?

我說,把“桂花廳”開開,搞點水果、瓜子、茶水,我與顧老板聊聊,他可是大老板喲。

王燕嘴甜,忙說,自從上次你介紹了,顧老板照顧生意,來了幾次了,請李局長就是在這裏。

哪位李局長?我問。

王燕見說漏了嘴,忙打住,看看顧應龍。顧應龍說,哪位,還有哪位?李國慶那個軟蛋唄!

好你個老顧!我裝著伸手揪他耳朵,他忙用手護,一邊說,老同學,你不知道,我是有事求他,水利局領導,又不是同學聚會。

王燕見狀,不好意思連忙退出房間。

房間隻剩下我倆,我問,你說,麥穎什麽事情?

顧應龍喝了口水說,都說李國慶是老麥使勁安排的,是嗎?

我說,老顧,莫說是風傳,就是真的,又有啥呢?

顧應龍不大同意,忙說,那可不大一樣。你想,現在這年頭,轉業軍人安置多難。李國慶,一沒技術,二沒職位,誰要?更何況有規定,降級使用。那小子本身是連級幹部,還是文職,沒帶過兵,算啥?就是這樣,還安排個副局長,要是沒有人,誰信呢?肯定是老麥起的作用。

我說,就算是麥穎的作用又有什麽呢?李國慶是她丈夫,她不幫她丈夫還能幫你?

顧應龍這小子混世界簡直是老於世故,忙擺手說,任大庭長,幹什麽事不能光看表麵,這就跟捕魚一樣,水造得越響越沒有魚。

我說,你這才算說對了,社會上都說麥穎,那說明一定是假。

不,顧應龍擺著手說,兩碼事,兩碼事。我就直說了,聽說是前任書記安排的。

原則,一位副局長任命,當然得縣委說了算。

老同學,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佯。吳光頭是怎麽走的?老麥又是怎麽下去當鎮長的?一位縣委辦副主任,到鎮當鎮長,正常嗎?

我說,你不是搞行政的,不懂,這叫鍛煉。鍛煉,你懂嗎?再說了,古水鎮是什麽鎮?全縣排第一,全市也是名鎮!市委實驗區設在這裏,市委書記親自蹲點。雖隻是鎮長,但是比別的鄉書記還要硬棒!你想,她那鎮書記老劉已經享受副處待遇,過兩年,平調就是副縣長,鎮黨委書記不就是麥穎了?當上了書記,就是副縣級。

沒那麽簡單。顧應龍說,也許,縣委是這麽考慮的,但是老麥是陳書記來後調到鎮的,這裏一定有原因。

我對顧應龍說的不感興趣,也是瞎侃,就沒搭茬兒。

顧應龍說,老麥家就好比兩個池塘,一個是深不見底,一個是臭不可聞。

我說,老顧,你有成見。

我不是有成見。先說那個深不見底的。我就是想不透,她是怎麽走上行政道路的?又是怎麽風傳的?

我說,這點你就別瞎折騰了,我們都知道麥穎的爺爺是老紅軍。

他“呸”了一口,說,那算什麽?那老頭子早就死了,誰還記得她是紅軍後代?

我說,麥穎不光有這點優勢,最主要的是她很有能力。就說她當“蘭草集團公司”代言人,那可是憑著知識和氣質選上的,沒有半點虛假。

顧應龍這下有同感,歎息著說,這倒是實情。論氣度,論人品,你不能不佩服老麥,也可以說沒有人能超過她,不說“宋氏三姐妹”,就說我們見到的,那真是無法比。但是,臉蛋算什麽,身材算什麽,在農村特別是鎮裏,講究的是一日三餐,光打扮有屌用?再說了,老麥心眼實在,根本就不適應鄉鎮工作。

我問為什麽?

老顧不肩一顧,先“嗨”了一聲說,你到古水鎮訪訪,誰個不罵她傻?你要是問鎮政府在哪,可能有人不知道,你要是問,你們鎮的“傻大姐”在哪兒,立即會有人給你指路:囉,沿著“應龍公司”往前走,有個鎮政府,進去一問就知道了。

我皺著眉頭說,老顧,你也太損了,不就是才下鎮,缺少農村工作經驗嗎?老顧,你還記得不,小時候,到我們學校去的那位公社領導,看到我們腳上穿的繡花鞋,他戴著近視眼鏡問,這是什麽?我們說,繡花鞋。他不信,硬說是高科技,非要上報全公社推廣,搞到公社,還挨了書記一頓批。

少次,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

那是咋回事情?

我認為是她的思想有問題。前幾年不是交公糧嗎?她到縣裏開會。縣糧食局長講:今年糧食大豐收,我們有很多鄉裏幹部,還同情群眾,收了不少等外糧,這是坑害國家坑害黨,尤其是水分超標,黴倉嚴重,再也不能這樣下去了,手腕兒要硬起來。一定要講科學,水分超標一律不收,要本著對國家負責的態度,搞好工作。老麥回來後,召開了會議,直來直去傳達了會議精神,還成立領導小組。打電話給劉書記,劉書記在學習,就回電話說,一般都是行政領導任組長,那就你任組長吧。老麥喜滋滋的,就當起了組長。還把鎮幹部分派到各個糧點。乖乖,收小麥,正值夏天,毒花花的太陽,曬得柏油路冒油。離鎮政府最近的糧管所叫大崗糧管所,那地方一棵樹都找不到,院子裏全澆上了水泥,哪有陰涼?可憐老百姓,為了能早交掉,賣個好價錢,早上天沒有亮就趕到糧管所。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一問,乖乖,頭天還有沒交掉的。隻能等,太陽偏西還在那等。有人等急了就起哄,偷偷推開門偵查,發現糧管所收糧人員,擺上桌子,在屋裏大吃大喝。喝足了,吃飽了,電扇悠著,空調開著,悠閑地睡覺,也不管群眾死活。於是,群眾就鬧事。

我說,我知道,那次事情,不是逮幾個肇事的,最後還公開判了刑嗎?

是呀,但是,那些人回來了,一直在告。他們自己出錢,到省裏,到北京喊冤。

我說,這我也知道,那些人,法院都介人過,他們屬於非法集資。我聽說現在不告了,為什麽?

不告了,不告了是我給擺平的。

你給擺平的,我問,你有啥辦法?

這就叫一行服一行。那幾個熊蛋蛋,還能跑出我老佛爺的手掌心?顧應龍得意洋洋。

我感到奇怪,就說,別賣關子了,你說說,你是怎麽辦到的?

他笑著說,就是“以毒攻毒”。唉,老任你可別笑話,我這可是有理論依據的,日本占領中國,還找個偽政府,搞什麽“中日親善”,也叫“以夷製夷”。《三國演義》中,諸葛亮為啥不殺孟獲?七擒七縱,也是用的這招。具體說,就是擒賊先擒王。幾個搗蛋毛,領頭的叫李大龍,那家夥,一米八幾,糧管所扛包,胳肢窩各夾一包,走路像時遷,能飛上飛下。這樣的人,光靠武力是不行的,必須以柔克剛。他為什麽搗蛋?家窮唄。妻子病包子,常年臥床,三個孩子在上學,一大家子要吃飯。我就抓住了他這個弱點,把他雇傭到我的廠子裏幹活,工資開得高高的,讓他感到我對他比他親爹還好,有了這樣的恩情。

喝酒了,有點暈乎,把儀器忘了放哪去了,就說是群眾故意藏起來了。到處找也找不到,沒辦法就用嘴咬。因為暈乎了,嘴唇麻木,沒有勁,咬不動,就認為小麥水分大,超標,皮條了,不收,群眾就罵。你想,群眾罵的有道理呀。群眾說,大熱天,太陽這麽緊,都攤在水泥地下,怎麽說還曬不幹呢?驗質員說,這就對了,水泥地下回潮,明天再曬。群眾氣憤,吵吵鬧鬧。驗質員學老鼠跑,群眾就拉,三拉兩拽就打了驗質員。不看過程,隻看結果,肯定是驗質員有理,因為驗質員打群眾,群眾人數多,有打架的,也有拉勸的,拉勸的把驗質員抱著,有氣的群眾你一腳我一腳,把驗質員的蛋都踢腫了。一檢査,一級傷害。事情匯報到麥穎那裏,當然是糧管所長匯報的,他向著誰?但是老麥不知道,以為都像她那樣實事求是,鬼扯!老麥說,這還了得,依法辦事,該抓就抓。報到公安局,來人一調査,抱人的就是李大龍。抓李大龍時,他找過老麥,跪在地上認錯,還說自己也姓李,按派是一家子,應該喊弟妹。老麥不聽則已,一聽就來氣。她說,我爺爺是老紅軍,我是鎮長,黨的幹部,怎麽能因私廢公。那個熊樣,就連辦案的人員都覺得可笑,幼稚透頂!

顧應龍說,要是擱在劉書記,不說借這個機會拉攏一下,團結一個人總比得罪一個人好吧?更何況李大龍就是地頭蛇。你猜,老麥怎麽做?

我笑笑。

顧應龍接著說,她不僅沒有幫腔,還添油加醋,把李大龍弄到“罐裏”去了,判了八個月監禁。這個事情還沒算完,她在年初幹部會上做報告時,還把李大龍作為反麵典型端了出來,讓大家引以為戒,不要搞宗派,說什麽那些都是糟粕,一定要剔除。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李家出了這麽個傻媳婦,大人小孩都恥笑。你知道,古水鎮,李姓比較多,從那以後,老李家也真不找老麥了。

我說,老顧,你不懂法律不知道,那個案子我知道,打架造成嚴重傷害的,可判三至七年有期,要是按法律規定,最少判三年,但是,你知道為什麽沒有重判嗎?

顧應龍搖頭。

當時,就是麥穎做的工作。讓那個驗質員消消氣,鎮裏給予了一定補償。驗質員的傷本來界定在輕重之間,要是及時治療,半年也能痊愈;要是治療不及時,說不定就成了不育症。麥穎做工作後,院裏仍然按比較重的傷害處理的。麥穎知道後,又到我們院反映情況,說李大龍家裏有病人,生活困難,請求從輕。但是,聖院長考慮以儆效尤,準備維持原判。我跟麥穎說了,她連夜找到聖院長。你知道聖院長那脾氣,要是在院子裏溜達,那你就等著倒黴。那天夜裏,院長就在院子裏溜達,麥穎來了,你猜,怎麽樣?

挨訓唄,活該!

我說,算你猜對了!但是,不是麥穎挨訓,是院長挨訓了。

顧應龍大驚失色,問,怎麽回事?

我說,麥穎下車,聖院長問,你怎麽現在來了?

麥穎說,法院是“76號”嗎?我怎麽不能來?

院長在考慮問題,因為第二天市法院有一位副院長過生日,他考慮買什麽東西。想去想來,都覺得不妥。不去吧,有幾位同事打來電話;去吧,感覺不是那回事。怎麽辦?心裏矛盾。麥穎一說76號,院長豁然開朗,覺得做人還是光明磊落為好,怎麽能像電影《76號魔窟》裏的那群特務呢?於是賠著笑臉說,你說得對,我們法院是人民的法院,誰來我們都要接待。把麥穎請到辦公.室。問,深夜造訪,必有要事囉。麥穎也不客氣,直說了:聖院長,李大龍隻能從輕不能從重。聖院長問為什麽?她說,他打了人不錯,但是也不全是他打的呀。再說了,他代表的不是他自己,是一幫人,是群眾。院長問,你說咋辦?她說,要我說,我說算嗎?院長說,當然算。麥穎就說,要是那樣,我也不客氣了。判幾個月監禁,教訓教訓!

顧應龍睜大眼睛看著我,不相信,問,你是聽誰說的?

誰說的?老顧問。

我說的。我說。

我信,我信。顧應龍把腦袋一拍說,你看,我糊塗。唉,老麥呀,老麥,啥時玩起深沉了呢?

他在那沉思,借這個機會,我得教訓他一下。我說,老顧,你呢,是群眾,又是麥穎的同學,不說你偏不偏向她,最起碼保持中立總可以吧?但是你卻搬弄是非,這就不夠意思了。

他見我盯著不吱聲,就說,老任,你肯定認為我沒有幫老麥,那你錯了,我們怎麽說也還是同學呀。

我問,你幫,怎麽幫的?

嗨,你想,這幫人老告她,不影響她的前途嗎?我已經跟你說了,我在鎮政府對麵,開一個軋鋼廠,投資五百萬,在招收工人的時候,專門找到了李大龍。他家可憐呀,你沒有到他家,那真是一言難盡。我提了兩瓶酒,買了二斤豬頭肉,開著車未的。李大龍那感激,見到俺就像見到救星,滿臉笑容,低頭哈腰。我把東西一放,又掏出一千元錢,一甩到桌子上,他就又笑了。忙問,屁!兩條腿的蛤蟆找不到,兩條腿的人到處都是,但是我得籠著。李大龍給我拉凳子,忙上煙,賠笑說,顧總,你不是拿我窮開心吧?我說,唉,怎麽能說這樣話呢?我是那樣的人嗎?李大龍忙說,是,是。顧總,你不是那樣的人,說實話,街坊鄰居誰個不知道你的為人?你是菩薩心腸。我擠著眼睛笑笑,斜眼看看,李大龍正盯桌子上那紅葉子的老頭票子。

我說,不坐了,李大龍,明天到公司上班,一月兩千塊,你看怎麽樣?

李大龍不敢相信,反問,一個月兩千塊?又連忙說,好,好。我走出那間低矮的磚坯瓦房,正準備往車裏鑽,他急忙走過來,低頭問,顧總,讓我幹啥?我斜瞪了一眼,心想,你小子,賣給我了,還挑精擇肥的。我就不告訴你,考驗考驗你。於是就說,工作嘛,明天再說吧。

李大龍又彎腰,忙把車門關上,連說了兩個“好”。

我問,你給李大龍安排幹啥?

他故作得意,喝了一口茶,說,他能幹啥?力氣活,但是,我還是安排他把門,跑腿,在鎮政府也就是把門和通信員兩種職務。

我說,那怎麽叫力氣活呢?

顧應龍說,我那時真感到這個世界金錢才是萬能的!李大龍到了我那公司以後,不再告狀,表現特別積極,總有種自豪感。公司給他發一套製服,是仿警服做的,布料很厚。有一天中午,我開車路過,看到他筆直站著,頭上胃汗,不忍心,下車問,大龍啊,辛苦了!他立即敬禮,連忙說,謝謝老板關心,老板辛苦了!我說,大龍,大熱天,得注意身體,外麵的褂子還是脫了吧。他說,老板,我怕脫了影響公司形象。我沒再說什麽,等到回來,讓人把他叫去,問,你這樣說,很好,我要表揚你,你就在職工大會上表個態吧。他非常高興,唱著回去了。聽說,還找了辦公室的小李,提了酒,跟小李說,小李,老板讓我寫個發言材料,你幫忙,我晚上請你吃飯。小李說,我是老板的秘書,不是你的秘書。他急忙說,不是那樣的,我們不是一筆難寫倆“李”字嘛,就一回。小李說,你說我寫。他說,要是我知道怎麽寫,還找你幹啥,不就是你水平高嗎?到了第二天,稿子寫好了,太草,他不認識。麵對公司職員,我先給他表揚了一番,然後就讓他發言。他急得半天讀不出一個字,大夥兒都笑,他把稿子放下說,我要以廠為家,以廠為榮。鎮裏一條狗走出來都人五人六的,看大門的下村支書都接著,跟接天皇老子一樣,我們就在鎮政府對麵,我們要給顧總爭光,我現在就跟鎮政府那看大門的一樣了!這一說,在場的人嘴都笑歪了。我趕緊說,別笑,你們沒有見到大龍說的是真話嗎?

我們要向大龍學習,以廠為家!我現在宣布,給李大龍增加五百元獎金!

我說,唉嗨,老顧,沒想到你還挺會作秀的。

老麥耳朵靈,認為我是故意找茬,就帶領工商稅務人員來了。你說,你讓他們來不算了,還親自來,我一看不對勁兒,想溜,沒想到辦公室人員說,麥鎮長看到你了。我一聽,罷罷罷。老麥到了我辦公室,一看,拍拍老板椅說,牛呀,也真牛!下次見到了還真的得喊你“顧老板”,你看你這辦公室可比我那辦公室大多了,你的通信員也比我那通信員老多了!這不是故意氣我嗎?

我急忙插話說,老顧,我說你聽一下,我覺得是你做得理虧了。

什麽,我還理虧了?

嗯,我指著他說,你想,麥穎為什麽找你茬子,原因恐怕在李大龍身上。你收留他是對的,但是,時機不對,你這不是製造矛盾嗎?

顧應龍把腦袋一拍說,唉,我怎麽沒有想到呢?

我說,老顧,你不是沒想到,是你故意的,對,你是故意為難麥穎,說個不好聽的話,你是想借機製造矛盾。

也許我說到他的痛處了,他紅著臉,裝笑,拍著我的肩膀說,你小子胡屌說,職業病,一說你就胡亂猜疑。

我說,不說這些,你還往下說。

顧應龍接著說,我知道她在奚落我,我看著她在我辦公室裏轉來轉去,心就緊張,但是我一句話也沒有說。老麥得理不饒人,問我,你說你辦廠,啥都弄好了,什麽都比鎮政府好,怎麽就是老幹違法的事情呢?

我一下子明白了,生氣地頂了一句:頭發長見識短,怪不得幹了幾年還是個鎮長。

我說,又是你不對了,你怎麽能說這樣的話呢?別人說,估計她還可以原諒,你說就不對了。

怎麽不對了?

我說,你想,老麥在哪工作?你在她心目中的位置是什麽?

顧應龍聽到這話,先是甜蜜地笑,思考了一下,又歎口氣說,唉,也隻有你才了解我。實際上,我是滿腔熱血,人家心裏可沒有我呀,要有我,想當年,怎麽嫁給李國慶那個蠢蛋呢?

對呀,麥穎怎麽嫁給李國慶呢?誰也沒有想到。但是,我還是安慰顧應龍,說,愛情這事兒,上天定的,講的是緣分,雖然你倆很般配,但不一定能走到一起。

顧應龍立即回應:有水平。想當年,老麥沒考上學,我也沒考上學,她爺爺硬是找了一個女兵指標。她問我,女兵怎麽樣?我說,不怎麽樣。她問為什想,軍隊裏從士兵熬到團長不轉業多難,一般都在四十歲以上,你一個十八九歲的大姑娘,嫁給一個半人土的老頭子,甘心嗎?就這麽輕飄飄的一句,她死活不當兵了。最後,她爺爺氣病了,她也沒有去當兵。她爺爺不管她了。她問我,怎麽辦?我跟她說,不如到深圳去。於是,我們一起就到了深圳。

說到這裏,我就有想法,顧應龍說的跟李國慶轉述的話不一致,看看顧應龍,想問,但我還是沒有問。

顧應龍看我想說話,他不說了。

怎麽不說了?我說,你看你,那時候我在學校受罪,你跟麥穎一起快活,還不高興壞了?

顧應龍擦擦眼眶跟我說,唉,老同學,機會,機會呀。他說,我們剛下火車,老麥說,我渴死了,去幫我買一隻雪糕來。看,多信任我呀,但我說,你看,這裏人山人海,我要是走丟了怎麽辦?那時也沒有手機。老麥怪我舍不得錢,從口袋裏掏出一元錢給我,我也是傻帽。

我就接著了,這一接,發現不對勁兒,她那眼神不對勁兒,鼻子還冷哼一聲。我說,我有錢,你等著,我一會兒就來。她也不說話,我就跑下去了。買之後,再來找,哪裏還有人?到處找也沒有找到。後來才知道,緊挨火車站就有一個牌子,上麵寫著:招收模特!她到那兒去了。

我說,麥穎個頭身材都行,也真是當模特的好坯子。

顧應龍說,也不是。我們在火車上,又饑又渴,疲憊不堪,據說她去了也沒有弄上。

為什麽?

我也是聽說的。顧應龍說,老麥,臉黑,太陽曬的跟火炭子樣,往那兒一站,模特隊老師說,走幾步。一走又露了餡兒,哪像模特?老師就沒再看第二眼,刷下了。

那後來麥穎找到什麽工作呢?

顧應龍說,我也不知道。不過嘛,也許是那段經曆,老麥知道了艱辛,聽說吃到不少苦頭。後來,沒辦法回來了,又幾經周折,才混到人樣。

我說,聽說你在那兒混得很好呀?

也不是,顧應龍說,初到深圳,我找工作就找了半個月,最後找到一家建築公司,在那提灰桶。幹了半年,混了幾千元,就去銀行匯錢又碰到了老麥。當時,都驚喜在當地。我匯了款,拉著她就去到一家燴麵館子,坐下來,她說,你猜,我見到誰了?我說,還能有誰,一定是老鄉唄。老麥說,你隻猜對了一半兒,還猜?我就說,難道是任報童?她說,還猜?我想了想說,猜不到。她拿出手機,那時叫“大哥大”,像磚頭,一下子撥通了。我一聽,李國錢錢錢,別的你還知道嗎?我一愣,沒說話。一會兒,李國慶來了,一身軍裝,上來就跟我擁抱,問清之後才知道那小子在這兒當兵。我們三個好好吃了一頓,我埋單,花去不少錢,心裏痛痛的。聊了很多事情,我發現老麥總是盯著李國慶,我就知道,這小子搶先了,我完蛋了,我痛苦死了!果然,臨走,老麥說,我們就不到你那兒去了,你先走吧?

我笑笑,問顧應龍,一個黑女子,你也心痛?

顧應龍把手一擺說,報童,都說女大十八變,一點不假。隻幾年吧,老麥一下子變了,臉也變白了,也知道打扮了,衣裳也穿得漂亮了,皮膚油光發亮,比現在還好看。

我有點不信,似笑非笑,但是,看看現在的麥穎,也覺得一個女人變化太大了。

顧應龍說,不光痛,還有一種酸味,那種味道,說是說不出來的。我不死心,拐過一個牆角,又回來了,跟在後麵,像暗探。

我說,你小子,怎麽那樣?那叫盯梢。

對,盯梢。顧應龍說,什麽他媽的盯梢,我就是賊。他倆偎依著,手挽著手,一起在大街上遊**,我跟在後麵,一會兒他們走到湖邊,找了一個水泥凳子,坐在那兒擁抱著。在他們背後,是一棵大樹,又是晚上,公園的燈光灰暗,他們不會發現,我就坐在他們背後。隻聽老麥說,當初,要不是聽顧應龍的話,當兵該多好呀。李國慶說,當兵好呀,那是一段經曆。我回去後,想當幹部,我們那地方,年年鬧水災,回去以後就到水利局,把河道治理好。老麥又說,我就愛你有誌氣,不像顧應龍,一身銅臭,每一個壞點子都是錢,心裏想的永遠都是他自己。報童,你說我虧不虧,我居然是這樣的形象。我真是這樣嗎?

麥穎說的也不為錯,但是,你也沒錯。

怎麽講?

混錢咋了?不也是一種理想嗎?不過,不是麥穎說的那種理想罷了。

對,還是老任你說對了,我當時沒有這麽想,覺得心裏很難過,過了一會兒,麥穎又說,我還愛你穿軍裝,英姿颯爽,像個男人!不像顧應龍,個頭雖高,但見人就低頭哈腰,你說,要是那樣,活著還有啥意思?李國慶說,同學中,要說有大誌向的還是你,那個顧應龍,一身銅臭,哪有什麽誌向?說到底,根本就不值得一提。我聽到這裏,熱血沸騰,真想跳出來,掮李國慶那狗熊蛋蛋幾個耳光,可我沒有,我心痛得身體卷成了一團兒。

我也隨顧應龍感到心痛。

顧應龍狡黠地看著我,吞吞吐吐地說,不過嘛,對你的評價還蠻高的。

我問,你偷聽人家談戀愛就已經不對了,還當真了?你沒有聽說?戀人,

一對瘋子。

顧應龍把桌子一拍說,經典!太經典了!我他媽的咋就不知道呢?你說的太經典了!當時要是知道,我也就不那麽痛了。對呀,老麥說,同學之中,還有一位有誌向的,那就是任報童。不過嘛,這個人心機太深,隻顧自己,好像對誰都沒有真情,還有就是做事不大膽。李國慶說,這種人算是有心人,在這個社會上挺吃香的,將來吃國家一碗飯沒問題。看來,還真被李國慶說中了。

我吃驚,仿佛走在大街上,褲襠猛然開口子,臉上羞得通紅,結結巴巴地說,這個李國慶,簡直是胡說。

也不全是胡說,顧應龍看著我說,我感覺你成功的主要原因就在這兒。最近進城多了,看到一些幹部和工作人員,覺得他們都有點像你。

我隻能嗨嗨笑。

他又接著說,過了一會兒,李國慶對老麥說,要不,過一段時間你回去,與家裏說說,把我們的事情定下來?老麥說,你急什麽?李國慶說,我怎麽不著急呢,急死我啦!接著就吻上啦。

我看著顧應龍,知道老顧說的是真話,也知道他在故意挑撥,雖然心裏很難受,但是我還是想聽下去。我說,老顧,你有一個毛病。

顧應龍一驚:什麽毛病?

我說,你有隱私癖!

啥叫隱私癖?

我說,就是愛揭別人的隱私。

錯。我揭的是自己的隱私。

我說,都一樣。

你不知道,你要是眼睜睜看到你愛的人在別人懷裏,卿卿我我,你會怎麽想?

我說,你愛人家,可人家愛你嗎?

他說,我不知道。

我說,呆子!你不是在後麵聽了,還不知道?

顧應龍說,我回去後,一夜也沒有合眼,第二天就出事了。

出事了?

嗯,他說,我在二層樓鋼架上,一走神,腳一滑,掉下來了。還好,隻是把腿骨摔斷了,老板賠了我八萬塊,我就是用那八萬塊起家的,真是因禍得福。

我聽到這些話,心酸。靠這種手段賺錢,真不容易,而且有點殘酷。顧應龍好像不在乎,他認為是自己的成功。他說,躺在醫院裏,我苦思冥想,終於想通了。老麥愛李國慶什麽?並不是他長得英俊,論長相,我倆都比他強。論有錢,他跟我們一樣,窮光蛋一個,不比我們多個蛋。但是為什麽老麥就甘願倒在那狗熊蛋蛋的懷裏呢?我那天聽到了,老麥說,國慶,你是國慶節那天生的,是嗎?那個熊蛋蛋說了假話,他說,那還用問嘛,父親給我起這個名字,跟我說,國慶,國慶,能跟黨的生日同名,不容易。

我想了想插嘴說,李國慶不是十月二日出生的嗎?

對呀,他是國慶節第二天出生的,為啥叫國慶?

我問,他父親是黨員嗎?

狗屁!一個生產隊長,是黨員不假,那時他造反,“文革”後,擼掉了。為了這,要不是老麥爺爺硬扛著,李國慶那小子就當不上兵,政審那一關就過不了。唉,好在名字起得好。

我說,李國慶當兵跟名字有啥關係呢?

你不知道,那小子要當兵,他爹就找到鄉裏,人武部長說,你是造反派。你黨員都開溜了,怎麽能讓你兒子當兵呢?就是報上去,縣人武部也通不過。但是那小子是人精,裝著可憐相找到了麥穎她爺爺,哭著說,爺爺,我想當兵。就說了經過。麥嘯天想想,讓麥穎當兵,她跑了,這小子當兵,也算是圓了自己的夢,更何況李國慶的爹在“文革”時也沒有做過太多壞事,最壞的一件事情,就是打了任支書一巴掌,那算個球!就對李國慶說,別怕,這事我包了,拍了胸脯子。當天晚上就找到縣人武部長,說李國慶,多好呀,名字就叫“國慶”,當兵,保衛祖國,這樣的人不要,你們要什麽人?人武部長聽說李國慶這名字,又是老紅軍擔保,還能說什麽,守著老麥她爺爺就打電話給鄉人武部長,叫把李國慶的名單報來。一句話就搞定了。

我自言自語說,李國慶,很普通呀。

不僅普通,難聽死了!你國慶,我國慶,還他國慶呢!但是,老麥就認為他有理想。我想通了,這小子,想當官,想人黨,這也算理想?那麽我想賺錢,想發財,想過好日子,更想娶老麥,這不也算理想嗎?

王燕忙了一會兒,敲門,問我,留顧老板吃飯吧,我請客。

我說,好,都不是外人,該節約得節約。

王燕出去了,顧應龍翻著眼珠子盯著王燕,直到她把門關了,才收回眼神。顧應龍問我,唉,老任,你看王燕像不像一個人?

我說,別說了,你是指麥穎。你瘋了?

我沒有瘋,真美,是你的?

去你的,你一個老板,整天沉浸在美色之中還可以,我可是國家公務員。

唉,老任,你看你們活得累不累,多虛偽,心裏想著還要藏著掖著,我跟你說,要不是你的,那我可要下手了?

那是,你呢,有閑心哪來的閑錢?

我說,這不是錢不錢的事兒。

門開了,王燕隻聽到我說的話,沒有聽到顧應龍說什麽,就接著說,俺哥說的對,請你吃頓飯,還談錢嗎?要是那樣,也太不夠意思了。

我們都笑。

顧應龍說,你看你看,所有女人在結婚前都是理想主義者,結婚後都是現實主義者,你說,從理想主義到現實主義是升華呢還是墮落?

我沒有吱聲,看老顧一邊看王燕,一邊賣弄。心想,一定是看著王燕大紅的裙子,心裏又癢癢。說,像,太像了。

又說什麽瘋話?我白了他一眼。

王燕仍微笑,實際上她已經看到了我遞給顧應龍的眼色,但是她裝傻,瞧見了跟沒瞧見一個樣。她把一盤水果放在桌子上,坐在我旁邊,小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嗲聲嗲氣地說,俺哥,還有什麽事情瞞著我嗎?

我心裏一陣暖和。我知道,要是麥穎這樣,我會瘋的,但是,不是麥穎,不是,我心裏也舒服。

顧應龍坐不住了,跟王燕說,你看,剛才我跟老任說了,我給你一百萬,你跟我走,行嗎?

王燕說,拿來?說著,手伸了過去。

我今天沒帶,過一天行嗎?

王燕說,那咋能行呢?姑奶奶我可是現貨,沒有現錢你休想,還玩期貨,不保險。

真辣!顧應龍說,好,好,我不跟你搶,行嗎?你看老任,臉黑的,想跟我打架似的。

我說,大家都是朋友,老同學,你又拿我開涮,隻要人家跟你,難道我還跟你決鬥不成?

王燕不高興,用手掐著我的臉,牙咬著,問,痛了,是嗎?

我說,唉,哎呀,快放手,快放手,痛死我了,心真狠。

收手,我的臉已留下一道溝痕,捂著,王燕說,我讓你嘴硬,說著,又問,什麽時候上菜?

顧應龍說,過一會兒吧,你把老任治住了,我得獎勵你,這頓便餐算我請客。

王燕說,還是顧老板幹脆。說著,摸摸我的臉,說,知道痛了,下次不敢了吧?把門一關,準備出去,說了一句,不打擾,你們還聊。

我看看門,問,啥味?

你怎麽那樣說呢?

外表像,就是不能戳,一戳,像雪崩。

怎麽講?

麥穎強是強點兒,但是,不像這樣嚇人。

我說,看來,老麥到你廠裏,還是沒有找你茬子。

別提了,顧應龍說,她在這邊跟我說話,那邊工商稅務的人員已經把我的賬本搬出來了,我一看傻眼,就讓人趕,沒想到,老麥說,你敢!我看誰敢?我說,老同學,廠不是才建嘛,你又是鎮長,你不支持誰支持?老麥一派公事公辦的樣子對我說,是呀,顧老板!要不是鎮裏支持你,對麵的地皮你能辦到手嗎?要不是鎮裏支持你,一切手續你能辦齊嗎?我一聽就來氣,照直說,老麥,政府是幹什麽的?現在政府就是服務,你們的服務哪點到位了?

我說,老顧,你還真能說出口?

沒辦法,我不說怎麽辦?她現在代表的是政府又不是她個人,要是她個人,她讓我頭朝東我就頭朝東。我甘願死在她懷裏!

我說,老顧,你真是情種!

我這一說,她認真起來,說,顧應龍!你說對了,好,我們政府服務是職能,但你依法納稅不也是義務嗎?我說,我才幹,你這不是殺雞取卵,還叫我活不活?老麥聽到我說的話,又露出了鄙夷的神情,罵,顧——應——龍!你永遠就是土包子。說過,就要走,我說,老同學,別走,在這吃午飯。她連頭都沒有扭。稅務所長老範跟了出來,看看我,我向老範使眼色,老範笑著問,咋辦?沒想到她大聲說,查!我氣得沒背過去。

老顧,你也是的。我說,偷稅漏稅,你肯定不對。

我知道不對,但是,你聽那話,能咽下這口氣嗎?我就是想跟她較真,看看是她對還是我對。我真不信馴服不了!

我說,危險,危險!老顧,你瘋了。

事後,我知道我錯了,但是,一條道走到黑,我沒有回頭的餘地了。

我說,老顧,不就是那點稅,怎麽那樣說呢?

你不知道當時的情景。我還沒起來,她的車子就開到大門口,李大龍把門關上了,不開門,直著腰,給她敬個禮,伸手問,證件?她那司機,你知道的。

不是王友嗎?

是呀,就是他,牛著呢,當時把喇叭按得嘀嘀響。李大龍從值班室拿出一根棍子,指著問,幹什麽?你沒看見告示?牆上貼著呢。說實話,這裏是工業重地,不準擅闖,嚴禁鳴笛!

我對顧應龍說,從職業和法律的角度,你告麥穎是對的。至於怎麽判,那要依法辦事。但是,從老同學的角度,就沒有別的解決辦法?

他站起來說,說實在話,我調節了,我個人拿出十多萬給李大龍,當時的情景,實在是無法忍受。

老顧,我們的交情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要是信任我,我就說實話。這件事情,要是經公,對誰都沒有好處。李大龍撞壞了,要是能夠挽回,就抓緊時間治療。要是告,隻能出一口惡氣,但在經濟方麵得不到任何好處。要是找到鎮政府,私了,說不定……

現在李大龍躺在醫院裏,他爹媽、老婆孩娃都到鎮裏去了,搞得鎮裏不能辦公。我已經做過許多工作,鎮政府不大服軟。

怎麽會這樣,麥穎沒有跟你談?

談了,沒把我氣死!那個傻女子!

咋回事情?

當時把李大龍撞壞了,我們都不在麵,知道後拉到醫院。當天晚上我就跑到鎮政府去了,也見到了她。不見還好點,見到了,她正在哭,眼圈紅腫著,見到我對我說,這回你好了!我感到這沒頭沒腦的話很奇怪,就跟她說,別難過,有啥事情解決不了的?

我一聽,趕緊說,老顧,你不能這樣說,你能不知道她的脾氣?

是呀,顧應龍說,當時我覺得自己考慮得很對,現在想來,全是扯淡。她不聽還好,聽了,說,滾!我不需要你同情。我說,再說我們也是同學,我是好心。她說,好心!什麽好心?你是來見我的笑話是嗎?這件事情你該捫心自問,最終是誰對誰錯?我說,不管誰對誰錯,人家腿撞斷了,這是事實。老麥說,是我撞的嗎?你看他那個熊樣,我們走他攔車不讓走,還要扣車,還問有沒有證件,難道這地方就是你家的?你不要忘了,你致富了,那是黨給你的政策,你不思報答,偷稅漏稅,去査你,還蠻橫不講理,扣押政府車子,撞斷了活該!

這個麥穎,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呢,我心想。但是,是顧應龍說的,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過,我猜測,麥穎肯定說過李大龍不講理的話。

我說,老麥,你是鎮長,怎麽能這樣說呢?她說,我怎麽不能這樣說了,嗯?我氣呀,我哭泣你以為我是後悔嗎?你以為我可憐嗎?我是為你哭泣!我沒想到你顧應龍發展到這種地步,這是共產黨的天下,不是你老顧家的天下。

我哭是哭李大龍可悲呀,本來可以教育好的,到了你那裏就變成這樣了,你偷稅漏稅還有理了?還有,我去査你,你以為我是挾嫌報複嗎?要是那樣想,你永遠就是個土包子。顧應龍說,我當時一聽十分生氣,心想都這樣了還嘴硬,但是,回頭想想,她不是全錯,我們也有責任。說實話,這個李大龍,主要是對她有成見,但是再有成見,也不能這樣表現。我走出她那辦公室,剛好碰見了劉書記。薑還是老的辣,他趕緊招呼我,笑著對我說,來了,我正想到你那去,你來了正好坐坐,我們溝通一下。看看,人家多有水平。

老顧裝著熊樣,笑笑,算是默認。

到了劉書記屋裏,他還倒杯水遞給我,問我,嚴重不?我說,劉書記,要說嚴重就嚴重,要說不嚴重就不嚴重。他笑了,說,真拿你沒辦法。你是不是說,人沒死就不嚴重?要是我們沒有明確態度就嚴重?我開玩笑說,差不多。劉書記說,顧老板,你錯了,不僅錯了,還大錯特錯。這件事情,要說追究責任,我看是司機的責任,而李大龍責任更大,當時他是故意往車上跑。有這回事情嗎?我說,我不知道。劉書記又說,這與麥鎮長沒關係,可以說,一點關係也沒有。但是顧老板,你的責任更大喲。我有啥責任?劉書記說,你偷稅漏稅。你知道,劉曉慶比你厲害吧?偷稅漏稅還負法律責任。毛阿敏歌唱得多好聽,偷稅漏稅,你最近還聽到她出來演出不?最近,從中央到地方,打擊偷稅漏稅那可是力度大得很喲,不僅逮捕一批,還槍斃了一批,你說說,哪一個不比你牛?劉書記還神神秘秘走到我跟前,拍拍我肩膀子說,聽說你跟鎮長還是同學。同學嘛,什麽關係?現在不是說有個“三親”嗎?什麽“同過窗,扛過槍,下過鄉”。我接著說,書記呀,那不是“下過鄉”,那是一起“嫖過娼”。他馬上說,去去去,三句話離不了本行。氣氛輕鬆多了。他又說,我聽說,是在査你的稅時,你故意找人攔車,造成的,這是事實吧?我趕緊說,劉書記,你是書記,代表黨,可不能這樣說呀?他笑笑,擺擺手說,這是在屋裏,要是在大眾場合,我能隨便說嗎?我倒有個建議……不說話,盯著我。

我問,什麽建議?他說,我建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誰的孩子誰抱走,你看怎麽樣?

我說,這個劉書記,思想政治工作做的挺到位的。

顧應龍說,我當時覺得也對,就跟劉書記說,隻怕李大龍不同意。劉書記說,隻要你同意,我看就行,他還是聽你的嘛。

我說,這好呀,不就算解決了?

說得輕巧,哪有那麽簡單。顧應龍說,我出來後又見到老麥了。

我說,她一定沒有理你,是嗎?

你還真是神仙,你怎麽知道的?

我說,大眾場合,你這樣大呼小叫,如戲曲裏公子、小姐見麵一樣,她能接受嗎?

我當天就到了醫院,帶去十萬元,做了工作。顧應龍說,李大龍有句口頭禪叫“說實話”,他歎氣說,說實話,既然顧總說了,就算了,說實話,俺聽顧總的。我歎口氣,回去休息了。沒想到,鎮政府召開會議,老麥跟書記抬起來了。書記意見提了,她不同意,理由是,不能因私廢公。

老任,看來你跟我意見一樣了。但是,人就是這樣,要是她變通了,也就不是老麥了。

我說顧應龍,你說的是屁話!我說的變通,跟你說的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

我說,麥穎應該為自己的政治前途著想。你想,對於當官,名聲就像外衣,要是名聲不好,再美也顯不出美了。

顧應龍說,有點道理。

你知道她為什麽跟書記意見不一致嗎?我問。

不知道。

我說,書記在黨委會上,堅持息事寧人換回和平,而麥穎呢,認為那樣就是放棄原則。從這點上說,我佩服的還是麥穎。這件事情,要是打到我這來,最多是賠款。人們了解過程之後,對麥穎有點非議。要是造成上訪,影響的是麥穎,因為書記已經是副處級了,書記不在麵,沒有直接責任,更何況不是工作,是案件,跟書記根本就不相幹了。

書記還是為了麥穎好,但是她不領情,不領情的原因,我看複雜。

顧應龍感到奇怪,問,怎麽複雜呢?

我當時沒有說,但是,我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顧應龍還是告了。從此,他和麥穎的關係十分微妙。要說是為了出口氣,也不是;要說是為了錢,更不是;要說是為了把麥穎攆走,不沾邊。我看呀,這就是顧應龍,沒事找事,不然,他心裏就不舒服。